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难锁相思梦

47、夜来幽梦

“啪啪”,夜半时分,一个人影悄然来到玄衣的窗前,轻叩窗扉。

“谁”玄衣惊起,她睡觉向来很轻,稍有动静便会察觉。

“玄衣,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玄衣穿衣下床,迅速地走了出来。昏暗的夜色中,北风刮得一阵紧似一阵,寒气随风入骨,透心地凉

“莲舞姐姐,半夜三更,你这是有什么急事”玄衣双手抱在胸前,睡眼惺忪地问她。

“我带你去找玄火令啊,你不是还没找到么”慕容欣笑着说。玄衣抬头看了看远处,暗影沉沉,一片死寂,什么也看不清,奇怪的是她能清楚地看到慕容欣的脸,心下便有些疑惑。

慕容欣不由分说,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重楼的院墙之外,今天的门不知怎么没有上锁,房门洞开,景言德笑眯眯地站在那儿,问道:“你来了”

玄衣一惊,慕容欣怎么会带她来见景言德她转身想问,眼前却不见了慕容欣的影子,四下环顾,身边空无一人,仿佛慕容欣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进来吧,你要的东西在这里面”景言德和蔼地对她说,那门大大开着,门后面,是望不到头的黑暗,她犹疑着,不知道要不要迈步向前,忽然间从侧面冲过来一个人影,撞了她一下,差点跌倒。那人回过头来看了玄衣一眼,那是一张玄衣在镜子里看过千遍万遍的脸,她迅速地一瞟,就像是怕有人和她争什么似的,很快跑远,想着黑暗的尽头奔去。玄衣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万分,那是自己的灵魂么还是南紫宁惶惑之间,景言德突然大叫一声,脸孔扭曲,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痛苦地抽搐,四下里冒出一大群人影,有景流觞、景老夫人,穆想云玄衣见过的,没见过的景家人全都跑了出去,竟然还有上次见过一面的那个淳公子,他们也不顾地上痛苦万分的景言德如何,只管拉住玄衣,指责她是凶手。

“不是我”玄衣分辩道,拉扯之间重心不稳,绊倒在地。她一下子睁开了眼睛,身体还躺在**,入眼之处是一片漆黑,原来是做梦

玄衣已经好久没有做过梦了,心跳得很急,她轻抚着胸口,压抑着那份不安,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这段日子以来,玄衣再次运用咒灵的力量,帮助慕容欣恢复了被废的武功,只不过事情只有她们两人知道。林惟书跟着玄衣跑到景府,任谁也哄不走,他的轻功天下第一,上书爬墙,尤如平地,轻而易举,这一招征服了从小就调皮捣蛋的景若云,她对爬树翻墙一类的事,最是钟爱,如今凭空出来这么个人,竟是此中行家,于是很快和林惟书混熟了。

林惟书行事状如孩童,和景若云倒是合拍。他对武学之道不曾忘记,说起来头头是道。景家是武术世家,景若云对练武却不感兴趣,兴许因为是女孩儿,景流觞也没有对她多作要求,现在因着林惟书的关系,却对轻功产生了极浓的兴趣。玄衣见状,建议景老夫人让若云跟着林惟书学轻功,景老夫人于是派人送信到了林家,征得林老爷子的同意后,拨了间房屋给林惟书居住,让景若云正式拜师,成了林惟书的弟子。

这样就只剩了慕容欣一个人住在外面,她还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女儿,要怎样告诉她她的娘亲没有死,却抛弃了她多年。

玄衣的脑中纷乱地闪过很多信息,最近以来的一幕幕,就像电影一样飞快掠过,每一个人的脸孔都过滤了一遍,想不透是什么原因让这些人都来到了梦中

最可疑的是景言德,玄衣未曾见过他,他却在她的梦中出现了两次,每一次,都那么真实

外面似有打斗声,玄衣心想,大户人家还真是不太平啊她回来后,景府的守卫比以前森严了,夜里四处都有人站岗,从装束看赫然是官兵,景言德虽然是国舅,可竟然能调动军队来给他家守夜,这势力还真有些可怕

