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覆妲己

第七十二章

第七十二章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

姜尚在议事殿与诸将定下章程,但针对王魔四将**的凶猛骑兽,还未有一个确切的办法对付。

那些异兽太过鸷猛,虽对他们几位修仙者并无太大威胁,但凡马哪里能抵挡它们的威压,只消王魔四道骑着这些凶兽出来,周遭的马匹通通软了四肢,众将未战,先各自落马,挫动锐气。

姜尚重伤未愈,功力大损;哪吒仗着艺高,大胆冲动,正面对战或可一敌,但王魔等人岂是那般好打发,到时诡计频出,哪吒怕是要吃大亏。而雷震子对敌经验太少,性子冲动起来与哪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对宝贝还需要在军中多磨练磨练。

至于杨戬,那日在沙场已被王魔等人的坐骑分食……

这样掐指算来,西岐的异人术士死的死伤的伤,再不然就是太过年轻的小毛头,胜算着实堪忧……西岐的文臣武将心中凄风惨雨一片。

咚!

咚咚咚

战鼓开始擂响!城门外,王魔四道与张桂芳的西征大军高亢的战螺已经吹响

打吧。

再没胜算也要打。

一干将士迅速整装列兵,各自集合底下的军队,姜尚正要出议事殿,忽闻玉虚宫元始天尊座前的白鹤童子来报。

哪吒好奇地道,“奇怪,师尊有何事在此刻急召?”

姜尚拍拍他的头,“你先去战场,切忌莫冲动行事,待我归来再议。”

“是,师叔。”

姜尚一身戎装,出正门相迎,白鹤童子早已守在那,见他出现,便急急躬身一施礼,“姜师叔。”

战况紧急,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虚礼上,直接道,“不知师尊有何要事?”

“师尊命我下山传话,”白鹤童子道,“在西岐伐周的九龙岛王魔四人,所骑的四兽乃是万兽朝苍之时,种种各别,龙生九种,色相不同。因此师尊便令我将他的骑兽赐与师叔,以克四兽。”

姜尚闻言一喜,想不到此番难题这么快就能迎刃而解,当即俯x下拜,“尚谢过师尊。”

白鹤童子笑盈盈道,“师叔且稍候片刻,那骑兽正从桃园而来。”

姜尚微微一笑,“无碍,自是等得。”

未几,一头怪异之极的珍兽足踏祥光而来……

只见它:麟头豸尾体如龙,在昆仑数十年,竟是未曾听说有这等奇怪的神兽。

“它是‘四不相’。”白鹤童子道,“师尊有言,将这珍兽赐给师叔,此为师叔修行四十年,另行代理封神有功,今后骑着它好会三山、五岳、四渎之中奇异文物。”

随后白鹤童子又从芥子空间取出一条木鞭:长三尺六寸五分,有二十一节;每一节有四道金色符印,共八十四道符印,名曰:打神鞭。

姜尚跪而接受。

“此乃师尊另赐的法宝,能打八部正神,不过此鞭只可打神,打不得仙,打不得人。”白鹤童子临去前细细转达元始天尊的叮嘱。

打神鞭只能打八部正神,如今这些强横的上古神族除了截教通天教主名下数人,凡间罕有神族出没。元始天尊将打神鞭赐予他,应是让他对付截教与封神榜内选中的诸人,普通的下级修士和人间凡夫皆是打不得。

姜尚接过后略一思索,将它妥当收好,坐上四不相后轻轻一拍犄角,只见那兽一道红光腾云,铃声响亮,往两军对阵的沙场而来。

从高空向下俯瞰,帝辛的西征大军摆成楔形攻击阵。

战车在前,外一圈是层层手持盾牌的士兵列成一个小方阵,整整齐齐的绵延而下数公里,阵首密密麻麻的聚合成三角状,整个阵型犹如一把巨大的弓箭,箭尖直指西岐城门。

而西岐军背抵城门,散开呈一个半圆弧,牢牢守卫在王城周遭,士兵手中武器外翻,戟尖向敌。

马蹄踏起的沙尘升腾到军队上空,双方的主将缓缓从两阵跨马而出,正面对峙。

忽然一道怪异的鸣叫从两军头顶传来……

眯眼迎着刺眼的阳光看去,只见一头模样怪异之极的骑兽载着暗红戎装面如美玉的姜尚从天而降……

连人带兽,在逼人艳阳下,如映金赤日玛瑙一般。

这幅画面不单只出现在沙场之上,申公豹隐没暗处将此刻这景象投射给苏苏,口中“啧啧”有声,“小妲己不来瞧瞧?真是壮哉,美哉。”

苏苏一挥袖,硬生生截断这画面,不接他的话。

申公豹再探出头,“哟,不多看看他?再不看,日后可就见不到这伟男子了。”

苏苏没给他好脸色,“你要再挑衅就休怪我无情了。”先是小师妹来访,再是这头欠修理的豹子骚扰,她心情实在糟糕。

“你可是误会我了,”申公豹扇子一掩唇,低低笑道,“不过是怕日后你心有遗憾,让你多看几眼,好做个念想。”

苏苏猛一转头,忍无可忍道,“申公豹,你非得这样一次又一次撩拨我,见我不痛快才开心?”

“哎呀呀,这误会可大了。”他无甚诚意道。

苏苏的心绪在几番大起大落下,急遽波动,最后一次警告道,“别再来招惹我,我还未渡完心劫,脾气可不好。”

与那人这数十年的纠缠,就要在今昔被一刀斩断了吧。

苏苏……

远方的战场上,姜尚也在同一时刻想起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这一仗,他非胜不可。

饶是知她居心叵测,他却依然想将她留在身边,她是他命里割舍不下的魔星,是他渡不过的业障……

叫他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与她这数十年的纠缠,不论这场战争胜负,他不想在今昔被一刀斩断。

这场战事后,若他能圆满完成封神重任,他便用所得的神位和所有功绩换她一条性命,师尊或能网开一面……

至于她身后的帝辛,姜尚眼中一冷,这是他命中注定的劫难。没有谁,能逃得过天命,不论帝辛是贤是愚,成汤六百年注定要在他手中陨落

谁人也无法阻挡。

对阵王魔四道,姜尚一拍座下的四不相,缓缓抽出腰间的打神鞭率先出阵;旗下大弟子武吉银盔素铠,白马长枪,接战阵前。左翼哪吒脚踩风火轮,火尖枪熠熠发亮,右翼雷震子,红发蓝肤,乾坤金棍已握在手。

漫天杀气,遍地征云。大战一触即发

姜尚啊姜尚……

九重天外,司命星君抚摸着罗盘,若天命还包括你将亲手杀死妲己,此刻你是否依然这般坚定?

哪吒清喝一声,脚下的风火轮红光大盛,整个人犹如一团烈焰,第一个冲入敌阵之中。

张桂芳一扬手,举起手中的狼牙棒

传令官得令,敲响战鼓,大战正式开始。

刹时三军呐喊,幡立五方。刀如秋水迸寒光,枪似麻林初出土。

姜尚事先已将骑兵远远隔开,王魔四道由他与哪吒雷震子三人阻截,武吉对阵张桂芳。

面对四不相,王魔四道**的凶兽失了震慑之力,王魔眯眼看向四不相,“原是去师傅那搬救兵啊,想来太公望之名不过尔耳。”

姜尚一笑,并未反驳,将打神鞭往半空一丢,王魔四人不由大笑,“还未开打就把法宝给扔了,倒是识相,称臣得正是时候。”

“胡说!我师叔决不会向你们称臣!”哪吒哪容得别人说师叔的不是,乾坤圈当头就往王魔身上撞去!

王魔此前已见识过乾坤圈的厉害,不敢托大,这么近的距离他只能双手握住宝剑扭身硬接住这一击,哪吒力大无比,王魔被那反震力震得虎口隐隐发麻。忽闻晴空上一道雷鸣,抬眼看去,竟是那被姜尚所扔的平凡木鞭上电火迸现,朝距离鞭子最近的二师弟杨森打去。

杨森平日与王魔最亲厚,方才见他被哪吒所困便径直要来相助,猝不及防身后

“二师弟!”王魔大吼一声。

杨森此际也感觉到脑后一阵寒意,想躲,但那电火的速度极快,似飞云风卷,如弩箭离弦,他只来得及看王魔一眼,只听轰地一声,杨森脑浆迸裂,死在当场,一魂已入封神台去。

申公豹啧啧惊叹,“快看快看!他死得好生难看。”

苏苏的脸色更难看了,把申公豹发来实况直播的水镜冷冷拨开,决定今晚不吃肉泥。

“姜尚!你杀吾师弟,势不两立!”

王魔怒吼,其余二道赶来,三骑齐齐出战。

雷震子一舒翅,得意道,“看你们还敢小瞧我师叔,他便是尔等轻敌的下场。”

三道怒发冲冠,“可惜二师弟千年道行,今日死于竖子之手!”说来杨森确实也死得冤枉,若不是过于托大,不加防备,也不会被打神鞭一招便取了性命。

哪吒跨前一步挡在姜尚身前,“师叔,你伤未愈,让哪吒前去就好。”说罢与雷震子一前一后与三骑对冲!

十米……

九米……

八米……

当王魔三道与哪吒相距不到五米时,忽然一阵骨肉撕裂的格格声响起。

下一秒,王魔等人**的凶兽们爆发出响彻天地的悲鸣。

伴随着悲鸣,凶兽们的身躯在同一时刻四分五裂,刹那间从空中落下一阵腥红的血雨。

碎裂在半空中直坠地面的残肢骤然扭曲,在炸裂的光晕中,杨戬沐浴着漫天血雨,手持三尖两刃刀,逆风直上

苏苏一挑眉,“很好很强大。”

“师兄!”

“杨戬师兄!”

哪吒和雷震子惊喜交加,若不是在那三道正虎视眈眈,怕不早扑上去了。

杨戬意态潇洒地抖了抖刀刃,对王魔等人朗声道,“杨戬本无意杀戮,奈何道友苦苦相逼,只得出此下策。”

三道俯首怔怔看着脚下刹那间便身首异处的骑兽尸身,目眦尽裂,这些凶兽们自小便跟在他们身边修行,相伴多年,自然感情深厚。

“太、公、望!”王魔一字一字含恨从齿缝中迸出。

申公豹不禁替姜尚抱冤,你瞧瞧你瞧瞧,当头儿就是这点不好,不论底下谁欠得一屁股杀孽,全部都要被算在自己头上。

三道不再多言,怒吼一声便抬手要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法宝……

祭出,额……法宝?法宝呢??

杨戬好生歉意的一笑,从袖中摸出乾坤袋,轻轻摇晃了下,其中叮叮当当声不绝于耳,“真是失礼了,昨日吾藏在骑兽腹中随尔等回了大营,入夜后吾顺便取了道友们的法宝代为保管,只要道友不再助纣为虐,杨戬自会双手奉还。”

哪吒双眼正火辣辣地盯着杨戬手中的乾坤袋不放,闻言不禁道,“师兄,你不会说真的吧。”还要再还回去?

