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战神

第一章 北地

「吼噢!」

狼背上,乌亮的斧刃在阳光下泛出噬人的寒光,数以千计的巨斧同时高举若一片斧林,反射出的光辉就像星河般明亮耀眼,却又散出无尽的死亡之气,杀气腾腾!

利刃与利齿,这强大的组合足以撕碎任何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事物,更何况,背后的那片天空里,还有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云海在庇护着。

整个云北草原都回荡着狼骑兵尖锐刺耳的吼声,彷佛要宣示他们才是草原的新主人,吼声甚至穿越峡谷,进入了丘陵山区,久久回荡不息。

「哗!」

利斧带着来自地狱的杀气一挥而下,光芒消失处,血花绽放,一抹腥红染尽秋意,而惨叫声则带来了冬日的肃杀。

在绝大多数人类的眼中,所向披靡的狼骑兵就是草原死神,所到之处必定掀起无尽的腥风血雨,没有人敢与之触碰,因为触碰者──死!

狭长的丘陵地带有着无数山口峡谷,有的是死路,有的是活路。整条北部丘陵只有五个关隘,而且还是数百年前建的,青龙国建国之后,只在原有的城址上重新筑城,并无另辟新城,因此还有许多山口能随意进出。

有了巨豹代步,距离对赤炽来说已经不是问题,饱食后的巨豹精神抖擞,连身上的斑纹似乎都更加漂亮。牠狂啸一声,如飞箭般狂飙而去。

山道或窄或宽,或陡或平,不时还有尖石突出,又有飞涧断路,巨豹一直如履平地,闪转腾挪轻松自如,当牠双足进入风轮的状态后,更是快如闪电。

夜魈坐在赤炽身后,完全感受到猎豹真实的度,不禁为之惊叹,鬼界恐怕只有不懂害怕的白骨战骑,才能无视巨豹的凶悍。

更让她惊讶的,还是赤炽的驾驭手法。闪着白光的火焰缰绳紧紧地束缚着巨豹的身躯,看上去就像一条光的水晶链子,如果不是赤炽说明,她根本无法相信那是火焰。

这条火焰缰绳似火非火,已经完全跳脱传统的火焰形态,甚至带出玉的光泽,贴在巨豹皮毛之上,一丝灼伤的痕迹也没有。

最令夜魈惊讶的是,随着赤炽不停转换手法,普通形态的火焰不时从缰绳左右两侧喷出,这时,燃烧的缰绳会脱离巨豹的皮毛,不会让火焰伤到牠,同时又能挥出火的热力,迫使豹子转向。这种任意转变火焰形态的能力,已经越了任何驭火术。

她凝眸细望,赤炽举手投足之间,如探囊取物般轻松,火焰形态随心所欲变换,如臂使指。

历史长河中的英杰无数,以驭火术闻名之人多不胜数,但从未有过像赤炽这样的能力,即便是传说中的武神也没有。单论此项,赤炽已能立足于强者之林,而他不过年仅二十,火焰之路在他脚下有无限延伸的可能。

然而,赤炽却并非夜魈想象中的那般轻松,控制火既耗体力又耗心力,变化之间,稍不留神就会脱离控制。就像是走在细细的钢丝上,能挪动的范围小得可怜,却又要极力保持平衡。

「你太让人惊讶了。」夜魈赞道。

赤炽回以灿笑,道:「其实,我只是刚刚领悟了点皮毛,更准确地说,我只领悟了三个字,又或者说是三个境界。我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终点,不过火焰法学的确很好玩。」

夜魈愣了愣,随即默然。

如果他现在所表现的只是皮毛,那么他的火焰之路将会非常恐怖,所面对的困难与危险也相对增加。

她心中有种无言以对的复杂感觉,半晌后才岔开话题,拍着巨豹柔软的皮毛道:「你得了一件宝贝。」

「是啊!」赤炽开心地拍拍巨豹的脑袋,「有了牠,可以做很多以前不敢做的事情,我觉得自己的胆子更大了。」

「不知魔人用什么方法操纵这些猛兽,如果可以为人类所用,结果或许有天壤之别。」

「没错!魔人的座骑都有不同的特性,比如蛇骑兵的大蛇能吐出雪珠。这只巨豹的风轮状态,刚才妳也体验过了,瞬间可以把度提升四倍,快如闪电,虽然只能做短时间的冲刺,但应该能成为战场上最好的突击部队。」