是哪里来的毛贼可真倒霉了,在官兵手下行事,无异讨不了好去,纵你武功如何高强,一旦扯了官府进来,事情可就麻烦了就这么想着,听着外面隐隐约约的纷乱脚步声,玄衣过了很久,久到天快亮了才朦胧睡去。第二日醒来,已是正午,这一觉睡得好长

“小雪,苑大哥来过了吗”趁着小雪替她梳洗的功夫,玄衣问道。

“没有,今儿一直没见到苑总管的身影。”小雪说道。

“哦我还以为他过来,见我睡着又走了”玄衣偷笑道。若是先生来了,学生还在睡,那可就糗了,幸好他没来。转念一想却又是有些奇怪,苑荣一向是个守信的人,今日是他教玄衣绘画的日子,原定好巳时过来,他不可能失约,以前即使临时有事来不了,他也会遣人来说一声,难道出了什么事

正想着,林惟书蹦蹦跳跳地进来了。“玄衣,我们出去吧,这个地方闷死了”

“你不是要教若云练功吗,怎么过来了”玄衣问道。

“没有,本来我们昨天说好了玩躲猫猫的,可是她被她爹带走了,玩不成了”林惟书撅着嘴,情绪不满。

原来是这样,玄衣问道:“若云被带到哪儿去了,是出门了吗”

“没有,是去了那里,那个锁着的楼里”林惟书伸手向着重楼的方向指了指。

重楼玄衣的心跳了一下,景流觞竟然带着若云去了重楼重楼不是非景氏男丁不得入内吗慕容欣好像这么说过来着,景若云是女孩儿,怎么会玄衣梳妆好,迫不及待地出远门,眺望着远处高高的屋檐,其他的树都只剩了半残的枯枝,只有那一片苍松,依然绿得耀眼。她斜眼看了一下跟在身边的林惟书,以他的轻功,不知道进了那重重机关陷阱之地,是不是还能游刃有余

“嘘”林惟书露出害怕的眼神,小声说道,“那里不能去,那里有鬼,我绕啊绕啊,鬼总是跟着我,幸好我不过走了几步,差点就出不来,给鬼抓了去”

“什么样的鬼”玄衣没想到林惟书会这么害怕。

林惟书摇了摇头,显然他也没有看到那“鬼”的模样,一切也许只是他的心魔,这世上即使真的有鬼,景家又有什么能力驱使它们呢阵法机关,古已有之,林惟书形容的这种情景,其实是运用自然环境的变换,影响人的神经,使人产生幻觉,玄衣相信所谓的鬼根本不可能存在于重楼之内,那儿灵气太强,即使有鬼,怕也是被困处了无法脱身,又怎么能跳出来吓人,一切不过是林惟书的幻觉罢了。

玄衣的咒灵却不是幻觉,它是生生地改变了生物的运行轨迹,让生物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只是这能力对付阵法有没有效果,她没有试过,一切都在未知。接近重楼,玄衣能感到一股强大的灵力,虽然这灵力对她有益,不过那是隔得远的缘故,如果近在咫尺,她不知道那股强大的灵力会不会将她的灵力给吞噬掉,所以心里纵是记着慕容欣的言语,她也没有着急,她在找寻时机,最佳时机,没有把握的事她不会去做

她打发了林惟书,一个人向重楼走来,静静地看着那远处的苍翠,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不寻常。视线落在铁铸的大门上,和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它依旧锈迹斑斑,落满了灰尘。玄衣看看四下无人,好奇心忽起,她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

打开这门看一下,不进去,就碰不到机关。她思量着,犹豫着,最终下定一路看,手机站16n了决心,将手放在了锁链上。

“你干什么”转眼间一个人影飘飞到玄衣面前,玄衣看到了那张绝世无双的俊脸,他紧抿着嘴,盯着玄衣的手。

玄衣快速地收回了手,脸上一热,作贼给人当场逮到了

“没干什么我随便走走”玄衣硬着头皮回答。

“你想进去吗我听苑荣说,你很喜欢里面的风景”景流觞突然问道,他的容颜有些憔悴,眉间是掩饰不住的疲倦,倒像是一夜没睡。

“没有啦只是想这么好的园子却空着不许人进,有些可惜。”玄衣说道。

“其实若是你想进去,我可以带你去。”景流觞突然说道,玄衣骇了一跳,以为自己听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景流觞。

