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nnelA爱情杂志

第三章

欲望的翅膀

夏桑菊是化妆晶专柜的推广小姐。

她有固定的一些客户,当中多数也是女性。不过,也有例外的。

李一愚就是例外的一个。

他几乎每天都来,每次买一瓶香水办。

奇怪的是,他从来只是为了买香水而买香水,并不介意是怎么样的香水。

于是,同事们都在猜疑:他是另有所图。

直接点说:他是为了某个人,例如夏桑菊。

这种想法,真的有点刺激呢!于是,夏桑菊开始有意无意地观察他。

但是,他是个名副其实的沉默的客人。他从不多话,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外表冷傲、俊伟;眉目间总是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忧郁;他的言辞短而精辟。

实在是一个难以猜透的客人。

说他有那种企图?夏桑菊觉得难以令人信服,否则,他至少应该自我介绍一下。

她也曾和姐姐夏心桔研究过他,但是夏心桔的反应倒是颇平淡的:只不过一个客人罢了。然后还不忘取笑她一番:研究归研究,你不要自己反而一头栽进去了。

当时,夏桑菊一笑置之。

但是,想不到当天的笑话,竟真的成了一个“爱情诅咒”——李一愚并没有爱上夏桑菊,但是她却爱上了他。

他们的关系是由她开始的。

那一天,她特别化了个粉红色的妆容,由早上开始工作的时候一直等他,等到百货公司关门前,他终于出现了。

“我叫夏桑菊,”她立刻迎了上去,主动和他打招呼:“谢谢你经常来光顾。”

“你好。”他竟然望着她笑了笑,虽然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但是夏桑菊已经很满足。

“买这么多的香水,是送给女朋友吗?”夏桑菊问。

“不,我喜欢收藏。香水实在是一种很特别的东西。”他这样回答。

“那你家一定有很多香水瓶了。”她甜甜的微笑。他的回答,仿佛是在暗示:我并没有女朋友。

他比她想像中“暖”了很多。

“我喜欢你昨天涂的香水味道。”他突然说。

“你竟然留意到了?”她喜出望外,但立刻又觉得自己失态,脸也红了。

“你是个很漂亮的女孩。”这是李一愚首次称赞她:“你的皮肤很好,你并不需要化妆。”

“谢谢。”夏桑菊开怀一笑。

“一起吃晚饭?”李一愚顺势发出邀请。

于是,他们一起去了一间情调很好的餐厅吃晚饭。

席间,两人言谈甚欢,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分手的时候。

晚饭后,他送她回家,她发觉自己已经对他难舍难离。

回到大厦楼下,她没有浪费时间去等升降机,反而一口气的跑楼梯去。

夏心桔看到气喘吁吁的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在他俯身进入的士前,赶上看他最后一眼。

夏桑菊依依不舍地目送车子绝尘而去,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你终于和他约会。”夏心桔不以为然:“他真的魅力非凡?”

“我终于遇到了我的他。”夏桑菊说。

“如何肯定他是你的?”夏心桔为妹妹担心:“或许他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

夏桑菊默然。

她没有勇气告诉她:是她先主动的。

夏心桔是电台夜间清谈节目的主持,见惯了各种各样的离离合合。男女间的爱情游戏,在她的眼中,也不外乎是互相追逐、互相折磨的游戏,幸福的享受其中,不幸的甚至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惜。

她觉得生命这样子过了,是可惜。

夏桑菊说:“我试过了,如果不成功,也只是后悔一次;但是,如果我不去尝试,我会后悔一辈子。”

姐妹俩感情一直很好,她无法忍受妹妹受到丝毫的伤害。

“那么梁正为呢?”梁正为一直不离不弃地恋着夏桑菊。

“我们的关系只是好朋友,只会是好朋友。他是知道的。”

“但是他会很受伤害。”

“任何人遇到这种事情都会受伤,这是无可奈何的。”夏桑菊说:“这是你在节目中说的。”

不是吗?夏桑菊仿佛突然成熟了许多。夏心桔想:爱令人成熟,是真的。

那晚,夏桑菊睡得很酣。

“我找到他了。”夏桑菊说。

梁正为没感到意外。他一直都知道的,她并不属于他。

但是,分别是,在这以前,她也不属于任何人。

“他对你好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夏桑菊如实的说:“但是我已经爱上了他。”

“他知道吗?”梁正为暗自神伤,那幸运的男人。

“我想他能够猜得到,如果他有想起我的话。”她不肯定。

“不要先说出来。”这是梁正为的忠告,“大多数男人喜欢神秘感。”

“谢谢你!”夏桑菊有点感动,这个男人明知自己没有希望,但还是一直陪着她,她不免唏嘘。

“我们还是会见面的,对吗?”梁正为先打破沉默。

夏桑菊点了点头。

梁正为苦笑:“不能成为情侣,并不代表不可以做朋友,这是我的安慰奖。”

伤心之余,他竟不忘自嘲。

夏桑菊不禁莞尔。

但是那天后,整整一个星期,李一愚没有再出现。这是夏桑菊始料不及的。她苦苦追思:自己做错了什么?她的表现不好?他已经忘记她了?

