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步后宫:妃不出皇城

第一卷_105 齐王(1)

自从那日以后,天诺好像是越来越看重赫宏,经常在他们下课之后独自叫他去隆和殿说话,连以前很受天诺器重的赫尔也渐渐地被冷落了。

前朝,后宫,到处都是见风使舵的人,原本景瑶的华粹宫也不过是宫里女眷经常出没的地方,现在甚至连宫外的诰命夫人都频频进宫请安,向景瑶打探一些她们以及她们男人想知道的一切。

有的时候景瑶懒得接见,便时常到我宫里来,宫外的人都知道,天诺虽然最宠爱的是我,但是我是个冰山一样的人,从来不接触冰层以外的东西。如果有一两个不知道眼色的人,谄媚地来我宫里,我也只会冷着脸,没有什么好脸色。

景瑶看着刚刚灰头土脸走出去的三品夫人,吐着舌头说道:“姐姐真性情,居然就这样打发了。若是我碰上,指不定要被她拉着说上几个时辰的话。”我即便是没有和那位夫人说过什么,但是也疲于应付。端起旁边放着的茶水喝了一口,“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她想知道的,猜测的,我又帮不上忙。倒不如趁早打发了她,免得各自耽误工夫。”

看着景瑶日渐消瘦的脸,我不免觉得有些委屈。“皇上待赫宏越来越好,可总觉得你却变得越来越不安。”景瑶低着头,摆弄着腰间飘带,一圈圈地缠绕在指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都会做同样的梦。其实我也不傻,有些事情我还是知道的。”

景瑶抬起头来,盯着我的眼睛,她眼中的神色也是我很少见到过我。究竟是什么味道,我也说不清楚,在宽慰中还夹杂着担忧,在感动中还带有更深的失望。景瑶的眼睛就像是一块六棱镜,折射出很多不一样的颜色。

“宏儿这孩子,变得连我都不认识了。他比以前更用功,更努力,却也慢慢地疏远了我。我那日看他头上有汗,想替他擦干,可他却拨开我的手,冷冷地说一句他已经长大了,不需要我像孩子一样呵护他了。”

不忍于景瑶的伤感,我只能好言安慰。“儿大不由娘,你也确实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宠惯着了。皇上现在很器重他,你的脸上不是也有光彩嘛。他这是在给你争脸面呢,你怎还会不高兴。”

景瑶摇了摇头,头上的珠翠也随着她的晃动而摇摆,有的还肆无忌惮地弹打在了她的脸上。“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有多少力气就驼几斤的米,我只怕他太过天真,觊觎了一些他不该觊觎的东西。”

时辰不早了,开导了景瑶好些时候,本打算留她在宫里用膳的,可她说赫宏下学回来又要熬夜读书,她要亲自回去弄些宵夜。景瑶和我是一样的,纵然心里千百个不安,都会为了孩子的努力而更加用心。毕竟是孩子的心意,是他们幼小的心灵中最渴望的东西。

正当这时,只见赫宏从远处垂头丧气地走了过来,像是没有看到我和景瑶似的,丢了魂一样从身边掠过,还是景瑶开口叫住,双眼这才有了焦距。“你怎么了?这样晦气的脸色,是不是你父皇又问了你的功课,没有回答上来?”

赫宏摇了摇头,抿着嘴唇不说话。我尴尬地忙要告退,却忽然听到赫宏叫我的声音,“俪娘娘请留步!”我转身驻足,只听赫宏说道:“父皇刚才下旨,封儿臣为齐王。”

成年之前封王是十分荣耀的事情,虽说封王的皇子成年之后要各自到封地去,可这样的皇恩荣宠,在即墨开朝这近半百的岁月里也是屈指可数的。景瑶虽然也对这个喜忧参半的消息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失神,但是还是高兴地说:“皇上封你为齐王是好事,你这样哭丧着脸是怎么回事。”

“父皇封儿臣为王不假,可同时也罢免

了许多官员,而那些官员就是今日经常出入华粹宫的。”

这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赫宏受封,而拥护赫宏的大臣们却遭到了贬斥。那天诺的意思就显而易见了,皇子总归就是皇子,即便再尊贵也不过是个王爷,而不会成为太子。那些拥护者们如果想抱团成为一个强大的推动力,强迫天诺退位,而拥立幼子为新帝,结局不堪设想。

天诺一边要安抚宫里诸子之间的明争暗斗,又要外朝的官员明确自己的态度,此时,无意册立太子,不管拥护谁都将为自己引来不幸。可又恰到好处地没有跟任何人撕破脸,既没有让赫宏觉得难过,也没有将朝中官员的希望打破。赫宏这样的身份,正好可以牵制住其他人蠢蠢欲动的心,不会倒戈,也不会以此爆发新一轮的分帮结派。

赫宏时不时地便会将目光转向我这里,他眼中的旨意是那样清晰,以至于景瑶都有所察觉,尴尬地拉着赫宏的手便急匆匆地走了。

赫宏当着我的面说这些,无疑是想让我知道,然后好为他想出解决的办法。他咬定我会看在景瑶的份上帮他的忙,这的确很让我为难。一边是爱人,一边是姐妹,一边是爱情,一边是友情,这样两难的抉择让我无从着落。

晚上,天诺来我宫里,随口问了问赫宁和倾欢的身体,便直奔话题。“今日的事你听说了吗?”“你说的是赫宏被封王的事,还是众官被贬斥的事?”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想问问你的意思。”天诺很郑重其事地看着我,他一定对这件事用心了,而且事态似乎比我想得还要严重许多。我忽然将前段时间楚寒希落胎的事将今天发生的种种联系在一起,惊愕地看着天诺问道:“你……都知道了?”