杨戬目不斜视,正气凛然道,“当然是假的!客套话罢了。”他拿都拿了,当然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王魔三道:“……”

哪吒/雷震子:“……”

师兄不愧是师兄啊,就连道貌岸然都能道貌岸然得这么潇洒。

“无耻!”王魔怒骂一声,身后的高友乾不管不顾,赤手御气成枪,直攻向杨戬。

“三师弟小心那童儿的法宝!”王魔急唤。

高友乾未应声,因为哪吒已唤出乾坤圈,左手朝他挥去,但哪吒右手的火尖枪方向依然不变,竟是同时也攻向王魔。

竖子,竟敢低看他。

没了法宝虽然无法正面与太乙真人所炼的乾坤圈正面抗衡,但他也不至于会不堪一击到那般地步。

口中念念有声,他脚下身法如电,左右腾挪闪避。当下只见哪吒居中蹬开风火轮,一手火尖枪使得炉火纯青,杨戬持戟游走三道之间,姿态婉若游龙。雷震子翼下风雷之声不绝,王魔三道似怒目金刚,六人交兵,只杀得霭霭红云笼宇宙,腾腾杀气照山河。

乾坤圈还要靠哪吒的心力维持,毕竟同时维持数个法器很消耗哪吒的法力。

似是耐心终于耗尽,哪吒轻喝一声,蓦然收回对王魔的攻势杀了个回马枪,直打向被乾坤圈锁紧的高友乾,一道红绫腾空而起,在哪吒抡起火尖枪直刺向高友乾时,乾坤圈与之一左一右,配合默契的同时夹击

哪吒得意的露出一颗小虎牙,甩手又招出了阴阳双剑,小爷我什么没有,就是法宝特别多。

太乙真人虽是个吝啬老头,对他可一点没吝啬。或送或抢的,哪吒他身上足足挂了八件法宝。反正他的仙身正是八臂哪吒,刚好一手一个,平均分配。

被哪吒连番凶猛夹击,早已失了法宝的高友乾不由阵脚大乱。眼前被铺天盖地的法器光芒笼罩,道道光华远远望去如蛛网一般将他笼罩其中……

“三师弟!”王魔见他情势不好,使出浑身解数想挣开杨戬的剑阵前去援助。

“师兄!别管我,你先走!”高友乾在光网中左冲右突,忽然眼角余光掠过一道空隙,他当即集中火力奋力向那空隙冲去

近了……

近了。

在双眼探出光网望见湛蓝的天空时,喉管骤然传来的撕裂剧痛带走了他全部的意识……封神台上,再添一道魂灵。

一头白色的巨犬仰头咆哮一声,邀功的咬下高友乾的头朝杨戬奔去。

“三师弟”王魔双目赤红。

“别急,马上就到你了。”话音未落,哪吒童稚可爱的脸上浮出嗜战的笑容,那道巨大的光网犹如活物般在他指下直扑余下的二道,杨戬召回哮天犬,与雷震子同时祭出法宝,霎时间天地血色乍现

姜尚似是悲悯般,微阖上眼。

苏苏也在同一时刻闭上眼,究竟谁是正,谁又是邪?难道只要是正,就有了可以名正言顺的杀戮的理由吗?

难道被称作是邪,就没有了能够生存下去的理由吗?

除去截教的四道后,剩下的张桂芳不足为虑。

杨戬没有再出手,恭谨地回到姜尚身边,哪吒战意还未消,死活赖在场上想继续把张桂芳也给料理了。

斗神就是斗神,哪吒怕就是因为太过好斗,日后才封了斗神这名号。

杨戬至姜尚跟前,道,“师叔。”

姜尚缓缓睁开眼。

杨戬轻轻抚摸跨坐在他脚边的哮天犬,道,“昨夜吾已将商军今日的行军布阵全记下了,特来回禀师叔。”

姜尚眉间泛上喜色,拍拍他的肩,郑重道,“汝此行辛苦了。”

杨戬灿然一笑,“自是应当,杨戬不辛苦。”

姜尚心中宽慰,思及同样是师侄,另外两位……他朝远处还留恋沙场的哪吒扬声一唤,“哪吒,速速归营。”修士们都已解决完,接下去人间事人间了,若任哪吒继续撒野,恐怕反累及己军。

哪吒嘴一扁,对着张桂芳磨刀霍霍了半天,到底还是收回火尖枪转身回营。

周遭的大将们在姜尚示意下,等哪吒离开后一拥而上,把张桂芳团团围在垓心,王惜他也是一员猛将,想将他生擒劝降。

好一个张桂芳,容貌虽嫌俊秀,却是少年英勇,在众人围剿下,行动似弄风猛虎,酒醉斑彪,抵挡周将,全无惧怯。

等姜尚拟好战策走出营帐,众人还是无法将他擒下。

姜尚传令:“点鼓。”军中之法:鼓进,金止。周营数十骑,再度涌入包围圈中,先前投诚西岐的张桂芳旧日同袍道,“张桂芳早下马归降,周天子定会免尔一死,吾等可共享太平!”

张桂芳怒道,“叛逆匹夫!捐躯报国,尽命则忠,岂若尔辈贪生而损名节也!”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辈出的年代。

……不论敌友。

从午时杀到黄昏,张桂芳料不能出,年轻俊秀的脸庞定定望向朝歌的方向,单膝跪地,“陛下!臣不能报国立功,只得一死以尽臣节!”话落调转佩剑当颈一横,姜尚阻拦不及,只得眼看他闭目而终,一缕魂魄悠悠往封神台去……

这厢,土行孙正往邓九公的封地赶去,这是他第一次出世,沿途每每见到的风土人情皆让他觉得新奇。

因此除了头几天日夜兼程,接下来他倒是放慢了些速度,待他好不容易走到了三山关总兵邓九公的封地,却是突闻晴天霹雳。

原是前些日子西岐反了,闻太师派了得意少将前去围剿,竟是全军覆没。消息传来时闻太师震怒,命邓九公连夜点兵征伐西岐

没法子了。

土行孙呼口气,这回老老实实的用土遁日行八百里,好及时追上邓九公的西征大军。

见了人世的繁华,土行孙总觉得怎么也看不够,白日在土中遁形,夜里土行孙便从土里出来,摇了摇一头乱糟糟的银亮长发,那张秀丽的小脸乍看之下还以为是个女娃儿。

“你是何人?”

土行孙原想到溪涧喝口山泉,想不到竟有人先他一步,那人披着一件长及地面的黑色羽衣,背对着他。听到土行孙的喝声后,那人不紧不慢的继续又喝了一口水,方才慢慢抬起头来……

那人发极长,乌鸦鸦的青丝蜿蜒着随着那人的动作缓缓滑落而下……光是一个背影就令人不由心旌神摇。

土行孙一瞬也不瞬地盯着那人终于转过来的脸,只觉胸口被狠狠一撞。

眼前是两湾翠黛拂秋波,红唇犹带水色,肌肤在月华下若玉璧般透着淡淡光华,那人抬眼在他脸上淡淡一扫,双眸犹若寒星……虽不施脂粉,但谁人不赞一声:好个绝代佳人。

只是……

只是这人……好像,有点凶。

好吧,是非常凶。

师傅说的没错,山下的姑娘们果然都是老虎,可,这般美的老虎……他受一受也没关系的。

“姑,姑娘……”土行孙在她那凶神恶煞的瞪视下渐渐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方,方才是我冒昧了……”

姑娘忽然站起身冷冷朝他走来……哎,哎!

土行孙霎时碎了一地玻璃心,这美姑娘……竟然足足,足足高了他将近2个头,好生高大的姑娘呀。

“你叫谁姑娘?”那美姑娘慢条斯理道,那身及地的黑羽衣衬得肤色越发柔白……咳,白得发青。

是何处惹她不快了?

土行孙摸不着头脑,红着脸再道,“不然……不叫姑娘,叫,叫仙子姐姐?”

仙子……姐姐……

那美姑娘的嘴角蓦地抽搐了一下,脸色由青转黑,眼刀越发凌厉,指掌之下,利爪已经一寸寸探出头来。

土行孙搔了搔后脑,过度紧张之下,依然无知无觉,甚至还羞涩地道,“在,在下土行孙,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土行孙……”那美姑娘听到他的名字一怔,脸上的杀意勉强收住,虽然还是黑沉着脸,但已然收回利爪。上下打量这秀气少年一番,美姑娘轻启朱唇,“你就是土行孙?今日算你时运好……”

“哎?”土行孙云里雾里,想问个明白,又怕唐突了佳人,只得再努力憋出一句,“姑娘,姑娘孤身上路不太安全,若不嫌弃,姑娘你家居何处,在下可先护送你回去……”

那美姑娘头也不回,只道,“我与你此行目的相同。”言罢,一阵青烟,眼前便再无踪影。

目的相同……

土行孙思索片刻,他此行是投奔邓九公一道征伐西岐。

先前打听过,邓九公此战除了带女儿邓婵玉,便再无女眷随行。

原来,土行孙微红了脸……

原来她就是邓婵玉!

封神史上一大冤假错案,便在这****拍板。

眼看西岐已近在眼前,邓九公起兵当日,忽闻传令官报,“有一矮小子来下书。”

此乃用人之际,邓九公便命人直接将那矮小子带来,见来人不过是个五尺高的小童,心下先有几分不愉。

土行孙只捏着申公豹给他的龟甲文书,向邓九公行礼后,双手捧着文书献上。

邓九公看到熟悉的字迹,知是申公豹所荐,原本他见土行孙这般瘦小模样不欲留下,不过既然是那只狡猾的豹子所荐,同在截教,于情于理他也卖给申公豹一个薄面。于是沉吟良久,对传令官道,“……也罢,把他催粮应付三军。”而后对土行孙道,“土行孙,既是申道兄荐你,吾不敢负命。后军粮草缺少,用你为五军督粮使。”

管粮草的?

土行孙不知这是多大的官,稽首后道,“土行孙只要能杀敌建功便好,今日既已投奔主将,望能让土行孙至敌营一展神通。”

既然是未来的岳父大人,他可要好好表现,才能让岳父大人将来答应把小姐下嫁与他……

邓九公心中也想一试申公豹亲自推荐的人选如何,便把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等他的消息。

而好不容易战事稍停的西岐,还未来得及做战后重建,得知朝歌再度派下西征大军,众人不敢轻忽,全心迎战。

姜尚难得回自己的相府一趟,打败张桂芳得胜归来之后,苏苏与他似乎越来越无话可谈。这次由邓九公所领的西征大军威势更加逼人,小师妹近日也加入了他们的修炼,此次将会与他们一同上战场。

可让他头疼的是……苏苏得知这一消息隔天,字正腔圆的说,此番她也要去。

这一仗西岐决定反被动为主动。总不能老是让帝辛的军队拉拔着来自家门口捣乱。

姜尚夜观天象,亲自卜卦点将,选了个黄道吉日率领三军出发。临去前,他扭头看着脚边亦步亦趋的白狐一眼,只见她舍了面子厚颜扒拉着他的裤脚,毛茸茸的脑袋不住蹭来蹭去,他抖开

那对狐狸爪子,白狐便干脆扑到门口挡住路,炸起毛滚来滚去的撒泼。

他无奈,半晌,俯身提着小狐的后颈拎起她,“此去凶险,你这般形貌太过惹眼,若是非要跟从,你只能屈就躲在我袖中了。”

苏苏撇撇嘴没吱声,琥珀色的狐眼只盈盈看着他。

他呼出一口气,一手托着她,一手轻点了点她粉红的小小鼻尖,下一瞬,只见原本猫儿大的白狐只剩下童子半掌大小,姜尚将她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拢了拢衣襟,便领兵出发。

此番西岐可是下足了血本,临行前姜尚与诸将文臣每人皆领了满满数车的珍奇珠宝,带着武王亲笔所写的征兵令与周遭各个暂时归附西岐的部落首领交涉邀兵,几乎磨破了嘴皮子才说服了他们出兵,联合伐纣。

相较于成汤数十万兵马,西岐搜肠刮肚的挤人,包括联合军在内,总共也只有兵车三百乘,虎贲三千,士卒四万五千人。也因此姜尚此番打得主意是奇袭,而非正面对决。

所谓奇袭,重点就在一个“快”字!

