百花图卷

第四章 密林之中

庄周望了望华彩衣,眉梢微微一动,“这么说还素真诀其实是练气士的法门了,那它功效到底如何。”

华彩衣淡淡的说道,“不错,还素真诀确是练气士的法门,不过当时练气士的法门比起修真者来也不遑多让,两者其实有很多共通之处,只是理念不同,这才造成了修真者和练气士的分裂,尤其是像还素真诀这种双修法门,更是综合了当时许多双修术的精华,其实算是极上乘的功法了,只是它终究不如其他练气法门来得光明正大,为当时许多士大夫所不齿,而且双修术对道侣的要求太高,而单独修炼,功效却是要大打折扣,故而还素真诀其实较之灵台九转和瑶光剑诀都要差上不少。”

“当时祖师让所有不能修心剑二宗法门的弟子都改修还素真诀,以当时的情况,不过是为了不让这些人流落在外,但后来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唐宋之后,修行有成的修者越来越少,往往一个金丹级的高手便已经是足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宗师,这个情况困扰了整个修真界,便是素衣轩这样拥有洞天福地的修真者,也少有人能达到金丹期,后来终于发现,根源是整个天地元气越来越稀薄,这个事实震惊了整个修真界,当时的修真者普遍认为,金丹便已经是修者的极限,至于元婴,便无异于传说中的神仙,根本是高不可攀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修真界发生了一次非常大的分裂。”

华彩衣脸上流露出淡淡的哀伤,有些遗憾的说道,“当时以素衣轩、浮云阁、长歌楼为代表的一批门派决定拉开和世俗界的距离,以免受到世俗界污浊之气的影响,认为修行要延续下去,就要更加的贴近自然,而相当大的一部分修真者却认为,面对新形势,必须要做出相应的变化,当时的应对主要是两种,一是各派之间打破门墙,互相交流融合,博采众家之长,推陈出新,认为佛儒道三教虽则教义不同,却是譬如树生三枝,本是同根,又如鼎有三足,不可或缺。”

庄周观华彩衣神情,似是其中大有不妥之处,可他自觉这个看法的确是大有道理,须知大道无处不在,故而融百家于一炉,取其精粹,方是正道,当下疑惑的问道,“这个看法似乎并无不妥之处啊。”

华彩衣冷冷一笑,“你以为博采百家之长是这么容易的么,我素衣轩历代先人哪个不是惊才绝艳,却也没有能像祖师那样将瑶光剑诀和灵台九转同时修至最高境界,须知佛道儒俱是完全成熟的独立体系,其立足基石便完全不同,却又如何能完全调和,礼之中庸,伯阳之自然,释氏之无为,共为一家,却又哪有这么容易,故而这帮人刚开始还想着交流融合,推陈出新,但所做也不过是于无关痛痒的枝节皮毛处做些表面功夫罢了,至于精髓处却是绝难交流的,到了后来情况更是大变,既要交流融合,总有强势弱势之分,强势者乘机吞并弱势的道脉,却也可以想见,当时在江南,天师教吞并茅山宗、阁皂宗、太一道、净明道等派而成正一道,而在北方,全真教吞并金丹南宗,真大道、楼观道和部分净明道而成全真道。

故而最终这三教合一之说导致的只是众多弱小的道脉彻底消融在几支强大的道脉中,至于什么功法上的创新却是半点也没有的,而且此后更是恍如死水一潭,全真道重丹鼎,正一道重苻?,再无半分活力,终于渐趋衰亡。”

