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

曾有一个人,爱我如生命_分节阅读_25

“你什么意思呀?”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和其他人讲过?比如说……你那个警察朋友?”

我愣了下神,方才琢磨过来他的意思。他怀疑是我泄漏了消息。

但是再笨这点分寸我还有。安德烈也没有从我身上套过任何消息,虽然他知道我和孙嘉遇的关系。

“跟谁我都没提过,我朋友也从来没有问过!”

我觉得老钱说话信口开河,完全不负责任,颇有些生气,说得斩钉截铁。

“那就奇了怪了,真是见鬼了嘿!”老钱疑惑地摸摸头顶。

我捧着马克杯,慢慢啜着滚烫的咖啡,努力让自己清醒,渐渐回想起几个月前的情景。

圣诞节的时候我第一次来这里,就招了火警,惹得消防队过来灭火,然后老钱告诉我,他们为了躲避警察的搜查,把货转移到消防队的车库里,再往后,我在七公里市场撞破孙嘉遇和卡列里娅……

脑子里忽然一亮,仿佛一道电光咔嚓闪过,我霍地抬起头:彭维维!

因为瓦列里娅失魂落魄的那段日子,孙嘉遇被警局传唤无罪释放之后,我曾和她提起过消防队的仓库。

难怪她会说:三十年风水轮流转,该还的总要还。

我的指尖开始一点点变得冰凉,但我仍然坐着,一口一口把杯中的咖啡喝尽,然后站起来往门外走。

“你上哪儿去?”大概看我神色不对,老钱拦住我。

“我找彭维维去,我问问她,要怎么着她才肯罢手。”我很镇静。

老钱勃然变色:“关她什么事儿?你这孩子失心疯了?”

“关她的事,关她很大的事。”我紧咬着牙关,感觉自己脸都扭歪了,“就是她想让他死,因为他不要她!”

我用力推开老钱,梦游一样拉开大门。

“小邱,拦住她!” 老钱在我身后大叫。

邱伟几步蹿过来,死死扣住我的手腕。

“撒手!”我拼命扭动着想挣脱他,已经语无伦次,“我砍死她!我砍死她!大不了最后我和她一块儿死!”

我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消除掉心中的悔恨和悲愤, 这一刻理解为什么有人会在冲动之下杀人。如果害他的人在眼前,如果手里有刀,我会毫不犹豫砍过去。

不计任何后果。

邱伟紧紧抓着我的肩膀不肯放松,一面柔声劝我:“赵玫,有话慢慢说,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老钱也追上来,硬按着我坐下:“这是干嘛呢?干嘛呢?一个两个全这样,没一个省心的!那小丫头背后撑腰的是谁你知道吗?你和她拼命?找死呢这不是!”

我争不过两个男人的力气,绝望地崩溃下来,双手紧紧捂着脸,断断续续地说:“仓库的事……是我告诉彭维维的……”

邱伟的手慢慢松开了,他用一种无法置信的口气问我:“你说什么?”

“是我害了他……”

“得,明白了。”老钱摊开手,“这事儿是‘青田帮’做的准没跑儿了。他们眼红这块肥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去年秋天他们就在七公里市场里生事儿,小孙给过他们警告,生生被剁了一个人还不肯罢休。”

邱伟瞟我一眼,用力咳嗽一声。

老钱却恍如未闻,依旧喋喋不休:“上回在卡奇诺,他们找小孙,就是不死心,还想在清关的生意里插一脚,被拒了开始想歪招儿,彭维维又跟的是帮里的老三,这多明显的事实啊!”

