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战神

第一章 弓技

如果说,朝日城第一场最瞩目的个人战,非赤炽与藏月的上林之战莫属。那么,独战尸人大军而没有成名的赤炽,却因为一战决斗而出名,实在是武士时代成名者的典型范例。

这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较量,至少在外人看来是如此。

在风起云涌的攻防间,一招疏忽便有性命之忧,然而在伐越和盛宣诚看来,没有冷巨在手的赤炽,多少有些力有未尽之感。

不过,这场战斗中,率先出手的并不是决斗者,而是龙镶卫士顺频河,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这位冲动的武士用不理智的行为,掀开了名动一时的大战。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藏月大人叫嚣,真是不知死活,先吃我一剑!」

剑芒若雪,扬扬洒洒地飞上三丈高空,华丽地罩着赤炽的头顶,简直就像烟花盛放,引起不小的喧哗声。

顺频河的左手剑对于众多观众而言,不可不谓精妙。

赤炽连正眼都没抬,挟着怒气出战的他就像一团烈火,绝非轻盈小雪所能浇灭,即便没有冷巨在手,灵蛇般的右手也足以在满天雪花中钳住那小小的剑刃。

「滚开!你还不够资格……」赤炽冰冷冷的一瞥,厉芒未散,幻影般的身躯便已切入顺频河的怀中。

顺频河被赤炽冰冷的一瞥所慑,来不及反应,手中长剑便已被夺,双腕被分别切中,双臂彻底失去知觉,宛如一堵巨墙的巨大撞击力,还把他的身躯掀上半空,翻了两个跟斗后,重重砸在街边的一个蔬菜摊上。

砰的一声,失去知觉的顺频河满身菜叶、菜汁,狼狈不堪地倒卧在烂乎乎的菜堆里。

大街上的人都目睹这一切,但视线能跟上赤炽身影的只有藏月一人。

赤炽刚一动时,藏月便想拦截,但念头刚起,赤炽已经到了顺频河的身边。第二个救人的念头随之而升,可那一刻,顺频河已经被击中了。

赤炽所表现出的度,竟然比藏月的思绪还快,藏月心中的惊骇绝非笔墨所能形容。

看不透的人也一样惊愕,周围聚拢了过百名武士,每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

「这家伙,每次出手总是让人惊喜,身法似乎更快了!」伐越只觉得,观察赤炽的实力就像在追寻着一道幻影,永远也无法知道下一刻的华丽。

「好手段!」藏月不喜欢说话,夸人更是少见,因此这三个字对其他龙馆弟子来说,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过奖了,这种时候还是不要让他们卷进来比较,他们没有资格。」

藏月也认为这样的对手值得崇敬,没有必要用人多来唬人,右手轻轻一摆,示意众人退下。

「大人!」龙馆武士们面面相觑,局面演变至上司亲自出手,都觉面目无光。

「大家散开,这是公平的决斗,不要玷污龙馆的清誉!」伐越知道这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不想被过多的外在因素打扰,立即呼喊同门后退,而盛宣诚则抱起昏迷的顺频河朝远处退去。