夜魈完全了解巨豹的度,心中的惊骇至今未消,若是千万豹骑兵同时用风轮突袭,前锋军阵恐怕连防守的机会都没有。

两人骑豹飞纵之际,前方豁然开朗,泛黄的秋草覆盖了原野,视线突然拉伸,天地彷佛骤然变大。

「停!」赤炽按住巨豹,停在临近草原的高坡上,抬眼眺望前方大草原,无奈地苦笑一声,叹道:「这种地形最不利于人类,无论是狼骑兵、蛇骑兵还是豹骑兵,都有突袭的空间。但人类只有战马,见到豹狼早就惊了,就算有度也挥不出来。」

夜魈静静地听着,赤炽所说的是未来世界大战的轮廓,缺乏机动性与战斗力的人类军队,在这场战争中,能不能站得住脚是最大的问题。

「奇怪,那些家伙到底到什么地方去了?可恶,好不容易弄了只豹子威风一下,好歹见一面再跑嘛!」

赤炽噘嘴的样子有些稚气,让夜魈眼中泛起淡淡的笑意。

任何时候赤炽都能流露出真性情,要在平常或许有些古怪,但战场上却每每能让气氛变得更加轻松。

广阔的草原异常宁静,北方的天际已被黑色侵占,空气中隐隐透着一种肃杀之气,让人不由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说不断有难民南逃,谣言甚嚣尘上,都说敌人已经进入云北草原,正准备向南方的丘陵地进击,但赤炽并不这认为。

他与魔人周旋了这么久,占了点小便宜,也吃过小亏,因此他比只会逃跑的难民更了解对方。强悍、凶狠都不足以形容对手的强大,魔人最强大的是他们拥有完整的军事系统,绝对的军令如山,只要一声令下,士兵们不会有第二个想法,只会按照命令疯狂的攻击。

黑暗云海以六华山脉为中心,慢慢往南方移动。赤炽认为,它的移动与敌人整个行动计划有着密切关系,虽不清楚详情,但他心中确信敌人的行动一定会以那片云海为边界,也许掳些人类回去做为粮食才是他们的本意。

「小夜姐,妳想过没有,如果那片黑暗云海永远笼罩大地,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永远?」夜魈迷惘地望向天边那条黑线,眼前彷佛已浮现大地被黑暗笼罩、万物凋零、生灵涂炭的景象。

到那时,人界或许比鬼界更加阴森恐怖。

赤炽转向东方,喃喃道:「我尝试过接近那黑暗漩涡之柱,只可惜遇上一个非常非常强大的敌人,现在的我根本无法战胜他,我不知道魔族还有多少那样的强者,但我想应该不少。」

夜魈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敌人比任何人想象的更加强大,短时间内,人界不可能阻挡得了敌人的进攻,任何反抗无异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或许真该像魅幽羽所说的那样,退后千里,让出一条巨大的缓冲带,建筑高大的城墙,再召集四国的精锐力量,也许可以争取到一定的时间。

「好平静啊!」赤炽目光下移,像轻风般拂过草面,草原意外的平静,越让人感到不安,「奇怪,为什么没人呢?难道他们没进入云北草原?」

「不可能,留言明指云北草原,一定是生了什么大事,我们再深入草原看看。」

「走!」赤炽轻轻一拍巨豹,飞快地窜下高地,奔入黄色的大草原。

进入草原后,感觉截然不同。凉风掀起一阵阵草浪,感觉就像在大海上奔腾,同时也带来了意外的讯息。

「是血腥味,附近有战争!」夜魈对血极为**,眼睛顿时闪出寒光,自动进入备战状态。

赤炽的神色倒是很平静,「不用紧张,这里的空气一直夹杂着血腥气……」他忽然想起魔族的作风,恨恨地咬了咬牙。

「怎么了?」

「魔人出击的地方绝对不会看到一具尸体。」

夜魈随即领悟,眼前彷佛出现了一幕魔人们大开杀戒之后,蹲在草原上兴高采烈抱着人类尸体大口吞食的画面,就连对人类没有任何感情的她,也有拔刀一战的冲动。

赤炽的话犹在耳边,一大片尸体却突然出现在眼前,两人不禁愣住。

血污满地,百余具尸骸散落在黄草之间,对于战场而言,数量并不算太多,充其量也不过是小型军队的遭遇战,然而,尸体的形状却让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没有一具尸体是完整的,无一例外都被巨大的利器所伤,有的尸体从头直劈到腹部,只剩胯骨相连,有的从肩头劈至肚腹,还有很多被劈成两半的尸体,血肉模糊,血渍染红了整片土地,场面凄惨至极,即便赤炽见惯了杀戮,也不禁感到一阵恶心。