于是三军挥师东进,日夜兼程,只见盔滚滚撞天银磬,甲层层盖地兵山。

此时正值夏末秋初,酷暑难当。

万里乾坤,似一轮火伞当中。四野无云风尽息,八方有热气升空。三军铁甲单衣在烈日下尽数吸纳阳光,军马皆雨汗长流,步卒人人喘息,怎一个“苦”字了得。

“尚父,”年轻的武王在御撵上由原本的正襟危坐变成了半倚半靠,豆大的汗滴落在身上沉重的铁甲上,未几便被热气蒸腾干净,可周身虽似火烤却又不能脱下甲衣,只得拿下头盔挽起宽袖努力扇风,气喘如牛,“天气这般酷热,我军长途跋涉士气不振,恐生变数。”

“王勿忧,”对比周遭包得与铁桶一般的将士,姜尚哪吒等术士身着道袍轻纱无疑凉爽许多,他沉吟片刻,宣传令官进来,“现离西岐山还有多远。”

“若快马兼程,明日便能到达西岐山下。”

姜尚回首眺望身后浩浩荡荡的军队,除了三千多的骑兵,其余皆是士卒,就算跑死也横竖快不过马去,便传令:“命南宫适、武吉点三千人马,前往岐山安营,阻塞路口,不准

任何人往来。”

“诺!”

二将领命,将军队里的骑兵呼啦啦几乎都拉拔光了,留下满地的步兵继续顶着烈阳赶路。

可到底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当武吉南宫适领着先行军终于到达西岐山脚下时,探子来报,前方七十里处望见一支人马,旌旗乃是成汤号色!

武吉一口血差点没喷出来,我擦,这不跟人玩命嘛。

蹙眉看着头顶酷日,天气炎热,身后的三千骑兵顶着这烈阳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天****,皆已疲惫之极,可帝辛的西征军队已先一步在山脚茂林扎营,他们只有三千骑兵,自不

敢冒险进树林避阴,只得远远隔着林在山外安下营寨,强打起精神与商军对峙。

南宫适不由发愁,“丞相令我二人出城,在此处安营,可我们只有这三千人马,先至西岐能有何用?眼下又与敌军狭路相逢,不知援兵何时才能赶到,加之这一路上难为三军枯渴,此处又无林木遮盖,便是连休憩下来喘口气,甚至连一滴水也喝不到,恐将士们心有怨言。”毕竟丞相这没头没脑的命令是派遣了西岐军近乎所有的骑兵来完成,骑兵在战争中是最珍稀的资源,若这3千骑兵还未上沙场发挥作用就这样鲁莽的全陨了,失去骑兵的西岐军又如何能在这场大战中决胜存活……

武吉面色同样凝重,目光停在茂林深处那密密麻麻的成汤旌旗上,当双方的探子在阵前惊愕的打了个照面之后,商军竟视而不见般,并未趁机出兵灭了他们这支先行军。

他缓缓道,“敌军数倍于我,此刻按兵不动,应是他们心有忌惮,怕师傅故意设局引敌调虎离山,才暂作观望,但若明日师傅还未将援兵带到,此战”

三千骑兵对数万人马,毫无疑问的全军覆没!

而他们心底都很清楚……仅仅明日,那四万兵卒是不可能赶得到。

武吉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固执地笃定道,“师傅神机妙算,我想此番师傅定是成竹在胸,这般嘱咐自然有他的用意在,我们照做便是,师傅总是不会害我们。”

南宫适摩挲着腰间兵器,强压下忧思,心中暗道,但愿如此吧。

很快,一宿便过去。

次日清晨,在武吉与南宫适****未眠的焦急等待中,一头苍鹰在他们营地上空不断盘旋,见武吉一出现,立刻直扑下来。

武吉按住正要拔出刀剑戒备的南宫适,“将军,先勿动手。我看这头鹰似有灵性,且看它要做什么。”

果然,那头鹰去势虽猛,落在武吉肩上的力道却缓和许多,它在他肩上一停,扑扇扑扇翅膀主动露大腿……咳,不是,是绑在鹰腿上的一枚龟甲。

武吉刚一解下龟甲,那头鹰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他与南宫适头碰头盯着龟甲看完这短小的口信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置信的从头又看了一遍,没错,这龟甲上面怎么看也只有这一句话

‘速速把人马调上岐山顶安营。’

这,这……饶是向来敬重太公望的南宫适也不由张口结舌,惊道,“此时天气热不可当,还上山去,那里又无御敌屏障,死之速矣!”

武吉挠挠头,“军令不可违,我们必须依命行事。”

二将一声令下,三军只得气喘吁吁,披着这身沉重的铁甲冒着高热又要登山去,沿途还要做饭,可无地取水,着实难当,一路上军士埋怨声不绝于耳。

这厢屯兵在茂林深处的商军见周军一早起来竟拉拔着人马往西岐山顶去,不由大笑,“这时节跑山上去安营,不过三日,不战自死!”

邓九公只需要舒舒服服的带着兵马在山下守株待兔,等着周军耗死在上头便可。

好不容易终于到了第三日

响午过后,姜尚领着百余虎贲和一排长长的马车方姗姗来迟,原本指望援兵相救的武吉南宫适见到这寒碜无比的百余人马,嘴角抽搐着,把人迎回营地了。

姜尚方一入军帐,便令武吉,“去营后筑一座土台,高三尺。速去速归。”

武吉带着满头问号领命而下,这当头那百余虎贲将随行马车驱到一处相对空旷之地,底下的将士早接到传令官的命令在这近百辆满载的马车前列队,姜尚上前揭开盖在这些马车上的黑布时,众军不由目瞪口呆

神哟,这塞满车辆的厚厚棉袄是什么玩意?

不会还要他们……再穿上吧?

虽说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这么个死法实在忒丢人了吧。

姜尚传令下去,给每个士兵一人发一件棉袄和一个斗笠,底下的军士再不愿意,也只得黑着脸痛苦的上前领棉衣。

苏苏这几天一直待在姜尚袖中,天气酷热,她被闷得快窒息,想透气,却又偏偏不能出去,着实难捱。尤其这是行军打仗,不比在宫中,可以每日沐浴,自己偶尔还能趁着夜深偷偷遁去稍为梳洗,而姜尚也是修行之人,虽然碍于军务不能勤洗,但他不知使得什么身法,身上惯常清爽无汗,也能将就。

可周遭的士兵就不同了,在这炎夏,军士们挥洒着大把汗水行军赶路,十天半月无暇洗澡是常态,于是……

这千万股浓郁的男人味阵阵袭来,无处不在,在这股子男人味的包围下,苏苏身为九尾狐比人类灵敏十数倍的嗅觉让她痛苦难当。苏苏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期盼着封神大战尽快结束。

武吉的办事效率很高,黄昏时武吉便回来复命。

姜尚颔首,入自己的营帐中洗漱后换上一身正式的祭祀道服,雪白的底衣上方浮着繁复而精致的云纹,他抽出发上的白玉簪,脱下发冠后一头如瀑乌发披散而下,苏苏早在姜尚脱衣时就避到一边,见他摘下挂在帐中的雌雄宝剑,开始净面焚香后好奇的探出头看着他披发仗剑的模样,“你为何突然作此打扮?”

姜尚对于仪容向来一丝不苟的严苛,她从未见过他在外人面前不束冠披散着长发。净了面,披发仗剑的姜尚仿佛回到少年时期,雪衣乌发朱唇,清冷的眉眼凝视着她,这样谪仙般的人忽尔勾起薄淡的笑弧,有种美丽得惊心动魄的****感,想到他这模样要让其他人都看了去,她心中有股微妙的不悦。

“我要开祭坛,”姜尚将苏苏严实的藏在亲自布下的法阵里,“你别随意出去,我一个时辰后就回来。”

苏苏不置可否的哼了哼,便见他垂散着一头及膝的乌发撩开帘帐,缓步而出,只听帘外原本闹哄哄成一片的营地在这一瞬间突然安静了下来

“师,师傅……”武吉磕磕巴巴地羞涩声音传来。

苏苏眉一皱,更加不悦。

姜尚一袭雪衣泰然自若的从一干呆滞的军士面前走上台,焚香朝东方昆仑的方向屈x下拜后,开始布罡斗,行玄术

不过顷刻间,狂风大作,吼树穿林。

被烈日曝晒的干燥尘土被这无名风高高卷起,伴着飒飒风声捻成似雾的灰尘笼罩在营地上空,令众人皆睁不开眼。

在一片飞沙走石中,姜尚岿然独坐高台,长发衣诀却纹丝不动,彷如被隔在虚空之中,面若冠玉,周身隐隐流光缭绕,仿若天人。

伴随这狂风,他口中玉虚诀念得越发急……只见那风越刮越大,两个时辰后,从原本的岐山顶蔓延至整座山脉。

山下茂林深处,邓九公在帐内听见外面狂风呼啸,热气全无,不由喜道,“莫不是天助我大商,待闻太师点兵出关,正好厮杀。”被酷暑影响士气的不单是周军,与他们也是一般。

女儿邓婵玉爱娇的站在他身后轻轻捶着他的肩,“陛下洪福齐天,自然有凉风相助。”

邓九公道,“原以为西岐只派这三千骑兵与我方对阵是另有玄机,这三日按兵不动细加察探,不过是故弄玄虚,明日一早我便率兵攻上山,将这三千兵马剿杀干净!”

这想法是美好的,可惜……现实总是用来打破的。

这晚,邓九公是被冻醒的。

没错,是在三伏天里冻醒!

一阵彻骨寒意袭来,他身上穿得还是铁甲,低头细看,铁甲表面已凝了一层薄霜……骇然起身,邓九公霍然掀开帘帐,迎面竟是漫天的鹅毛大雪,密密层层,犹如柳絮乱舞,不过片刻地表就已被白雪覆盖……

左右幕僚上前,“元帅!夜里突降大雪,众军将士单衣铁甲,怎耐凛冽寒威!”

邓婵玉早已惊醒,同幕僚在帐外候着,“八月盛夏,降此大雪,世所罕见!”

副将愤恨嗟叹,“天时不正,国家不祥,竟有此异事。”

邓九公咬牙道,“那姜尚好神通,欺我成汤无人,莫不是以为这样便能阻我征西之路。”要比神通,他虽不如,但姜尚也别想轻易取胜。

想冻死我五万西征军,可没那么容易。

邓九公急召军中修士,发力驭火以怯严寒,但一来数万商军分散在茂林深处,分布过广,加之这凛冽风雪着实骇人,传令兵未出两步便被铺天盖地的风雪迷了眼,不辨方向,即便大声嘶吼,声音也被风雪凄厉的呼啸湮没,商军在这场暴风雪肆虐的夜晚人仰马翻,集齐所有人力也只通报到主营附近的数十个军营,与边缘一带的营地彻底断了联系。

相较于底下商军的惨况,山顶上这三千周军人人穿起棉袄,带上斗笠,望向肃颜盘坐在高台上的雪衣丞相,原本心底的埋怨早已化作一腔狂热的崇拜敬仰!

成汤千百年来并非没有能人异士,此前数次征战,也曾见过哪吒与雷震子御风飞行,力可拔山,甚至引雷驭火……

但这些是属于个人修行范畴,自古以来,天地气象四季节气仍然是神的领域,一介凡人不可冒犯,不可干预。

但今日太公望逆转天象呼风唤雨……这几近天人的神通怎能不令人惊叹折服!