剩下的六名龙镶卫士对视一眼,都随着伐越一起退出战场,至于其他围观者也纷纷后退,还有些爬上街道两侧的楼上,甚至是屋顶。

鹰庄一行人有些尴尬,事情由他们而起,却被古怪的红青年抢去了风头,可对方一直在为鹰庄说话,也不好说什么。

「大小姐,我们怎么办?」石基询问道。

「退吧!这个赤炽非常人,会有一场好戏上演。」悠柠漂亮的大眼睛紧紧盯着赤炽,对这一战同样好奇。

大街上,赤炽用力吸了口气,胸口微微胀起,就像是储存力量的宝囊,「大叔,我不客气罗。」

「随便。」藏月轻轻挽起袖口,缓慢的动作正说明他的谨慎。

随着胸口收缩,赤炽幻影般的身躯便消失在大街上了。藏月全神贯注地留意周围变化,以便随时都能出招。

「红蛇!」不知谁叫了一声,众人视线刷地转向离藏月五丈外的酒肆门口,迷离若幻的身影中夹杂着一条灵动的红线,诡异的行动路线就像是一条红蛇,在空间内游动来去。

藏月也看到了,但他没有动。单凭肉眼判断,他已经确认对手的度在自己之上,因此轻举妄动便等于自杀。要想杀蛇就必须看准目标,如苍鹰搏兔般飞扑而下,一击致命。

红色线条一直游离在五丈左右的距离,时而高纵上楼,时而游走于地,而且频率不一,让人无所适从。

这看似不规则的行动方式,无疑是藏月最大的难题,自己的攻击距离有限,一旦他选择错误的方向,便给了对手最好的攻击机会。

突然「嗖」的一声,空中响起一声轻音,就像是轻轻拨弄一下琴弦,在吵杂的人声中就像丝一样纤细。但藏月听力极佳,便感觉到有些不对。

「上面!」

惊呼声起,藏月根本没有思考便朝后方轻轻一弹,跃出三丈。

等他回头再望,只见一团光雨从天而降,击在他刚才所站的位置,方圆一丈的地面,竟然被光雨击出数不尽的小洞。

藏月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同时也明白了对手的战术,更是惊愕莫名。

「世上竟有如此诡异的弓术!」悠柠幽幽的轻叹就像梦噫般,而站在旁边的石基、罗百里和盛宣诚都听得清清楚楚,纷纷露出惊讶的表情。

他们虽然见过赤炽背上的那把黑雕大弓,但谁也没有在意。

弓术是军中最普通的训练项目之一,武士极少修炼这一项,因为这是一门易学难精的武术,而且受到近乎苛刻的距离限制,过近过远都无法挥箭的威力,距离感如何拿捏得当,必须来自长时间累积的经验。

「竟然是弓术,简直匪夷所思!」

「天底下用弓的高手,好像没听过有谁啊。」

「一把弓能做什么?龙馆四大天王总不可能像箭靶一样站着不动吧?」

唯一见过赤炽施展弓术的人,只有伐越。围观人群又开始品头论足地议论起来,嘲笑远比期待更多。

弓术在于完美的命中率,而纵术可用最快的度移动到目标地点,两者之间原本便有矛盾,赤炽却把两者的优势完美地结合起来。

藏月从腰间抽出一条银色的带状物体,右手拿着尾部用力一抖,带子立即伸得笔直,竟是一条银子的链子枪,也算是不常见的兵器。

看到这条银色链子枪,龙馆弟子们都露出兴奋之色,外人未必知道此枪的威力,可龙馆之中却无人不知。

十年前,藏月便以此枪与藤忍大战数日,不分胜负,所以这把枪私底下被龙馆弟子赞为「龙枪」。

链子枪与弓,这绝对是一场冷门兵器的交锋,两者之间的距离便决定了优劣。

赤炽当然很清楚,他一旦被对手近身会非常麻烦。

五丈!这就是他必须控制的距离。

度使他有足够的自信,但度并不代表一切,毕竟这不是赛跑,在既定的范围内,要想控制好彼此之间的距离非常困难,而弓术与一般武技不同。更简单的说,弓术只能攻击,是最纯正的以攻为守打法。

率先射出的光芒是一种范围性的真气箭雨,名叫「遥望」,不用真箭,而是将真气化成箭,射出时真气散成雨点般的光芒,可以攻直径一丈的范围。

一盏茶的时间过后,藏月第一次出击了,链子枪笔直地朝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方位刺去││左侧店铺的大门,与幻影所在的位置一左一右,完全是相反方向。

以藏月的实力,完全没有理由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众人都不免露出迷惑甚至是鄙视的神色。

而场内能看懂这一招的,大概只有十根手指之数。其中之一是悠柠,原本神色轻松的她突然攥紧了拳头。

藏月这一招看似无理,却是预判到赤炽的行动方式,而赤炽身在空中,看似行云流水的行动其实有规则可循,藏月攻击的方位正是赤炽落脚之处,时间上可谓绝妙。

哗然声随着红线的飘移戛然而止,众人的瞳孔中都映射出他们无法理解的事情││藏月攻击的方向人所共见,但赤炽却依然朝受击处移去,这实在令人无法理解这是勇敢还是愚蠢。

像藏月这样严肃的男子,想在他脸上现一丝笑容,比从月光中找到太阳光还要困难,整个孝悌城根本没有人见过他笑,也没有人认为笑容会出现这张脸上。而此时他眼中却充满笑意,看着赤炽一步步走向自己的攻击点。

如果不明白赤炽行动规律的人,绝对不会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撞上枪尖,然而即便明白他的行动规律,也未必真的明白赤炽的打算。

因为,他是赤炽!

