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晚成(金陵雪)

第三十一章

薛葵的外婆早已去世,老家的房子偶尔请人打扫一下,还算干净。

沈玉龙是大孝子,早早建起全村唯一一栋三层小洋楼,光卧室就有五间,配备沼气发电,果然是薛葵说的冬暖夏凉,又远离城市喧嚣,无论白天黑夜都静谧无比,因为薛葵朔要回来玩两天,沈玉龙立刻叫人来大扫除,又把生活用品意并准备齐全,鸡鸭鱼肉,时菜果蔬全部堆在厨房,就差请两个大厨来做饭。

“我们就是来体验生活,舅舅,你别太着紧。我们自己动手就很好。”

隔壁邻居家的小姑娘们一个个长的天姿国色,躲在院墙外头看他们。

“原来沈家村出美女。”许达大笑,“快,江东方,看中了就带回去。机不可失。”

小姑娘吐了口水就跑;江东方一搂沈西西。

“不就是姓沈的大美女?早看中了。”

沈玉龙搓着手讨好地笑。

“你们好好玩,好好玩,星期天我再来接你们。葵葵,有事打电话。”

“嗯,谢谢舅舅。开车小心。”

都是城市里长大的小孩,到了乡间新奇的要命,一起做饭做菜,薛葵早已表明自己不会做饭,幸好还有江东方这个高手在,自告奋勇地担当起给十三个人做饭吃的重责。以许达为首的一小撮二流子非要上山去转转,薛葵就带他们去,叮嘱江东方做饭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别弄伤自己,沈西西一边穿围裙一边回答。

“薛师姐,你放心。江东方是大厨,我是二厨,一定包你满意。”

蒋晴等女孩子也留下来,洗菜择菜切菜,沈西西站在灶台前给江东方打下手。

“老公,看不出来你会烧灶。”

“我也是乡下人出身呀。”

其实江东方自己一个人也能行,但还是把沈西西的名字一直挂在嘴边。

“西西,加盐。”

“嗯!啊呀,倒多了!怎么办?”

“没事儿,加水。”

“老公,这个加糖才好吃。”

“行,加!……好了好了,够了够了。这些该甜过头了。”

“我尝尝!我尝尝!”

蒋晴心想,沈西西还是什么都不懂。江东方还是事事迁就。有什么变化呢?没有啊。

她把手浸在冰凉的水里和黄芳一起洗着菜,不时笑着说两句。天黑下来的时候,上山扫荡的几位回来了,为首的薛葵一脸郁闷,许达跟在后面,抱了一捆柴火。

“晚上生篝火啊,各位。”他又从口袋里掏了野山楂出来,“薛葵,你还自称是里长大的,连这是啥果子都不知道!告诉你,这就是野果!”

“许达,你简直就是鬼子进村!整个山头就快被你扫荡平了!别人家的棉花田你也要跳进去搅两下,要是冲头野猪出来,是你不是还要把它给收拾加菜?”

“你给我把鸟铳,我就打给你看!我堂堂一个大老爷儿们,打头野猪还不是小事一桩。”

“你去,你去,天黑了还有狼呢,快去打一头给我们些无知妇孺见识见识。”

大家笑得要命;吃饭的时候沈西西又多事,乡间的猫猫狗狗都是放养的,嗅到哪一家开饭,就钻到桌子下面讨两根骨头,蹭到沈西西的腿,沈西西尖叫着站起来。

“猫!猫!快,赶走,赶走!”

江东方赶紧护住老婆,抱她,哄她,又赶桌子下面的猫,薛葵包了几根鸡骨头放在门外。

“行了,到外面来吃吧。乖。

大家都不知道原来沈西西有恐兽症。

“毛绒绒的,多可怕。”

“没事,别怕。”

江东方去把门窗都关上,薛葵制止。

“别关太严实了,还烧着炉子呢,小心煤气中毒。”

许达指着桌上盆炖兔肉,底下炭炉子烘着。

“薛葵,我们十三个大活人,能被这炭炉子熏死?开什么玩笑!”

