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爱之夏

简白很久很久以后

简树作品 盛爱之夏 盛爱之夏 盛爱之夏番番外篇 简白 很久很久以后……

我曾以为,如果是最刻骨的爱恋,那么这段感情生生世世都不会变。然而当我意识到这个想法非常幼稚的时候,我已经三十五岁了。

这天是我的三十五岁生日,依照惯例,我依旧在自家的小别墅举办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生日宴,借以联络政商界的要人们感情。

富丽堂皇的宴客厅,头顶亮如白昼的水晶吊灯,优美缠绵的小提琴,美味可口的事物,穿梭其中的金色马甲的侍应,华贵的酒杯觥筹交错……一直进行到深夜。当我送走最后一批客人的那一刻,我和凌亦雪皆松了一口气,无奈地相视而笑。

再然后亦雪回到主卧洗澡睡觉。我则走上二楼的书房,打开书桌上一盏昏暗的台灯,关上门,走到书桌后面的笨重的梨花木椅子旁,坐下。从裤袋里掏出一包烟,慢慢点上——

从我和陈昔分手到如今,已经整整十年了。可每当我想起当年被迫与他分手的原因,心里便有种无力的钝痛。十年来隐藏在体内最隐秘的感情和想念已经成了最恶毒的诅咒,它像上瘾的罂粟,明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死,却依旧放不下。

是的,十年了,我依旧忘不了他:我依旧时常想起陈昔,想起当年和他经历的那些点点滴滴,甜蜜和幸福,误解和委屈。我仍记得他爱我的时候的那个样子:他会为了一个小学弟或是小学妹多跟我说一句话而吃醋,会为我精心准备一场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生日庆祝,会为了我跑遍全城只是为了一本新出的画集……那本来都是甜蜜温馨的回忆,可我想着想着,眼眶却红了。

我在书房抽了一个晚上的烟,第二天早上离开书房走下大厅的时候,我让下人冲了杯浓咖啡,坐在餐桌上揉揉吃痛的太阳穴,准备吃早餐上班。接着凌亦雪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地从二楼走下来,她穿着白色的职业套裙踩着一双细跟高跟鞋,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姿态从容优雅。

她看着我,忽而淡淡一笑:“早上好,简白。”她慢慢地走到我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下。

我笑笑:“早上好。”

这是我们寻常不过的交往模式,礼貌疏离,看起来更像一对商务伙伴而不是夫妻。我和她没有爱,只有婚姻,这点我们都再清楚不过。因而我们比任何夫妻更能相互尊重,甚至无所谓对方心里仍旧装着别的人。我和她的婚姻,不过彼此需要而已。

之后我们相对无言地吃完早餐,一起走到停车场,各自开车上班。在打开车门的那一瞬,我忽然想起今晚要回老宅吃饭,于是叫住凌亦雪:“你今晚几点下班?”

凌亦雪原本已经有半个身子钻进车子,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惊讶地望着我,然而惊讶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她随即恢复温淡平静的表情,说:“五点,今天不用加班。”

“今天晚上要回老宅吃饭,下班后我在家等你,我们一起回去。”

“好。”

然后我们各自开车上班。她大概没想到我会主动问她话,十年来我们从不问对方的生活。我们不过维持着一种相敬如宾的假象,这才是双方家族所需要的。

然而中午的时候我却接到了一个越洋电话,是路远的。三年前他和陈昔一起出国之后我便再也听不到他们的任何消息,当然,因为过去的种种,我们三个人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彼此。

我颇为诧异,但还是保持镇定,礼貌地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对方没有回答,似乎在迟疑。而后我听到一阵非常微弱的声音,大概远离电话的缘故。路远似有些无奈道:“陈大昔,还是你说吧!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陈昔宠溺地哈哈一笑:“这可是你说的哦,某人回头可不准乱吃什么横醋!”