他的话我听得并不真切,耳朵边嗡嗡直响。我只想这时候发生一场大地震,残砖断瓦能把我从头到脚埋进去,不用见人,更不用见他。

这时卧室的门打开,医生出来说:“赵小姐,他醒了,要见你。”

孙嘉遇斜靠在床头,额头上贴着纱布,脸几乎和身下的床单一个颜色。见我进来,还是冲我虚弱地笑笑。

我慢慢走过去蹲在床前,满心愧疚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把脸埋进他的手心。

他的手指很凉,手腕上有铐过的痕迹。我不敢想象他在警察局如何度过的四十八小时,心脏感觉到尖锐的疼痛,象被人狠狠扎了一刀。

“算了,”他反复说着,只是两个字,“玫玫,算了。”

我咬着嘴唇不出声,生怕忍不住会哭出来。

他的手放在我的头顶,声音飘忽得象梦呓一样:“等这事完了,我就和你一起去奥地利。放假咱们去南欧旅游,希腊意大利西班牙,都是好地方,这些年总是计划,可是一直没有成行。我喜欢海边的城市,才选择奥德萨,可是这儿真冷……”

“嗯,等你好起来,我们就离开奥德萨。”我一点儿不敢刺激他。

他的手从我的脸上滑过,手心又湿又冷。我注意到他看人时目光茫然,没有任何焦点。

我回头找医生,那好心的老头儿明白我的意思,轻声说:“刚给他注射了镇静剂。如果他觉得冷,就给他加床毯子。”

我点点头,摸着他的脸问:“头疼不疼?”

他没有回答我,自顾自说下去:“刚才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事,我和院儿里其他孩子去果园偷樱桃,后面有狗在追,大孩子都跑了,只留下我拼命逃,栽进土沟里摔得头破血流,是我爸背着我满头大汗跑到医院。”他眼睛里有亮晶晶的东西越攒越多,“从他走了我就再没有见过他,一直以为他恨我,七年了,他终于肯来见我……”

我不忍卒看,伸手盖在他的眼睛上,那些温热的**便沾湿了我的手心。

不不不,这不是我认识的孙嘉遇。

在雪地里几乎丢掉半条性命,我没有见到他崩溃。一针镇静剂,却让他放弃了伪装,露出隐藏的真面目。他的心里究竟藏了多少不能让我分担的痛苦,我并不知道。

想起初识时他极其卡通地挑起两根眉毛,说我爸是时传祥时的样子,我的心哗啦啦碎了一地。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闭上眼睛睡着了。

医生守到晚上十点,见没有什么危险才收拾东西离开。走之前反复叮咛我们,一旦出现恶心呕吐或者幻觉,马上送医院。

医生担心的脑震荡症状,始终没有出现,但他整个人垮下来,连续几天烧到快四十度,一直昏睡不醒。

我寸步不离守了四天,直到他的热度退下来,才和衣蜷在**真正睡了一觉。

等我睁眼,已是六个小时之后,天色接近黄昏,光线黯淡,窗外的尤加利树在微风里刷刷轻响。我翻个身,发现孙嘉遇支着手臂,正从上方安静地凝视我。

“你醒了?”我翻身坐起来。

“嗯。早醒了,这几天睡得太多。”他抬起手,拨开我额前的刘海儿,细细打量半天,“你梦见什么啦,睡个觉都咬牙切齿的?”

支离破碎的梦境我想不起太多,却清楚地记得,梦里分明有彭维维的影子。我勉强笑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他病着的这几天,没人跟他提过那件事。我还不清楚,一旦他知道泄密的事和我有关,会如何发落我。

孙嘉遇躺回去,手枕在脑后看着我笑:“我刚发现,你睡熟以后没有一点儿动静,连呼吸都听不到,乖得象只小猫。以前有没有人跟你形容过?”

“我妈说过,我从小就这样。”我很高兴他能岔开话题,“好几回她都以为我没气了,非得把我弄醒了恼得哇哇直哭才放心。”

“还有这样当妈的?”他忍不住笑,却不小心触动伤口,咧咧嘴捂住额头。

趁他精神还好,我煮了锅米粥,只把那层米油撇出来给他吃。

看见大半碗粘稠的米汤,他拍着矮几抗议:“这又不是那斯维辛集中营,你得遵守日内瓦公约,不得虐待战俘。”

“别往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算哪门子战俘?”我心里搁着事,无心和他斗嘴,催着他快吃,“再不吃就凉了。”

“你裙下的败军之将,怎么不算?嗬,这菜你炒的?真不怎么样。” 依旧本性难移, 边吃边啰嗦,一点儿不象高烧几天的病人。

我怔怔看着他低垂的额发,如果不是额头那块纱布过于刺眼,看他现在的样子,再想想几天前的情景,竟似一场梦境,仿佛从未真实发生过。

他无比留恋的咽下最后一口,依依不舍地放下碗筷,嘴里得了空闲又开始贫,“不算也行,可是换个说法儿就太难听了,你要不要听?”

