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图卷

第八章 妖怪

那种内心没有一点挣扎,形象完美无缺的人物,是存在理想中的,那些在诗词之中狂放不羁的,又有几个真是如此自在洒脱,大半还是佯狂做颠吧。

像诗仙李白在长安日日买醉,还不是因为政治上不得意,要是李隆基能够大用他,估计李太白也是没空去做酒中神仙的,像苏东坡,写大江东去的时候刚好被贬官,也是郁闷的很,还有唐伯虎,虽然一边自称桃花仙,讥笑别人看不穿,但其原因却是可怜的唐伯虎考中解元之后被牵扯到官场舞弊案中,不能做官,一生落魄,好不容易有人看重他,偏偏却是打算谋反的宁王,只好装着疯子才得以脱身,其实都是一种无奈之下的狂态,后人只看诗文,只以为诗人真是如此,却不知当时无奈了。

最惨的还是柳永,倒霉的挂了个奉旨填词的名号,一生潦倒在青楼妓馆,死了之后还没钱下葬,还是一帮妓女凑钱帮他下葬,真是一生浮名,都换了浅酌低唱,还有写红楼梦的曹雪芹,这位大人死因不明,但大抵不离穷困潦倒的缘故,白白养活了后世的所谓红学家无数。

这些都是真正的文学巨匠,但都混得一塌糊涂,落魄不堪,偏偏好作品却只能在这种落魄之中才写的出来,因为这样的文章,是作者呕心沥血书写的,才能激发人内心最深处的共鸣,所以尼采曾说,一切文章,吾独爱以血书者,要是日子过得太过舒坦,像王维那种,写的诗虽然也不错,但感觉就单调了许多。

大抵狂生也好,隐士也好,多是因为其他方面不如意吧。

独有的环境,才造就了独一无二的人。

夜色沉沉,庄周便一边轻轻的拍着叶秋,让她睡去,一边却这样漫无边际的遐想着,真是羡慕庄子啊,那么自由的性灵,永远没有拘束,只是即便是庄子自己,貌似有时候也有烦恼吧,还流传下来一个试妻的典故。

说得是庄子有次在山上遇到一个女人,蹲在新坟前,拚命摇扇,好像要把坟上湿漉漉的土煽干,庄子不解她的用意,便开口问她,这女人便告诉庄子,坟中葬的是他丈夫,因为她丈夫临终遗言,要等坟上土干后,她才可以改嫁。

庄子便拿过扇来,运用神通,让那些土立刻干掉,那女人一看土已经干掉了,很高兴的就把扇子送给庄子,兴冲冲的下山找人结婚去了。

庄子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带著那一把扇子,一面摇一面唱歌,他的老婆看到了,就问那把扇子的来由,庄子就告诉她了这把扇子的来龙去脉。

庄子的妻子听到这个故事以后,就把那扇子拿起来撕成粉碎,她发怒说:“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没有廉耻的女人!假如是我,我绝对不会的!”一看夫人如此表态,庄子心中也非常的感动,他说:“唉啊!你也不用这?样子的生气,我相信你会永远爱我滴。”

没过几天,庄子突然间生病死掉了,庄子的妻子自然是很难过,因为她想起夫妻的恩爱,大哭了好几场。

然后就开始做法事,请了些出家人,唱唱念念,帮庄子做几场功德。

听说庄子急病而亡,包括亲友等四方人士,许多人前来吊唁,其中有位来自楚国的富有年轻贵族,他长得英俊潇洒。

他见庄子的妻子新寡,楚楚可怜,便追求她。

庄子的妻子也心动了,爱上那个新人儿。

当晚,酒酣耳热之际,年轻贵族突然心脏病发作,命在旦夕,女人吓得惊慌失措,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年轻贵族忍著痛楚,告诉庄子的妻子,要用人的脑浆才能缓解病症。

女人反复思索,终于拿了把斧头,劈开丈夫的棺木,准备取出他的脑浆做药。

自然,庄子复活了,原来那年轻贵族竟然是庄子用法力幻化的,这根本是他设计的一个考验,目的自然是考验自己的妻子是不是真的像说得那么坚贞,庄子的妻子羞愧得无地自容,自缢身亡。