当链子枪准确无误地触及红线,藏月却感觉相当怪异,枪尖就像刺入一团漩涡当中,在强烈的水流中不断激荡着。

赤炽出一声轻快的口哨声,就像是漫步在阳光普照的海滩上,「大叔的眼力还真不错,可惜武器不太合适……」

声音未落,「红蛇」再度游离数丈,枪击点未留寸丝,只有银色枪尖在空中孤零零地晃动,像世人昭示它的无力与失败。

没有人惊讶这样的结果,因为没有人明白为什么战况会演变成这样,而最让人不明白的,还是赤炽的那一句话。

链子枪灵动如龙,对付赤炽游走型的打法可谓恰到好处,就连伐越等人也听得一头雾水,许多人绞尽脑汁思考这个问题。

「武器不合适?到底是什么意思?」

「链子枪矫若游龙,兼灵巧与刚武,易学难精,一旦学成必成大器,这小子不会是糊涂了吧?」

「可他轻易地避开了,难道真是枪不合适?」

围观者门派各异,武学的知识也不尽相同,因此这个话题立刻成了争论的焦点,你一句我一句争得面红耳赤,甚至要大打出手,令原本紧张刺激的决斗场,气氛突然变得滑稽起来,决斗中的二人倒被忽视了。

「这小子在搞什么鬼?那枪虽然没有刺中,但可以捕捉到他的行动轨迹……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伐越和盛宣诚当然不会忽视战场,只是那一句依然触动他们的神经,实在不知道赤炽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照理说武器只要能用好便是好武器,何况到了藏月的境界,根本不可能不合适。

正当众人议论纷纷之际,决斗却渐趋白热化。

一击未中的藏月就像什么事也没有生,依然保持着谨慎的出手方式,然而出手的频率却大幅增加。看来,他已经准确捕捉到对手的移动规律。

链子枪与长枪不同的地方,在于出招的柔韧度,许多攻击的变化都隐藏在后面,枪尖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会突然转向,此时的攻击方位才是真的。

这种突然的转向名叫「龙舞」,因施招者的实力不同,「龙舞」的变化也不尽相同。

像藏月这样的人可以做到十八旋,也就是说,枪尖从出枪到收招,可以变换十八次不同的攻击角度,手法异常诡异,不到最后一旋,被攻者绝对看不到枪尖真正的攻击方位。

以众人看来,藏月的麻烦在于不能接近赤炽,所以即便再高明的招式也无用武之地。然而藏月却一动不动,这让人们感到疑惑。

赤炽是少数几个明白藏月意图的人,也因此而烦恼。

再强大的人也不可以永远以这样的方式奔走,总有力尽的一刻,而要等到那一刻,就必须要有强大的防御力,还有要乎寻常的耐心。

而藏月的耐心,就是赤炽最担忧的。

「这大叔真难缠,这么耗下去可不是办法。」念头一转,赤炽游动的身影突然一顿。

藏月的双眼立即眯了起来,战场中任何轻微的变化都是一种信号。

果然,红色身影从平滑中突然窜高,翻腾至三丈高的半空,随即斜射出一片紫光。

见状,藏月一个沉身,链子枪化作银龙反卷向天,迎着那排紫光冲去。

紫光与银龙相触之时陡然下坠,贴着地面高滑动后,直冲藏月的下盘。

赤炽并没有期待这招「紫芒烈」能击败对手,因为这不过是障眼法。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紫银相交的炫丽场面吸引,根本没有留意到真正的伏笔。

赤炽连弹三弦,射出三道暗淡无光的真气波,紧跟在炫丽紫光之后,然后在空中一个倒翻,像是踩着滑板一样飘到另一侧的屋顶,同时又射出一排「紫芒烈」。

如此循环往复,赤炽足足围着藏月绕了一圈,先后四次释放出「紫芒烈」,炫丽的紫光组成紫色光环,这一组攻击有另一个漂亮的名字││「紫环烈刃」。

在外人眼中,这样的攻击实在是华彩绝伦,无论懂不懂武技都忍不住出惊叹之声。

但身处核心位置的藏月却依然沉稳如初,无论周围的光彩如何炫目,他的双脚始终没有移动半寸,而「紫芒烈」的光华,也在银龙的疯狂翻腾中失去了色彩。

正当所有人都认为藏月可以逆转初时的劣势时,藏月却感觉到双足被三股强大的力量缓慢侵入,心里惊骇到了极点。

慢箭,是所有弓术中最难的一种。

普通弓手可以释放出华丽万丈的箭芒,但要让箭像蜗牛一样爬行,还要蕴含强大的力量,绝非等闲人所能做到。

而赤炽这一招是慢箭系中的一种,名叫「地蔓」。

「地蔓」是以真气箭的形式释放,距离受到严格的限制,只要过距离,真气立即涣散,无法形成任何有效的攻击,因此要求弓手有绝佳的距离判断能力。

「真是个恐怖的年轻人,居然拥有这种实力,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了?」藏月看了一眼赤炽的身影,双足就像被大树根茎缠住似的无法动弹,虽然不至于伤害到身躯,但他知道这招是为了绝招而埋下的伏笔。