“小心总是好的。”

不知为何,回到这里,总会想起冯慧珍的那句乐极生悲。

蒋晴心情一般,吃的不多,不过其他人都兴致很高,对江东方的厨艺大加赞赏,江东方着重表扬了一下自己的老婆。沈西西大笑。

“我专给他捣乱来着,幸好没影响大局。”

吃完饭,许达真把篝火生起来了,大家围着会儿话,沈西西闹着要玩真心话大冒险。正好十三个人,拿从到的十三张牌来抽。头几家都玩不开,毕竟有些是刚进实验室的小孩子,不好意思做些大胆的动作出来,都端着,许达百般开导无效的情况下,抽到,而江东方是。

江东方选大冒险。许达嘿嘿直笑。

“江东方,你可算是栽我手上了。请在你场性中选一个背着走圈,括号,除了你老婆,括号完。”

薛葵大笑。

“许达,你好歹是个读书人,能不能有礼义廉耻?”

江东方不迟疑地站起来。

“行啊,由我来为大家做个榜样,看看真心话大冒险该怎么玩。”

蒋晴不知为何,心中又充满了期待。以为他总会选一个毫无瓜葛的人出来挡这一劫。

“薛师姐,就你了,出来吧。”

许达一拍大腿。

“江东方,别怪我没提醒你,卓正扬当过特种兵,你确定要背薛葵?”

江东方头。薛葵也很爽快地摘围巾,站了起来。

“我是无所谓。不过我最近重了不少,万一你要是背不动我,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沈西西插了一句。

“薛师姐,如果背不动你,没面子的是他。”

“老婆,给我加油。”

江东方真就蹲了下去。

“加油!”

他背着薛葵绕屋子走了一圈,回到原地,两个人都毫无异常,嘻嘻哈哈地接着玩下去,这下就都放得开,啥都敢讲,啥都敢做,幸好还有薛葵把关,没闹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快尾声的时候,薛葵被蒋晴抽到,她选择了真心话。

“我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但是如果叫我背你们,我非倒下不可。问吧。”

蒋晴微微笑。

“就亘古不变的那个问题好,我们在场的共九个男生,薛师姐对谁最有好感。”

许达立刻补句。

“除了我,除了我啊。”

“得了吧,许达,你的感情那是已经升华了。革命情感嘛。”众人哈哈笑了一阵,薛葵凝视着火光,“说真的,我一向觉得大家在一个实验室里,那就是同事,是手足,实在没办法发展男女之情。”

“薛葵,你这就假啊。莫非我们这么多帅小伙儿,你一个都看不中?”

“我不是还没说完么。如果一定要一个非常欣赏的异性,那就是江东方。江东方,虽然说我是你师父,但你的成就将来一定远远超过我。没带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天下意,但是你玩玩打打的就是比我强。不瞒你说,有时候我特别嫉妒你。你有赋,有定力,我不行。”

沈西西终于明白:从始至终,薛葵都没有把江东方当作男人来看待。他是师弟,同行,对手,不是男人。

江东方讪讪地笑。

“不至于吧,薛师姐。你说的太严重。我哪有么好。”

“不不不,”许达摆着手,“江东方,薛葵这是变着法夸自己哪,你是她带出来的,将来你有什么成就,还不是她的功劳?”

“许达!怎么啥事儿被你一说都成阴谋了?”

最后许达落在薛葵手里。他选择大冒险。

“许达,你是不是特别怕说心里话?”

“是啊,我特别怕。怕极啦!”

“你是不是以为我会让你去背女孩子?想得美!就尼身后那棵树,给我爬上去。”

“上树?上树我专长啊!瞧着啊,麻溜儿地!快,快,相机准备好!我上树啦!”

当晚上蒋晴和薛葵睡在三楼的卧室,薛葵铺床,蒋晴站在玻璃窗前往下看。

“看什么呢?”

蒋晴指指院子,江东方正背着沈西西走来走去。

“呵呵,因为江东方背了我,所以惩罚他?”