庄子在她死后鼓盆而歌,从此离开人间,回到仙界。

这典故后来流传甚广,甚至成为京剧中的一个剧目,分为庄子蝴蝶梦、小寡妇扇坟,庄子试妻,大劈棺四出,最开始的时候大抵是用来谴责女子不守妇道的,后来女性地位提高,便有人开始提出来庄子太自私了,不知道感情是经不起试探的吗,诸如此类的为女方辩护的观点,但在庄周看来,其实最苦最痛的还是貌似潇洒的庄子吧,早已看透了一切,却还带着最后一丝希望,但这一丝希望,最后也被斩断,于人世之间再无留恋,挥一挥衣袖,看似两袖空空洒然而去,其实真的什么也没带走吗?道者无情,那些前辈,斩情之时,大决心大觉悟之外,又是怎样的大痛苦呢。

能忍方是真英雄,怜子如何不丈夫。

庄周轻轻的揉着叶秋的头发,怅然一叹,决定不再多想,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放纵一次吧,什么是狂人,视一切束缚如粪土的,便是狂人,既然封印了一身力量,那就老老实实做个普通人吧,在离开这颗星球之前,不要再想着证道了,也不要想着如何修行了,就彻底的放纵一次,体会一把普通人的生活。

力量,就是一切的原罪,放下,才能换来解脱,没了这身力量做为负担,庄周觉得那些责任什么的也自然远去了,竟然轻松无比,他东想西想好久,叶秋已经睡去,四周隐隐传来仆人打鼾的声音,庄周也不知为何,心中一片空灵。

长久以来,从接触那颗力量种子以来,一直是如此的小心翼翼,呵护培育着这颗种子发芽、茁壮成长,最后成为参天大树,一刻不敢懈怠,十年苦修,在别人看来庄周是身边美女无数,生活幸福无边,只有庄周自己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艰苦,这时一旦放下,才觉得自己真的累了,从灵魂都开始泛着疲倦的气息,只是这些都被勇猛精进的表象掩盖了,一旦失去压制,立刻显现出来。

本源之上,圣凡一体,无有差别。

脑海里南华经的句子一句句的流过,这书被庄周注解过后,早已是滚瓜烂熟,其中蕴含的道理,已经明了七八分,但这时却似有新的体悟,每一个句子流过心头,都会有点新鲜的感觉,似乎收获了什么,但仔细回想,又什么都没有,就在这种朦胧的感觉中,庄周沉沉的睡去。

有意无意之间,惘然似有所得。

恍惚间,庄周身边掠过一道人影,长袍宽袖,衣衫飘飘,仿佛风一般柔和的掠过大地,庄周一急,边伸手去抓,却哪里抓得到,那人早走出了老远,庄周便奋力赶去,那人虽然看上去走的很慢,但庄周和他之间的距离偏偏拉近不了分毫,庄周急了,大叫一声,奔跑起来,他这时也忘了自己会飞,只是心中急躁,想把对方抓住问个清楚,只是到底要问什么,却又半点不知,完全就是一种直觉,告诉他要抓住前面那人。

看看已经最近,那人忽然一变,化作一只大鸟,羽翼伸得老长,把半个天都遮住了,望天上飞去,庄周一急,一看旁边有只小鸟,便往鸟身上一扑,刹那间便成了鸟儿,也往天上飞去。

只是那人却早已经去得远了,等到庄周飞到天上,哪还有人影,庄周不由一阵惘然,整个人都呆住了,忽然整个人往地面掉去,他才醒悟过来,慌忙的扇动翅膀,整个人悠然的飞了起来。

庄周这时侯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知道自己是只鸟儿,在天空中高傲的飞行着,眼睛透过黑沉沉的夜色,看到大地上蜷伏着的山脉,便觉得那是巨大的生物,下面的河流,好像一条条白带,在夜色里隐隐的显出,不由畅快之极,高声的鸟鸣起来。

这高空之上,风速比地面高出许多,庄周只觉得那风流吹过自己的翅膀,畅快无比,飞了不知多久,他照旧忘了自己是怎么飞上天来的,也忘了去追那只不知名的大鸟,只是飞啊飞啊,觉得腹中似乎有些空了,远远的透过云层望下去,一眼便看到地面有东西在活动,庄周的目光锐利无比,清晰的看到了那是只小狗状的生物,当下直冲而下,一把抓起,将之拎上高空,那小兽一个劲的叫唤,抓了两抓,庄周便猛地把那小兽从天空中扔下,摔在地上死了,这才又飞了下来。

就在庄周伸出嘴要去啄那肉,忽然身体一阵摇晃,庄周已然醒来,却见叶秋神色紧张的摇着自己,轻声的说道,“大哥醒来,情况不妙,有妖气。”

庄周正在迷糊,刚才那情景开始还可以解释为做梦,后来化成鸟飞在天空中的那一段,感觉却是如此真实,一时间还没有清醒过来,似乎自己也和庄子一般,无意间他化了呀,咂了咂嘴,庄周正要细细回味那种依靠翅膀飞行的感觉,听到叶秋这么说,顿时一呆。