“知道啦!”路远不耐烦道:“要不是夏树姐姐一定让我请……”

之后的话被陈昔有意截断,他凑近话筒,一个非常遥远而又异常熟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简白,我是陈昔。”他的声音平静。

很多年前我们还在恋爱的时候,他给我打电话,声音总是意外的轻快和愉悦。那时候的我就算只是听着他在电话那头呼吸,心脏都莫名地被一种温暖安宁的气息包围。而我们分手以后,他同我说话总是很尖刻很不耐烦。虽然听他的话会让我莫名地刺痛,但那个时候,我知道他还是在意我的。因为在意,才像刺猬一样,在面对可能伤害自己的人面前竖起浑身的刺。可什么时候我们之间的对话又变得这样心平气和了?

如今的他如此平静地跟我讲话,就像对待他那些熟悉或者不熟悉的朋友一样。只有真正放开的人,才能这样办到。

我下意识地收缩手指,倒吸了一口气,才勉强保持平静道:“嗯。”陈昔,你如今选择了放下,可我依旧做不到!

他忽然笑了笑,语气愉快轻松:“下个月五号我和路远要结婚了,你过来参加么?”

“……”那一瞬我简直要窒息!他居然要结婚了?!我们曾经计划过的事情,他居然和别的人完成了?!

我沉痛地闭上眼睛,那一刻整个世界都陷入一片空白和寂静。我清晰滴感受到心脏一下一下地跳动,清晰的疼痛从胸腔蔓延至每一处毛孔。我只觉得浑身冰凉,一片惨淡和绝望。我不得不承认,原来,我和他之间,已经回不去了!

还好我还剩些许理智,不至于让自己那么失态:“那恭喜你!”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至少不像我的身体那样无法克制地颤抖,我说:“我看看吧!如果下个月五号我有时间一定去。”

“嗯。”

我们再也无话可说,他果断地挂了电话。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我都无心办公。我仅仅坐在办公桌后发呆,脑子乱成一片空白。我什么都没办法思考,只要稍微动一下脑子,头就痛得特别厉害。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一直持续到傍晚回家。凌亦雪下班后担忧地看着我,问:“你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么?需要我打个电话回家取消今晚的家宴吗?”

我抬起眼无焦距地看着她,良久以后我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十年来的相濡以沫,让我们成了最好的合作伙伴,朋友。我忽然很想找个人倾诉,于是绝望地盯着她,说:“陈昔下个月要结婚了。”

真是奇怪,说完这句话后,我反而冷静了下来。在我三十五岁生日的第二天,我最爱的那个人送给我一份绝佳的生日礼物,这份礼物的名字叫,成熟。它伴随着痛苦和绝望,终于让我清晰地明白了现状:1、我和陈昔已经彻底结束了,就算我软弱地逃避在回忆当中,这也是无可更改的事实;2、我的后半生,将一个人过,后半辈子里再也不会有陈昔这么一个人;3、我不得不承认十年来,我的生活如此荒诞可笑,接下来我必须为自己而活。

然后在凌亦雪错愕还没有回过神的间隙中,我刷地站起来,说:“亦雪,我们不要再这样耽误下去,我们离婚吧。”

她猛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置信。然而半响过后,凌亦雪忽然笑了笑,笑容里有解脱的意味,道:“好。”

原来,这段婚姻,折磨的不只是我一个人。

陈昔和路远的婚礼我终究没有参加。在他结婚那天,我和凌亦雪在民政局正式签离婚协议。

在这之后,我迅速辞职,动用了最后的关系,重新回到校园。我选择了英国一家不错的大学,念完博士后直接在当地一家普通大学任教。每年暑假或是寒假期间,我便一个人到世界各国旅行:冰岛、瑞典、希腊、南非、伊朗、印度、美国、法国……

直到五年后我才再一次踏上祖国的土地上。

如今的我再回想起曾经的点滴,心态已经非常宁和。我甚至可以云淡风轻地和我的学生说起曾经,然后看着他们一张张年轻灿烂的笑脸,终于感觉自己已经老去。

那一天我一个人在云南的丽江旅行,在古城某个街角的酒吧露天的太阳伞下,我给自己点了冰啤和莎拉。我坐在有繁复花纹的黄铜椅子上静静地翻阅旅游攻略,忽然有一个年轻的看似学生模样的男孩走到我面前。他的笑容灿烂,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里似乎闪现狡黠的光,他问我:“请问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酒吧的空桌椅还是很多。我放下手中的旅游攻略,对他微微一笑:“sur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