蒋晴怯怯地看薛葵眼,后者拍拍的背。

“早睡吧。明早上带们四周转转,这边有个水库,挺漂亮。”

“嗯。”

关了灯,两人躺在被窝里聊天。

“蒋晴,江东方向我推荐你来着。以后跟着我做药用肽,好吗。”

蒋晴高兴地点头。这是今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薛师姐,真的没想到你会嫉妒江师兄。其实你不比他差呀。们我实验室的蛋白纯化系统是你一手建立起来,还有核酸杂交平台……”

“对自己有个精确的定位很重要。”

女性和男性相比,从生理构造上来,确实处于劣势。而在社会这个大环境下,劣势更加明显。江东方可以做通宵实验,薛葵不行,会担心皮肤变差,会担心健康受损,会担心男朋友无人照顾,职场女性要考虑的不比男性少,甚至更多。——所以要平衡。尽量平衡你的生活。

这一点,薛葵才是刚刚开始学习。

晴似懂非懂地头,“那你觉得怎么样?薛师姐?”

“你?我不知道,再看看吧。”

“嗯。”

薛葵闭上眼睛。

“老婆,你听什么歌呢?给我也听听。”

楼下,江东方仍然背着沈西西走来走去。

“你听。”

沈西西把耳机塞进江东方的耳朵里。他顿了一下,继续绕着圈子。

“唱的真不错。”

“嗯,我最喜欢这一首。行了,放我下来吧。”

“没事儿,再走走。”

“他们该笑话们啦。”

“等首歌唱完,我们就去睡觉。”

西西靠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跟着唱起来,“……都有可能,因为彼此信任,真的爱情不需要保证,会恒温……”

第二天傍晚薛葵回到家里,卓正扬正在书房。她到浴室梳洗,听见外面卓正扬来来回回地乱跑,喊了他两声。

“你干嘛呢?”

“没什么。”

还没什么,明明听见他在翻箱倒柜。算了,不问他。

薛葵自浴室出来,卓正扬倚在床头,有气无力地翻着杂志。

“啊呀,好可怜,来,抱一下。”

跳上床,趴在他身上,大施咸猪手,他又在(手机新一期的汽车杂志,她笑嘻嘻地指着其中一辆被卓正扬圈起来的跑车。

“这车简直就像一只大青蛙趴在地上,谁会买啊!”

卓正扬一头黑线。

“不好看?”

“丑的要命!”

“也许颜色不对,如果换成银灰色……”

“还是银灰色的青蛙。没你现在的车好看。”

“这是布加迪威龙。”

“你知我是汽车文盲,就不要说它的牌子,完全不懂。”

他闷闷地把杂志扔一边去。薛葵这才想到,他把这辆车圈起来,莫非是要买?他倒是说过几次想换车。

她讪讪地去拿杂志,第一眼没看中也没关系呀,仔细看看说不定就喜欢了呢。

“农家乐好不好玩?”

她瞪着那只大青蛙。

“好玩。很好玩。烤红薯可好吃了,我带了几个回来,是白心薯,已经蒸上了,明早上可以吃。”

“乐不思蜀。”

“哪有。什么时候我两个一起去。反正外婆的房子空着,顺便可以帮打扫打扫。”

“去度蜜月?”

“少来。对了,这次回去看见爸爸。他说过两天到格陵来趟,有事要和我谈谈,你有没有空?”

“有,什么时间?干脆把我妈也约着一起见个面。”

“嗯。你今订票了吗?”

“订了。二月三号的飞机票,一起回北京。”

他叹了一口气。薛葵摸摸他的脸。

“别叹气。叹气对家里人不好。刚才在找什么呢?

“丢个东西。”

“什么东西?”

他有难以启齿。

“算了,别找了。”

“对,有些东西,你越找它越不出来。你不找了吧,它就出来了。要冷处理,冷处理。”

她咯咯笑着滚到一边去准备睡觉,把背脊露给卓正扬。

“给我捶两下,累死了。”

卓正扬靠过来一只拳头抵住她的背脊。

“捶哪里?”

“肩膀。”

他帮她捶会儿,薛葵哼了一声,又稍微挪动了一下。

“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硌着我了。”

卓正扬就坏坏地笑。

“你说是被什么东西硌着了?”

