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指歌

泪汹涌,半载始和终,如昨梦。一五二

唐月静静的看着唐逸,方才她急中生智,不顾脸上发烫,轻拈起唐逸的眼皮,用自己的口舌轻轻tian去堵塞在唐逸眼目上的淤血。凝住的淤血一去,血脉再开,新血顶着淤血再度堆积,唐月再轻轻的tian去,如此反复,血路终于畅通,流出的血也渐渐鲜红。既然新血流出来,那暂时便不用再担心了,过不多时这小小创口自然会闭合上,之后便是休养了。

眼前少年似已沉睡,看着唐逸疲倦的脸上终于显现出一丝的安详,唐月眼中出奇的透出些许温柔,全不似往日那般散发着迫人的英气。唐逸在沉睡,唐月则静静的坐着,午后阳光轻洒进来,淋着这初春的阳光,一时温馨满屋。

就这么静静的坐了许久,唐月才心下暗忖。

今日自己当着这许多人的面抱住唐逸,当时只觉得心痛难忍,如今想来,自己以后的名声如何倒不在乎,可却真不知道父亲会如何看待。

“父亲如何看待都不要紧,今次我怎也要力争,只可惜他……”唐月有些为难的看着唐逸。

相貌、才智、武功,这些有的是二人相当,有的是唐逸更高,就算武功,唐逸的潜力也是十足,进展之快,令人瞠目。但入赘便似一道天堑,横在二人眼前。

又沉默了许久,唐月忽然自.语道:“旁人都道我有多骄傲,甚至有人说我眼高于顶,就连名门俊杰亦不放眼内,以至二十九了,都没有个夫婿。可他们又怎知身为唐门长女,寻来的夫婿必然要非比寻常才是,若不能对唐门有助,唐门怎也不可能丢了这个脸面。如此,苦的却是我们。姑姑便是拖到三十五岁,实在无法,这才寻到个落魄书生。好在姑父人虽落魄,但学问是有的,人也心地良善。虽难予唐门什么助益,但对姑姑却是很好,二人总也算和美。可我与姑姑无法相比,毕竟姑姑上面有三个厉害的哥哥,我却没有。”

唐月身旁没有别人,只有唐逸在.那里沉睡,虽然唐月看到唐逸的眼皮似乎动了动,呼吸也有些改变,可也只道他那眼睛总有些不舒服罢了,并没有多想。其实就算唐逸醒了,唐月却也不怕被他听去,毕竟唐月认为唐逸失聪,否则怎可能如此吐lou心声?

不过,唐月没有想到的是,唐逸.不仅真的醒了,而且也当真能“听”的到声音。

其实唐逸并没有睡的太久,虽然他心神俱疲,可刚.睡不多时,眼睛传来的刺痛便将唐逸再度唤醒过来。除了唐月为自己tian去淤血时的那一丝畅快,过不多时,眼睛的刺痛又是纷至沓来。想来也是,虽说淤血流了出去,可那血脉也都被撑到极至,自然难受。

醒来的唐逸本想睁开眼睛,可这些日里养成的习.惯,少年甫一醒来,内力便立刻运转,震骨传声之下,立时便听到了唐月的自语。

起先唐逸以为是唐月在与别人说话,可仔细一.听,却是不然。再一想,便明白她认为自己失聪,这时正自吐lou心声。唐逸当下也不好睁开眼睛去查这双眼目究竟损伤了多少,毕竟唐月看起来甚是要强,自己这时睁开眼来,那可就尴尬的紧了。

就听唐月轻声.道:“时日久了,我这年岁也是渐长,父亲也终于有些着急了,正好借嵩山再盟的机会,带了我去,那一次可算是各派年轻俊彦齐集,远超今次。可虽然父亲口中说是要我自己去挑选中意的人,但父亲的心下也是明白,人家各派的俊彦哪个会来唐门做婿?便是他们肯答应,各派也绝不会放了人走。

当年大伯和父亲都是爱上天山剑派的弟子,可结果又如何?大伯最终未能将伯母娶回门来,父亲则根本便是找到母亲,放弃了那日后的天山之长。说起来,她们还都是女子。”

唐逸听到这里,心下一动,唐寒和濯星仙子的关系他是知道的,唐星便是他们的孩子,那个星字怕就是与濯星仙子有关,只不想唐冷当年也追求过天山剑派的弟子,那人最后还做了天山之长!