她突然憔悴了。

夏桑菊甚至梦想:百货公司突然改为二十四小时营业,那样的话,她便多了和他再碰上的机会。

她要守候他。

十天后,她突然想起他提起过的一间酒吧:天堂鸟。她决定到那里去找他。

如愿以偿的,他果然在那里。

她拼命地装着偶遇的样子接近他,但是她那泛红的脸,急促的心跳把她出卖了。“你在找我吗?”他冷冷地问她。

看起来,他喝了不少。

“为何不再来买香水?”她用颤抖的声音问。

“你在找我吗?”他再次刻薄地问。

但是,她还是毫无选择地原谅他了。

他的眼睛一片通红,他的神情疲倦而哀伤,他的嗓子沙哑。

他看起来仍然是那么吸引她。

“是的,我一直在找你。”她不得不承认。

“我打扰了你吗?”

“想要和我上床吗?”他**裸地问,声音是如此的冷。

夏桑菊难堪的闭了闭眼睛,他在干什么?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如果这样能令他好过一点,夏桑菊想:爱情需要包容。

他的家有一个很大的玻璃饰柜,里面摆放了成百上千的香水瓶。每当他望着这些香水瓶的时候,夏桑菊发现李一愚总是一脸温柔。

“你有很多香水瓶。”

“但是它们都不是我要的。”他说:“我要的,已经绝版了。”

“那你为何还要买?”

“当爱情死了,人还能做什么?”

他茫然。

夏桑菊无话可说。

本来,她想说:你可以重头来过。但是,她实在没有勇气。或者说:她不想冒险。假若他回答:我不要。那她无异把自己逼进了穷巷。

这一刻,她宁愿活在自己想像的乐园,也不要事实的真相。

起码这样她会好过些。

李一愚说:“你是个好女子,我不要伤害你。”

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夏桑菊希望那一刻可以永远停留。

他唤着别人的名字,温柔地和她**。

回家后,她打电话到夏心桔的电台节目。她想告诉她自己很好。因为面对面的时候,她怕自己无法掩饰悲哀。

她是一个那么善良的女子,她不要伤害任何关心她的人。

“你快乐吗?”夏心桔在电话里问她。

“是的。”她的心流着泪说。

“爱情,真的那么重要吗?”

“重于生命。”

“假如一天,你还是要失去他,你将如何面对?”

“我会把一切交给命运。”夏桑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对于爱情,她是义无反顾的了。

夏心桔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无论你把爱情看得多么的复杂或简单,在爱情的世界里,单单有爱情是不足够的。”

我们生活在这个大千世界里,为了生存而起早贪黑地工作。爱情是上天的礼物,它安慰人,令人的美好升华。然而,假如没有爱情,我们还要生存吗?还会生存吗?答案是肯定的。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想想你身边爱你的人,想想他们对你的关怀,不要为了爱情而否决一切,那是愚蠢的。”

“不要为了爱情而否决一切!”

洗澡的时候,夏桑菊一直在咀嚼这句话。

整整一个月,她几乎每天都上他的家。

然而,夏桑菊做了一件错误的事情。

一件很多女人会做错的事。

那天温存后,在李一愚的枕头下,她发现了一张相片。一张女子的照片。相中人并不漂亮,起码不及她漂亮。但是,她看起来,那么自信,那么神采飞扬。尤其是她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冷艳中透着**。

她知道穷自己一生,都不会有那样的眼神。

但是,她的衣服,她的发式,却牢牢的记在心里。

她用了三天的时间,走遍了港九新界,她刻意把自己打扮成相中人的模样去找他。原以为,他会惊喜,会感动,但是她彻底的错了。

看见她的时候,他先是意外,然后便变得盛怒非常,甚至粗鲁。

最后,他冷冷的看着她,说:“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对不起!”她犹如惊弓之鸟。

“请你离开!”

“不。李一愚,不要!”她哀求。

“请你离开。”他显得忍无可忍的残酷。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自作聪明了!求求你!让我留下来。”她痛哭起来,几乎跪倒在他的面前。

他看来有一点动容了,然而仍然没有让她进屋子里去。

“我可以进来吗?”夏桑菊战战兢兢地问。

李一愚说:“没有人可以代替她。我不知道你为何作贱自己!”

