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离澈
对岸的人此时也看清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类的身影，大吃了一惊，都愣愣地举着武器，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面的朋友，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骑着敌人的坐骑？」
「我是……密探，负责调查魔人——放心，我没有恶意，你们这么多人也不必怕我们两个。」
沉吟了许久，河西的人群终于同意赤炽渡河，但一个个依然如临大敌，直到赤炽登岸也不敢有半点疏忽。
平安过了河，赤炽先把冷巨倒竖在地上，给众人一个灿烂的微笑，道：「河里的魔人是你们干掉的？」
一名削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上下打量了赤炽几眼，这才现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除了型有些古怪，长相颇为俊朗，硕大的武器也添了几分威武，身后还带着一个俏丽动人的妙龄女郎，长飘散格外动人，不禁有些意外。
「只有你们两个？」
「你还看到第三个吗？」赤炽笑着反问
中年男子皱了皱眉头，打量着又问：「你怎么从东面过来？」
「我去定阳，不想走落凤峡谷，只好走这里了。」
声音未落便被哗然声覆盖，自从冰潮之后，定阳已经是片死域，几乎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如今又隔了魔占区，更像是天外之土，谁听了都感到惊讶。
「就你们两个人？去定阳？」
「你们是要审问我吗？」
削瘦男人愣了愣，略显尴尬地道：「那倒不是，只是感到奇怪而已，凭你们两个年轻人，怎么越过魔人的重重防线来到这里？」
「你们也不生存下来了吗？」
「那是很多人的努力，河老大就杀了不少。」旁边有些插嘴。
「河老大？」
削瘦男人笑了笑道：「是我，我叫河博渊。」
「河老大可厉害了，能够兴风作浪，把魔人像泥一样按在河底，把他们活活淹死。」
赤炽恍然大悟，这似乎就是他们存活下来的原因，只是依然不太明白这些人留下来的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击杀几名低级魔人？
「你是自然教徒？」
「你知道自然教？」
赤炽晃了晃冷巨，一团烈火从柄部窜至尖部，随即消失，一瞬间照得河博渊脸颊泛起了红光。
河博渊惊呼道：「你也是自然教徒！」
「也不能算是，只是认识你们教主，他教了点小把戏而已。」
河博渊敌意尽去，笑容越真诚，拉着赤炽的手上看下看，指着巨豹问道：「这是么回事？豹子好像是敌人的坐骑，你是怎么弄到手的？」
「干掉一个魔人将领抢来的，人类可没有这么好的坐骑，又快又软，还能渡水。」这番话绝不是说词，而是真话，他这些日子最得意的收获便是巨豹，又忠心又能干的「小猫」，天下难找。
失去了敌意，众人都围了上来，看着巨豹啧啧称奇，倒把巨豹弄得极不舒服，连连吼叫，把人们又吓开了。看着威风八面的身影，河博渊更加敬佩，用水淹死魔人是藉了地利，但红青年敢从敌军阵中抢夺坐骑，单是勇气已经让人佩服。
「为什么不往西退？」
「都不想走，这里风景秀丽，物产丰饶，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再说黑暗云海好像不再扩张了，这里不会成为魔人的目标。」
赤炽虽然不同意他的想法，却知道这是真话，换了自己恐怕也是这样，沉思片刻后又问：「这样能支持下去吗？」
「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在努力，这里好处就是不需要建城墙，每一条河流都是最好防御线，当然我们也希望朝廷能派人来增援，之前派了几路使者，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赤炽对军事没有太大的兴趣，却知道保持这条通道非常重要，尤其当人类与阿玛特族和魔羊族签定和议后，这里将是两方交流的重要通道。
但看着面前这一张张面孔，只凭一个自然教徒，要想坚守下去是何等艰难，河网固然可以利用，但如果引起了魔人的注意，派来实力强大的高等魔人，小小的驭水术只怕还不足以支撑下去。
该劝他们离去吗？沉默半晌后，赤炽霍然抬头，正色道：「趁现在这个机会快退吧！你们遇到的都是低等级魔人，真正的强者还没出现，此外还有砍几万刀才能砍死的三眼巨魔。」
