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楼难锁相思梦

61、困倚重楼

景老夫人先行进去与景言德商谈了一段时间,再出来时她让苑荣进去,神情间多了一丝狐疑。

苑荣进去与景言德谈话的时候,京都的东北方忽然升起一束灿烂的焰火,在天空盛放出一朵美丽的红梅,反正小小门锁难不倒她。想了半天,毫无头绪,硬夺的话自己的功力不够,巧取的话景流觞已经察觉了自己的欺骗,不会再相信她

她在房中呆了好几个时辰,肚子饿得姑姑叫,却没有一个人影出现,景家的人似乎把她给忘了,连饭也没人送来。幸好桌上还有一壶冷茶。玄衣倒了一碗茶水,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进去,她想看看血蛊除了让景流觞爱上自己,还有什么作用。血液在茶中晕开,与淡黄的茶水相融成了褐红的颜色,玄衣盘膝坐下,集中精力凝视着茶水,呼吸吐纳间,渐入忘我。

她看到了景流觞带领着官兵,在和一群黑衣蒙面人交战。松木火把照亮了丛林,一队官兵手持刀剑,围在四周。景流觞使出家传的七绝剑法,快如闪电,玄衣曾见他练过,识得这套剑法。与他交手的那人明显有些体力不支,转头的瞬间,玄衣看到了一双比黑夜还要暗黑,比星光还要灿烂的眸子,她的心头一跳,认出了那是无影。

虽然玄衣清楚地知道自己实际与他相隔甚远,他的眸光只是对着夜空,可是她感觉那目光似瞧见了自己,带着淡淡的愁,含着丝丝的情,静静地注视着她。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玄衣看到了景流觞的剑一点一点地向无影的心口刺去。她紧张得忘了呼吸,心念急转间,不由自主地抬手,想要拽住景流觞刺出的剑,手从剑身穿过,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这其中,只是一个幻影。玄衣将抬起的手缩回,狠狠地击向自己的胸口。她使的力气是那样地大,捶得自己揪心地痛,整个人缩成了一团,最糟糕的是她正在以灵力启动血蛊,这一动使得她本在急速奔流的血脉逆转,“噗”地吐出一口鲜血,面前的茶碗顿时被鲜艳夺目的红色淹没。

百里之外的景流觞正自暗喜要手刃了刺杀淳王的贼寇,猛然间心头血液翻腾,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无影趁此机会,将身一侧,躲过了他的剑锋,被赶上前接应的属下接走。

“放箭”景流觞看着他们的背影命令道。这些人一看就是杀手,原本还想活捉,审出背后主使,本来胜券在握,谁曾想紧要关头他会突然心痛如绞

羽箭疾射而出,一广袖阔袍的黑衣人轻蔑冷笑,长袖如翻飞蝴蝶,展开一卷,所有的羽箭被他吸了过去,他大喝一声,衣袂飘飘,身形暴涨,忽然满天飞蝗倒转袭来,官兵中倒有大半人被自家的箭射中。

“哈哈哈”长笑声中,刺客绝尘而去。景流觞捏紧了拳,忍着痛吩咐下去:“此人武功招数,倒有些像漠北双煞,去查查,漠北双煞可有传人”难道是有人与敌国勾结景流觞目视着夜空,长叹一声,果真如此的话,他再不能犹豫了,淳王是他的亲表弟,不帮他,还能帮谁

玄衣在灵力消散之前最后看了一眼,她听出了那爽朗的笑,原来姜由也有这样张狂的一面无影,我害你伤了心脉,今日总算还给你了她呼了一口气,累极晕睡。

“玄衣,你在哪里”苑荣急匆匆地跑到重楼,一面走一面叫,每个房间他都进去搜一遍。走到拐角处,迎面撞上了抱剑而立的景晴,他倚在墙角,一身黑衣,与夜幕同色,风灯映照下,他剑眉飞扬,对着苑荣露出一口白牙,笑得张狂。

景晴是景言德手下四位爱将之一,其余三位都曾随景言德出生入死多年,只有景晴,却是十年前才从底下提拔上来的,如今也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和苑荣差不多。他是景言德的暗桩,非大事很少露面,这一次居然出现在重楼,想来京中有大事要发生了