唐逸正想到这里,就听唐月再道:“嵩山之盟后,我这年纪更长,姑姑也更焦急。这时贵州崛起了一个帮派,自称铜仁帮,那个帮主焉以谢的武功竟也到了魂级,听说人虽然生的比女儿家都要美丽,可性子却也算阳刚。正巧那时武当借口金刚门的灭门惨案威逼于他,为了不让武当独大,我便也去了。”

说到这里,唐月摇头道:“那时姑姑也赶了来,虽然一开始我并没有注意,可后来却也感觉了到,姑姑此来的目的怕并不只是要阻挡武当独大。那焉以谢的年纪,武功都上上,身份虽是一帮之主,可却不过是个小派,与我唐门无法相比,真要许以唐门高位,召他入赘,却也不是没有可能。”

忽然声音中有些古怪,唐月慢道:“说起来,那焉以谢的武功才智确实好的很,怕不下那常天赐的,生的虽然比女子都要美上三分,可性子却并不阴柔,他真要能同意和我在一起,我虽与他没有任何感情,可却也会心甘情愿的。”

大出意料,唐逸闻言登时一震!唐月似是感觉了到,不过也只顿了一顿,却只道少年的眼睛刺痛,当下俯过身子,仔细打量。唐逸当下便没有再动,唐月看了看,随即轻拈了被角,将被子又盖的更紧些,动作温柔的好像是在照顾丈夫的妻子。

幽香传来,唐逸的心下一缓,随即就听唐月道:“人人都道我不输男子,可谁知这并非我的本愿?我自幼被父亲当做未来门主来培养,有父亲的严厉,我哪敢lou出任何小女儿的神态,只好装做和男子一般,久了,自己都有些迷惑。”

苦笑了笑,唐月似是摇头道:“就连我自己都迷惑,又有谁能知我日夜所思?其实女子不输男子又如何?男子就是男子,女子就是女子,女子若与男子一般,那可还是女子?还要女子做什么?”

唐月轻轻一叹,唐逸虽没有看到,不过只听声音便能猜到唐月此刻神态定与以往大不相同。往日唐月就算再是和善,可总是藏了一股勃勃的英气,但如今这声轻叹虽然声音不大,却听的唐逸心底格外震撼!

“是啊,她再如何强也终究是个女子,如此年纪却寻不到可嫁之人,心底哪会塌实?上届嵩山之盟不过就在五年前,那时她也二十四五了,怎不急迫?那焉以谢若真是如此合适,也难怪她会急着要嫁,这才是女子应该有的真实想法啊。”

便在这时,就听唐月叹道:“只可惜那铜仁之危被行云解了,事后行云又娶了焉以谢的姐姐焉清涵为妻,很显然那焉以谢是万剑宗的人,如此一来,自是半点希望都无。其实想想也知,如此年轻俊杰,哪是小门小派所能培养出来?怎又可能被我寻到?更不可能委身入赘了。”

似是自嘲,唐月再叹道:“以我这武功身份,似乎当真可以骄傲,可又有几人知道,女子有了如此武功身份,便是想放下身段,却也难寻夫婿,更何况身在唐门。世人都以为我什么都能得到,可他们却不知我连想找个夫婿都难。

唐门未来门主是谁虽不得知,可怎也不会是我这女子,就算我这女子再如何的不逊男儿也是无用,就算我自小被当做男孩来养也是无用。似我这般,既不能做女子嫁人,又空有这一身武功,做不到男子之事,是可悲还是可笑呢?”

说到这里,唐月当真笑了笑,不过那笑声中满是无奈。

唐逸听的心下翻涌,谁想的到往日里不是被人敬仰,便是羡慕的唐月,心下竟有如此多的烦恼和悲哀,若自己不是被她认为失聪,怕这些话要被她永远埋在心底了吧?

“唐门门主么?谁说女子就一定做不了?便是皇帝都有女子做过!”唐逸心下怜意大起,登时暗道。

“我只道此生定是无望了。”唐月说到这里,忽是一顿,随即唐逸就觉得鼻端那阵阵的幽香更近,唐月似是kao的更近。

屋里忽然静了片刻,唐逸只觉得自己的脸前暖暖的,似是有东西贴了上来,随后唐月的声音再是响起道:“可未想上天却是将你送了来。我不贪图你的相貌才智,也不管你天赋如何惊人,我只看到你对那冯茹的好。想想今日,她若不来登台做证,怕你根本只会觉得亏欠她吧?就算她如此对你,你仍应该心下对她眷念,否则也不会流那血泪了。”

顿了一顿,就在唐逸心下翻腾之际,唐月再道:“可我心里虽然有些妒忌羡慕,但如今你却当真属于了我。”语气一坚,唐月似下定决心道:“不论父亲如何反对,我都会去力争,再不会让这天赐的机会溜走!”

只是说到这里,唐月的口气一缓,轻叹道:“只不知你如何看我呢?毕竟我们的年纪差了这么大,而且那入赘一关总难回避了去。”

唐逸虽然早知唐月对自己有意,却怎也未想到她会这么说,忍不住大怜,心头一阵激荡,直想立刻开口答应她,便在这时,脚步声起,唐镰的声音自门外传来道:“二伯回来了,有事要寻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