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三十六章 文事情事

《庄子》:“语之所贵者,意也。”《文赋》:“或文繁理富,而意不指适。”意即文章主题。在苌授循规蹈矩,孜孜不倦的讲演中每及此处必引此句,百试不厌。若提到观察他又引《韩非子》:“观听不参,则诚不闻。”《孟子》:“明足以察秋毫之未。”以示自己博闻强记。事实,他的才华仿佛昙花,在考场一现后,便枯败凋零了。

“这病还能好么,虽然他学位与学识判若天渊,但我欣赏他为师正直,不像那些年轻的,我宁愿忍受他不厌其烦的引经据典!”四人刚出医院来,许幽涵马上倾吐出腹中憋久了的话。

“他说自己是肺炎,可我听护士说都扩散到脑袋里了。唉!努这么多年力,不过是要上讲堂,没想才几天,竟快上天堂了。”张椰椰搭了话,他和幽涵是代表中文系去参加比赛的。

路上,车如流星,倏尔而逝,扬起灰尘在嘈杂中旋转起舞。浩燃提衣领:“我的尊敬也是冲他的为师态度,衾影无惭,不愧屋漏。他不说纪晓岚没对上乾隆那‘妙人儿倪家少女’么,我想‘嵩山石岩立高山’做下联成。不过,没泰泰那‘屎尿屁三尸暴跳’精辟,你结尾以源为题那诗怎么写的?”

“哎哟,我吧就——”“打住,打住!你上一边唱《Onlyyou》去,我帮你说,你一张嘴一天就没了。”张椰椰一句掐烟头的话惹得幽涵忍俊不禁。“那天下午么,他蹲厕所里,他慢性子,结果就写一‘书’字。”“哎哟,你怎么——”“打住,上一边唱《Onlyyou》去。我还没说完呢!人家要求不少于200字,你看浩燃,那叫险韵成诗。你就一‘书’字就能和他代表文联参赛,别看老苌平时不理你,其实最器重你。你借我那《四书》,看完了,哎呀晚上睡觉都觉得甜。”

“你那不是《四书》,是《唐书》吧!”浩燃笑着调侃。

“哎哟,还可能是——”“打住打住,上一边唱《Onlyyou》去!还可能《唐朝秘史》什么的,有‘糖’有‘蜜’更能甜啦!”许幽涵故意学椰椰掐断吴泰泰叨唠,然后掩口葫芦似的。

“哎哟,你说你们就——”“去!上一边唱《Onlyyou》去!”三人不约而同说道。

炙热阳光将一寸寸人影投射在皴得龟裂的地面上,杏仁味汽油的饱胀感在鼻孔萦纡不绝。浩燃钻进沃尔玛超市,其它三位等在门外。他迅速拿一高露洁牙刷,结账时帮前面一捧包护舒宝因钱不够而焦急的漂亮姑娘付了钱。姑娘羞红脸问他姓名要改日归还,浩燃一摆手奔出店外,助人为乐了。

“你还真快,要吴泰泰我们早不等他了。我仨在讨论三人行哪有我师的问题,你来就四人,论不成了。”张椰椰刚说完就去捂住了泰泰的嘴,把发言权闷死在口腔中。

“你饶了他吧!看他挣扎得跟落水儿童似的。四人就《西游记》呗,非孔子三人行啊。上次谁问苌教授孔子弟子达者七十二人,几人着冠,几人未着冠来着?”

“不知道啊,可能刘夏他们吧!他们也想参赛,给苌教授送礼结果碰了一鼻子灰!”幽涵冲浩燃清丽淡泊的笑了笑。

“我宁愿他叫‘夏刘’会更贴切,最后,他刁难完老苌也没说答案,只说《论语》上有,害老苌翻了三天《论语》愣没找到。”椰椰说三天时还特地伸四个手指强调。

“刘夏有意的,北齐人石动筩就用这问题,嘲笑博士不博。他说七十二人中着冠者三十人,未着冠者四十二人,《论语》上就有记载。那不‘冠者五六人’,五六三十;‘童子六七人’,六七四十二么。”浩燃说完,几人被这“曲解”逗得哈哈大笑。