“景晴你怎么在这里,红焰紧急召唤,你没去”苑荣皱眉问道。

“公子让我守在这儿,我现在的职责是保护玄衣姑娘的安全。”景晴说道。原来景流觞锁住玄衣的目的,是因为有大事发生,他怕玄衣乱跑出事,所有锁着她,派了四景中武功最高的景晴保护她。只可惜他忘了吩咐景晴送饭来,景晴只顾自己吃饱了来守着,也全然忘了这回事,玄衣被饿了肚子,认定了景流觞是坏人,这会儿晕了过去,更不可能知道景流觞的真正用心。

屋外哗啦啦一阵响,苑荣摸到了屋上的锁,挥剑就要斩。

“苑总管,你若是想放走玄衣姑娘,那得问问我手中的剑”景晴剑尖指向苑荣,拦住了他。

玄衣被一阵刀刃相交之声吵醒,听到了重物敲打门锁的声音。

“多日不见,苑总管武功大进啊”,景晴突然收了剑,站在苑荣身旁微笑着说,“那是乌金所制,你根本就砸不开别白费力气了”

苑荣来救自己了哎,乌金的锁,他砸得够辛苦的玄衣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试了试,除了心口还有些微微地抽痛,一切都好,灵力也还在,于是念咒,两手轻轻一推,锁链掉落,大门应声而开。她走出房门,对上了苑荣焦灼的面容,旁边的景晴看到她轻轻松松推开门出来,笑容僵在了脸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景晴喃喃说道,眼里带着一丝恐慌。

“你怎么了,玄衣”苑荣看到了玄衣嘴角带血,抢上前扶着她,而后回头对景晴怒骂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保护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玄衣姑娘,你怎么了”景晴一头雾水,反问玄衣。

“不管他的事,是我自己自己不小心”玄衣轻咳了两声,牵动心脉,又是一丝鲜血溢出。

“玄衣,我抱你去找大夫”苑荣慌了,一把抱起她就向外跑去。

景晴上前拦住了他们:“苑总管,你”

“滚开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里”苑荣狠狠地说道。景晴惊讶地发现,一向淡定温柔的苑荣脸上露出阴狠的光芒,那样子,竟与他第一次见到的景言德极为相似。

“景晴,你最好听他的话,放我们走,你看到那锁了,如果你自认为比锁还坚固的话,尽管上来试试。”

景晴看着那双泛着泪光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说出这番话,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是谁说的玄衣不会武功这功夫简直骇然听闻,谁听说过乌金所制的锁,有人能碰都不碰一下,仅凭掌风就震断

他退后一步,作了个揖:“姑娘慢走,景晴不敢拦着”等人走远后他跑到门边捡起锁链,看到锁链整整齐齐地从中间断成了两截,那截口光滑而平整,一点裂痕也没有。他忽然有些后怕,如果她一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他摸了摸脖子,想象着头颈齐肩而断的场面,摇了摇头。

苑荣一路紧锁着眉头,一句话也不说。玄衣知道他在生自己的气,于是也不问他要到哪里去,任他抱着一路前行。出门时她没有披披风,被寒冷的西风一吹,加上先前又失了血,禁不住颤抖。

苑荣终是忍不住,先出声道:“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冷么”他解开了披风的系带,将玄衣整个包裹在胸前。

“大哥,你不生我气了”玄衣埋首在他怀中,只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哎”苑荣叹了口气,“累了就睡会儿吧,本来想带你现在就去取玄火令,可是你这样子我还是先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为你把把脉”玄衣在带着他体温的披风里沉沉睡去,没有听到他后面说的话。

苑荣将她带到了慕容欣曾经住的小院,放在**。

苑荣点燃了烛火,晕黄的烛火在屋中散发出柔柔的光。他坐到床前,看着睡得沉沉的玄衣,眉头微皱,为什么她看起来就像是与人大战了一场似的她的脸苍白如纸,长长地睫毛垂下,在脸上形成了两排阴影,微微闪动。苑荣抬指,为她抹去了唇角的一丝血痕,她在梦中依恋地朝他的手掌靠来,呢喃着说了一句什么。

苑荣凑前去,附耳在她唇边,听她说道:“筠,别走,别离开我”苑荣刹时如坠冰窟。

玄衣,原来这就是你心心念念要回家的原因那个叫筠的男子,他该是多么幸福

苑荣替玄衣掖了掖被角,偷偷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对不起,玄衣,我只能以这样的方式亲近你,最后一次他在心里说道。