庄周不由目瞪口呆,绝想不到所谓的博采百家之长竟会是这个百家彻底消亡的结果,却也是大长见识,他沉默了片刻,只觉另外一个应对想必也是失败的,却忍不住心中好奇,终是出口问道,“那当时另一个应对方式是什么?”华彩衣脸上神情更是冰冷,语气森然的说道,“修真者所求,本是白日飞升,肉身成圣,但当时的一部分修真者认为这些太过虚妄,提出离凡世者,非身离也,言心地也,只追求真性解脱和阳神升天,视肉躯为桎梏,直欲其毁灭以求解脱,哼,我修真者以内丹修炼为成仙证道之根本,究其程序不过是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而已,本是性命兼修的法门,这些人从禅宗学了些皮毛,却要否定这修真的基础,意欲先性后命,甚至以性兼命,跳过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两步,直接炼神还虚,以求解脱,简直是视修行为儿戏之举,当真是可笑至极,但当时这种观点却更为普通人接受,因而获得了极大的发展,但我素衣轩、浮云阁、长歌楼这世外三大仙门,哪个不是传承上千年,而世间自秦后却无三百年之强盛王朝,便可知其命运,不过百数十年,便开始衰败,至于道统传承,就更不用说了,嫡传还好一些,至于旁支,有的消亡不见,有的更是干脆堕落到了只能靠装神弄鬼诈人钱财的地步,当真是修真者之耻。”

“道门如此,佛宗情况更是糟糕,佛宗起源天竺,至今不过二千多年历史,已有数次大变,佛,天竺语中是觉者之意,本重自修自悟,释迦所言,天上地下,唯我独尊,以此之故,然则释迦死后数百年,佛宗分裂,是为小乘佛教和大乘佛教,乘者,通向彼岸之宝筏。

先时小乘秉释迦遗训,苦修求自救,后来大乘兴起,自诩入其门中,很快就能到达彼岸,因此将别派贬为小乘,其实两者之间,不过是大乘奉释迦为神,而小乘以释迦为人,且已进入涅盘而已,但世人只知叩拜泥雕木塑希图得救,却不知自救,因此之故,大乘佛教更得人心,昔唐玄奘取西经,便是取的大乘一脉,而后大乘佛教在中土大兴,计有天台、华严、法相、禅宗、密宗和净土宗六大宗派,大乘佛教因为自诩更容易到达彼岸,这才大兴,却不知后来自己也因为如此而败。”

庄周一惊,不知华彩衣为何会如此说,世间到处是佛教信徒庙宇,却不知为何会说大乘佛教已经衰败,不由露出疑惑之色。

华彩衣早已看出,一声冷笑,说道,“天台、华严、法相、禅宗、密宗和净土宗,这六大宗派又可以分为三大系统,天台、华严、法相、禅宗,虽然奉释迦为神,但也重自修,其修行要诀不离心空二义,可以划为一个系统,其中天台、华严、法相又一向是大乘正统,禅宗因为不立文字,教外别传,被视为异数。

密宗也是传自天竺,因为吸收婆罗门咒语而成,又称为真言宗,在雪域和漠北最兴,世之所言喇嘛教者就是,可以看着是一个系统。”

“至于净土宗,却又可以看着是一个系统,此宗主要是说,如果人相信阿弥陀佛,并不断口念南无阿弥陀佛,死后便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

南无阿弥陀佛天竺语中即皈依无限生命的觉者之意。

大乘前几个宗派虽已把释迦牟尼奉为神明,但也说必须经过苦修才能得救,因此视净土宗为异端。

禅宗六祖慧能曾说: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心中净土,愿东顾西。

然则净土宗易信易行,不须刻苦修行,只要开口念诵南无阿弥陀佛,便能往生西方乐土,老少咸宜,何乐不为,异端渐成为正统。

时至今日,天台、华严、法相三宗几近绝传,禅宗弟子也念阿弥陀佛,可谓名存实亡,除了雪域密宗根植深厚,绵延不绝,今日神州,可谓只有净土一脉,便是禅宗,也已经禅净兼修,虽是遍地信徒庙宇,但都不过是口中念佛,却不知修行真义,又有何用。”