夜魈冷静地走到尸群中,细细地查看每具尸体。就和她在华阳坡时一样,无论尸体被撕成多少片,在她眼中也只是尸体。

「小夜姐,这些是?」

「士兵,还有……武士。」

「士兵和武士?」赤炽强行压抑住胸口的恶心感,仔细看着被夜魈整齐排列的尸体,其中有一半都穿着士兵服,另一半则是普通布衣,一时看不出是什么身分。

「明显是长年修炼的手臂,上面还有刀剑留下的痕迹。」夜魈若无其事地捡起一只断手扬了扬。

赤炽默默点头,心中颇为好奇,云浪长堤的军队被击溃,士兵混入人群很正常,与武士一起行走也没什么不妥,只是他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那边还有不少马尸……这里还有狼尸和敌军士兵的尸体。」

「狼尸!」赤炽心神一震,连忙催豹上前,果然看到一些狼尸和魔人士兵的尸体。

夜魈毫无顾忌地摸着魔人士兵的尸体,尸体表面并没有太多伤痕,只是口中溢血,应该是心腑受到重击而死,只有人类的武技才有如此雄厚的内家掌力……思及此,她脸上突然泛起奇妙的光辉。

赤炽感觉到她似乎很高兴,不由问道:「怎么了?」

「他们既然找到对付魔人的方法,魔人又扔下了尸体,可见这场战争是人类赢了。」夜魈站了起来,星眸闪着炫目的光华,透着强烈的自信。

赤炽眼睛大睁,本想开口询问,忽见夜魈指了指地上的魔人尸体,心中一动,很快便领悟到答案,脸上也泛起了会心的微笑。

「原来如此,我怎么没想到呢!」

「魅幽羽说得没错,这是属于武士的战争,再庞大的士兵也没办法动摇魔人的根本,只有武士、幻士与道士,这些拥有特殊力量的强者才行。」

一场突如其来的遭遇战留下了满地尸骸,不仅显示人类武士能成功击杀强大的魔人,亦预告未来的战斗将可能生变化。

「以魔人的习惯,如果不是时间仓卒,他们绝不会丢下这么多……食物。」赤炽苦笑着轻轻一叹。

夜魈反应更快,沿着血渍一路追踪,最后将目光移向了东方,「人类的红色血渍只有这一片,绿色血渍和红绿相杂的血蹄印则伸往东方,他们应该往东面了。」

「东面?怎么会是东面?」赤炽皱了皱眉头,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照理说,魔人战败后应该往最安全的地方逃去,而他们的势力以黑暗云海为疆域,正东方此时还没被控制。

「去不去?」

「我们好像没什么选择,上来吧!」

夜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甘心地跳上巨豹,疾驰的同时也不断回望尸体堆,秀眉紧蹙,冰晶般的眸子满是深深的疑惑。

人类骑兵加上武士所组成的队伍,与魔人的狼骑兵在草原偶遇,展开一场惨烈的战争,人类队伍付出了不少代价,而狼骑兵也略有损失。

表面上,这与世上任何战争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战场的位置可是大有学问。魔人入侵的事情已经生数天,连推着独轮车的老汉都进入丘陵,怎么还会有骑士和武士徘徊在草原上?这之中似乎透着玄机。

他们沿着丘陵和草原的边界往东急走,草面上的血渍越来越淡,幸好已经是初冬时节,草面泛黄,因此魔人的绿血才变得显眼。路上不时还会有一两匹死马倒地,这一点再度引起了两人的注意,尤其是死马的形状。

「马头都是向东,草面上有长长的滑痕,似乎是高奔跑中突然猝死,当时马上应该还有人,却没有留下尸体,实在诡异。」

赤炽惊叹道:「最奇怪的还是伤口,竟然在马腹,而且内脏都掉出来了,就像突然之间肚子被剖开一样。」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对这莫名的力量感到恐惧。赤炽更是怀疑,他在山上见到的那个家伙已经出现了。

尽管继续追赶,但他们的心头都蒙上一层阴影,敌人的力量一次次打破想象的界限,就像一个无底深潭,面对未知的力量到底是何等境界的敌人,没有人能保持完整的自信心。

十里草原,对于巨豹而言转眼即至,若不是路上几次停下来研究马尸,恐怕他们早就到了,而由于姗姗来迟,他们错过了一场精彩的大戏。

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伫立在右前方微隆的草丘上,风声不断呼啸而过,带来了人类的呼喝声以及魔人的吼叫声。