人们面面相觑，似乎突然意识到敌人的强大，脸色都显得苍白。
赤炽知道没有多少人像自己这么了解魔人，大多数人类对魔人的理解依然存留在野蛮种族的层次，事实上这是一批拥有悠长历史的种族，绝不在人类之下。
「快去告诉其他人，准备好食物和水就往西撤吧！最好能从海上坐船西撤，这样安全些。」
「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回去商议一下再决定去留，你呢？」
赤炽望着西方苦笑道：「我必须尽快赶到西面，有很多人等着我传递消息，不能再耽误了。」
「西面的魔人比东面多，若是走陆路恐怕会有大麻烦，不如走海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赤炽沉吟了片刻后点点头。
一行人绕着海道而行，又越过几条小河后，赤炽忽然现此处才真正进入河网中心，眼前所见竟与想象中大相径庭。
每一道河岸后都可以清楚看到一座座村庄小镇，而进入中心后还能看到港口城市，最重要的是每一处都有人类生活的痕迹，留下来的人模拟想象中还要多，又或者说，整片地域都没有生过云河盆地那样的大逃亡。
他们是怎么留下的？难道都不担心魔人吗？赤炽心里充满了疑惑。
如果小数目的敢死队留下还算合理，但放眼望去，出现在他眼中的身影不止是青年，还有老人、小孩、妇女，一个完整的村镇体系，只有相信留下来会得到安全才会有这幅画面。
谁有这么大能耐，让数以千计的老幼留在危险的战地呢？
每次询问河博渊，他都笑而不答，只说到了就明白了，赤炽也只好紧紧跟着。
慢行大约半日工夫，天色已近黄昏，没有黑暗云海的干扰，这里的日落越显得美丽，金黄色的太阳在西面尽散余晖，把水乡泽国变成了金色的世界，美得让赤炽几乎不想动了。
「大哥哥，真美，圣光界也有太阳，怎么没有这么漂亮的景色，真是奇怪。」
「以后会有的！」赤炽相信圣光界的失去，与空气中的邪恶力量有绝对的关连，驱散了邪恶力量，那里也会有如此明朗的天空。
就在此时，一座海港小城出现在视线，那是一座与朝日城极其相似的港湾城市，离远就能感觉人气。
「到了！」河博渊声音中充满了自豪：「这里是汉南平原的中心，太平府，拥有这一片最好的港口，航线甚至可以直达朱雀国。」
赤炽感觉到这片地域绝不只是临时的避难所，更像是一座以河道为防御线的特殊基地，看着城门外河道两岸的农田，这种感觉就更深了。
找找第一次看到人界的城池，感觉极为新鲜，与圣光界众多木城不同，这里石城更高更大，工整的墙，高耸的城，都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踏入太平府的城门后，赤炽完全被震撼，这里根本就是准备精良的防御基地。
城内的街道和房屋都经过了有计划的改造，先是弧形的瓮城，进入了真正的城门后，又看到一片城墙，与外墙相距十米，之间有两排平房，像是物资食库和士兵的休息室，这个城的领袖明显做好了防御战的准备。
进了内城门后，真正的城市才展现眼前，由于城建在河道上，因此有很多石桥木桥相连，也成了水网。
看到内城的布置，赤炽确认这不只是一个自然教徒的抗争，而是争取生存权的战斗，每一家一户都放着武器，到处都可以看到锻炼身体、修炼武技的人。
「这里原来就是这样吗？」
「不是，刚刚重修过，担心魔人会攻来，因此把城的布局都改了。」
「谁改的？」
「是……噫！刚说他他就到了，前面人群围着的那个就是。」河博渊指了指正前方。
赤炽抬眼望去，果然现数十人围在一片片空地上，像是在学着什么技能，一个个又蹦又跳，气氛十分热闹。
忽然一个白色衣影从人群中窜至数丈高，白飞舞，飘然若仙，赤炽只看一眼就认出了他。
「戟……布！」
河博渊先愣住了，惊愕地看着赤炽，喃喃地道：「我跟了老祖宗二十几年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原来叫戟布！」
戟布虽然被吵杂的人群包围，但一眼就看到了这个红色的身影，眼睛顿时一亮，身子一旋便如快箭射到赤炽面前，把找找看得眼都直了，几乎以为天神下凡。
赤炽笑了。这位纵横天下百余年的老前辈，用自己的方式在魔人的肋部放了一把尖刀，用自己的方式对抗魔人的入侵。
「好久不见，老爷子！」
「嘿嘿，好久不见，你小子还是老样子，连型都没变……嗯，气质倒是变了，成熟稳重，有点大将之风了。」
赤炽哑然失笑，这百岁老人还像是个孩子般率真。
「哟！还带着小美女，还真有你爸的风格。」
找找听不懂人类的语言，瞪大眼睛看着白苍苍的戟布，还在想着为什么人能在空中做这么多动作。
赤炽呵呵一笑，目光扫向围拢过来的人群，问道：「他们都是你的徒弟？」
「应该说是徒孙、徒重孙了。」戟布笑着回头瞥了一眼，「都过来，给你介绍一个大人物。」