她顿了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接着说道,“这些人已是早就不被看着是修者了,可以略过不提,但当时避居世外的门派却也终究没有逃过天地元气渐薄的影响,像我素衣轩,便已有三百余年没有出现过金丹级的修者,其他门派也大抵如此,实力大是减弱,而气宗传承的还素真诀,历来成就最高者也不过是金丹期,对天地元气的依赖远不如心宗和剑宗来得高,故而天地元气虽然减弱,所受影响却相对来说并不大,三宗宗主之间的实力开始迅速拉近,远不是之前相差好几个阶位的情况,而且气宗对资质的要求一直没有心宗和剑宗来得严格,故而弟子众多,素衣轩内大部分人倒是气宗弟子,数量上的优势又弥补了质量上的不足,气宗逐渐开始可以和其余两宗抗衡,现在你明白了吧,至于其他的想必也用不着我说了。”

华彩衣住口不说,庄周自然明白她意中所指,本来剑宗和心宗各有看法,但实力均衡,也就维持了一个比较稳定的局势,而现在气宗强大起来了,自然也要有自己的看法,这样原本的平衡就被打破,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才能重新形成一个比较稳定的平衡,而自己来的时机,却是比较凑巧,刚好是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还和钟毓秀这样一个关键人物关系密切,也就难怪华彩衣如此在意自己的态度了。

庄周不由苦笑起来,虽然自己和钟毓秀有那种关系,但说钟毓秀会对自己言听计从可就未必,他淡淡的说道,“我一直很奇怪,你似乎早就注意上我了,却不知是什么事情让你把目光放在我这个无名小卒身上。”

他想起当日华彩衣飘然而至的情景,却觉得当日之事似乎并不像钟毓秀所说,素衣轩上下晚间多是静坐练功,少有人走动,华彩衣忽然出现已是有些奇怪,竟然还来到自己那里就更奇怪,至于钟毓秀所说华彩衣是为裴雪裳而来,显然也是颇值得推敲,以华彩衣的地位要知道裴雪裳的行踪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当然不会不知道裴雪裳早已经离开,如此说来,华彩衣当日出现,分明是为自己而来,只是机缘巧合之下撞破了自己和钟毓秀之间的关系,情况发生变化,这才飘然而去。

庄周进入素衣轩以来一直困于名为柴房的别院,前后交流的也就只有裴雪裳、钟毓秀、钗儿和华彩衣四人,和裴雪裳之间根本就算不上交流,只是一方倾诉些女儿家心思罢了,至于钗儿,却也是一问三不知的,他所得情报全靠钟毓秀,此刻和华彩衣所说一印照,庄周就觉得当日钟毓秀显然是在刻意误导自己,虽不知钟毓秀的图谋,却也让他大感警惕。

华彩衣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色彩,淡淡的说道,“锥处囊中,其锋自出,虽然公子极力掩饰自己,但公子身上暴露出来的问题实在是太多,却也由不得我们不重视。

否则你以为轩主为什么会把你留下来,又让裴师姐每日给你送饭,这种事情普通弟子难道不能做么?”听华彩衣如此说,素衣轩竟然早就注意到了自己,庄周心中即是得意又是有些惊讶,肃容说道,“还请华姑娘不吝赐教。”

华彩衣看向庄周,淡淡的说道,“其一,素衣轩山门所在,为上古仙人结界笼罩,若是不知其中关节,便是元婴期的高手都是无法闯入,你的运气也太好了些,轩主虽然说这是你和本轩的缘分,但大家都知道,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事实上,之前好多人都怀疑你和鞠师叔有联系,才会如此巧合的闯入素衣轩,不过现在看来,你和鞠师叔之间应该没有关系才对,虽然不知你用了什么特别的法门,还是真的运气特别好,能够闯过上古仙人的结界,都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

庄周不由愕然,万万想不到自己竟然被人看着是早有预谋,他淡淡的一笑,“这是颜轩主的想法,还是彩衣自己这么认为。”

华彩衣脸上微微一红,沉声说道,“轩主之意,彩衣如何能够揣度,这不过是彩衣个人的看法而已。”

庄周点了点头,笑着对华彩衣说道,“想来彩衣还有其他的理由,不如一并说来。”

华彩衣沉默片刻,淡淡的说道,“彩衣既然要和公子合作,自然是要坦诚相待,这些事情本就不是什么隐秘,只是不知钟师叔为何没有告知公子,不过公子既然想知道,彩衣也绝对不会隐瞒就是。”

