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以目

第百二五章 寓中雅谑

居民楼,旧,门铃没扭,门板当架子鼓敲。开门的王翔越发骨瘦嶙峋,颓眉倒挂黑眼圈,颧骨凸起眍眼,脸色腊黄,头发潦草,宛如垂柳根须交错缠绕。浩燃一惊,以为走太平房来了。

“我还以为你忘了哪!”王翔喜出望外,打着呵欠将浩燃招呼进乱如猪窝的卧室。

里面:香烟扑克矿泉水滴眼液学生证剃须刀大二教材藿香正气,狼藉不堪。水果盘里一卷卫生纸,电热杯泡两只脏袜子。

王翔还解释哪,“我可比恋爱前爱干净了,这袜子都得煮一煮,杀菌,要不不能穿。”

言语间,包天包宿的小嘎大熊霜打茄子似的憔悴地回来,也高兴地无可不可,打趣说是去游戏“游戏”了,天知道是被“游戏”游戏了。

王翔下楼买晚餐,浩燃问大熊:“王翔最近忙什么,怎么瘦得跟小萝卜头似的。”大熊一鼓作气:“他呀,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练**功。”看浩燃皱眉,又说,“你可别寻思歪了,他是一有空儿就到造床厂做苦工,月月给他女朋友钱,赵敏说攒着留以后结婚使唤。”

“他俩怎么好上的?”浩燃问。

小嘎讲评书似的拿字典往桌上一拍,搞怪道:“那么他们俩是怎么苟且——啊不不,怎么认识的呢,我们书接上回,讲述王翔之英雄救美:那是个不明不暗不黑不白不冷不热月高风清空气怡人的夜晚,情侣们乞丐一样出没在街头巷尾犄角旮旯,难耐寂寞的王翔去买肉串和毛蛋吃夜宵解闷,可就在回来途中,发生一场恶斗,肉串踩成了肉泥,毛蛋踏成了毛毯呀!

当时王翔听墙角女孩因三个流氓调戏喊救命,准备见义勇为,可转念考虑家传避邪神功还没练成,也就泄了底气想走,可女孩却喊王翔救我。

‘咦,这不赵敏吗?’她求救的手挥舞得很有节奏,像歌曲,什么《别说我的呼喊你无所谓》、《当你呼喊你会想起谁》、《爱一个人需要呼喊吗》、《呼喊后的夜》。

王翔哪受得这个,立刻跳进去和流氓决斗,他是达摩三十六式武当七十二手七星螳螂拳八卦连环掌佛山无影脚——一样也不会!”

“不会你说个屁!麻溜地,别磨迹!”

“他会《论语》和《孟子》呀,就感化流氓说‘孔曰成仁,孟曰取义’,被流氓一人一脚把他踹仁义了,才知道这是懦夫的慰词!

于是**反抗,恶斗中丧失两颗较正中的门牙,不幸啊,化疗病人没死癌上死医院才安全事故上了。从此,王翔攒钱,赵敏花钱,两情相悦做鬼也要是鸳鸯。”

浩燃觉得:王翔对赵敏是死心蹋地的真爱,而赵敏对王翔是虚无缥缈的喜欢。

小嘎:“我猜王翔的爱情线一定得像心电图似的,活着就不稳啊,这爱情就像写剧本,谁主动谁就背动!”

王翔拎着韩式烧烤、青岛啤酒站小嘎背后听半天,说:“不错,接着忽悠,我配合你!”

小嘎不敢忽悠,“嘿嘿”笑着摆开烤好的猪腰牛肚羊肉串蚕蛹鸡翅哈什蚂,开青岛啤,都捧瓶吹,猛吃海喝,谈笑无忌。小嘎嘻笑:“北口那民办财经学院不有个自动售套机吗,我朋友乡里人,啥都好奇,换了五十多硬币一劲投,正过瘾呢,有人拍他,他攥一大把安全套回头看竟是校长!当时腿就软了,以为非全校通报不可,谁知校长扶眼镜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不要太Lang费,这种东西洗洗可以多次使用’。我朋友当时就醍醐灌顶了!”

