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 九十 章 你是疯子Ⅰ

——煦暖阳光洒满纹格壁纸,光斑点点。浩燃兴趣盎然地摁一摁臀股下暄软绵厚的床垫,抬首又瞧到床头柜一边撑起的姑娄巴多舞剑古图,纳罕昨夜酩酊大醉之际不曾主意室内装潢竟如此风雅别致。

他趿拉拖鞋踱步出卧室,小尘正靠在沙发上抽烟,听到动静扭头堆笑道:“醒了?哦——餐桌下有牛奶,杯子在橱柜里,洗手间在过道堵头。”

浩燃洗漱后端杯奶出来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对面小尘把件干净的D&G黑色印花T恤丢去,“你衣服上都是血,先穿我的吧!”

“不用,不用,我一会儿回学校就换了。”浩燃把衣服搭一旁,“你这的房租一定很贵,我没有钱租这么好的房子,我想找那种便宜的,只要不漏雨就行。”

“你就尽管放心在这儿住,房租什么都不用想,”他喝光牛奶将空玻璃杯放在茶几上,“不过你不能回学校,最好不要出屋。学校里签到和寝室的事儿我帮你安排,但是你绝对不能出去乱转,否则咱们都会有大麻烦。对门那个是你的卧室,回头收拾一下就可以住了,那屋有一箱泡面,中午你将就吃,晚上我回来咱们一起下去吃,记住这两天不要和任何人联系。”他推门出去,立刻又开门嵌半个身子道:“对了,那边书架有一堆我看不懂的书,电视柜里有光盘,你都随便,只是记着千万别出屋,别和人联系,OK!”然后是门上暗锁的喀嚓声,室内阒然,只剩浩燃屹立在一副苍老遒劲的墨龙图旁诚惶诚恐地眨眼低喘。

当晚闷热牵来一夜的疾风骤雨,继而几天阴雨连绵。

浩燃只当那挨打的矮黑胖不幸英年早逝感动得众神恸泣,洒泪成雨;所以蜷卧在家,闭门不出跬步,怕惨遭不测,横尸街头。

电视柜里的“光盘”名副其实,播放出的人物果然一丝不挂;百无聊赖中浩燃把铁腿书架最高阁一行封面烫金的兵书,无论是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还是尉缭的《尉缭子》统统囫囵吃进自己的书柜,聊做消遣。

六天后小尘略微松口允许沈浩燃打电话托室友搬送行李。

王翔听到浩燃的声音惊讶得仿佛晴天见鬼,惊呼:“天哪!你真疯了!你在哪呢?”

浩燃走出清幽的红坛花园刚接过王翔手中的皮箱就听他急切问道:“你真越来越疯狂了,怎么来这儿租房子?简直不能相信。”

浩燃诙谐地笑道:“没听柏拉图说‘正是通过疯狂,最美好的东西才在古希腊出现’么!”

“还疯狂?他们都找你呢!”小嘎拎着鼓鼓的旅行袋嗫嚅道。大熊肩扛浩燃的行李卷翁声翁气说:“来宿舍找你老了回了!”

“找我?”浩燃诧异,“是不是因为我打王阳那事。”

“打王阳那事还好说,前两天你还打谁了?”

浩燃凝伫池旁,碧沼藕花馨,“没打谁啊,就是打王阳那晚喝醉了,帮小尘把一个矮黑胖扁了一顿,怎么了?”

“还怎么了!你知道那矮黑胖是谁?那是咱们学校老大青龙李俊!你把李俊打了,现在曽昆、狂二、凡强他们一大批混混满学校找你,”王翔瞥眼池内随风咳吐的水珠,“就跟抓通缉犯似的,闹得满城风雨。凡强说你在华博师大绝对念不了啦,还问我们有没有你的消息,这行李都是偷着搬出来的。”

浩燃穿过甬道两旁稀疏整齐的钟形常绿树,愁眉纠结,覃思良久说:“他们告诉我是个小混混,没说是李俊啊,是不是传错了,或者有和我同名的什么的。”

“没错没错,俺一靠体育考上来的同乡说你嗷嗷猛,一个打李俊五个手下,后来四十来人没围住你,他还求俺搭桥要拜你做哥呢。”大熊吹一吹公椅,将行李卷横放上面,坐在一边。

“是这么回事儿!”小嘎也将旅行袋放长椅上,慢条斯理地说,“两天前走哪都能听到有人谈论你折李俊的事。不过,昨天中午得了学校通知后,大家都忙着往外搬,所以提这事儿的就少了。”

“什么通知?”

“这你都不知道?”王翔为浩燃的无知惊讶,“住在走廊的那些大一新生联名要求搬宿舍里住,否则就罢课。学校也像咱们住平房那时候那样,领导亲自出来拿好话抚慰,但没管用,所以只好弃旧保新。”

“什么意思?”浩燃咧嘴笑,“是不是这个一齐翻身都能引起地震的群体,以秦始皇吞并六国之势把大二、大三、大四从宿舍挤出去使他们流离失所了。”

王翔很欧式地耸耸肩,“可以这么说,但没那么严重。只是学校不禁止校外住宿了,原来像外住的,办出手续比办掉胎儿还麻烦,现在竟比办出个孩子还容易。”

几个笑得打呛,王翔抿嘴继续道:“大二、大三还好些,大四那些没钱租房的都被学校给安排到新校区旁边那个果仁厂废弃的工人宿舍里,气得他们直骂娘。真是刮够他们钱了,就不顾人死活了!等毕业之后,就更没人管你去哪就业了!”

浩燃心说,兔死狗烹,鸟尽弓藏,古来有之,叹不尽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