“当日你被人发现时,已是垂垂待毙,大家本待放弃,但你体内却有一股生机,吊住最后一口气,竟是坚韧无比,依你当时伤势,本来绝无此可能,以大家推测,当是服有什么天材地宝的效果,或是练有什么特异的功法,这才激起大家好奇,而且你根骨极佳,若不是受了极沉重的伤势,立时便是上佳的修道苗子。”

华彩衣脸上神情忽地变得凝重起来,沉声说道,“而最关键的是,师尊当日探察你伤势之时竟然发现,你体内的伤势当是一位和她同等级的高手所致,要知师尊已经臻至结丹顶层,便是整个修真界有这份修为的人也是少之又少,而你竟然能在这样的高手手下逃得性命,身份显然也是大有可疑,想来轩主也是看出了这一点,若不是你体内实在是探测不到一丝真元,完全看不出你之前修练过什么法门,你以为自己会是如此轻松么。”

庄周绝想不到自己辛苦隐藏,其实早已经为人看穿,不过华彩衣这话却也为他提供了大量的信息,对修真界和暗黑世界的实力对比有了更清晰的认识,正如剑宗和心宗功法效果日差,和气宗的距离拉近一般,修真界和暗黑世界之间的距离其实也不是那么高不可攀,至少在顶级高手层面上,两者所能达到的层次是差不多的,只是暗黑世界像左擎苍这样的高手想来也是数量极少,绝不可能和修真界相抗衡的。

当下淡淡的说道,“既然我如此可疑,彩衣为何还要和我合作,莫非是因为我头角峥嵘,有帝王之相。”

庄周此话一出,饶是华彩衣的修为也不能保持脸上淡漠的神情,差点笑出声来,她眉眼中俱是笑意,欣然说道,“公子说笑了,虽然公子身上疑团极多,但公子眼神清明,彩衣从中看不到一丝对名利浮云的眷恋,世间俗人,莫不为名缰利锁所拘,公子能不为此二者束缚,自然是非常人,彩衣虽然不知公子为何流落自此,却也绝然不信公子对素衣轩是心怀恶意的。”

庄周脸上一红,他对名利二字虽然淡泊,但要说没有一丝眷恋却是过了,此刻华彩衣如此说,倒当真是让他颇为尴尬,不过他早已经不是初出道了,只不过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道,“想不到我在彩衣心中竟有如此高的评价,彩衣可想知道我对彩衣的看法如何。”

华彩衣一怔,便说道,“能得公子评判,是彩衣荣幸。”

在庄周心目中,和华彩衣虽然不过是初识,对她的认同感却还在钟毓秀之上,盖在他的看法中,像华彩衣这样的才算是一个真正的修者,有追求,有坚持,全不像钟毓秀那样已经堕落的和暗黑世界那些人差不多了。

他略一沉吟,抬起头望向华彩衣便要说话,风儿吹过密林,带起淅淅嗦嗦的声响,微弱的光线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打在华彩衣的脸上,却更衬出了她两颗明眸,竟似汇聚了她全身的灵气一般,是如此的光彩夺目,四周有些黯淡的景物一时都仿佛变得生动起来。

庄周只觉得心神一阵迷醉,便仿佛是当日初见那星云时的惊艳,他只觉自己竟然一瞬间读懂了华彩衣,也许她的容貌尚可挑剔,她的性格也不完美,但她的灵魂,确当真是完美无暇,是他所见最为接近于道的一个,这样的人实在不应该是自己可以随意置评的,当下苦笑一声,“我原是有话要说的,可忽然之间却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说我所见过的人中,能比的上你的似乎还没有。”

华彩衣脸上罕见的露出一丝笑容,她眼神中闪烁着羞涩的光芒,柔声说道,“公子此话就是对彩衣最大的褒奖,不过彩衣可不敢和裴师姐相比。”