薛葵羞得满脸通红,赏他一个白眼。

“是个很小的东西。硬硬的一小块。”

她伸手去被褥下面摸,摸到一个小小的环形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枚钻戒。方形戒面同流线型指环搭配得衣无缝,朴实大气,明显是卓正扬的手笔。

她一生收到三次戒指。这一次让心动

“卓正扬,这……倒是很别出心裁。”

卓正扬一愣。

他确实准备向她求婚。两天前去庄罗珠宝买了婚戒,却笨手笨脚不知道怎样送出去,乱七八糟一堆事下来,结果把戒指给弄丢了!已经找了两天,就是不见踪迹,刚刚薛葵在浴室里,他还找来着呢,没想到就在**。

“我……”他想解释,薛葵咯咯地笑。

“卓大人,你以为我是豌豆公主?这样求婚。”她掰着手指,“我算算,加上这一次,可有三次了,事不过三,我就……”

他把戒指套上她的无名指,笑着什么也不说,吻上了她的嘴唇。

呵,相亲那一次,她的确曾经说过,我是公主,只不过现在有些落魄难堪。给我一些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十年前的停车坪,她也是个狼狈的公主。或者是好事多磨,他同她,终于大爱晚成。

卓正扬拿到结婚资料就立刻和薛葵去民政局登记。据说明年流年不利,所以年底赶着结婚的情侣很多,卓先生卓太太从民政局出来,正巧看见一家车队披红挂绿游城,大朵玫瑰和金粉做装饰,车头还有一对人偶并立,甜蜜之极。卓太太一时兴起,捏个了巴掌大小的雪人放在卓先生车头,没眼睛没鼻子,插一对树叶当翅膀。

“回家。今晚上大家还要一起吃饭呢。”

卓正扬对住娇妻微笑——他只觉得这雪人比劳斯莱斯的银天使logo还要珍贵,一路上开得极慢,怕把它弄坏了。

原本互不相识的两个家庭,突然间要因为他们的婚姻而热络起来,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但至少大家都很有诚意——三个家庭的关系,社会学家都搞不定的课题,小老百姓要难得糊涂啊。

当晚卓红安发来贺电,他是个不善言谈的老军人,父子两个向来打电话好似发电报,惜字如金,互问身体和工作情况就算完成任务,好在儿媳妇是个暖场高手,话体贴又周到,哄得卓红安龙颜大悦。

“正扬从小性子犟,脸臭。如果他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教训他。”

卓正扬在旁边听见,大呼冤枉。

“为什么个个觉得我会欺负?”

薛葵笑吟吟放下电话。

“谁叫你是冰山美人,难以亲近。”

他头一次听薛葵用“冰山美人”形容向来体贴温柔的自己,大惊之下居然忘记捉住她问个明白,让她咯咯笑着逃掉了。

“卓美人,就寝啦。早睡早起身体好。”

有这种随时随地妙语连珠的妻子,他可以预想接下来的人生绝对不会烦闷。

张寒和叶澜澜风闻薛葵结婚,都没有时间回国来闹,只是在网上叫把婚纱照传过来看看。

大冬天的,她和卓正扬还没那个闲情逸致拍婚纱照,于是把结婚证上的照片传给她们,拍的相当烂,满面油光,枯槁蜡黄,她做贼心虚,觉得就是两张纵欲过度的面孔,不忍多看。

果然,张寒和叶澜澜非常小心翼翼地赞扬卓正扬番。

“五官挺端正。”

“嗯。登记照嘛,就是潘安也不好看。”

“对呀。绝色也不至于和相亲嘛。”

“能赚钱就行。什么行业?年挣多少?”

“重卡。不知。够用。”

“够用的范围也很宽泛啊,薛葵同志。”

“我不是我们家管钱的……”她心想,也不管做饭,洗衣,扫地——哪,她简直就是薛海光个甩手掌柜的翻版嘛!

“这样不行!经济决定上层建筑,你要把金钱命脉掌握在手中!”

“我在学着做贤妻良母,你们少出馊主意!”

三个人在ms上嘻嘻哈哈闹了一番,那两个打洋工的就得去做实验了。薛葵对住ms上一溜灰色头像发呆;展开的签证下来,扬言要游遍欧洲;游赛儿没了展开个媒介,估计也不会再联系;虽说相识满天下,但深交的不多,结了婚的更没有,想想又觉得隐隐的悲伤——这不是卓正扬在身边就能解决的失落感,她的生活圈子原是这样狭小。

难道冯慧珍说中,太过幸福反而若有所失?可是,她为什么又要这样在意冯慧珍的话呢?