苏苏也同样在眺望那抹身影,比谁都清楚的知道,以他如今的身体施展如此庞大的术法只是在勉励支撑,强弩之末矣。

当天亮后姜尚裹着一身风雪走进营帐,她破天荒用法术烧来一杯热茶,默默递给他。

他绽出淡淡的笑容,呷口茶,合衣靠坐在榻上,闭上眼,眉宇间掩不住的疲色。

她看着那人对她毫不设防的样子,胸中竟有些揪疼,离动手的时间越近,她心底踌躇不安越盛。

狂暴的风雪充溢天地,仿佛永远都不会息止,头顶乌云蔽日,不辨时间。

姜尚在营帐内休憩片刻便起身整装,苏苏半卧在塌上,依然还是那身凉薄的夏装,眼眸半睁半闭的懒洋洋看他重新佩上雌雄宝剑,罕有的软语,“……不多休息一阵?”睡了还不足半个时辰。

他意外的回头,随即面上微微一红,将被随意搁在案上的面纱重新待在她脸上,“已经休息够了。倒是你,若化作人形还是要记得戴上面纱,九尾狐天性擅魅,如今你正在渡劫,魔气外放,容貌若被瞧见,恐祸及六界。”

苏苏捂住面纱,“便是你也抵挡不住?”

“为何你认为我能抵挡?”他头也不回,微微苦笑。出营帐传武吉问话,“外面雪已深几尺?”

“山顶上深二尺,山脚下风旋下去,深有四五尺。”

姜尚淡淡抿起嘴,仗剑披发,重上高台……

这一次,伴随着咒诀,不断肆虐的狂风暴雪渐渐和缓,天空中不断旋转的乌云边缘渐渐露出金光,而后一轮红日奋力一跃,撕开层层阴霾,以着无与伦比的热力急冲直下!

笼罩整个天地的乌龙霎时化开,一瓣瓣一层层,以着无法抵御的姿态,以炙阳为圆心,从内而外渲染成一片灿烂的彤光……

而姜尚,就这么阖眼安静地坐在这片流离霞光之下,仿佛要化作金身飞去……

这宛如神迹的画面久久烙印在众人心中,在他们看来,姜尚就是上天所赐予西岐的仙人,将会辅佐天子,带领着西岐走向最终的辉煌。

仙人都是这般美丽而强大的吗?

对于他们而言,姜尚永远是不败的,是西岐的保护神。

相较于山顶的祥和,岐山脚下此刻犹如人间炼狱一般。

当数尺高的积雪被炙阳化开,一股股水流逐渐汇聚,积少成多……

只听到山下一声巨响,庞大的洪流来势汹汹!一路上卷起被烈日曝晒得半龟裂的沙石,势不可挡的急涌下山去!

轰!

又是一声炸响。

洪水中夹带着的恐怖泥石流与在山脚下安营的王师对撞!

不过瞬息,整个微微凹陷的山脚被这致命的洪流瞬间填平!

这一下看呆了这三千士兵,山脚下隐隐传来的商军们凄厉的惨叫,令他们汗毛都开始竖立起来……

但这还不算完,低促的咒诀紧接着再度响起。

伴随着这清冷而致命的喃音,狂风再度刮起。

只见阴云再度密合,炽阳只是昙花一现,消失在天幕。

这凛凛似朔风的狂暴风雪重临岐山,霎时间把整座岐山冻成一块汪洋!

若说王师原先没被暴风雪冻死,后面的洪水泥石流也足以把他们给溺死砸死,可丞相还不放心,最后干脆直接把他们都冻成巨型冰块,一个也别想活。

喝!真是好大的神通,好……狠的做派。

想不到丞相瞧上去飘然若仙,原来行事,行事……那个,人不可貌相

众将们心中战战然,下意识将姿态再低五十个百分点。

姜尚看着底下将士们的脸色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扬起声,“武吉,南宫适,你二人带二十名刀斧手下手,进敌营,缉拿首将。”

二将心有切切焉,还拿什么,早死透透了吧。

姜尚见他二人不动,“还愣着做什么?”

心一凛,两人齐吼,“诺!”心惊肉跳的迅速跑去招人。

姜尚微一挑眉,视线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片乌压压的后脑勺。

是错觉么,怎么感觉今天每个人的头都低了很多?

二将带着人马一咕噜跑下山后,没一会两手空空的又带着人跑了回来。

姜尚道,“怎么了?为何空手而归。”

南宫适捅捅武吉,武吉只得接过棒,支支吾吾的回答,“虽然带了刀斧手,但冰层实在太厚……压根凿不下去……”

姜尚:“……”

啊……忘记退冰了……

等红日重新升起,化开冰雪。武吉与南宫适苦命的在一块块半融化的人形冰雕里找这次领王师西征的头儿。

冻尸太多,严重妨碍进度。

等一行人披荆斩棘终于杀到元帅营的时候……

好家伙!这样也能逃。

武吉与南宫适看着里面空无一物,附近营帐也是一般,所有武器炊具皆已不见。

“这回不能再两手空空的交差了!”武吉苦着脸道,“不如我们换个职位稍高的兵将带回去给师傅?”

南宫适面色比他更苦,“这一路上你有看到一个活口吗?去哪里缉人给丞相审问。”

武吉默。

师傅啊,既然你让我们下山缉人,出手好歹也悠着点嘛。

话分两头,此刻邓九公邓婵玉各带着六千残部奔逃出五关。

“爹爹……”扎营后,邓婵玉欲言又止,“数万王师如今只剩万余……爹爹你是决定回朝歌复命,还是原地等待闻太师的援兵。”

“老夫自满大意,还未正式交战便未折了数万兵马……”邓九公双目赤红,伏倒向朝歌的方向,“老夫有负太师所托,有负天子厚望,如今还有何脸面回去,如何有脸面等待援军

?”

“爹爹……”邓婵玉不禁泪流满面,料到此刻邓九公的盘算,对西岐恨意越深。

“莫开口,吾心意已决。”

邓九公召集众将,决意维持原计,领这批残部继续西征。

而在邓九公决定背水一战的那刻,土行孙捏?我们的土行孙在哪?

西岐街头……

土行孙很哀怨的在蹲在路边……

苍天啊大地啊!他又扑了空!

原本挂了先行印兴冲冲奔来西岐要找那姜尚pk拳脚,谁知人家在数日前就偷偷领兵出了城,芳影无踪。

现在该往何处走?

土行孙迷茫的举目四望,娇小的个头搭配秀丽的脸蛋,教谁见了都以为这是个无助的迷路少女。

在层出不穷的搭讪中,土行孙边走边懵懂的感叹:西岐真是个热情好客的地方啊~

当年轻的周天子和军队主力终于到达岐山,将士们对着两边沟渠内漂浮着的冰块议论纷纷。

沿途七十里,一路见到的浮冰由少至多,体积也越大。被酷暑折磨良久的将士脸上也渐渐带上久违的喜色。

哪吒邀功道,“这般大手笔,定是师叔的神通!”

姬发暗暗点头,有这般呼风唤雨逆转节气的神通相助,西岐果真是天命所归。

姜尚早已率领三千将士下山迎接,姬发在远处看见飘荡的旌旗,便令人停下车撵,亲自下车迎着姜尚前去。

“尚父,辛苦了。”

姜尚应下不答,只引姬发往山上去,“还请王亲祭岐山。”

姬发点头,山脚王师尸横遍野之景也看在眼底,“山川享祭,这本是正礼,应当的。”

姜尚颔首,留下军队,与姬发带上数十个侍卫上山。

姜尚只说是祭岐山,因此姬发不知道今日所祭的是封神台。

排好香案后,姜尚设下祭文,武王拈香,山脚下那堆死得不能再死的王师遗骸就充做人祭,魂魄祭予封神台。

既然姬发来了,自然原先被姜尚派去护卫姬发的杨戬、哪吒、雷震子……小师妹都来了。

四双眼睛火辣辣的盯着下山的姜尚。

他们皆是修道之人,加之苏苏正在渡劫期,身上妖气冲天,如何能瞒过。

马诗诗绞紧手中的剑,愤愤然率先转头离开。

杨戬只是一声叹息,随后也离去。

雷震子拍着翅膀飞扑姜尚,“师叔,那妖女”

话音未落就被哪吒一棒子打下来,“叫什么妖女呢!是未来师母。”

“你,你……”雷震子好似第一次见到负心男真面目的悲情女,热泪盈眶,“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师叔他一定不会哒不会哒!不会哒哒哒哒~”泪奔飞走。

最后原地只剩下哪吒,他无辜的耸耸肩,拍拍姜尚,坚毅道,“师叔!我挺你!”

姜尚:面无表情。内心……羞~=v=

苏苏:面无表情。内心……怒!--凸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迷路少女土行孙费了好大气力终于找到了组织,可惜还没等他求见,邓九公就挥挥手,让人径直带他去督粮。

千里迢迢来西征,军队粮草自然很重要,今年大旱,王师所过之处的郡县压根没有余粮能让他们补充粮草,军粮没被反扒回去就算好了。

强盛若成汤都开始捉襟见肘,西岐军的情势,当然更不会比王师乐观到哪里去。

从岐山继续向南征伐,姬发听完督粮使的汇报,头痛万分,缺人又缺粮,离朝歌现在还有老大距离,怎么办?

姜尚从容的稽首,“王勿忧。”

果然,几个时辰后营外就有一个童子求见,只说是玉虚十二金仙门人,承上法器。

姜尚使人将法器送到粮帐,不到片刻便传出米粮胀破了营帐。

苏苏鄙视万分,缺人送仙,缺粮给粮,开外挂什么的最讨厌了。

这样两支军队各自休整了半月,这日终于再度相逢了。

邓九公如今只剩下万余兵马,西岐则是五万四千人,不得不说这一仗邓九公是彻底豁出去,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回朝歌苟活。

姬发问众将,“邓九公其人如何?”

南宫适对他倒有几分欣赏,“邓九公,难得将才也。”

姜尚笑曰,“将才好破,左道难防。”遂领兵而出。

邓九公高据马上,看姜尚静静挥动令旗,数万将士立刻严格按五方而出,进退舒徐,纪律严明,斗志满满,兵威甚肃真堂堂之阵,正正之旗。不觉抚须嗟叹,“太公望果然

名不虚传,无怪先来将士损兵折将,真乃劲敌也!”

邓婵玉按马而出,“爹爹,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待女儿为父亲报仇!”

邓九公殷殷叮嘱,“吾儿须要仔细。”

“女儿晓得。”邓婵玉点好本部人马,至西岐阵前请战。

“报!成汤营有一女将讨战。”

传令官来报后,军帐霎时**起来……女将?这倒是稀奇!女子娇娇滴滴,不待在家相夫教子跑来战场跟一群男人作甚?

哪吒管他是男是女,只要听到有仗打一律抢着答,“我来我来!师叔,弟子愿往!”

话一刚落,哪吒突然发现周遭看自己的眼光蓦地诡异起来。

“原来小哪吒长大了啊……”众将欣慰的摸摸胡子,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慨。

哪吒一脸莫名地上了风火轮,出阵而去。

阵前的邓婵玉眼见突然跑出个红衣小童,不由蹙眉,“来将是谁?”只见她红罗包凤髻,绣带扣潇湘。甲胄下芙蓉面貌,身形袅娜多姿。

哪吒头一昂,“吾乃是太公望麾下哪吒是也!”心下暗暗扫兴,怎的模样这般娇弱,就算赢了也没有成就感呐。不由撇嘴,“不过是深闺弱质,焉敢阵前使勇!小爷也不想欺负

你,还不速速回营,另换有名上将出来。”

“你!”邓婵玉气得切齿面红,“区区小童辱我至此,今日受我一刀!”