庄周淡淡一笑,裴雪裳和华彩衣两人都是绝色佳人,但裴雪裳有些完美的接近不真实,让人不由自主的生出呵护之心,唯恐打碎这易碎的瓷器,华彩衣却是真实的让人由衷的心折,相比之下,他倒认为裴雪裳反而不如华彩衣,完美终究是脆弱的,反倒不如有些瑕疵的美来得纯粹自然,尤其是华彩衣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坚韧,实在是让他觉得有些亲近。

不过他自然是不会说出自己的这种看法,当下淡淡一笑,扬声说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却也不必强分高下,倒是我莽撞了。”

两人俱是会心一笑,感觉上顿时亲近了许多,庄周自然走到华彩衣身边,四肢大张的坐下,一边伸手拍了拍旁边的空地,笑着说道,“也不知为何,竟觉得和彩衣仿佛是多年老友一般,早已经相识许久了,我们也不用绕来绕去,彩衣尽管把你此行目的到来,且看我有何可以帮忙之处。”

华彩衣显是对庄周的印象颇佳,只是略一犹豫,便也坐到庄周身边,两人并排看着那稀疏的光线,落在林中斑斑驳驳的,倒也别有趣味。

这密林也不知存在了多久的岁月,树下的树叶积得厚厚的,坐在上面软绵绵的仿佛一大块海绵一般,倒是舒服的很,两人一时都忘了说话,沉醉在这种宁静的感觉中。

树木发出细微的淅淅嗦嗦声,整个环境显得更加的幽静,华彩衣从未有过这种经历,一个男子坐在自己身边,便是呼吸声也清晰可闻,她脸颊上慢慢的飞起两缕红晕,淡泊的脸上也显出了一丝惊人的媚态,她只觉得随着悠长的呼吸声脑中渐渐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就想这么睡去,什么也不理会才好。

但华彩衣终究是意志坚定无比,虽是瞬间的失神,却也是立刻惊觉过来,她本能的一阵警惕,悄悄的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离庄周稍微远了些,这才缓缓开口道,“天地剧变,元气日益紊乱多变,时而又有地脉灵气喷薄而出,大乱眼看将至,值此大变关头,公子认为素衣轩该当如何自处。”

庄周一愕,惊讶的问道,“你为何会如此问,何况素衣轩该如何做似乎也轮不到我来多嘴。”

华彩衣转过头来,星辰般的眸子盯着庄周,似要判断他语意中的真伪,良久方才有些幽怨的说道,“方才公子还说要坦诚相待,为何彩衣只是一提问题,公子却又绕起弯子来,莫非是公子觉得彩衣不配和公子交谈吗?”庄周不由苦笑不已,只觉华彩衣偶然的来上那么一下,威力倒是一点都不必钟毓秀来得小,当下笑着说道,“我是真的不知,却不是故作姿态,彩衣何不先说说你的看法,也好让我参照。”

华彩衣有些着恼的咬了咬嘴唇,说道,“公子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么,可恨彩衣却偏偏对公子无法生气,彩衣就不信公子看不出来,目下的局势,比之当年修真界分裂时更为严重,天地剧变,稍有实力的门派只怕都要重新考虑自身的定位,否则迟早会被淘汰,素衣轩虽然占着上古仙人的洞府,却也没有和外界完全隔绝,近来轩内气候也开始受到外界影响,时有雨水,已是征兆,若再不找出出路,这方世外桃源只怕再也不能维持往日宁静。”

庄周这几日在素衣轩内倒也经历了几次下雨,他本以为这是正常的天气变化,却不想这竟然也是天地元气异变的一种结果,天地元气的剧变他自然是也有感应,但终究是有些模糊不清,他却不知华彩衣的情报又是从何得来,当下有些诧异的问道,“你却为何如此肯定此次天地异变的情况较之当年修真界分裂时更为严重?”华彩衣有些忧虑的说道,“你也知素衣轩在世俗间也有不少的实力,这些机构本是为了收罗资质出众的幼女,为我素衣轩道脉的传承吸纳新血,故而虽然并不出名,情报的能力却是相当出色,你可知当今局势恶化到了什么地步。”