大熊一嘴油咬着鸡翅说:“俺觉得安全套和安全帽、安全带没不同,就用的地方不一样罢了。咱国人就虚伪,咋说,你请他吃冰糖燕窝,他赚脏,说不吃鸟嘴吐的;你请他喝牛奶,他又赚脏,说不喝牛**里挤的;结果转天他请你的竟是茶蛋,吃得他打嗝都是鸡屎味,还冲你大谈那茶蛋来源的洁净。”

王翔剔着蛤蟆腿说:“洁净,哪最洁净?我们校区新建的室内游泳池呗!开放没一周,那池水就跟这啤酒色一个样了,真怀疑这帮丫把那当夜壶了。”

浩燃红着眼拍桌愤怒道:“没有洁净了,从小老师就教育‘说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可成长长得就是说谎的能力,对不同的人说不同的谎叫会做人?小中高所有思想教育都是谎言、空谈,它随着成长将像多米诺骨牌逐个被现实推翻,人生观与价值观将彻底崩溃,受着这样与现实社会格格不入的教育,我们怎么活,是推翻十几年所受的教育去适应社会,还是坚守所受的教育去被社会扼杀?为什么教师会强迫学生背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相信的思想,为什么柏拉图会说官史对民众就应该哄骗,为什么中、高老师明明知道该培养学生能力却违心地去抓学分,为什么高三生对所学科目极其厌恶却仍旧在死挺毫不反抗?你们说这世界是不是太荒诞了。”

酩酊大醉的王翔耷拉眼皮红头胀脸终于坚持不住,拉长尾音说:“不行,我得去嘘嘘——憋不住了。”

几人胡诌了“一切真理都是谎言”、“一切谎言都是对对方智商的藐视”。

眨眼半小时,王翔未归,大熊醉醺醺说:“这丫是半年没撒,在那细水长流了是咋地,小嘎你把他整回来去。”

小嘎喝高了,穿上鞋闷头就走,结果“咣”下撞南墙海报上。他一撞南墙就回头,立即转身向北冲,不容置疑,又“咣”地一声撞北墙上(其实门在东面)。

大熊嘴抽筋似的嚼着蚕蛹说:“赶快去找王翔,你他妈的在这练铁头功呢!”

小嘎跳大熊面前惊恐地说:“不行啊,鬼挡墙,封门了,好在老子会奇门循甲之术,看我破了他的阵法。”于是他跳大神似的左蹦两下右跳两下转几个圈一指灯管,大喊:“俺把你妈哄!芝麻开门!”接着背对着门口喷唾沫星瞎哼哼一串咒语,然后一转身,指门说:“看,门开了吧!”

可小嘎去了半个多钟头,音信全无。

大熊熬不住,一拍大腿,“他俩丫整啥飞机去了,俺去把他俩揪回来。”然后自豪地看着手掌,得意地说:“你瞧瞧俺现在体格子多壮,刚才拍那么大个响,俺腿一点都不觉疼!”

浩燃心说你TM疼个屁,拍我腿上了。

大熊麻利地披衣穿鞋威风凛凛朝外走,浩燃暗叹:还是体壮酒量高,喝这么多还这么麻利。

没叹完,“扑通”一声,大熊已脚绊门坎四平八稳地趴门口了。他被浩燃扶起后还得意哪:“啥前儿冒段铁管出来,咋样,被我一脚踢倒了吧!”

浩燃一瞅就这形能揪谁呀,别让人揪了,所以陪着下楼。

在楼道口被一黑物绊得双双跌倒,还压出个响,大熊一指,“这不小嘎么?”

小嘎奇怪,“你俩下来干什么,我都闯到关底了,等我系完鞋带就把王翔给你揪回来。”

浩燃大熊径直向前走,小嘎蹲那急了,“你们等我会儿,等我系完鞋带咱们一起去!”

大熊瞅眼小嘎双脚,跳着怒骂:“系个屁鞋带,这他妈的是拖鞋!”

俩人刚出楼就见到王翔正抱着电线杆亲热呢,边新热还边嘟哝:“等我毕业一找到工作咱们就结婚好不好,不说话就默认啦,oh-oh!”捧电线杆亲一口,“我太爱你了,我的宝贝儿,你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永远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大熊说:“俺才晓得他身体还有这么高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