“啊不是只有景氏子孙,而且要男丁才能入内么”玄衣问道。

“你也知道规矩原本是这样,不过有时候也可以变通一下,要知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母亲不也进去了所以”景流觞停顿了一下,轻扯嘴角,似笑非笑,“如果你做了景家人,自然也可以进去”

他说话时,眼中有两簇火焰在跳动,其中的意味显而易见,玄衣不傻,当然明白他的话中之意。

“可惜,我不想进去,风景只适合远看,若是真的身处其中,反倒看不到了我该回去了,告辞”玄衣淡淡一笑,转身向来路返回。

背后景流觞的一声冷笑被风吹散,消失无踪。他驻立原地,看着玄衣的身影走远,眼中神色复杂,忽然飞身而起,掌心多了一只不知名的小虫子。

“惹了我还想逃么没有人能逃得出我的掌心”他喃喃自语,手指一捻,那小虫化为一滩绿水,瞬间尸骨无存。

远去的玄衣不曾知晓,她尚自为景流觞的言语好笑,这个男人不是对慕容欣痴心不改吗纵然慕容欣说了不爱他,但也不至于变这么快吧何况去了一个慕容欣,还有四个

苑荣牵着景若云的手,从天而降。

“爹爹”若云落地后,蹦跳着来到景流觞面前,牵住景流觞的衣角,眼中有着泪花。

“哦,你和苑叔叔一起出来了”景流觞摸了摸景若云的头,看着苑荣问道,“我娘还在”

“是,老爷看过若云了,老夫人让我先带她出来,她让你赶紧去办该办的事,这里自有她在”苑荣说道,声音清清冷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景流觞以为他为了景老爷子的病情而难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这么多年了,我拿你当亲兄弟,爹也收了你做义子,为何你就是改不了口,唤他们一声爹娘呢”

“那时他们的生命在我眼前一点一滴地消失,我怎么唤他们,他们都不应我从那天起,我再也叫不出这两个字”苑荣说道,往事如尘,却不曾消散,而是在那个七岁的孩子心头积了一层灰,随着岁月漫漫沉淀,最终成了一道永远过不去的沟坎。

景流觞叹了口气,问道:“爹单独见你,和你说了些什么如果是不合理的要求,你尽可不必答应,你为景家,已经做得够多了,若是想走,随时可以离开当然,虽然我很想你能留下来帮我”

苑荣转身面对着景流觞:“我知道,他们说什么流觞,很抱歉不能再帮你了,我想过了,我会尽快带玄衣离开”

“离开你们要去哪里玄衣她愿意跟你走么”景流觞急促地问道。

“苑叔叔,你和玄衣姐姐要走”景若云张了小脸,看向苑荣的神色一片惊惶。

苑荣对景流觞笑了笑,蹲在若云前头:“玄衣姐姐也有爹娘啊,她要回去找她的爹娘,叔叔和她一道走,路上好保护她。”

“那你们还会回来么”景若云问道。

“若云乖乖地听话,玄衣姐姐自然会回来看你的”苑荣说道。心头却说,不会了,不会再回来了

“苑兄弟,你知道她的家人在哪里”景流觞问道。

“不知道,所以才要去找”苑荣答道。

“玄衣自己呢她有没有告诉过你她的家人在哪里”景流觞笑道,只是那笑容有些不自然。

苑荣摇了摇头,他只觉地不想让景流觞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我查过她的来历,竟然一丁点儿也查不出来,她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没有过去,所有的经历,一片空白”景流觞说道,“苑兄弟,你不怕她接近你有什么目的吗”

苑荣笑了:“我不是你,没有什么可图的,我倒真希望她有什么目的,可惜我什么也帮不了她”

背过身告辞离开,苑荣的笑容倏忽不见,他的脸上有着深深的隐痛,景流觞永远想不到景言德和他说了些什么。景言德昨晚被强烈的病痛折磨了一晚上,可能以为自己时日无多了,今日破了规矩,连若云也叫了来,就是想最后看一眼亲人。他告诉了苑荣一件事,一件苑荣想也想不到的事,苑荣听得迷迷糊糊,疑在梦里,他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听完整件事,他再也不想呆下去,玄衣不是要走么正好,让她收拾东西,今日就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