妖气,天啊,什么东西有妖气,只有妖怪才有妖气,难道说这次来的是妖怪,其实庄周早就觉察到张紫渊那小公子得的病有些不寻常,似乎是中邪所致,只是毕竟以前没见过妖怪,一时间也想不到这上面去,没想到是妖怪。

顿时妖怪的各种形象闪过庄周的脑海,善良,邪恶,凶残,无知,还是其他,一时间竟然有些痴了,叶秋看他发呆,一拉庄周,小心翼翼的往外面行去。

本是黑沉沉的夜,夜看不见颜色,只是鼻端不时飘来一阵腥风,叶秋却是松了一口气,趴在庄周耳边轻声说道,“大哥,看来这妖怪道行还浅,只怕化形都是勉强,不足为惧。”

如果按照庄周的习惯,此刻早已放出神念,将那妖怪的底细探的一清二楚,然后看情况合适便出手轰杀,但他刚下了决心,在离开这个星球之前只把自己当普通人。

就像个普通人一样表现吧。

当下庄周一笑,拉了一把叶秋,轻声说道,“贤弟,你跟在大哥身后。”

那腥气越来越重,即便是其他人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睡梦中觉得有天敌逼近,全身寒毛孔都会竖起来,醒来的人却没庄周和叶秋这般镇定,惊慌恐惧之中,不免叫出声来,还有人不小心打翻了油灯,灯油倾倒在木桌上,将房间都点着了,火光熊熊,寺庙中一片混乱,几十个人大声的吵嚷奔跑,无头苍蝇一般,不知道做什么好。

张紫渊衣冠不整的冲了出来,身边还跟了几个家丁,正好看到庄周和叶秋两人镇定的站在庭院中,一时间仿佛有了主心骨一般,慌忙跑过来,“楚公子,叶公子,可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虽然庄周看上去一言不发,看上去远没有治好自己儿子的叶秋可靠,但不知为什么,张紫渊就是觉得那个一脸狂态的落魄男子才是在场真正能掌控大局的人,这种完全是纯粹的直觉,没有半点理由,至于叶秋,长得太瘦弱了,在这种惶惶的关头,总觉得没有庄周来的可靠。

庄周拉了叶秋,仍是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根本理都不理这凑近招呼的张紫渊,倒是那些四处乱跑的家人丫鬟,见了张紫渊这个家主,纷纷聚拢过来,一时间周围聚起了二十多人,除了零散的几人外,大多跑到了庭院当中,连正在酣睡的小孩子也抱了出来。

“到底出了什么事,腥气怎么这么重。”

随着围拢的人增多,张紫渊倒是镇定了下来,摆出了家主的架势,一帮家仆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都在睡梦中被一阵巨大的恐怖惊醒,彷徨的跑出屋来,却根本不知道原因。

叶秋冷冷的一笑,一指寺庙门口,“不用看了,它来了。”

那火光中,寺庙门口传来一阵草木折倒的声音,两个巨大的灯笼慢慢的从黑雾中出现,有个家丁惊慌的大叫起来,“蛇,天啊,好大的一条蛇。”

几辆马车便停在寺庙门口,那巨大的蛇头竟然比马车还大,一口便将一匹马吞了下去,众人只看到那蛇颈部似乎鼓起一大块,这个大块迅速向身下滑去,眨眼消失不见。

看着这蛇如此巨大,一个蛇头便堵住了寺门,看去竟然看不到后半截所在,张紫渊不由全身发软,两腿哆嗦,牙齿都咯咯的打起架来,“好……好大的蛇,通衢大道,怎么会出现这么大的蛇,当地官府怎么没有通告。”

庄周不又有些失望,“这就是妖怪,怎么这么小。”

这蛇妖虽然体型巨大,但庄周是见过巨蟒的,体型比起这条蛇妖也小不到哪去,当然不放在心上。

叶秋咂了咂舌,“大哥,就这还小啊。”

那蛇头足有马车大,即便是飞剑,也不能一下子击毙呢。

张紫渊听着这两人闲话,牙齿都开始不受自己控制,发出咯咯的声音,“楚公子,你说这蛇是妖怪。”

叶秋不屑一笑,“张大人勿扰,不过是条没化形的蛇妖,还是家养的,我还不放在心上。”

她这声音说得颇大,四周众多家仆都听到了,都是将信将疑,不过这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张紫渊轻声的问起,这寺庙背后是不是有通路。