人群一下涌了过来，都在打量形貌古怪的赤炽，有的还在窃窃私语。
「别小看这个年轻的家伙，他算你们的……师祖辈了！」
人群一片哗然，怎么看红青年都不像有那么高辈分的人，但老祖没有理由说谎，因此大都接受了。
面对一群向自己行礼的中年人，赤炽有种滴汗的感觉，苦笑道：「老爷子，别闹了，我还要赶路呢！」
「都散了吧，我们有话说！」戟布一句话就把人群都轰走了，一个个临走时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赤炽，河博渊更是如此。
「老爷子，你打算在这里建立基地？」
「位置不错吧！」
「位置是一流，不过外御也太松散了吧？」
戟布轻轻一笑，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风和水就是我们的监视者，任何动静都逃不过它们，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傻瓜一样的魔人杀过来。」
赤炽点点头，戟布的能力无可置疑，风火水地都可以成为他的工具。
听了有关高等魔人的事，戟布也不禁皱起眉头，魔族内有这样的高手也不是奇事，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这类情报，一时也不好判断他们的强弱。既然赤炽把高等魔人捧得高，应该是一批不好对付的敌人。
「老爷子，这场仗真正的敌人不是魔人，而是引黑暗云海的力量，如果没有了这些，魔人根本不足为惧，但我现在找不到任何击破这种力量的方法。」
「我去过六华山脉。」戟布冷静地道：「那道气漩的确很古陉，我能感觉到空气中动荡的力量，就像是一群小虫子在蠕动。」
「小虫子……这个比喻不错，这股力量是有生命的，或许说是另一种生命体，魔人被这种力量改造后才变得如此凶狠残暴。」
「嘿嘿，看来你也弄到了不少情报。」
赤炽对戟布自然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东西，便把异域之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戟布听完默然不语，这些都是惊天动地的大消息，即便见惯了世面的戟布也需要时间消化。
半晌，戟布终于平静下来，沉声道：「能与两支异族连手是件好事，不过你的风险很大，弄不好就成了人类的叛徒。」
「顾不得那么多了，阿玛特人是一个很可爱的种族，找找就是阿玛特人，在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攻击性的气质。」
戟布看了一眼伴着巨豹坐在河边看风景的少女，的确是个天真可爱的乖孩子，如果她能代表阿玛特人，这族倒是不可多得的朋友。
「如果建立同盟，就可以形成三面夹击之势，魔人的势力可以彻底限制在六华山脉方圆千里的土地上，气势将会大大削弱。」跟着，戟布皱了皱眉，忽道：「魔人最近有异动，似乎要对西方动大规模攻势。」
赤炽心头一惊，急忙询问真相，这才知道六华山脉下来了数支庞大的魔军，直插西南，进入了汉南河网以西的地域，那里由于地势平坦，易攻难守，人类早已尽数撤离，魔人轻易地便占据了土地。
「海岸？黑暗云海应该没有覆盖那里吧？」
「没有，因此才觉得奇怪，似乎魔人打算不借用黑暗云海，单靠自身的力量攻打人界。」
「如果没有黑暗云海的支持，低级魔人的实力并不足以威胁到人类的根基，只要计划得当，人类应该有机会取胜，除非魔人派出高等魔人，不过这些人离开黑暗云海后还有多少实力，颇值得怀疑。」
赤炽不敢小看魔人，却也不想把魔人捧到天上，正确地看待对手是胜利的基石。
「问题是魔人的数量太多，我从空中观望，至少在百万之众，也许还有后援，我弄不清楚这些魔人从何而来，但数目的确很多。」
「百万！」赤炽倒吸了一凉气，不得不正视戟布提供的情报，即便没有黑暗云海，百万魔人也不容易对付，毕竟人数太多。
「我觉得他们有意沿着海岸线西进，青龙国内局势混乱，许多地方有兵无将，群龙无，甚至还有军队变成了土匪强盗，即便人数众多，也挡不住魔人精锐之师，稍有不慎恐怕要吃大亏。」
戟布曾是朱雀道官之，地位远在皇帝之上，除了自身实力，对军略、政略都有独到的见解，赤炽清楚这位百岁老人的来历，不敢忽视他的意见，立刻陷入了沉思。
「这里能拖住魔人的脚步吗？」
「不可能，如果百万魔人杀过来，这里的人也只能退入大海，数目相差太远了。」
「这么说，只能依仗青龙国自己了。」
「嗯！现在往朱雀求兵已经来不及了，更不用指望玄武、白虎。」
赤炽显得忧心忡忡，魅幽羽的战略意途是用千里冲缓带减少西方的压力，但前提是必须从南到北建设一条强大而坚固的防线，也许此刻中部的防线已经完备，南北两部的情况却无法知晓。