“咦?我什么时候辱你的?”咋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天可怜见,这口气对哪吒而言绝对算轻柔了。

“闲话休提,看刀!”

邓婵玉纵马双刀来取,哪吒火尖枪急架相还。

二将往来,交接还未数合,邓婵玉暗忖:想不到这童儿意外难缠,干脆我先下手为强!

于是蓦然后退,把马一拨,掩一刀就走,做羞愧状,“吾不及你……”

“啧,女人!”哪吒很大男人的挥挥手,“早听我的换人就……”

话未说完,那邓婵玉霍然扭颈回头,掌中五彩光芒一晃,正中哪吒脸上!

“于是,你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的被个弱质女子打破相?”苏苏拿着熟鸡蛋在哪吒额上搓搓揉揉。

那张仿若傅粉的漂亮脸蛋被打得青紫一片,叫某只萝莉身大婶心的狐狸心疼不已。

哪吒倚在美人香喷喷的怀里,被揉搓得喵喵叫,“当初不是你整日告诫我要怜香惜玉,欺凌弱女不是好男儿的行为,可是你看那泼妇,我好心放她一马,谁料她竟趁机偷袭……”

雷震子站得远远的取笑他,“看你以后还敢乱听信人言,就说这妖女不安好心!”

哪吒白了他一眼,不吭声。

苏苏倒是笑了,指尖一戳哪吒额上的大包,“我看哪吒可没这么听话,就算真是闺阁弱女,惹了他,可别想他会乖乖忍着……”

“嘶,轻点轻点……”哪吒吃疼得捂住额头,不甘不愿得吐实,“我也就……回敬给她一下乾坤圈而已……”

苏苏黑线,这还叫而已?

……要知道当年的东海龙三太子,也是被哪吒一乾坤圈打死的!

哪吒撅嘴,“好啦,小爷有控制力气,没打死她。”……不过其他可不保证。

同一时刻,商军帅营正乱成一片。

邓婵玉负痛难忍,进营时几乎落马,口中痛吟不止。

邓九公见女儿重伤,闷在营中贴身守着,心似油煎,切齿深恨哪吒。

可惜在岐山那场暴风雪中,邓九公伤了内腑,不能亲自上阵替女儿报仇。

他旗下四将同聚在营中商议,“如今主帅小姐都带伤,军中高深修士也折损大半,恐不能取胜西岐,为之奈何?”

正议论间,外面又报,“督粮官土行孙求见”

邓九公思忖几秒,沉声道,“让他进来吧。”

土行孙依言进来,向邓九公问安,听见帐后隐隐传来女子悲呼痛吟之声。

土行孙疑惑的望过去。

邓九公道,“是吾女婵玉,被哪吒打伤了肩臂,筋断骨折,各种药剂都用过了……皆无法将伤口愈合。今奉旨来征西岐,身边唯有这一女相随,谁知如此!”

啊!是邓婵玉!

土行孙双眼霎时发亮,虽隐约觉得声音有些不对,但他只当在伤痛悲哭中,声音有所偏差是理所应当,并未深究。

此刻正是他表现的机会!土行孙上前一步,“小姐之伤不难,末将有金丹可一试。”

说罢抓紧时机从葫芦里掏出一粒金丹,用水研开,取一片鸟翎刮下一块,由侍儿拿到帐后给她。果真药效神奇,只轻轻敷在伤处,真如甘露沁心,立时止痛。

邓九公大喜,晚间在帐内摆酒以谢土行孙,众将共饮。

酒桌上永远是最好讲话的地儿。

宴席正酣,众人喝的是面红耳赤。土行孙打着酒嗝,大胆问邓九公,“主将与那姜尚见了几阵?”

邓九公老脸羞红,“屡战未能取胜……”

土行孙“啪”地一声按下酒杯,拍拍胸脯道,“若是当初主将肯用吾征,如今早已平复西岐多时了……”

真正在军营里待了几天,土行孙才知道原来督粮官只是个送粮草的跑腿儿人物,哪里有建功立业的升值空间?哪里能……哪里能凭军功娶了邓小姐。

邓九公不知他心中真正念头,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暗忖:此人必定有些真本事,若道法不深,申公豹也决不会举荐他……

也罢,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如明日之战就让土行孙掌正印先行……尝试一番也好。

次日升帐,邓九公对原先定好的沙场首将道,“将军今日可否将先行印让土行孙挂了?若他能成功,回师奏凯之时,将军也可以共享皇家天禄。”

将军抱拳恭谨道,“主帅将令,未将怎敢有违?况且土行孙能早日建功,与国也是美事一件。吾情愿让位。”

土行孙接到先行印后犹如被打了鸡血一般,浑身是劲儿。

双方阵容才刚摆开,土行孙就牛逼吼吼的领了本部人马,奔杀到西岐军阵前,厉声大吼,“叫哪吒出来答话!”

姜尚正与大王诸侯商议,听到今日又有人指明要哪吒出战,便令哪吒出城看看。

这话正中哪吒下怀,可怜他自从昨日被邓婵玉打破头后,来往众将纷纷盯着他额上的大包取笑他,他待在营帐内是如坐针毡。

蹬着风火轮出了阵,哪吒上看下看,怎么不见商将?

难道他喊完话就跑回去了?哪吒伸长脖子,努力往王师营里看……

“来者何人!”突然从下方传来一声厉呼。

小哪吒低头一看,原来是个身量四尺有余的小矮子,拖着一根巨大的宾铁棍。这身高对男人而言已经够悲剧了,可他竟连马也不骑,于是……瞬间被淹没在西岐这群高头大马的将领中!

哪吒昂起头,用鼻孔瞧他,“你是什么人,敢来大张声势?”

土行孙将宾铁棍一竖,“吾乃邓元帅麾下先行官土行孙是也。”

“土行孙……”哪吒仔细想想,“不认识!你为何指明要我答话。”

土行孙一吼,拉开架势,“谁叫你欺负我媳妇!今日我定要将你擒回去!”

哪吒大笑不止,把火尖枪往下一戳

土行孙双手横棍,往上迎来!

只听‘叮’的一声,哪吒眉一舒,原来这小矮子还真有两下子,不用担心没几下便玩坏了。

土行孙仗着身矮优势,如同狂风中的小树般,灵活地左右晃动自己的身体,幅度微小,却每一次都能在火尖枪压迫而来的杀气重如游鱼般钻来钻去,时不时杀出个回马枪。

而哪吒浮空蹬在风火轮上,若面对往日高大的成人,自然游刃有余。

可今日他所面对的是比自己矮了半截的土行孙,使起火尖枪来,展不开手。

土行孙与他战了一回,便跳出圈子,厚道的喊话,“哪吒!你长我矮,你不好施展,你下轮来,咱们身量相当,见个输赢!”

哪吒羞愤,“小矮子你别得意!什么身量相当,我如今是没长大,等将来我长大了,一定把你甩出几条街去。”

土行孙只道,“你确定你还能再长大?”

哪吒被戳中死穴,跳下轮来,握着火尖枪冲将上去,“你这小矮子自寻死路!”

土行孙身形一摇一变,灵活地遁入土中,三两步之内钻出来一棍打在哪吒脚下。

哪吒凛然,急转身,土行孙又出现在他身后,在哪吒的小pp上又下了一棍!

哪吒大怒,在他下一次探出头时脚尖猛然往地面一点,身形如箭般倒退避开

仿佛脑后又长了双眼,哪吒这次停步后头也不回,乾坤圈直接往身后打去!

土行孙一时不慎,差点被打中

关键时刻,一道破空之声响起!

伴随着这铿锵声,哪吒的乾坤圈被一枚黑羽打落,救了土行孙一条小命。

“姑娘!哦不,邓小姐,你的伤好了?”土行孙扭头看见来人,双眼瞬间变成红心状。

“……姑娘,小姐……”

哪吒面色怪异的望向黑着一张脸的寐喜。

寐喜恨恨皱眉,总有一天他会忍不住掐死这小矮子。

好在土行孙还知道正事为重,抬手祭出捆仙索!

寐喜默契十足,配合土行孙的进攻,在哪吒察觉不妙,欲退后时寐喜双手结印清啸一声!

霎时空气中幻化出无数黑羽,隐隐聚合呈凤形,强大的威压从四面八方聚起,硬生生把欲退的哪吒逼得停滞一秒

下一刻土行孙手中的捆仙绳爆出一声巨响。

在场众人只来得及看见金光一现,哪吒便被平空拿了去。

由寐喜出现到哪吒被捕的时间间距极短,杨戬雷震子相救不及,只眼睁睁见那土行孙伙同寐喜,下一瞬消失无踪。

话说土行孙得胜回营,一转头就没了那邓小姐的踪迹。不过就今日所见,邓小姐的法术竟也精深非常,叫他心中的仰慕之情又飙升了十分。

邓九公大步流星的出账,“听你这次生擒了哪吒!快快带上来。”

土行孙一招手,军卒们立刻将被捆仙索绑得跟小猪似的哪吒抬上来。

邓九公喜道“这使得何种拿法?”

土行孙有所保留道,“各有秘法就是。”

邓九公上下打量哪吒,令左右,“先将哪吒拘于后营,待吾飞书闻太师,再做定夺。”

“诺!”

待哪吒被押下去了,邓九公转瞬一改面上的肃杀之气,笑眯眯的拉着土行孙的手,命军政司给土行孙记首功,破格提拔至将军。并在营中大肆宴酒庆功。

夜饮至二更,众将各自回寝帐,唯独土行孙还在陪邓九公把酒言欢。

酒至三更,土行孙扛不住了,迷迷糊糊向邓九公吐露了对邓婵玉的思慕之情。

邓九公喝得正酣,失言道,“土将军,若你能早破西岐,吾便将爱女婵玉许配给你!”

土行孙听罢此言,满心欢喜,一整夜在**滚来滚去,高兴得怎么也睡不着。

翌日一大早,邓九公在土行孙出战前特地将他叫来,给予爱的鼓励,“土将军,望你早早立功,旋师奏凯,朝贺天子,共享千钟。”

土行孙点头,想到将要取媳妇了更笑眯了眼儿,得意洋洋地拉拔着一干人马排开阵势,坐名要姜尚出来答话。

姜尚随即出阵,众将分列两边,便见一个容貌秀丽如少女的小少年跳出来,大呼,“姜尚,你乃昆仑之高士,为何要入歧途,今日吾特来擒你!”

西岐众将哪里会将他放在眼里,齐声大笑起来。

姜尚倒是未出言讽刺,他向来尊重每一个对手,只温声道,“如此,我便静待进军如何擒吾吧。”

土行孙弯唇一笑,毫无预警地猛然执棍劈来!拉开了大战序幕!

姜尚以剑格挡,可一个在马上,一个于地下,与哪吒当初一般,姜尚手脚难以施展。

如此三五个回合之后,土行孙重祭起捆仙索

姜尚微眯起眼,看来哪吒上次便是被这法宝所虏。

原本他身形已经避过,却在刹那之时,极为精确的翻身一跃,巧妙的将脚踩在捆仙索攻击范围内。

土行孙大喜,机不可失,他忙轻抖手腕,绳索瞬间套入姜尚的脚踝!