夏桑菊孩子似的哭了起来。

当她经过李一愚身边的时候,他骤然把她拉进怀里去了。

他温柔地吻她,跟她说:“对不起!”

夏桑菊立刻原谅了他。

他是无意伤害自己的。她这样想:他只是自伤。

梁正为生日那天,夏桑菊请他吃晚饭。

“你憔悴了。”梁正为心痛。

“是否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夏桑菊问:“起码,男人是这么想的,对吗?”

“不。”梁正为不同意:“起码我不是这样。”

“如果你得到了我,你就不会对我这么好了。”夏桑菊说。

梁正为无言。他想他应该反驳,但是,他没有,因为他知道这是他永远无法证明的事实。

他不想跟她争辩。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不过她;而且今晚,他满怀心事。

“我在玩火。”夏桑菊说。

这天,她送了梁正为一个闹钟。在闹钟背面,刻一行小字:为了一个不爱你的人,浪费上宝贵的生命,不值得。

梁正为说:“谢谢你的慷慨,这是最精彩的判决书。”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看来非常落寞。

夏桑菊突然很内疚。为什么要刻上这些字?或许真的太残忍了?

然后,又想起了李一愚。

他对她,大概也是这样的一种心情吧!

记得他说过:爱情是残忍的。

“夏桑菊,如果有个朋友,她为了一个并不爱她的人很伤心,你会竭尽所能帮助她吗?”梁正为问。

“当然。”夏桑菊说:“单恋是很痛苦的。”

“如果你知道一些真相,你会告诉她吗?”

“会吧。”夏桑菊不是很肯定。

但是,如果真相会伤害她呢?是继续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所受的伤害大,还是知道那个人为何不爱她的伤害大呢?”

夏桑菊终于猜到梁正为要说的是什么了。

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她死命地看着他,好像一个遇溺的人要抓紧一根漂浮在水面的稻草;冰冷开始由她的皮肤慢慢地渗进她的血管里去,再缓缓的、一点一滴的流向她的心脏。那一刻,她希望自己更软弱一点,好让她立刻从这种困境中理所当然地逃脱;她又希望自己能勇敢一点,能够接受那已经昭然若揭的秘密。

她的心在剧跳。

梁正为抛出一叠相片,“我宁愿你一辈子怨恨我,也不要你一辈子被蒙在鼓里。”

夏桑菊剧烈地呕吐起来。

相片里,李一愚和不同的女人在一起:吃饭、散步、购物、在车厢内拥吻,甚至有几张,背景是他的家,在同一张**,他在和不同的女人**。

梁正为把相片收回去。

“那个私家侦探告诉我:他有超过十个女人,你只是其中一个。

夏桑菊显得很悲哀。她是真心爱他的。

她本来想问:他为何要找她买香水?但是,最后她没有问。

或许,这只是他“钓”女人的伎俩。她不想再深究。

那一晚,夏桑菊遍体鳞伤的回到家。

夏桑菊把自己关在房里,几天没有外出。

然后,她找了另一份工作——正确的说,是她进了另一家日资的百货公司,继续做她的化妆品专柜推广小姐。每天,痴情的她均会购买一瓶香水办,然后把它送到李一愚的家门前。好几次,她几乎忍不住要按他的门钟,但是,最后她还是放弃了。

许多个寂寞的夜晚,她会疯狂的想念他,有时候,思念逼得她无处可逃,伤心欲绝;应该恨梁正为吗?她问自己。但是活在自欺欺人的世界里便能地久天长?应该感谢梁正为吗?但是,每当她的身体被苦苦的思忆逐寸、逐寸地吞噬时,她觉得比死更难受。

她在情与欲之间挣扎。

她以为她会这样子沉论下去,一直到死。

但是她还是活下来了。

这晚,扭开收音机,夏心桔正在读她的感恩节祈祷。

“我感谢太阳,它给了我们温暖;

我感谢月亮,在黑夜里给我们光明;

我感谢河流,它滋养了大地;

我感谢高山,它为我们阻挡风雨;

我感谢四季,令世上万物生长有序;

我感谢小鸟,它在哀伤时给我歌唱;

我感谢落叶,它带走了秋天的悲凉;

我感谢食物,它为我们牺牲生命;

我感谢售餐员的赞美,她令快乐充满每天;

我感谢擦肩而过的人们,令我不需孤独地活着;

我感谢路边的乞丐,让我明白幸福井非必然;