「遥猎?」看到熟人,赤炽精神大振,连忙舞动冷巨,高声叫唤道。

遥猎听到声音,蓦然回,却没露出半分惊色,反而一脸怨气地叫道:「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好戏都演完了!」

说话之间,巨豹已经奔上草丘。看到一团灰影呼啸而至,遥猎也吓了一跳,连忙朝侧方闪开。

赤炽**那头豹子的铜铃大眼正瞪着遥猎,就像是在看一团美味可口的鲜肉。他的脸颊微微抽*动几下,愤然道:「让你的丑豹子转开脸!」

赤炽没有时间应付他,因为草丘以东的场面已震撼了他的心灵。

腥红的战场、尸体与鲜血交织,铺陈在黄色的草丛间,数以千计的人类正在战场右侧的山坡上坐着,呻吟声和胜利的笑声伴随着风声传来,意外地透着些许苍凉。

「赢了?」

「赢了。」遥猎跳到横伸的树桠上坐下,脸上却无胜利者的喜悦。他一边擦拭着枪头的绿色血渍,一边轻声叹道:「三千多人,却被六十名狼骑兵追杀几十里,死了五百多人,若非我们几个打乱狼骑兵的冲势……唉。」

赤炽完全可以理解他的感受,就像他当初看着几千名难民被魔人当猎物一样的包围,明明可以反击,却无一人敢站起来,人类一旦怯弱,就连羊都不如。

「对了!」树上突然传来声音,「有一个家伙,很强!」

赤炽这才仰起头,看见遥猎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这个胆大包天的大少爷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即便兽羊人那么强悍,他也毅然冲向敌人,现在的表情绝对不应该属于他。

「我们几千人都拦不住他,藤馆主、魅幽羽,还有我们这么多人,竟然都挡不住他。魅幽羽的实力已经是神乎其技了,黑色的符鬼把那人给团团围住,想不到还是被击散了,他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轻松离去。」

敌人竟然强大到那种地步!

赤炽和夜魈对望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而夜魈更是清楚符鬼的力量,即便在鬼界,符鬼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大鬼术。

「难怪胜利之后,气氛如此怪异。」

「若不能击败那家伙,就永远不可能击败敌人,大家心里都没底了。」

夜魈又把目光投向士兵和武士,问道:「那这几千人的骑兵,又是怎么回事?」

「铭老二带来的。」

「他没事?」赤炽又惊又喜。

「嗯,他和鹿跃收拾了部分残兵南撤,路上又和其它地方溃败下来的武士和难民会合,组成这支临时军,但快入峡口之际却遇到狼骑兵,结果……」

遥猎声音中透着极度不甘以及无奈的苦涩,「铭老二受了重伤,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几千人被六十名敌人追杀,还死了几百人,他气得几次吐血,我都不忍心去看了。」

彷佛也在同情人类的窘境般,天空忽然飘下几片白色,转眼间飞起鹅毛大雪,白茫茫一片,视线骤然受阻,也许连老天也不忍心见到如此凄凉的景象,用白雪哀悼亡灵,同时也遮住了染血的大地。

走入人群,魅幽羽、藤忍等人见到赤炽都只是笑了笑,谁也没有说什么,彷佛声音也被冰雪冻住了,空气中只有极度的阴郁和沉寂。

赤炽也不说话,只是骑着豹子绕行一圈,检视了战场的痕迹,沉郁的气氛使他的心情也受到压抑。

「藤老大,下雪了,怎么还不走?」

藤忍抬眼看了看,心里忽然微微有些妒忌,这个大男孩在任何场面都能保持最平静的心。

「休息一阵再往东走,去丘华关看看。」

「哦!」

乂义含笑道:「你这豹子很好玩啊。」

「是啊……」赤炽嘿嘿一笑,正想展示豹子的能力,突然的一声惊叫却拨动了本已沉郁的气氛。

「那是什么?」

坡上一个身影突然站了起来,满脸惊愕地指向北方,接着有更多人站起,脸上皆带着惊异。

赤炽坐着巨豹窜到高处,随即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潮!

一片黄色的大潮,与劲风掀起的黄色草浪不同,那股潮水颜色更深,直往南方冲来。

大地开始传来隆隆之声,似有千人同时敲响了大鼓,天地之间只剩下嗡鸣声,就连苍劲的风声也退避三舍。摇摆的黄草也吓得不敢动弹,准备接受既定的命运,空气沉重得让人有窒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