庄周心中一寒,事实上对此他自己也有多种猜测,但无论哪一种猜测情况都不容乐观,但他势力有限,除了龙口市附近的消息还灵通一些,再远些的却也不知,更不用说整个世界的情况了,他微微抿了抿嘴,虽然心中打鼓,却是仍旧必须面对,当下沉声说道,“那现下外面究竟如何。”

华彩衣凝声说道,“鞠师叔在流星雨爆发时尚未回山,为了确定流星雨所造后果到底如何,她特意绕了远路,查看了一些受灾最重的地区,从她带回来的影像资料来看,现场简直是惨不忍睹,死尸浮于水面泡得发白者有之,曝晒于阳光下散发臭味者有之,开始腐烂者也有之,蛆虫臭蝇更是不计其数,当真是人间地狱一般。”

她绘声绘色说来,场景生动,却见庄周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竟是没有半分变化,不由有些佩服,当下接着说道,“更恐怖的是,鞠师叔发现幸存下来的人中,有些人竟然开始了变异,竟然拥有了各种奇怪的能力,鞠师叔出手试探了一下,发现他们中几个最强的的实力比之辟谷期的修真者也不逊色,而这,还只是很小的一个地区。”

庄周沉声问道,“你确定是变异,不是觉醒。”

华彩衣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那些异能者的情况,我们也知之甚详,自然不会搞混。”

庄周只觉心口发凉,再说不出话来。

人类,是喜欢党同伐异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理由都可能引发一场战争,更何况这种种族的变异,正常人和变异人之间,分歧只会越来越大,到了不可调和的时候,就是战争的开始,如果变异人实力过于弱小,显然不会再有存在的可能,而如果变异人实力过于强大,自然也会对正常人构成威胁。

无论是庄周还是华彩衣,虽然对此有些厌恶,但却不能影响到两人对这件事情的看法,两人都清醒的认识到了其中蕴涵的危机,只要变异人的数量果真如同推断的庞大,那么战争已是不可避免,绝不会因为他们心中存在着不忍和慈悲就会停止,因为这其中牵扯到一些非常深刻的因素,最重要的就是流星雨之后物资稀缺的情况下生存物资的分配问题,谁有这个获取生存物资的优先权,谁就能够生存下去,而另一部分无法获得物资的就会就此死去。

天地剧变,元气动荡不安,环境日益恶化,大面积的核污染,各种自然灾害频繁出现,全球性的粮食减产已经是必然之事,更何况在此基础上还有秩序崩坏,各个团体为了自身利益相互争夺,归根结底,就是要为自己占据一个更为有利的地位。

生存还是死亡,这是一个必须回答的问题,没有谁会愿意主动退出,只有用武力夺取自己需要的物资,而正常人和变异人之间的差异这时候就会成为战争的导火索,只要有了利益冲突,自然有人会找出无数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而一旦冲突爆发,自然就会迅速升级,进而席卷到各方各面,便是修真者这样脱离世俗的存在,到时候也难免卷入其中,这只怕已经不是关闭山门就可以解决的了,即便素衣轩仍是维持先前的态度,整个修真界也会再次分裂,可以说只要还生活在地球上,就逃不过这次天地剧变的影响。

这也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真正含义,这世间万物,都在努力不断进化,占据一个更有利的地位,一旦落后,就是被淘汰的命运,天要灭亡一个物种,必定兴起一个物种将之取代,变异人的出现是不是也意味着上天已经对人类失望了呢,庄周可以对王朝的兴衰视若无睹,却也不能对这种人类种族存亡的危机无动于衷,没了人类,即便得了永恒又如何,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在地球上孤零零的过上百万年吗。

让后来人记得,有这段历史,人类,永不屈服。

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人类的火种延续下去啊,庄周淡淡想到。

“没想到情况已经如此不堪,竟比我原来想象的还要严重许多,你来找我,其实是希望我在素衣轩是否入世的决策上做出影响吧。”