“什么?”

他一字一顿地回答:“谋——杀——亲——夫。”说完特得意地笑。

“妈的,你还是病得太轻,才好点儿就张狂。”我抬手轻轻抽他个耳刮子。

他应声发出一声惨叫,然后软软地歪倒在一边。

我吓坏了,以为碰到他的伤口,扑上去抱住他:“我不是故意的……嘉遇……”

他在我肩头睁开一只眼睛,哼哼唧唧地说:“这……是我……最后的党费……同志们啊……革命尚未成功……”

我再次被算计,哭笑不得,只能恨恨地咒他:“你就坏吧,赶明儿脑门上留个大疤,看你还出去泡妞儿!”

他马上捂着心口,做出病体难支的样子,有气无力地说:“唉,我脆弱的心灵被你严重伤害了,我心疼,你得赔偿我。”

我啐他:“怎么赔啊?”

“叫我一声哥。”

“想得美!”

他腻我身上:“叫一声,就一声。”

我勉强开口:“孙哥。”

他咂摸咂摸味儿,摇头:“不成,怎么听着这么象八戒叫猴哥儿呢?重来,叫嘉遇葛(哥)格(哥)。”

“呸,肉麻!”

“那你为什么就肯叫邱伟‘邱哥’呢?”

我翻个白眼给他:“我要是叫他‘伟哥’你乐意吗?”

他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滚倒在**哈哈大笑。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我拿不定主意,是等他病好了自己把真相告诉他,还是听天由命。

他毕竟还在低烧,和我说笑一会儿,便开始精神不济,眼皮不受控制黏在一起,很快又睡着了。

我替他盖好被子,正要关灯出去,屋角的电话开始不停地响,嘀铃铃催命一样。我低声骂一句,赶紧过去接听。

电话里是个女人的声音:“让孙嘉遇接电话。”

我客气地回复:“他正在休息,您留下电话和姓名,等他醒了我一定转告。”

那女人的态度却强硬而刁蛮:“你去叫他起来。”

我有点儿生气,又怕惊动孙嘉遇,依旧压低声音说:“对不起,他还病着,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问:“你是谁?”

我看看话筒十分恼火,电话打人家里,然后问对方是谁,这女人是不是有毛病?我回答:“我是谁关你屁事?”直接挂了电话。

出了门想起书房另有一个分机,索性返回去把电话线拔了出来。

第二天下午四点左右,一个女人找上门来。

从她旁若无人迈进房门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她,第一眼就不喜欢她。

她的身材高大丰满,皮肤白得耀眼,五官是中国女人里少见的极具侵略性的张扬美艳,明明年纪不轻了,却看不出真实的年龄。两颗眼珠更是黑得瘆人,看人时似两枚钉子。

她见到我先是一惊,随即眼含不屑上上下下扫视我一遍,目光象冰棱一样寒气逼人。凭着直觉,我知道她就是昨晚电话里那个蛮横的女人。

邱伟和老钱对她的态度,一个恭谨一个巴结,一个忙着递水点烟,一个赶着叫她“罗姐”,虽然老钱的年龄明显比她大上一截。

这女人竟然就是罗茜。我双脚踏上奥德萨土地第一天就听到的名字,三教九流都要买帐、在奥德萨几乎等同教母的传奇女人。

她是九十年代初第一批到达奥德萨的中国商人。十年间沧海桑田,中国人在这块土地上来来去去,上演着不同版本的悲欢离合,只有她一直留在这里,而且买了房子定居下来,那是一座堪称豪宅的别墅,后院有船坞直通黑海,游艇可以一直开到家门口。

我明白自己闯了祸,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