日子水一般逝去,就快放假了,薛葵在实验室里发了一次喜糖,约定明年开春来了再请大家吃饭,龌龊都已经随风而去,沈西西也过来凑热闹,看到薛葵的戒环光秃秃,于是抓过来看。

“最新流行这种式样?钻石呢?”

薛葵只好把手心翻过来。一枚方钻在掌心里。

“还是不太习惯。做事的时候总会刮到,所以移到里面去。带实验课的时候,得取下来才行。”

众人皆赞方钻流火溢彩,沈西西笑得有点僵硬,抓了一把喜糖就走。

“可惜我和江东方年后就出国了,这顿饭吃不上啦。”

薛葵眼角瞥到她的背影。如果人人如此,自己的痛苦才是痛苦,别人的幸福才是幸福,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的

“行了,别扎堆了,干活去吧。”

以老师身份回到里,生活有了巨大的变化,每天上班下班,带课备课,有空还要写基金做总结,这都是薛葵喜欢的,工作起来也格外带劲,想把混掉的那两年都补回来。可能这辈子就是个学习的命,他和卓正扬两个目前都在苏仪门下拜师学艺,苏仪对卓正扬并不娇惯,叫他跟着薛葵一起学做菜。

“做男人不疼老婆有什么用呢?行动上要做到,口头上也要做到。”

卓正扬知道她发牢骚,说给父亲听。笑笑。

“我和薛葵打算春假的时候回一趟北京。”

薛葵心想着卓正扬在其它方面已经比她强多了,总不能做饭也输给他吧?落足十二分精神学习,

“是啊。”薛葵也凑过来,“苏阿姨,一起去……”

“喂喂喂,讨打。”

她总是不记得要换称谓。

卓正扬有个习惯,晚饭后喜欢散散步,有时候遇到熟人,他会很老派地介绍,这是我爱人,薛葵。

而遇到薛葵的熟人,总是直接说这是卓正扬。

“你老公?”熟人的语气就有点不确定。

“对。”

卓正扬回家就教训,我是你老公,难道还要别人提醒?

她也想不通。

“以前舅舅舅妈结婚,我还喊了两三年的小冯阿姨。就是改不过来。”

“后来怎么改过来?”

“表弟出生之后就改过来了。”

“正扬故意拉长声调,“我知道了。”

那晚上他特别兴奋,一直闹她,她腾出手来去拿安全套,卓正扬捉住的手腕,不许她拿。

“抱我。”

她顿了一下,顺从地搂住他的脖子。

她其实有担心。她没有准备要生小孩,正因为样,就容易往坏处想。实验室里有毒试剂那么多,如果受孕,不知道会不会对小孩有影响?虽然几率不大,但还是有可能啊。万一生了有缺陷的小孩,怎么办?

这样想着想着,薛海光突然来了,双手血淋淋,说是杀了人,叫她想办法拿笔钱出来好跑路,她哪里有钱?薛海光说卓正扬已经是我们女婿了,找他要钱去,她大喊不要,沈玉芳木着脸说,我有钱,以前姬水二汽的时候,贪污了好大一笔呢,在花旗银行里头存着,葵葵,一直叫你出国你不听,这笔钱怎么取出来?我指望着和你们父两个一起移民呢。

青天霹雳。她语无伦次地安慰着爸爸妈妈,一定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办法的,一边着话,张鲲生来了,薛葵,我不得不告诉你,我这些天办的大案子就是远星舞弊案,你爸你妈的案子都在案子里头,你曾经是何祺华的未婚妻,要协助我们调查。他拿电话过来。你可以打给卓正扬。

可是打卓正扬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留言信箱里头是展开的声音,说卓正扬和程燕飞去底特律出差,住青梅竹马套房,薛葵,算了吧,去坐牢嘛,坐个两三年回来,卓正扬也玩厌了,就回来了。

薛葵是被卓正扬摇醒的。

“怎么了?你一直叫妈妈。”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也不出来。卓正扬看她不对劲,倒杯牛奶给,她抽抽噎噎地说。

“我梦见你和程燕飞去底特律。”

卓正扬劈手把牛奶夺下来。

“这是什么鬼梦?开玩笑。她早回北京了。”

她捧着牛奶,吸了两下鼻子,望着卓正扬。

“我还梦见……梦见爸爸妈妈出事了。”

人醒过来之后总是把梦给忘得干干净净。她拼命地回忆自己的梦境,讲出来给卓正扬听。

“刚才觉得真可怕。可是现在醒过来,好像又没事了。”

卓正扬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有我在。就算有事,也有我。知道吗?”