华彩衣目光中隐泛忧色,轻声说道,“其实剑宗一直以来就是主张积极入世的,轩主和裴师姐也一直认为要对世俗界保持适当关注,但不可太过介入,因此无论如何,素衣轩的态度会变得更加积极,但真要完全介入世俗界的纷争还是不太可能,毕竟有以前的教训在,修真界的各大门派只怕都会对世俗界保持适当的距离,但此次流星雨,人类元气大伤,随后恐怕就要重演当年春秋战国故事,各个利益集团交相攻伐,为了维持世俗界的秩序,保护普通人的利益,素衣轩最大的可能还是在世俗界挑选一个代理人,建立新的秩序。”

庄周心中不由一凛,他已知华彩衣所传承的一脉一向虽然主张积极发挥自身作用,参与世俗生活,但终究还有所顾忌,并不像鞠轻虹一脉公然宣称要让修者来制定世俗界的秩序,此刻华彩衣所说,不啻于向此大大的靠近一步,除了推出一个代理人,没有直接控制外,可以说和鞠轻虹所主张的看法已经相当接近,因为既然要制定秩序,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力量,华彩衣既然主张扶持代理人,自然也要素衣轩提供足够的武力支持才行,否则终究是一场空话。

他神色不变,飞快的思索这是否意味着整个素衣轩内部对世俗界的看法都迈进了一大步,变得更为激进了,还是只是华彩衣的个人看法,如果是后者还好,如果是前者的话,那修真者进入世俗界只怕就真的不可避免了。

他不由暗暗苦笑,当真是大变之时,鱼虾俱出,修真界、暗黑世界、变异人,所知就已有三大股势力,更不用说这些势力当中又有无数个小的利益集团,局面之复杂,已是超出他的想象,胸中却也有一股豪气激荡,正所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果是和平时代,却又哪里轮得到他庄周来指手画脚,只怕还不知窝在哪里朝九晚五呢,哪里会有这种紧张刺激。

华彩衣只觉身边的庄周忽的变得更加稳健高大起来,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琢磨的笑意,继续说道,“但其间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轩主和裴师姐对世俗界都有些顾虑,并不想过多的插足其中,到时候很可能就是派出一个传人,在世俗界看看风向,然后才会做出决定,如果是这样的话,素衣轩就不会再向世俗界派出武力,值此大变之际,仍是如此只知自保,实是愧为修者,但轩主其实也是有些犹豫,因此如果能够说动裴师姐的话,基本上轩主也会赞同,到时候素衣轩就会大力介入世俗界的事务,而我希望你能够帮我改变裴师姐的想法,做为回报,你将会是我们素衣轩在世俗界唯一的代理人。”

庄周心中一动,华彩衣的条件实在是诱人至极,素衣轩的唯一代理人,那他身后到时候就有了整个素衣轩做为后盾,也许还会更多,想来素衣轩做为世外三大仙门之首总也有些号召力吧,多少总会有些道门站到素衣轩的旗帜下。

当下他笑着说道,“裴雪裳即是心宗传人,自然是道心坚定,岂是可以如此轻易改变的,连你都做不到此事,更何况我了。”

华彩衣闭上双目,似是凝神查探,过了会儿才睁开眼睛说道,“本来此事却是千难万难,但你有我相助,却是容易至极。”

庄周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微微的扬了扬下巴,沉声说道,“愿闻其详。”

华彩衣淡淡的说道,“师姐她天资卓绝,本来有望突破金丹期,但她为心结所困,进入结丹期后进境几乎停顿,轩内各位前辈对此都非常忧心,想过很多办法,其中一种,就是双修,本来我对此还有些犹豫,只觉你便如明珠璞玉,终究尚待研磨,未必便是师姐良配,但今日观来,你却是剑在鞘中,出则光寒九州,龙潜深渊,升则飞腾天际,不过待时机变化而已,如此说来,有你相适,倒是师姐之幸了。”

庄周微微一笑,“你不是说还素真诀功效太差么,却又如何帮得了裴雪裳,何况,这事裴雪裳也未必会同意吧。”