庄周把革囊交到左手,右手拉住了叶秋,淡然笑道,“没用的,后面根本没通路,你们进来的时候难道没查看过么。”

张紫渊苦笑一声,不过是异地赴职,又不是军队开拔,还要搞侦查,不过万幸,他看了一眼神色仍是很镇定的庄周两人,这两人虽然来历不明,但到现在还有心谈笑,便看的出来并不把这蛇妖放在心上,有这两人在,自己的安全还是有保障的吧。

那门口的几匹马已经被蛇妖悉数吞了下去,却仍然没有吃饱,灯笼大的眼睛开始望寺庙里扫来,虽然几十人围在一起,但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却没有半点安全感,众人都是失声尖叫起来,有几个更是发足望寺庙后面奔去。

幸好那蛇体型庞大,一时间竟然被堵在寺庙门口进不来,只是把头伸进来,几辆马车被它挤的摇摇晃晃,眼看就要碎裂,庄周仍是神情淡定,这小妖也太弱了些,当下笑道,“贤弟,你认识这蛇妖,怎么知道它是家养的,这种畜生也有人豢养么,如此的话,率兽食人,此事真是禽兽不如,那可真是该杀。”

庄周是知道叶秋的底细的,叶秋却不知道身边这看上去没有半点真元力的大哥才是真正的大高手,离大罗金仙也不过是一步之遥的强人,别说是一只小蛇妖,即便是真正的天龙,也未必能够奈何得了他,当下对他的从容佩服的五体投地,“这蛇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是个蠢笨的,灵智尚未全开,法力有限,又体型庞大移动不便,每日里捕食都是很困难,要是没人豢养,只怕便要饿死,是长不大的,因此便有些人饲养来看家护院,大哥你看那蛇头上已经隐隐有个包,只要时间足够,便能长出角来,便是蛟龙一类了,到时兴风弄水,乘江而下,端得厉害,那包上缠的红巾,便是说这蛇是有主之物。”

庄周抬头望四边望去,没有神念扫描,透过丈高的寺墙,只见到黑黑的天空,看不到底,也不知道那驱蛇的人在哪,但想来就在附近,看着自己这些食物挣扎吧,看到庄周的举动,叶秋悄悄的靠过来,小声的说道,“大哥,你也发现了,那饲养这蛇妖的也是个妖怪,那张小公子得病便是那妖怪弄的,那妖怪妖气已经若有若无,只怕法力高强之极,而且擅长妖术,大哥要小心,待会切不可离开我身边三尺之地,否则我顾不得大哥周全。”

庄周苦笑不已,还真被叶秋当成了保护对象啊,他淡淡的应道,“我知道轻重,你只管放心出手应付那畜生,你大哥我也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羸弱。”

叶秋却以为他是好面子,浩然正气这样至高的神功,哪是她现在察觉的出来的,当下小声说道,“大哥,我那革囊须记得收好,要是危险之时,便将革囊打开,可以救急。”

这革囊是用来盛剑的,也称做剑囊,被叶秋祭炼之后,也有一定的驱魔效力,尤其是囊中一袋子剑气,出剑之时可以不用全部带走,危急之时揭开袋口,便是一囊剑气,用来阻挡一时却是足够了。

庄周咳嗽一声,看看叶秋状态良好,也只好以被保护人自居了,反正也不过是只小妖怪而已,自从封神之战后,天地之间的大妖,不是成了坐骑就是躲在深山老林里,总之是倒了大霉了,这种出来乱跑还敢吃人的妖怪,都只能说是不识时务的小妖怪,自寻死路,怪的了谁。

用身子折腾了好久,那蛇妖终于把几辆马车都推翻在地,身子从马车上辗过,将整辆马车都辗得粉碎,大半个身子都从门口挤了进来,巨大的身体压在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音。

叶秋目光一紧,右手中指和食指并在一起,捏成剑诀,对着那蹒跚而进的蛇妖一指,一道璀璨的剑光从庄周提在手中的革囊中直冲而出,庄周连忙扎紧袋口,再抬头去看,却见那剑有尺半长,围绕着蛇妖回旋扑击,每一次靠近都会狠狠的刮下一大块血肉,眨眼间便伤势深可见骨,远远的响起一声凄厉的啸声,那蛇妖颇为蠢笨,听了啸声还想进攻,那啸声却是更急,蛇妖终于摇摆着尾巴慢慢退走,一双灯笼大的眼睛仍是凶狠的盯着庄周和叶秋,显然这蛇妖已经有了一定的灵智,这次算是记下了两个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