“嗯。”

两个人断断续续又睡了两三个钟头,天亮,小鸟在外面的枝头乱叫,厨房里传来白粥的香味,意切因为夜色而滋生的灰暗心思都消失了,薛葵含着牙刷在浴室里想想,生理期快到了,才会有这种念头吧?开什么玩笑,生科院那么多教职工子女都活蹦乱跳聪明伶俐,再说了,爸爸妈妈那么老实,怎么可能杀人越货贪污犯法。

“今天我带实验课,从早上一直到晚上不停,我自己回家,你别来接我了。”

她差点迟到,实验课的教材和试剂都还没有准备,到了药理实验室,她匆匆忙忙地换上白大褂,把外套挂在衣物间,又照例把戒指取下来,放在外套口袋里。

“薛老师,有人找。”

“来了。”

她关上柜门走出来,是负责实验课助教的学生,两个人一起着话往实验中心走,路上居然看见张鲲生和另外两名便衣在等电梯。

薛葵脑袋轰地一炸,想起昨天晚上的梦来。

“张警司?”

张鲲生意向看见薛葵都是很亲切地笑,这次也不例外。

“薛老师,好久不见。”

“是呀,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我来办点事情。”

薛葵没有多问;这时候电梯到了,张鲲生和部下一起进了电梯,突然又来了一句。

“薛老师,我下次来,就找你。”

卓太太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已经走出去了,又转过身来对张鲲生挥挥手。

“好。再见。”

下午五点钟的时候,沈西西来等江东方起下班。江东方不在,去无菌室,她百无聊赖地在他的座位前边玩电脑边等着,觉得有冷,就去衣物柜拿他的外套穿,大家的外套都是放在一起的,并没有隔间,看见江东方的外套旁边就是薛葵的那件羽绒服,羽绒服下面,有一圈闪闪发光的东西。

是薛葵的结婚戒指。她看过次,不会忘记。

她神使鬼差般地捡起来,对着日光灯看,豌豆大小的钻石,该有多名贵?

这枚婚戒对她而言,仍然有着巨大的**。她褪下自己的戒指,想要试试看。

她的手指穿过指环。心里明明呐喊着不能这样,可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戒指在第二个关节处卡住了。

如释重负。沈西西把戒指放回薛葵羽绒服的口袋里,穿着江东方的外套,蹦蹦跳跳地回去取暖。

这一天的实验做的可真是让人心力交瘁。

她想到自己本科时候也是这种菜鸟,不知道给老师惹了多少麻烦,就没脾气了。

实验需要团队精神,尤其是大型实验,一个人绝对应付不过来。结果今天有个小姑娘,怎么也不肯和同组的伙伴分工合作,想要意个人独立把实验做完,结果一直拖到晚上八店才拿到结果。

“下次没必要这样。同学。”薛葵对她笑,“我们要讲究团队精神。”

小姑娘以为她没看见,大翻白眼,觉得薛葵的牢骚只是因为必须陪着做完实验才发,并没有改正的意思。翻完了白眼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太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薛葵收拾完,回到药理实验室去换衣服拿手袋,收拾整齐就往外走,路上打个电话给薛海光,一边话一边出学校大门口,抬头看见卓正扬在马路对面,她收线——这人,大概是散步过来的吧——便使劲儿冲他挥挥手。卓正扬早看见她了,准备过来,薛葵吓一跳,赶紧指指头顶,示意还是红灯呢,他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在这边等着她。两个人都是扔人群里找不到的装束,她穿件杏色羽绒服,他穿一件墨绿色军大衣,跟鼓鼓囊囊的大狗熊一样。

黑蒙蒙的夜色,昏黄的路灯下,满目里一片黯淡的色彩,她看着他笑,又好像想起了什么样,摘了手套去口袋里掏戒指,戴回手上。

绿灯。

她拎着手袋,欢快地朝卓正扬跑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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