他在她的唇上停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冰冷的唇都被她的温热了起来,才直起身来。拉过她的手腕号了号脉,他发现她体内的毒竟然不知所踪了,只是多了一股邪气,在体内乱蹿,想来她之所以吐血,也是因着这股邪气的缘故。

苑荣愣了愣神,想起了她的身份并不寻常。她会法力啊,天生的强者,这个世上能有几个今昔之毒能解也是正常。他摸了摸腰间的褡裢,里面是他给她配的解药,一共有四十九颗,用十九种草药熬制而成,有些药,就连景家也没有,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到皇宫御药房去偷的,心想着玄衣再服完这瓶药就能解了今昔之毒,没想到她自己先解了,也没告诉他

“你这么厉害,可是为什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苑荣将她的发丝拢在耳后,轻声说道。是因为想念那个筠吗还是因为她妄图动用灵力回去她不属于这个世界,那她是属于哪里苑荣看着她,想像着她所处的世界,那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才会让她如此不舍,如此心心挂念,重要的是,那个世界有她的筠,而这里没有

玄衣醒来时,已是三天之后。

“唉呀,大哥,我记得我被景流觞关了起来,怎么会在这里”她跳起来问苑荣。

“你妄用灵力,真气逆行,伤了身体,这一睡都过了三天了。”苑荣说道。

“三天那那玄火令”玄衣紧张地叫道。如果景流觞这次再把玄火令藏起来,她到哪儿去找啊

“别急,我有法子让他把玄火令给你,来,先吃点东西,你不饿么”苑荣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到玄衣面前。玄衣这才想起晕睡前自己就饿得不行了,接过碗去,张口就吃。

“好香啊,真好吃,大哥,是你煮的吗”玄衣问道,怀疑的眼光看着苑荣,她想像不出这一袭白衣的温雅男子若是进了厨房被油烟一熏,会是什么样子。

“不信么我爹娘死的时候,我才七岁,遇到景老夫人是在我十岁的时候,那三年,我就是一个小流浪儿,天南海北都呆过,吃人家的剩饭剩菜,找不到吃的就到荒郊野外找东西吃,抓兔子,打鸟雀,偷玉米,挖野菜,反正只要能吃的,逮到什么吃什么,都是自己做,慢慢的也就练出来了,做得可能不算好吃,不过填饱肚子足矣。”苑荣说得平淡,玄衣听得心酸。原来他的童年竟是如此可怜。

“大哥,是谁杀了你爹娘”玄衣问道。

苑荣摇了摇头:“我也没查出是谁,那人蒙着面,这么多年来,我只记得他的声音,可是单凭声音,我到哪里去找他我在我爹娘坟前立过誓,一定会为他们报仇,可是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我还没有找到仇人,我真是不孝子”

“大哥,被这么说,你是最孝顺的了,你爹娘若是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记挂着他们,他们一定很欣慰。我才不孝,我都快不记得爹娘的样子了”玄衣说道,她也是孤儿,苑荣也是孤儿,父母去世时,两人都是七岁,这无形中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苑荣听她说过,家中只有一个爷爷了,为了不让她伤心,收起了自己的情绪,笑着说道:“不谈这些伤心事,来,既然喜欢大哥煮的粥,那就再多吃点。”他又给玄衣盛了一碗小米粥。

“大哥陪我吃我才吃”玄衣撒娇说道,她觉得苑荣真的就像是她的亲哥哥。

“好吧,陪你”苑荣笑道,两人面对面坐着,将一锅小米粥喝了个底朝天。

“大哥,你真的只记得仇家的声音吗他的手上,或者是眼角,这些地方总要露出来的,会不会有什么印记之类的,你给忘了呢声音有相同,印记却是很少有人同的。”玄衣吃饱喝足,拉着苑荣询问起来。她希望能帮苑荣早日找到仇人,据他说仇人武功高强,如果在走之前找到,说不定玄衣还能帮他一把。

“没有”苑荣想了想,缓缓摇头,忽然间眼睛一亮,“对了,我曾经在他的右边背上刺了一刀,他的背上应该有个伤疤才对,不过这要怎么找,总不能见到个声音像的人就让他脱了衣服检查”

苑荣苦笑,玄衣却是听得心头乱跳。蒙面人,七岁,背上这些词在她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她抓住了一丝头绪,蓦然大叫一声:“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