「该找人通知青龙皇帝，他不说话，恐怕底下做不了什么。」
「早就派了人去送信，但就青龙朝野的乱象，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及时布好防线，不过我已经派人去了朱雀，即便无法赶到青龙国，也必须在朱雀边境建好防线，绝不能让敌人踏入天山地区。」
天山是人界的中心，那里有通住仙界的天门，进入冥界的通道，绝不能有半点差池，否则影响深远。
赤炽虽然不相信魔人能杀到人界的中心，但百万魔军倾全力一击，人类付出的代价只怕也不小，而且一旦人类连连战败，也会影响到阿玛特人和魔羊人的同盟意愿。
「好艰难的局面啊！如果人类早点团结起来，在青龙筑成一条钢铁防线，魔人纵有百万又有何惧。」
「孩子，这是你的时代，你比你父亲那一辈幸运多了，能够生活在这样一个动荡的时空，这里不过是九界中小小的一个战场。」
沉思了很久，赤炽忽道：「也许我有办法拖一拖魔人的后脚。」
戟布愣了愣，见他望向东方，顿时领悟，含笑颔道：「让异族牵制异族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时间已经不多了，你必须立即折返定阳。」
「希望人类承受得起第一波攻击，否则即便阿玛特人出兵，魔族也未必会折返。」
戟布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在人生最后的阶段，居然会碰上千万年难见的大变革时代，这已经不是一、两个英雄可以改变一切的时代了，需要更多像赤炽一样的年轻人站出来，用热血和热情掌握世界的变动。
「老爷子，你会一直留在这里？」
「不一定，其实这里并不十分需要我，因为已经有了很好的领袖。」戟布似乎想起什么，朝赤炽招了招手，便往南方的港口方向飞去。
赤炽跳上巨豹，带着找找一直追随在后，直到奔至码头，面对被夕阳染成金色的大海才停下，现码头上聚集了不少人，延伸出海岸的木质泊位也都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一看就知道是准备全体逃难用的。
「这里。」戟布在码头最左侧的一间巨大仓库前挥手。
赤炽让找找和巨豹留下看风景，自己提着冷巨走到两层高的大型仓库前，现里面已经被改造过，变成了巨大的指挥室，墙壁上贴满了汉南平原的地形图和水网图，甚至连魔人的位置都写得清清楚楚。
指挥室的正中央放着巨型长桌，两侧摆满了椅子，此时已经坐满了人，交头接耳，神色凝重，似乎在商议着什么重大议题。
戟布站在门口，指着长桌位的一位黑髯男子，含笑道：「那个小娃才是这里的领袖，军略安排都由他一手操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赤炽见戟布如此推崇，大感兴趣，定睛打量了几眼，男子大约四十岁，粗眉大眼，国字型长方脸，两腮和下巴都是黑胡，看上去极为威武，但脸色却非常嫩白，眼睛也像透着文人的秀气，像是刚与柔的完全结合体。
男子正好抬头，看到戟布时原本站起来，但在戟布示意后又坐回原位，目光也从戟布转到了赤炽身上。
赤炽和男子交换了眼神，只一眼，他就深深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气度非凡的英雄人才。
「他叫离澈，算是我的徒弟，别看他名不见经传，可是个极为厉害的角色，自然教能展如此迅，他功不可没。」
「离澈！」赤炽把这个名字记在心底。
「论实力，他绝不在什么四大天王之下，只是为人过于低调，不喜欢争名，才一直默默无闻。」
「四大天王？」
「就是代表四国的英雄，青龙国是藤忍，你必然认识，其他几个人分别是朱雀的印天、玄武的苍峦，白虎那个叫啥我忘了，反正天下英雄就以他们四个为。」
赤炽深感意外，没想到这段时间人界竟是英雄辈出，微微一哂，笑道：「看来我已经错过了机会。」
「你干的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他们根本无法与你相比，不过你的路只怕会比他们都坎坷。」
「无所谓，世界都变成这样了，也没什么好争的，反正在阿玛特族和魔羊族眼中我还是个人物，这已经足够了。」
戟布赞许的目光停留在赤炽脸上片刻，带头走进指挥室，此时所有人都看到他了，纷纷起身相迎。
「离澈，给你介绍一个宝贝。」戟布指指赤炽。
「红巨剑，莫非你就是传闻中的黄龙之子？」
「我叫赤炽，仅此而已。」赤炽淡淡一笑，黄龙之子绝不是他期待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