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净

第159章 难产

第159章 难产

七旬大爷坐在地上发了会儿呆,慢慢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着,神情恍惚。

馒头二两银子一个,面粉五两银子一斤,白米十两银子一斤,想买回去家中煮?可以,干净的水一两银子一瓢。干净的被褥则是一百两一床...

普通人家可能不会介意自家被褥曾被洪水泡了数天,睡在上面有很强烈的异味。但仍是有一些大户人家,家中银子都藏于独立的库房之中,洪水是冲不走也泡不坏的,拿出千儿八百来不是问题。

大家都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回来,谁还会过分心疼那几个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几个钱呢。可是没银子的人怎么办,要怎么活下去呢?

既然活不下去了...那不如...不如去死了罢...

大爷不知不觉走到了一条小河边,望着那腥臭且浑浊的河水,想起那几十年前便早登极乐的妻子来。或许是真的万念俱灰,又无人听他倾诉,他对着这臭水开始讲述起自己的一生来。

年少时也曾轻狂。

父母双亡的他曾立誓,一定要考取功名以慰双亲在天之灵,否则此生绝不轻许婚约。也是时运不济,第一次因生病错过了科举,第二次又因路上救人再次错过,第三次没有考上,第四次...

一直到了二十九岁才中了秀才,同年迎娶痴心等候自己多年的妻子,不久妻子便有了身孕。

那时候,他心满意足地将耳朵靠近她的肚子上,她则好气又好笑地轻轻地抚着他的头。忽然耳朵似被人碰了一下,他惊住,瞪圆了眼睛往妻子的肚子看去。

妻子掩着小嘴笑了起来,看到他手足无措的样子,又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他不敢呼吸,直到手心下感受到一阵有力的隆起...

他的孩子在肚子里抬起脚,向肚子外的他打了声招呼!生命真奇妙,他热泪盈眶。

人生七十古来稀。哪怕是他到了这岁数,回想起当年感受到儿子踢妻子肚子时心内那阵悸动,仍是有些心驰荡漾。那一年他深觉人生幸福美满,官场上平步青云,家中爱妻温柔缱绻,一心只盼孩子早日降生。

妻子生产的那天,稳婆将他赶出房外,他心中是又喜又忧,焦虑地在房门外来回踱步。喜的是孩子终于出生,忧的是已经过了半天,却仍只闻妻子痛呼,未闻婴孩啼哭。

为免自己过份担忧而胡思乱想,他又找来家中年庚簿,备了笔墨。只需等到孩子出生那刻,他便可立即将孩子的生辰记到红纸裁成的喜气的年庚簿上。

他曾听村中老一辈的人提过,家中孩儿一出生便将其生辰记于红纸裁成的年庚簿之上,孩子的根便能更快地稳下来了。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越来越忐忑,眼皮一直不安地跳。在产房外他朝着青天白云跪了下来,心中默默祈求上天,千万要母子均安。

“那要是难产的话,你是要保大还是保小呀?”一个女子的声音带着好奇问道。

保大...还是保小?

大爷眼里蒙上一层雾气。当年,在他快要忍不住想要冲进产房去的时候,稳婆拉开了门惨白着脸问他,老爷,您是要留下夫人,还是留下少爷?

少爷。稳婆说是少爷。稳婆问得委婉,留下夫人,还是留下少爷?要夫人,还是要少爷?

要夫人死,还是要少爷死...

他如遭雷劈,劈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方向。脚下一软,连退了几步。他从未想过在他的人生里会出现这样残忍的选题,两个最心爱的人之中只能选一个。

老爷?稳婆再次追问,他从她脸上焦急的神情可以知道事情真的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必须尽快做出选择,否则只会一尸两命!

孩子以后可以想办法再生,但妻子只有一个!恍然间,他决定听从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夫人!救我的夫人!

“后来呢?”那个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

大爷恍若未闻,因心神涣散之故所以并没有发现有人在认真倾听着,还适时提出问题。

这一切都是命吧,人算哪能比得上天算?他狠心弃儿保妻,但上天却给了他一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妻子难产无力回天,儿子活了下来。

看着襁褓中的儿子,他的眼泪一串串全滴到了儿子的脸上。

此时稳婆直直地走到他面前跪了下来,并将真相告诉了他。原来,他的那声“夫人!救我的夫人!”呼声太大,传至了产房中的妻子耳中。

有夫如此,此生无憾。稳婆回到产房内,正要设法保住她的性命,她却用尽最后力气抓住稳婆的手,不让她动手。

她流着泪道,救我儿,救我儿,告诉我丈夫,我虽不能陪他白头,但我此生无憾!叫他好好照顾孩子...

稳婆明白一个母亲的心,而她这一激动后失的血也更多,越来越虚弱。相反,在她说出了救儿子后,那孩子的情况也有了转变...

她狠一狠心,只好选择先救孩子。

命运弄人,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办法?强忍着悲伤料理了妻子的身后事,从此,他倾注了所有心力在儿子身上。

说也奇怪,儿子出生同时他便丧了妻,儿子满月那天,又因一点小疏忽被罢了官。开始经商不久,又被小人设了陷阱赔个干净。

最后,只能种起地来,靠着双手挣些微薄的收入以糊口。谁知,谁知,到头来落个如此凄凉境地。

如果这一切可以重来,他真希望上天能让他的妻子活下来,起码现在陪在自己身边的是她...

又想起儿子将他的银子一分不剩全抢走还踢了他几脚,他悲戚万分,“呜呜”地边擦眼泪边像个小孩般哭出声来。

“那你夫人当年难产的原因是什么?”这次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但也可以听出是没有恶意的。

“呜呜,脐带绕颈。”大爷仍哭个不停,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

“唉,这就难怪了。”那女子微叹道,“脐带绕颈的孩子命硬,先克母再克父。”

“啊?”先克母,再克父?大爷停止了哭泣,讶然地转过脸去。

只见自己旁边站着一名男子,此男子手中还牵着一名小男孩,旁边还站着一男一女不大不小的孩子。那两个孩子的身后有两名女子,其中一名女子蒙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