便见金光一闪之后,姜尚与杨戬相视一眼,这道光芒正而不邪,确有些古怪。

他尝试以术法震断脚上的绳子,不料才刚一动作,便发现这古怪的绳子竟能吸收道法,被它缚中,任何攻击挣扎的法术皆如泥牛沉海,再无声息。

这厢姜尚正舍身研究敌方的法宝,旗下将士们可皆被吓坏了,生怕丞相也像哪吒一般被虏了去。

一时众将齐齐奋勇杀出营地,土行孙寡不敌众,只能恨恨扼腕,让他们将深具探索精神的太公望从他手里给抢回营去了。

且说苏苏此时正盯着寐喜留下的黑羽发呆,他既已经来了,申公豹与闻仲也不远矣。

上了狂奔的马车,如何能停下刹住?

突然帐外响起一阵喧哗声,隐约听有人惊慌地提到丞相二字……

苏苏一惊,下意识的立刻出了营帐。

众将看到丞相的大帐内忽然跳出一只白狐,虽认出是丞相的爱宠,但着实讶异向来以国事为重的太公望竟然会在出征时带上家中的小宠。

也由此,众将明白了这头小白狐在丞相心目中的特殊地位。

小狐狸踌躇了下,慢慢挨近被死死绑缚住的姜尚。

那绳索也不知是怎么绑的,几员猛将蹲在地上如何解也解不开。

有性急的,干脆拔出大刀,用力割绳子。

才割了几下,突然小白狐低叫一声,一口咬向握刀的大将!

“嘶!”这员大将急急收回手,手背上还是被咬出两个深深的血洞,“哎!这畜生怎么突然咬人。”

白狐眼中红光一闪,那员大将已经在丞相刹那间冷冰冰的视线下讪讪低了头,讨好的冲小白狐露出憨笑,“没事没事,咬得好咬得好,以后想磨牙了还找俺!”

旁人意识到白狐突然攻击应该事出有因,细看之后才发现,那绳索竟然已陷进肉里了!

姜尚道,“看来此绳不可用外力切割,否则会越收越紧,直至绞杀掉被缚者。”

晚了一步赶来的马诗诗只听到他的最后一句,不由泫然欲泣,“师兄,我去找师尊相助!”

姜尚道,“不必劳烦师尊,尚自有办法。”

“又是因为她吗,”马诗诗道,“师兄是担心若师尊来探,会发现端倪,是吗。”虽然是问句,但她用得已然是肯定的语气。

场面一时有些僵持起来。

众将完全没想到竟会在这种场合听到丞相的风花雪月……原本他们还以为丞相爷也像仙人那般没有七情六欲,谁料原来仙人的感情生活还更劲爆,恋情多角秘辛迭出。

在一片****的沉默中,姜尚轻轻对马诗诗道,“师妹,进来行军赶路辛苦了。你累了,先回帐歇息吧。”

马诗诗咬紧牙关,微涨红了脸,不动。

此际帘帐猛然被掀开!

年轻的武王姬发收到姜尚被缚的消息,正惶惶亲来帐内看他,他神经可比钢筋,完全没察觉营帐内的微妙气氛,径自飙泪奔到姜尚身份,“尚父!”

俨然在文王去后,将太公望真心当做父辈来敬爱。

“孤不知有何罪,天子屡年征伐,竟无宁宇。兄父皆丧,内外忧患,尚父今又如此受苦,使孤日夜惶悚不安……”

这般情境马诗诗自然无法再留下,她看向那只妖狐,此刻它双眼怔怔地盯着师兄,察觉到她的视线,它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无悲无喜,只是平静的注视着她。

我究竟是哪儿不如你?

我究竟是哪里输给了你!

马诗诗转头,独自离开营帐。

若是……

若是你没有出现就好了,若是……你从来没有出现就好了。

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见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话

一个枉自嗟叹,一个空劳牵挂。 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

“师叔!此绳是捆仙索。”

杨戬在姜尚被绑后便急急四处寻访道友,探问这究竟是何法宝?终于,让他探出这是惧留孙的独门秘宝。

惧留孙……

哪吒雷震子也识得惧留孙,不由惊讶道,“惧留孙师叔怎会害姜师叔,绝无可能。”

姜尚颔首,“这捆仙索或许是被土行孙所盗,惧留孙绝无可能使人拿捆仙索对付西岐。”

毕竟惧留孙是玉虚宫的人,怎会帮着外人拆自家师尊的台。

苏苏翻了个白眼,惧留孙当然不会,可他那个好拐无比的笨蛋徒儿土行孙,他会。

这个不知道给自己师傅惹下大麻烦的土行孙此刻很黑皮,回营后邓九公一听他连姜尚都被绑住了,朗笑道,“但愿早破西岐,旋师奏凯,不负将军得此大功也。”

土行孙挠挠后脑勺,会人家对自己这么器重,便想投桃报李,“元帅不必忧心,末将今夜进西岐,杀了武王、姜尚,将二人首级带回来,进朝报功;西岐无首,自然瓦解。”

邓九公道,“西岐守备森严,如何进入?”

“昔日吾师传我地行之术,可行千里。这有何难事?”只要早早把媳妇嫁予我就好~

是夜,杨戬呈上惧留孙送来的符印,“师叔,用此印可以将捆仙索解去。”

他把符印在绳头上,用手一指,那捆仙索即刻脱落下来。

姜尚略活动了手腕,思虑土行孙该如何处置。

突然一阵怪风刮来,把宝纛幡一折两段。

姜尚一惊,这恐是凶兆,忙取来香案,焚香炉内,将八卦搜求吉凶。最后铺下金钱,便知就里。待占卜结果一出,姜尚深蹙紧眉,命杨戬请武王前来营帐。

待杨戬去后,姜尚命左右,“在账前悬三面镜子,顶上悬挂五面。今夜请诸侯众将不要各自散去,俱来我营帐中。并严备看守,须弓上弦,刀出鞘,以备不虞。”

苏苏只看他见刮了一阵大风便开始神神叨叨,不由问道,“你在做什么?”

姜尚耐心解答,“方才风过甚凶,我卜了一卦,卦象主土行孙今晚进军行刺。”

苏苏无可无不可道,“那需要我帮忙什么。”

他淡笑,“尚能应对。”

待武王一头雾水的跟着杨戬进来,“相父请孤,有何见谕?”

姜尚道,“老臣今日训练众将六韬,特请大王筵宴。”

姬发大喜,“相父如此勤劳,孤不胜感激。只愿兵戈宁息,与相父共享安康。”

姜尚点头,只令左右安排筵席,侍武王饮宴,宴席上也只是谈笑军国重务,未提土行孙行刺一节。

时至初更。土行孙辞邓九公、众将,将身子一扭,原地杳然无踪。

好不容易摸到军营,土行孙先扑武王,便又扑了个空。没鱼虾也好,他沿路把诸侯的帐篷也一一扑了过去,可惜次次又扑空。

土行孙怨念不已,最后摸至姜尚帐中,只见众将弓上弦,刀出鞘,森严侍立两旁。土行孙在下面苦等半晌,不得其便。

好在二更初上,土行孙终于等到武王挽着个貌美妃嫔出来,其余诸侯还在帐内痛饮。

也罢,我且先杀了武王,再杀姜尚也不迟。

土行孙打定主意,便一路地下尾随,待武王进了王帐,命侍儿各散,与宫妃解衣安寝。

土行孙屏息宁气,轻轻在地底下等候,待听到鼻息之声传来,土行孙钻出地面,此时红烛未灭,帐内通明,土行孙提刀在手,上了龙塌。

轻揭起帐幔,搭上金钩,周天子正合眼朦胧,酣然熟睡。土行孙只一刀,就把武王的头割下,往床下一掷。

那一声闷响惊起宫妃,她睁开眼,惊道,“汝是何人,为何深夜至此?”

土行孙自幼山上苦修,罕与女子打交道,见着宫妃身上衣衫半褪,不由羞红了脸,老老实实的回答她,“我奶成汤营中先行官土行孙是也。姬发已被吾所杀。尔欲生乎,欲死乎

?”

这话说得,倒也真是个呆子。若是其他武将一击得手后,怕是立时要杀人灭口,哪里这么罗嗦,还好心问对方要生,还是要死?

这妃子面似桃花,闻言楚楚可怜道,“我乃女流,害之无益,望将军赦妾一命。若不嫌弃贱妾貌丑,收为婢妾,妾得侍将军左右,铭德五内,定不敢有忘。”

“啊?”土行孙懵了,怎么……怎么他只是好心问她想不想活,她就要对他自荐枕席!“不行,我不能对不起邓小姐……”

女子立刻热情的扑上来,火速扒下自己的衣服后就开始脱土行孙的。

土行孙原想伸手推开她,但抬头就看到对方已经光洁溜溜的身体,哪敢伸上手去,只不住后退挣扎,脸红得快爆炸,“这位姐姐,不行啊!不要!我不能对不起邓小姐……”

可这妃子手劲儿过人,一把搂住他就不放手,如何也挣不开。

土行孙哀叫,难道今天他的清白就要葬送在这里?

千钧一发之际,那宫妃突然喝道,“拿住了土行孙!”

帐外三军呐喊,锣鼓齐鸣。土行孙定睛一眼,原来这女子是杨戬所化,再一看地上姬发的头颅,此刻已化成一截朽木!

姜尚听到远远从王帐传来的喊杀声,嘴角微微释出笑容,亲自入帐后结界内请出姬发,姬发迷茫道,“哪里来的杀声?”

“回禀陛下,应是杨戬智擒了土行孙。”

姬发闻言大喜,未几,便见杨戬腋下夹着赤条条的土行孙,来禀姬发。

姬发看着二人模样,不由囧然,“既已拿将成功……这是如何光景?”

杨戬夹着光溜溜的土行孙答曰,“此人善地行之术,若放下他,便会遁地逃走。”

苏苏伏在塌尾,也光明正大地上下打量土行孙白嫩嫩的****,恍然大悟,“杨戬,原来你就是传说中的鬼畜攻!”

杨戬:“??”

姜尚状似自然地左移一步,恰好挡在苏苏的视线前,命杨戬将土行孙带下去小心关押起来。

得到土行孙被西岐所虏的消息之后,邓九公的西征大军着实萧条了好一阵。

但战争不等人,西征军且战且退,一路退出西岐山界。

姜尚兵分两路,一路继续绞杀西征军,一路径直北上,方向直指朝歌!