他紧紧的盯着华彩衣,想从她脸上找出一丝异常来,华彩衣却是神色丝毫不变,仍是那副淡淡的语气,对着庄周说道,“双修也要看对象的,还素真诀虽然奇妙,但如果没有合适的道侣,终究是不能发挥功效,常人相处,尚会有时感到对方极难相处,有种莫明的厌恶,这便是气机冲突,只是比较微弱罢了,而修真者对天地元气依赖更甚,表现也就更加明显,若是功法冲突,给对方吸纳天地元气造成干扰,自然是不能在一起的,而且两人的境界还不能相差太远,否则不过是一方受益,如此一来合适的道侣数目就大受限制,在此基础上还要彼此情投意合,绝对信任,那就更加难办了,故而许多修者虽然明知双修功效更快也宁可独自苦修,不愿找人双修的,但师姐和你却不会有这种障碍,这一点只看钟师叔这几日的进境就知道了。”

她望了一眼庄周,接着又道,“至于师姐,她多半不会同意的,不过这并不重要,我和师姐关系极好,她不会提防于我,只要是忽然出手,还是有很大可能成功的,若是再有你在一旁相助,那就至少有九成把握了。”

她一直说裴雪裳是她最亲密的姐姐,但此刻鼓动庄周去坏她贞洁,说来却竟是毫不在意,女儿家的心思当真是深邃难测。

只是她实在太小瞧了庄周,如果可以轻易被人左右,那就不是庄周了。

却见庄周笑着站起来,大声说道,“甚好,不过报酬还有些不合理。”

华彩衣不由松了口气,她望着庄周说道,“只要你能让师姐改变心意,便是以后素衣轩在世俗界唯一的代理人,这已是极优厚的条件了,你莫非对此还不满意么,不过你且说来听听,如果不是太过分,我们都可以商量。”

庄周分毫不让的逼视回去,沉声说道,“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想的,但强行和一个女子发生关系,在我们世俗界可是一桩很大的罪名,不过我对此倒并不在意。”

他想起当日和钟毓秀之间糊里糊涂发生的那场关系,嘴角不由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意,自己和钟毓秀之间倒也说不清到底是谁主动了,当下笑着说道,“不过这对裴雪裳可就太过不公平了些,这样吧,你既然认为双修功效不错,不如效仿娥皇、女英,如此才算是公平啊。”

华彩衣不由大惊,失声道,“什么?”却见庄周闪电般的冲来,华彩衣本能的一点地面,仿若一抹青烟般淡淡的飘退,两人距离本就极近,而且华彩衣又是从地面窜起,两人距离拉近不少,但却仍是隔了一尺距离,怎么也无法消除,但两人所处,却是密林之中,华彩衣身后就是数人合抱粗的大树,即便是以华彩衣之能,也只有斜向闪去。

眼看庄周就要扑空,却见他眼中忽的闪过一丝寒芒,右手握拳,只听咔啪一声,华彩衣只觉四周空气忽地滞住,身形一下子变慢,被庄周赶上,一把搂入怀里,她本能的急急将手伸向背后长剑,却被庄周伸手抓住,根本动弹不得,华彩衣只觉得一股男子气息直扑而来,整个人都有些晕晕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庄周已是狠狠吻下。

华彩衣眼睛瞬间瞪大,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初吻就这么被夺取,她只觉得全身一阵发软,所有的力气都好似被抽空一般,竟然无力反抗,等到她回过神来,庄周却早已经放开手窜出老远,一个嚣张的声音远远传来,“彩衣,你的计划我完全同意,只要你把自己也一并送上,我必定是欣然照办,绝无拖延之处。”

华彩衣气的柳眉倒竖,伸手到背后,将剑拔出一截,顿时一道寒芒透出,四周草木一阵战栗,竟为剑气所伤,瞬间委顿起来,华彩衣惊醒过来,望着庄周离去的方向冷冷一笑,还剑入鞘,终究是没有其他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