谈笑间,一红T恤的熟悉身影惊雷般,劈在浩燃眼眶里,感觉一真空水晶瓶内蜷缩的黏液状安逸真空了,虚空中空虚,呼吸着蔓延,纠缠,结块,瘫软。——几日前当谷盈盈在寝室等浩燃主动认错时,王翔一脸惭愧,跑来解释自己追赵敏的信因匆忙忘写名字,所以才造成误会。盈盈不信,亲自到四楼要赵敏手里信看了之后,恍然大悟,气冲冲找王翔恨不能骂他说“你写信不注名就是拉屎不带纸”,但考虑自己淑女形像,只好微怒表示这样做无异于吃饭没拿钱。王翔虽不懂,也唯唯诺诺,点头如捣蒜,仿佛是自己偷了她的老公,比“屈宋江忠义堂负荆”的李逵还理亏。盈盈悔不该失手打伤浩燃,心疼了,买药膏送过去。浩燃一脸坚强,满嘴区区小伤不足挂齿的怄气味。今天她买两张《恶灵骑士》电影票,想约他,怎料他比校长还神出鬼没。此时见到真有红军长征结束的喜悦,可许幽涵就像当时的蒋介石,说说笑笑依然那么刺眼。

盈盈顾不上许多,她停伫距浩燃一米远的数码音像行前,眼中滞留着少有的渴望。街上一首《JustOneLastDance》,浩燃低头,用指肚刮了刮鼻梁,心中徒然溢出些去后重逢的温热感。幽涵三人相觑一笑,挂一脸拈花之态,纷纷知趣挥手告别。

“浩燃。”娇声嗲气的盈盈,灌浩燃一耳孔甜腻的女孩音色。

几个飙单车的朋克仔从旁边倏忽而过。浩燃凝睇着音像海报里的瀚漠草原和**巉岩,愔愔无语。盈盈贪婪的目光在他面庞辗转游浮,“你的脸还疼吗?”她慭慭而问,仿佛那疼痛是刚哄睡的婴儿,声稍大便会将它惊醒。

“脸,不疼了。”浩燃想说“但,心疼”,想一想太矫情又咽回肚子。

“晚上有空吗?陪我去看电影好吗?”说时,她从挎包掏出两张电影票。

“恐怕不行,过一会儿我要和王翔去参加一个同乡会,明天又得参加诗歌大赛,今晚不能睡的太晚!”浩燃眼角爬满报歉的藤蔓,尴尬一笑。

“吓!你跟那些不相干的人闲逛都有时间,陪女朋友看看电影就恐怕不行了,要是还生我的气就直说,装什么装。”盈盈的愤怒从一见幽涵就已潜伏在温馨笑容之下,以为浩燃说点软话软化了僵硬的关系,自然就冲淡了愤怒,谁知他偏偏往这杯里倒红酒加冰块——盈盈化妆出的娇顺终挡不住大雨的冲刷,原貌**了,可话一出口,噬脐莫及,故骂完洁燃暗骂自己不该此刻动怒。

浩燃想起前两天她无理取闹,此刻是旧怒未绝又添新怒,所以气得鼻翅翕动像只青蛙。

盈盈犹豫一下,冷着脸抓起浩燃的手,拍他掌心两张电影票,“你自己看着办,我想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可是你已经让我失望了!”浩燃转身,盈盈窥查到他阴幽幽的目光和一脸的莫测。

同乡只是相同翻身画了个花脸,如果相同翻脸画了个花身那就是不同;同乡无法赴会的原因不同,但推迟大会的意愿相同,所以浩燃被不同的人放了相同的鸽子。夜幕低垂后,浩燃的思绪落水般一阵挣扎,决定打电话告诉盈盈同乡会推迟,有空共看电影了。室友接电话,在盈盈暗示下,诓骗浩燃说盈盈被学生会一帅哥约出去吃饭了。浩燃气得捶胸顿足,盈盈得意半个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