我感谢孩子,他们为世界带来希望;

我感谢父母,他们给了我生命;

我感谢妹妹,教导我对爱情的执着;

我感谢朋友,他们照亮我生命中的黑暗;

我感谢那个爱我的人,他令我明白了什么是爱;

我感谢那个不爱我的人,令我明白自由的可贵……”

夏桑菊的心灵平静了。

她不再哀痛。

“感恩节快乐!”她打电话给李一愚。

“感恩节快乐!”他一贯的冷漠。

李一愚始终没有提起那些香水。他们之间,像突然蒙了一层薄纱,只是谁也不想去捅破它。

曾经那么亲密的两人,如今竟已相对无言。

“再见!”她说。

“再见。”他说。

在打电话前,夏桑菊曾经想过:如果他再次邀请她到他的家,她会如何回应?她会去吗?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亦再电不会有什么发生了。

搁下电话,夏桑菊致电到他们首次约会的餐厅,她为他点了一个“感恩节特别餐。”

她记得他说过:他喜欢吃火鸡。

“我们会在半小时内送到。”侍应生说。

“好,不要让它冷了。”夏桑菊说。

她原谅了他。

突然想起一句话:爱在仰息间停留,恨在快乐里寄居。

传来开门的声音,夏桑菊知道,夏心桔回来了。

她不再寂寞。夏心桔竟也带了一只火鸡回来。是一个暗恋她的男听众送给她的。

“我刚刚为他点了一只火鸡。”夏桑菊告诉夏心桔。

“你实在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谁得到你是他的福气。”夏心桔把火鸡腿递给妹妹。

夏桑菊接过了:“如果我们均爱吃火鸡腿,那会如何?”

“一只火鸡有两条腿。”

“那么如果我们均爱吃鸡脖子呢?”

“那就一人吃一段。”

夏心桔看着妹妹:“你想说什么了?”

“事情总有解决的方法。”

夏心桔开怀大笑。

“看来你的问题解决了。”

“原来对一个人死心,真的很容易,你只要打个电话,和他说声‘再见,就可以了。”

“但是人总喜欢自欺,很难令他们面对事实。”

姐妹俩相视而笑。

“那么梁正为呢?”夏心桔问。

梁正为开始恋爱了。

那天,夏桑菊在铜锣湾购物,当她走进了那间常去的糖水店,便赫然看见梁正为正细心地为身边的女孩的碗里加糖。以前,他也经常为夏桑菊这样做。记得有一次,夏桑菊说:“有天你也为你的女朋友这样做,她一定会很感动。”

“会有这样的天吗?”梁正为当时是不以为然的。

没料到,这一天终于到了。

刚看到夏桑菊的时候,梁正为显得有点尴尬,但是很快便过去了。

“这是小冰,我的女朋友。”他为她们互相介绍:“小冰,这是夏桑菊,我的好朋友。”

“夏桑菊?很可爱的名字。”小冰很年轻,显得天真烂漫的样子。

“是一种凉茶的名称。”夏桑菊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个纯真的女孩。

“谢谢你告诉我。我是上海人,对凉茶不是很熟悉。”小冰笑着说。

“你这个幸福的男子。”夏桑菊压低声音在粱正为的耳边说。

梁正为不好意思的望着小冰深情一笑。

夏桑菊唏嘘。曾几何时,他那深情的目光是她的专利。

“改天来我家吃饭,小冰的菜做得很好吃。”梁正为诚心诚意的发出邀请。

“好。”夏桑菊点头,这别后,到收款台去买“芒椰西”。

“有零钱吗?”收银员冲着她喊。收款台人山人海的,把夏桑菊挤在中间推来椎去。夏桑菊举手欲把零钱递过去,谁知“啪”一声,钱被碰掉了。

夏桑菊无奈的看看地下的钱,再看看蜂拥的人群,一时无所适从。

“给你。”突然一杯“芒椰西”递到她的跟前。

是梁正为!

夏桑菊感动得想哭。

“拿着。”梁正为把杯子塞到她手中:“小冰说她可以待会再叫。”

原来他的女朋友把自己的那杯“芒椰西”给了她。

夏桑菊看着梁正为匆匆回到座位,然后,两人开始分吃一碟“海底捞椰”。

两人轻谈大笑,言谈甚欢。梁正为没有再看她。

夏桑菊捧着杯子,落寞的离开了糖水店。

回家的路上,夏桑菊想:她让给她一个好男人,她让给她一杯“芒椰西”。

她们各取所需。

“路过一间精品店,里面正播放一首旧歌:

“还记得年少时的梦吗……”

夏桑菊决定回家好好的洗个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