至于土行孙,自然也一路被带走。

应着他的师父惧留孙的缘故,姜尚没有立刻斩首。命杨戬通知了惧留孙,只待他来后,与他商讨如何处置土行孙。

可杨戬这次带来的消息是,土行孙之事已被师尊知晓,正命惧留孙闭门思过。

没法,土行孙只好继续做阶下囚,苦哈哈的等师傅惧留孙回来救命。

既然师尊已经知道土行孙的事,姜尚目光转向苏苏,那她的存在,师尊定是也知道了……

果然,两日后杨戬回报,不日玉虚十二金仙将会下昆仑,助他顺利攻占朝歌。

而苏苏,也已然从申公豹和寐喜传来的密令得知,闻仲和申公豹将在三日后与邓九公的西征军顺利会师。

是孽缘抑或是劫数。

玉虚十二仙和闻仲申公豹竟撞在一起。

起事的时间就要到了。

当闻仲的黑麒麟降临战场的一瞬间,申公豹拍拍座下白额虎的头,****无比的绛紫道袍迎风招展。

闻仲不愧为三朝元老,领兵布阵精妙无比。

原本被杀得几乎溃逃得西征军仿若找到了主心骨,重新焕发军容。

这是全然交托的信任,他们毫不迟疑,坚信只要紧跟着闻仲,必定会胜利。

只见那兵戈凛冽,树立斩虎屠龙纯雪刃。对对长枪,似排数千粗细冰淋尾。

长弓初吐月,短弩似飞凫。

重整旗鼓的王师令顺逆已久的西岐军有些反应不及,况且另一支绞杀王师残部的西征军正陷进闻仲的包抄之中。

姜尚火速令传令官下退兵令,西岐军人数原本就少,经不起损耗。

这厢闻仲见姜尚率先收兵,未前去追赶,令人叫邓九公前来回报,同时清点人马,重新整合。

这****是如此漫长。

姜尚商讨完战事回帐后,苏苏没有像往日般先睡,而是化回人形,倚在塌上。似睡未睡,似醒未醒。

姜尚站在塌前默默注视着她良久,而后轻轻的,摸一摸她的头发……

手在要收回时被拉住,苏苏睁开眼,定定回望他。

“这几日,玉虚十二位师兄便要来了。”良久,他才挤出这句话。下一句‘你便彻夜逃吧’来不及出口,便被一根纤纤玉指按住。

她道,“……吻我。”

姜尚迟疑地看着她,心跳咚咚如擂鼓,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她不由笑了,抬起双手轻轻勾住他的脖颈,将他拉下来,“吻我。”

他闭上眼,小心的以唇舌描画她的轮廓。

“我问你,曾有一刻后悔与我相识吗?”

“不悔。”

“如果我永不回应你,日后还要嫁给别的男人,你还悔不悔?”

“不悔。”

“如果我告诉你,我与你同吃同住,今夜你的晚膳里,我还下了毒,你还不悔吗。”

他温存的摸摸她的头发,笑了,“我早知道了。死在你手里,我一点也不怨。”

她没有再说话了。

姜尚从她的脸上,吻到一滴咸涩的温热,他低声喃喃,“为了这一滴泪……我死也欢喜了。”

她沉默良久,道,“……傻子。”

从来良宵短,只恨情丝长

五更天,军营响起一片喊杀声,王师来偷袭!

在四面战鼓苏苏坐起身,指尖缓缓摩挲着枕边人透出淡淡青色的脸。

他紧闭着眼,白得发青的脸上表情十分安详而满足……再有最后一剂毒膏,他便永远不会再醒来。

苏苏怔怔凝视着他良久,而后极轻的,碰一碰他的唇,将毒药随意扔进案底,转身离开。

当那抹妖娆的身影离开之后,姜尚轻轻睁开眼,念动隐身咒,身影渐渐化作透明……

苏苏出了营帐,发动信号,不过转瞬间,申公豹与寐喜已出现在她身边。

“四更就通知了你做好准备,怎么这么久才出来?”申公豹别有深意的眨眨眼。

苏苏没心情与他调笑,只把目光转向寐喜,“闻仲呢?”

寐喜道,“正在靠王帐那边。”

苏苏远远望去,果然发现那头黑麒麟载着闻太师亢奋的俯冲腾跃,隐约看见哪吒的风火轮和雷震子乾坤金棍的残影,看来太师杀性正酣,她便不过去打扰了。

“姜尚已经解决了?”申公豹果然第二句便是这个。

苏苏妩媚一笑,“这是当然。”

寐喜心一动,低头看她。

苏苏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坦然地看向他,寐喜微微有些尴尬的率先转过脸,没说话。

五更天快过去了,东方渐渐透白,映出脚下西歧军的惨境,只见地上尸横的,折筋断骨,鞍上无人,战马空拖着缰绳嘶鸣……

申公豹与杨戬对上了,在战乱中逃出的土行孙正对着寐喜眼含春情,无限恋慕。

“邓小姐,你来救我了……”土行孙含情脉脉。

申公豹对战时还抽空插了一脚阿谀,“寐喜,看来你真是魅力无限,男女通吃。”而后再对土行孙道,“若你真想娶个男媳妇,便继续试着追求他吧。”

“寐喜……男媳妇?”土行孙反应不慢,震惊道,“你不是邓婵玉小姐?”

寐喜额上青筋暴跳,“谁告诉你我是邓婵玉的!”

土行孙道,“可是……可是西征的美姑娘唯有……”

寐喜可没让他把话说完,“谁告诉你我是姑娘的!”

“是,是我自己看的……”

寐喜直接阴森森道,“我剜了你这双狗眼!”

苏苏忙上前调停,“小孩子眼神儿不好,咱们不跟他计较。”

寐喜余怒未消的再瞪他一眼,土行孙心灵破碎,幻灭的蹲在墙角画圈圈。

倏地,从空中落下密密麻麻的细雨般的火箭,将整个天空点亮!

火箭似乎有眼睛一般,准备的避开西岐军,射向王师队伍中,已达十万大军的王师内部,霎时想起一阵凄厉的哀嚎,远望去,犹若开出千万朵血腥而致命的烟花,凄美壮丽之极。

是玉虚十二仙!

想不到他们竟然这么快到。苏苏眯起眼,魔魅之色闪过,无声弹出利爪。

君归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隐形咒对同是玉虚宫师兄弟的十二仙来说形同虚设。

在十二仙眼中,他们看到曾经最惊才绝艳的小师弟手握着雌雄宝剑挡在那妖狐身前,对着他们,竟举起剑

姜尚原本只想出来护送苏苏离开,谁料竟发现师尊提前将玉虚十二仙派下昆仑。明显已对他起了防心。

他看着昔日十二个师兄都向着苏苏挥去法器,手中的宝剑仿佛也在呼应他的心情一般,清啸一声,剑鸣被淹没在周遭嘈杂的呐喊冲杀声中,心爱的女子没有听见,她正与那个美丽的少年并肩而立,相互私语着,决定他们各自负责的击杀人数。

“师弟!”有人怒吼震惊的看着他。

他没有回答,他手中的‘剑’在嘶吼咆哮,刺向每一个要向她发动攻击的人。

或许我已入了魔障?

他问自己,但手中的动作没有停,一个身影若流光般疾扑在他身后,腹部一凉,他低头看见露出的刀尖……

剧烈的疼痛令腰部肌肉连至大腿的动作皆后滞了几秒,大腿和左臂分别被一根长枪钉在地上。

看来师兄们已经判定他堕入魔道,要将他清理门户。

他溢出一口血丝,单手结印逼退来者,另一只手拗断长枪,将嵌在体内的枪头和长刀拔出来!

鲜血随着动作喷溅而出,有几滴落在她的脸上,她此刻也正周旋在十二仙和数名仙童中,利爪毫不留情的撕裂每一具触到的**!

鲜血四溅中,谁也分不清是谁的血。

他咬破了唇不吭一声,自成一场壮烈的默剧般,无声的屠戮。

体力渐渐到达了极限,几次伤重未愈加上霸道的毒药在侵蚀神经……

他手上结印的动作慢了一拍,脸颊立刻被锐利的剑风划破一道狰狞的血痕!

天渐渐一点一点亮起来,他沉重的喘息着,手持长剑始终站在她身前,晨风浮动着他残破的道袍,猎猎作响。在下一次突袭进攻中,脚蓦地一麻……身体到极限了。

他被打落在地,肩膀被番天印打穿,欲抬起头,又被斩仙剑重新压在地上。

“姜尚?”忽然,原本沉溺在打斗中的她突然转过身,双眼在黑压压乱成一片的战场上焦急的搜寻,“姜尚?姜尚,是不是你?我知道你在这……你快出来!”

他仰躺在地,口中都是腥咸的血,却尝出了甜蜜的味道。

苏苏,快走吧。我永远也不会回答你。

他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曾经明媚的倒映出他的剪影。那弯殷红的嘴唇,曾经对他诉说着最甜腻动人的情话……

走吧……离开我,离开西岐,逃得越远越好。

他听见她轻吁一口气,安心地喃喃,“……幸好他还安全地在营帐。” 她在营帐内设了保护结界,才放心离开。

脚步声背向他,慢慢朝南突围,离他越来越远……

他转过头,无限眷恋地望着她的背影。

一步,两步,三步……他静静数着她远离的脚步,师兄们还在商量是将他就地处决还是带回去交给师尊,他耳窝内隆隆声低低的滚动,听力似乎消失了大半,师兄们的声音已逐渐听不清楚。

突然,已经快走出视线之外的她再次回头了,目光几乎扫到他的身影,他的心跳刹那为她而激越。

“姜尚,”她不管不顾,就算没发现他,依然执拗的又跑回来,“姜尚!我知道你就在这!”

寐喜见她好不容易突围出来,忽然又跑回去,不由微愠的跟过来拉住她的手,“你在做什么?还不快走!”

她甩开他,两人挣动间,一支金箭突然倏地破空而来

姜尚终于忍不住起身示警,“小心!”

玉鼎真人见他猛然一动,以为是要反击,横在他脖颈的斩仙剑从右喉狠狠划至左心!鲜血霎时喷涌而出,汩汩蜿蜒了一地……

苏苏听到熟悉的声音,待打掉金箭回头看去,那个被刺得千疮百孔辨不清面目的血人,就是曾经如风光霁月清雅绝俗的姜尚?

“不……”

她不敢置信,摇头再摇头,心脏瞬间被一只大掌捏紧,却是发不出声,只踉踉跄跄地赶到他身边,甚至连站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差点跌坐在旁。

她颤抖得捧起他的脸,胡乱想拭去他脸上的污血,喉中控制不住透出哭腔,“姜尚!你怎么了?别吓我……不要吓我……”

十二仙看此情境,不由都有些凄然,毕竟做了数十年的师兄弟,今日,便权给他们留下话别时间,再缉拿那妖狐。

“别哭……”他艰难地抬起手,想擦去她的泪。

“我不哭。”她用力咬紧唇,托起他的手让他能顺利抚上她的脸,努力强忍住眼泪。

“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若是你我之间非死一人不可,那便是我吧。”他拇指费力的摩挲着她的脸,“可惜……以后的路,不能再陪你走了……”

她捂住嘴用力摇头,却是泪流满面,“不……不……”

“这辈子……我欠你的,都还清了吧。”

“都清了。”她哽咽着,“可是我欠你的,还没来得及还……”

他身上的血慢慢浸透她的衣襟,“那就……留到下辈子还我。下辈子,换你欠我……”

她不停擦去奔流而出的泪,努力想再看清楚他的脸,释出笑容,“好,下辈子换我欠你……我们只做一对寻常夫妻,好好过日子。”

“说……定了……”

他露出淡淡满意的笑容,渐渐阖上眼。

“说定了。”她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渐渐冰冷的额头上,用着对恋人撒娇的口气喃喃,“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还记得吗。那时候你穿了一件……嗯,一件青色的纱衣,坐在盛开的蟠桃树上……那时候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你还记得吗?”

他这次没有再回答……

她轻轻摇晃着他,他脸上尤带着淡淡的笑容,右手无力的从她脸上滑落……

她几乎要因为心碎而亡,却绝望又温情脉脉的再摇晃他,“姜尚,你还没回答我呢……记得吗?你还记得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吗?”

他依然紧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她颤抖的弯起嘴角,努力再勾画出一个笑容,“好吧,不回答也没有关系,我还记得……我的记性向来很好,连着你的份儿……一起记下去。”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轻温柔地喃喃,“姜尚,你那时候说呀……‘你是哪家的狐狸?’”

