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六十一章 疑神疑鬼Ⅱ

沈浩燃那期报纸一面世就扎进诸学子口水里,亦如其兄长叔父,沉潭跳崖,命运无异。

他将那份卷角的报纸丢窗台上,喟然长叹。

教室里不愿午休的好学志士都窸窣翻动着杂志,走马观花,像浏览地推上小摆设。

窗外,梅雨霁,操场的学生,红绿白黑、高矮胖瘦,逐渐渺小,小的不比蚂蚁的触角。

他凝望苍穹云朵,厚重薄稀、卷舒来去,感觉自己逐渐渺小,小的不比蚂蚁的触角。

谷盈盈悄悄到浩燃背后,跷起脚,伸舌头将浩燃的左耳卷进嘴里,随之玉手游上他肩膀。

浩燃一转身,她仍不忘用力吸吮一下耳垂才罢手。

南面一眼镜妹的眼镜连跌三次。

浩燃惊赧,刷下满脸通红。

盈盈像偷吃糖的孩子,微笑着tiantian嘴唇说:“甜滋滋的。”

浩燃忙将她拉出文联问她是不是没吃饭饿了,她点头说来找他去校外一家新店吃水煎包,然后看看手表忙扯他袖子下楼怕人多排不上号。

林荫道上,盈盈秋波绽放,目光滞留浩燃脸上,有六月大地的渴望。

浩燃无话。

俩人刚走出锈迹斑斑的校后门,盈盈低声惊讶道:“那不是胖子么?”语气中残留着未退的温柔。

浩燃细瞧,像是雷墩与许幽涵相隔一米右左同朝坡上走,忙表情凝重地说:“你先回去,改天在吃。”话语不夹情感,淡如冰水。

他蹑手蹑脚跟踪蓝格肥裤男生和橙黄长T恤女孩的背影到一家原味咖啡厅门口,因无处藏身躲进对面一个低矮破旧的钉子户小卖店。感叹“这一直帮查幕后主谋的人竟成了真的幕后主谋,就像整日为贪赃枉法的人定罪的法官竟比谁都贪赃枉法,穿制服满街抓流氓的警察竟是真正没人抓的大流氓,课堂批评学生不会出息的老师竟是同辈中最没出息的一位。真是:夜来风雨声,世事太诡异啊”。

——对于许谷互咬,浩燃不露声色,一如《道德经》所云:“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梨花落后总有结果,不搅浑,泥巴清水自可辩,毕竟力量不代表真相。

窗玻璃一层保温板似的秽物,浩燃受骗于售货老太,买湿巾擦灰,飞蛾扑火,六包才见亮。

浩燃窥见咖啡厅靠窗那座是胖子和幽涵时,他的心倏地跳进喉咙,与那日电话里听到盈盈醉醺醺的声音时一样,是血液凝固为细小颗粒沙沙流淌出体外的心境。

炎炎暑气,流光闪烁。幽涵与胖子互看,幽涵与胖子交谈,幽涵与胖子起身,幽涵与胖子推门走出咖啡厅。

小卖店脏糊糊的破门“哐啷”一声开了,浩燃怒不可遏急步穿过马路迎面而去,他看到:咖啡厅台阶下幽涵脸上像被揭膏药、掀斗笠般突变的表情,胖子盛气凌人的发型,还有窗玻璃上喷涂的斑斓字母。

“你和她认识么?”浩燃眼角扫了下幽涵,语气冰冷问雷墩。

雷墩微微仰头,露出黑圆大鼻孔,以种挑衅口吻道:“认识!怎么?”

幽涵意识到什么,圆睁双眼、猛一回头冲胖子怒吼:“你别瞎说!”旋既转身摇头、诚恳地向浩燃解释:“不是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不是么?”浩燃压平脸上怒火,揶揄地嗤笑了声,“确实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目光随扭头游荡一圈,尖刀般又刺进幽涵瞳仁,“——是我看到的那样!”

驶过的轿车卷起被踩扁的雪糕封皮。

幽涵吓得像个要哭的小孩,双手紧攥衣襟。

咖啡厅门口出来几个服务员打扮的青年男女目不转睛地盯向这里。

浩燃转身时斜吊眼睛狠狠瞥了一眼胖子,幽涵吃惊自己竟看到一对深邃的狼眸。

朝前走,加快脚步,改为小跑,换成飞奔——到双腿酸胀,到身心疲惫,到大汗淋漓,到火舌燎喉,到汗水冲倒额前发,到血液撑破后脑勺。伊如蜗牛负壳步步爬,到校时俨然成了马路吸尘器,接受一路灰尘、尾气的洗礼。

宿舍内窗帘似旌,随风摇摆,电话仿佛饿醒的婴儿乱叫不止,浩燃抓起话筒,幽涵委屈的声音,“我是被胖子骗去的,他们合伙陷害我,就是给你看的,你要相信我啊。”

“哦!你领奖了吗?”浩燃故作镇定,“今年金鸡百花最佳女演员奖是你的。”

他“啪”地挂掉电话,双腿融化、瘫软,扶床棱缓缓坐下,心中如入万蚁千虫,蠕动攒爬,好不难受,勉强起身呷口水,又重重跌倒**。

他十指交叉抱后脑,右腿叠上左腿,凝视上铺床板的竖纹,电话再次嗷嗷狂吠,猎狗般吞食屋内的宁静。手扶床,步履略显蹒跚,他准备拿起话筒怒吼,却听到谷盈盈娇润柔美的声音。

盈盈如愿已偿同浩燃在傍晚时分去吃了那家新开业的水煎包,人多的像黑社会砸场子,细听一会叫“二姑”一会喊“三舅妈”,才知道都是亲友捧场子。

碎茶沫沏的免费茶水,喝了一嘴醋酸味,对面服务员一面擦桌子一面将客人吃剩的半碟酱油倒到茶壶里。

结帐时小有争执,盈盈争着掏钱包不小心将身份证掉在地上,浩燃帮忙拾起,清楚看到民族下面是四月十四日。

盈盈生日是四月十四日?她不和曲艺一样都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出生的么?想这事像米诺斯迷宫一样扑朔迷离,若不学提休斯揣团线还真得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