「大叔,这里!」赤炽倒翻三次,划出三道整齐的弧线,稳稳落在离藏月十米的一座砖砌烟囱上,一直晃动的身影才完全停了下来。

他将黑雕大弓拉成满月,弦上虽然无箭,但所有人看到黑雕大弓时都觉得视线突然变得朦胧,渐渐地,连赤炽的身躯也变得有些迷蒙,就像是他面前有一层水波遮着。

藏月甚少变化的脸部突然变色,眼中的惊讶已不是笔墨能形容。

视线模糊根本不是眼睛出了问题,而是黑雕长弓正在凝聚着一团强大的力量,由于力量过于密集,光线无法直接穿透,因此才会显出朦胧之感。

当然,龙馆四大天王也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藏月右手轻轻一送,链子枪如飞龙出水般腾空而去,双手顺势用力合击,两团蓝色的光团立即包裹住双掌,掌心朝下一翻,随着腰部用力,蓝光狠狠地拍向地面。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立刻被砸出一个坑,藏月借力用力,从「地蔓」的束缚中脱离,快如闪电地在空中追上飞逝的银龙,整个人也随之朝赤炽攻去。

出枪、聚力、下击、飞腾、接枪、刺击!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干净俐落,连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周围武士无不出感慨声。他们之中有许多人能完成这些动作,但要用得如此迅捷又优美,也只有藏月这样的高手才能做到。

赤炽嘴角溜出一丝诡异的微笑,扯住弓弦的右手轻轻一放。

这一刻,藏月突然明白对手的诡计,整个身躯如坠冰窟。

也许两人的差距并不是实力,而是心思的细腻程度。赤炽做事看似大大咧,许多作法都有违常理,但其实他的心思之细,绝非旁人能懂。

在场能察觉到赤炽心细的只有悠柠。她不是从表情、话语或行为举止得知,而是那条比女子梳得更好的辫子,打理得没有一丝分叉,这一点或许只有女人才能明白,梳辫子完全就是细腻感的表现。

「轰隆」一声响,朦胧的小小空间中,突然爆出一团烈焰直冲藏月,而爆点就在藏月身前不到三尺的空中,根本避无可避。

惊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人们惊愕地现,藏月原本一气呵成的华丽攻势竟然变成自投罗网,无论方向还是高度都恰到好处,根本就是自己送到对手的攻击范围内。

「大人到底在干什么,怎么连一个野武士都收拾不了!」敖广望着烈火吞噬了藏月的身影,心里一万个不甘心。敬畏的上司居然还没怎么攻击,就落入了赤炽的圈套,他感觉面目无光,心口像被堵住似的。

而其他龙馆弟子也大都如此,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都是由赤炽主导,龙馆四大天王之一的藏月却相形见绌,众人都觉得很没面子,甚至有人生出「早知如此,不跟藏月一起行动」的想法。

伐越冷冷扫了一眼口吐怨言的同僚。在这种时候不担心上司的安危,居然还出言责怪上司,简直厚颜无耻到了极点,但他没有心思批判同伴,藏月的安危成为他要担心之选。

就在伐越身子拔起、跳出人群之时,周围数个人影同时拔起,或左或右跃向长街两侧的屋顶。

伐越甩眼一看,除了盛宣诚外,还有三名龙馆弟子││丁布、林莫言和吉广源。他心中不禁一阵欣慰,藏月的部下并不只有小人,至少还有一半忠贞之士。

火球强大的冲击波完全展现出强大的破坏力,巨大的火弹狠狠冲击街道的左侧一排屋子。当其冲的是一间食坊,木石建筑瞬间便被冲垮了,击飞的灰尘高高扬起,笼罩了大片天空。

不知是这条大街的幸与不幸,相连的药铺片刻后也垮了,火球以同样的方式推倒了十间房屋;站在街尾的人看到巨大的火球迎面冲来,都惊得面无血色;惊叫、哀嚎声此起彼伏,偌大的街道如世界末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