他依旧沉默。

她倏然也跟着安静下来,只抱着他的尸身坐倒在地,低着头望着他,一动不动,似乎也跟着死去……

虚空中,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气逸出她体内,渐渐地以她为中心,若风暴一般极速旋转……

寐喜,哪吒,申公豹,不论谁在外面焦急的喊她的名字,她依然毫无反应,只呆呆抱着姜尚的尸身不放。

马诗诗捏紧手上的金箭,伤心欲绝地几次想冲进去抢回姜尚的尸身,但都被其他金仙拦住,“那妖狐似乎要开始渡劫了,贸贸然闯进去恐有杀身之祸”

心魔乃是爱憎恶,伤别离,求不得……

苏苏历过百般悲喜,痛失挚爱,此番心如死水之下,竟是冲破了所有心魔,只等最后一个雷劫以待飞升。

当多年目标近在眼前,她发现自己竟没有丝毫感觉,仿佛一切感情都随着怀中那人而去。

姜尚,我竟如此爱你,超乎我的想象,超出你的预料。

这么多年,她一直无法轻易释怀那一剑,如何能承认,是因为心中还爱着他。

爱有多深,怨就有多深。

当如今再没有怨恨的借口……那人却已不在了。她心痛欲狂,她想悲声狂呼,又恨不得与他同死一处。

轰隆隆……

天边开始现出紫色的劫云……

苏苏任凭劫云到了她头顶,依然一动不动。

当第一道天雷打下,不意间触碰到姜尚一缕衣角她终于动了。

她狠狠抱住他微微僵硬的冰冷身体,仰头凶狠得朝天尖啸一声!

这尖啸锐利得可怕,几乎形成了半实体化的恐怖波动,声波向四面八方震荡,给人以撕裂周遭一切的错觉。在这可怕的尖啸声中,玉虚十二仙皆脸色煞白,竟是被音波逼退了数步。

这便是上古遗留的天狐的实力吗。

眨眼之间,所有人骇然发现以苏苏和劫云为界,一道巨大的光柱直上九霄,苏苏啸声不绝,那光柱随之仿若无有穷尽般,深深刺破天空。

绵密频繁的轰隆隆声入耳,整个大地都在颤抖,那光柱骤然化成一片光幕,将整个天空都笼罩起来,彻底隔绝人与天的视线接触。

众人看不清光柱内苏苏是如何渡过雷劫,只听雷声不断轰鸣着,终于,两个时辰后息止下来。

待光柱也随之消散后,人们才震惊的发现眼前整座山脉皆被夷为平原。在这毁天灭地的力量下,没有人敢直面与之抗衡。

在这个后天形成的平原正中心,一个金瞳雪发的绝色天人紧抱着那具难辨面目的血人,头也不回地飞上九霄……

姜尚……

你曾说过你会永远等我。

我相信了。不管是何时,也不论在何处,反正我心底知道,总有你在等着。

可如今为什么当我想回到原地……

你却已不在了?

“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娶我。”她一字一血泪,想起记忆中紫霞的对白。

我猜中了开头……可是,我猜不到这结局。

姜尚……带我走吧。

桃花源外传

“于是,”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娃儿紧揪着娘亲的衣服,“于是妲己就抱着他一道殉情了?”

娘亲囧然了下,“当然不是,妲己可不是那么软弱的性子,自然不会抱着一同寻死的念头,而是一起努力地活下去。”

“咦,可是那太公望不是死了吗?”

“啧,死了还可以复活的嘛。有女娲这个人界创始者在,完全不用担心。”

女娃闷闷地“哦”了一声,突然觉得感动值下降了五十个百分点。

“不对,”思索了片刻女娃疑惑道,“那女娲为什么要帮太公望?”

“为什么不帮?他可是为颠覆成汤派下的先行官,代表女娲和元始天尊扶持西岐成为新的天下之主啊。”

“哎?那意思是太公望被女娲救活后又离开妲己,继续辅佐西岐了?咦……不对不对,他师父不是很小气吗,怎么会原谅他跟妲己在一起?”

娘亲轻轻敲了敲她的小脑袋瓜子,“笨,先前妲己还是妖精啊,仙家当然不会同意。可飞升之后,九尾天狐是上古神兽,法可通天……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怎会放过这个拉拢的好机会。”

女娃儿只觉脑袋一团浆糊,还想再问的时候,娘亲在她额上轻轻一吻,“好了,今天的床头故事先这样结束了,下次再继续。晚安。”

于是可怜的小女娃便带着满脑子问号入睡,第二天早上留着问题问父亲去。

“爹爹,我问你。”早膳结束后她小大人一般双手背负身后,仰起小脸很有求知欲的道,“娘亲昨夜给我讲了武王伐纣的故事,可我对比史书,觉得她说的几处地方有点奇怪。”

“嗯,问吧。”爹爹双手在她腋下轻轻一提,将小萝莉抱在腿上,他的右颊和脖颈上细看,隐隐看到两条长疤,颜色比肤色略浅些,但从中能看出那场战斗该是多么惊险。

“书上没提到太公望曾经死过,只说他最后是在朝歌战死的,可娘说他其实早已死过了,是妲己求女娲救活他的。那女娲为什么会这么热情帮妲己了?还有,太公望他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的?不然妲己好不容易把他救回来,可他又在朝歌战死,那妲己岂不是要伤心死?”

爹爹道,“女娲会出手相助,自然是因为妲己愿献上天狐的通天神力以换太公望的性命,而且已经飞升的天狐,是怎么也不可能再去完成****成汤之主的任务。既已是弃子,也没有必要再费力逼迫为难。”

“啊,原来是这样。那太公望呢?他最后到底是不是真的战死了?”

他眼神越发柔和,“有人在等着他,他怎会轻易战死。”

“啊,那……那他是诈死了?”小萝莉倒还真聪明,“这应该瞒不了元始天尊那小气鬼,他最后又怎会放过太公望?”

“你想,若是一个剔去仙骨,剥离神格的凡人,能否再继续执掌封神榜?不过蝼蚁般的存在,也没有让天尊有掌控管束的资格。”

“啊!”她小小惊叫一声,“太公望对自己可真狠,诈死了还敢再剔先骨剥神格。”

“因为有人在等着他呀,他可不想让那人等太久……”

小萝莉怀疑的抬眼,双手叉腰的逼视老爹,“不对!为什么娘亲和爹爹对这些知道的这么清楚!”

他笑而不答,只揉揉女娃儿的头,“好了,吃完饭休息下就要去先生那习课,爹爹也要忙了。”

女娃儿嘟嘟嘴,“先生老爱变成兔子,害我好几次都差点把他抓去炖了。”

爹爹摸摸她鼓鼓的小脸,“下次就是拿去炖了也没关系。”

等小萝莉蹦蹦跳跳的上课了,她拿起角落被翻得零零落落的史书……

昔武王伐殷,岁在鹑火,武王观兵孟津而归,尊太公望为军师,居二年乃伐。帝辛亦发兵距之牧野,起兵十七万,苦战月余,赤地千里、血流漂杵。

至甲子日,胜负依旧难分,遂签立牧野之盟,二军划长江而治。此间太公望战死沙场,武王大恸,追封武圣……

后世儒、道、法、兵、纵横诸家皆追太公望为本家人物,尊“百家宗师";。

这段历史完全不一样了……

她轻轻感慨,数百年后的史书提到他,皆是统一口径的高山仰止。可提到她……

一百年前只有一句:帝辛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

待百年后,武王的孙子pk掉帝辛没用的孙儿时,曾经脱序的历史又被倒回原位。而妲己与帝辛,也重新被放在审判席上,无可奈何的接受代代使官学者的一层层抹黑。

可帝辛这时早死透透了,他也向来不在意身后名。而她,更是当做浮云,只与那人在人间做一对平凡夫妇,打算生一窝小狐狸……咳,虽然这数百年只成功造出了一只。

而寐喜虽为邪神,可到底也是神。大战后他带领族人潜心修炼,只偶尔应邀参加凤族的宴会,听说黑凤凰在凤族里拉风无比,有无数火凤凰在倒追他。

至于申公豹,大战后他的无间道身份自然****了。阐教是回不去了,就是截教上下对他也有点讪讪的,尴尬十分,于是他便厚颜无耻的满世界找到她,不论她如何搬家,他硬是在她隔壁搭窝,倒也就这么吵吵闹闹的继续这段孽缘……

哦,说到这差点忘了小师妹。

姜尚诈死后,杨戬便代替他,掌管封神榜选出三百六十五位八部神,小师妹在其中也得了个仙位……额,扫把仙……

虽然名字不好听,但好歹也是人见人怕,威慑力还是不错滴,做人最重要的是知足嘛。

偶有兴致,她也外出购买几本史书,看看有无对二人更有新意的点评。

可惜总令她失望,两人在史书中的形象也越来越呈现两极化,她便懒得再买了……

“苏苏。”

男子撩开帘子进门,手中托着一卷竹册。

“被青丘退回来了?”她对着面有愧色的夫君露出笑容,“没关系的,反正也被退了几百封,我已习惯了。”

“苏苏……”他唤住她,轻轻握住她的手。

她本是九尾一族等待了数千年才等到的天狐,肩负着重振一族的希望,却为了救他,自毁道行,削除千年苦修的仙籍,令青丘族人痛心失望。

每年,她皆修书请求族人谅解,只是从小悉心照管她,对她怀有最深希翼的大长老仍迟迟不肯原谅,避而不见。

心底并非不难受,可是……她看着自己的丈夫,她还拥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已然是不可能再回头。

时光哗啦啦向后奔跑,当世上第一张纸被制造出来,并流通天下后,元始天尊也带着阐教众人浩浩荡荡的回九重天,新任的昆仑山主西王母娘娘曾经听过他们二人的传说。

她更像一个祥和八卦的老嬷嬷,而不是毫无情感的神。

西王母殷切招呼他们二人赶紧从隐居地搬来昆仑,她划下一块灵气宝地并在外围设置了桃花障,每日只让苏苏闲暇时跑去陪她聊天磕牙。

所以你看,神仙的日子多寂寞啊,连找个八卦对象都要这么艰难。

乔迁之喜那日,几个青丘的昔日玩伴登门做客,做完客他们就不走了,死皮赖脸要跟着他们一道住昆仑。

她面上只做无奈状,心中知晓定是大长老担心西王母使诈,才派来族人保护她。

隔日她特地又修了一封感谢信让姜尚再带往青丘,这次姜尚回来后两手空空,道,“大长老依然如往常般不接信,不过这次让我进了屋,吃了茶。回程路上,身上的书信就不见了……或许,大长老心中早已原谅你了,只是仍抹不开面子。”

苏苏乐得起身,胡乱在室内转了几圈,最后一丝心结……

终于解了。

这夜姜尚在宴桌上已经连续四次吃到鸡蛋壳,终忍无可忍道,“今日的晚膳轮到谁当班?”

众人默默无语,目光暗示地直指向她。

苏苏面无表情道,“……今晚是我亲自下厨。”

姜尚差点噎住,忙不迭又多夹起几道菜来,“难怪分外……美味,娘子的手艺真是越发炉火纯青了,”

……夫君,你的话是不是转得有点太硬了?

众人:“……”深深鄙视之。

岁月流转的风啊,拂动着来自故乡的云。

这叫人整个身心都舒懒起来的仲夏之夜,是多么美好。

小小的一家三口,手拉着手,一起躺在屋顶上眺望缓慢旋转的星河……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懒懒得令人几乎产生一瞬千年的错觉。

曾经的厮杀仿佛是上一辈子的事儿,就连彼此指间留下的薄茧也是这么美妙。

一切都是这么恰到好处。 玄月,星光,树上不停聒噪的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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