天诺一如既往的淡定,不做声,然后微微地点了点头。“那日,我就知道了。”

是啊,像天诺这样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楚寒希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呢。可他当时没有立即发作,隐忍到今时今日才使出手段,让我心里也不由地一紧。我忙拉着他的手说道:“你不能!真的不行!”

“哎,我也知道最好不要,可是外面的人已经蠢蠢欲动。赫尔德才兼备,宫里宫外有口皆碑,赫宁又是我所喜爱的,懂得察言观色的人也都知道我更倾向于谁。两方各自为营,互相挑逗试探,让我很是头疼。但凡能够出现一个可以打破对峙局面的人,都能将我从这夹缝中解救出来。正好赫宏表现出了他的野心,我正好能够成全他,他亦能成全我。”

天诺的为难我是知道的,帝王,都是称孤道寡的孤独者。血浓于水的亲情,在保卫王权的时候也变得轻薄。所以常人说,天家多薄情。“可是,这样对赫宏不公平,对景瑶也不公平,你难道没有看到景瑶最近瘦成什么样子。”

天诺摇了摇头,希望将所有的烦恼抛却,丢掉。可是这些烦恼却像是狗皮膏药一般,甩也甩不掉。“我也是没有办法,就当是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吧。这样,也好过其他。”

天诺这么说不是没有道理,残害手足,得到的惩罚远远要比今时今日更让人揪心。得不到储君之位,最起码还可以好好地活着,确实好过其他了。

我坐在榻上,将天诺放倒,叫他的头枕在我的膝上,然后替他捏揉因为长时间坐在桌案前而变得僵硬的肩膀。

“这次人员大幅度调动,没有伤到根本,不管拥护哪一方的人,都有一部分留在京中继续打探我的口风。可越是这个时候,我越是不能够放松警惕。我同时调动地方官员,提拔一小部分人入京当职,注入新鲜的力量,也可

以一改京中草木皆兵的气氛。哦对了,以前小冬子的弟弟吴鑫,我叫他从川陕一带回京了。他聪明且不畏权势,我有心栽培,是个难得的人才。”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情绪就大起伏起来,手上的力气也没有控制好,惹得天诺在我的腿上龇牙咧嘴。吴鑫若是回来,那还有一个女人也必定是要出现的。可若是让人突然翻出旧账来,难免会出现大乱子。

“你怎么了,突然像丢了魂似的?那件事不是已经过去很久了吗,倩雪也并没有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你不用再担心了。”天诺以为我还在为倩雪的事情耿耿于怀,却不知其中另有乾坤。

只听天诺忽然叹了一口气,拉着我的手垫在了他的脸下面。“可惜啊,当初相濡以沫的男女如今却阴阳相隔。”“什么?”我没听明白天诺话里的意思,吴鑫和花霓裳远离京师,又诞下一个女儿,怎么好端端地**阳相隔呢?

“吴夫人虽然不貌美,但是两个人情比金坚,受到当地百姓传成佳话。可是好景不长,吴夫人诞下女儿没多久便去世了,吴鑫也是最近才续了弦。孩子还小,也得为她找一个母亲好好照料。吴鑫确实也是长情之人,为了不让女儿受委屈,便说不再生育,只一心一意地去照顾这个独女。”

花霓裳居然死了?这是我不能够接受的。好端端的一个人,废了多大的力气,冒着多大的危险才能够握住自己的幸福。居然放在嘴边的甜点只咬了一口,便一命呜呼了。可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若吴鑫果真像外人传得那样痴情,为什么又会迫不及待地续弦,若孑然一身养育孩子长大成人,不是更能够显出他的长情来吗?

“啧,你怎么又心不在焉的了?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你觉得不安?赫宏虽然肯努力,但是性情却不适合,倘若他能够在地方成为能够受百姓爱戴的亲王,也未尝不可。”

我脑子里现在很乱,什么东西都有,听天诺的话,又误会我是在跟他闹脾气,也不分辨,只是转身躺在榻上,不想再说话。针对储君之位的争夺,我似乎更关注别人的感情是不是能够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这不是自作多情和多管闲事,如果花霓裳的死不是真的因为病魔而是另有隐情,那我无异于是推她入水的凶手之一。

天诺在身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吹灭了蜡烛,也不再说话。躺在身边,拉过被子盖在身上,没过多久,就传来了他沉稳的呼吸声。

睁开眼,看着床榻上的雕花,用眼睛描绘着线条,雕刻出一朵朵绽放而不朽的花朵。如果爱情也如这般永不凋零该有多好,世界上便会少些痴男怨女,少些让人扼腕叹息的故事。花霓裳,如花一样的女子,在胜放的年华里毁掉自己如花面容,嫁给了自己一心良人,却结局如此潦倒。

也许是我的叹息声太过沉重,压得安睡在旁边的天诺也变得不安起来。他转过身来,自然地将我圈进他的怀里,然后满足地砸了砸嘴,又沉沉地睡了过去。这是他的习惯,而我也很幸福能够成为他的习惯。

我能够拥有天诺,这辈子真的足够了,再不奢求其他。可别人并没有我如此幸运,而我也似乎因为我的幸福而变得自责。我好像是偷了上天最宝贵的东西,惴惴不安终日,胆战心惊终生。

天诺的侧脸要比他的正面更显硬朗,这样安稳地睡在我的身边,感受着他的心跳。我轻轻地将头枕在他的胸上,聆听着他睡梦中心的呼喊。除了一下又一下强有力的弹跳,我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可是仅仅是这样单调的旋律和节奏,让我的梦里开出了五彩斑斓的花朵,装点着我内心的广袤的巨大花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