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黄皮

第37章 尔虞我诈(2)

黑暗中苏放掀开帐子,去掀白清明的衣服。**的白清明双目突然张开,一溜寒光已暴射至苏放面门。苏放反应极快,手指敲上他的哑穴然后凌空倒翻出去,苏放如影随形,扯下帐子,一片黑色幕布般罩过来!

白清明不及解穴,手中长剑挥成滚雪似的一团。苏放空手和他对拆却丝毫不落下风。白清明冷汗直流,奋起全身功力,扑向苏放,长剑迅速幻成光弧,剑身割得空气哧哧作响,满室皆寒!

“剑气!”苏放神色凝重,但她半寸不退,在与白清明接触的刹那,整个身形忽然随着她所发出的强劲力道飘起,有如失去重量,同时一道乌光直指白清明眉心!白清明额头微痛,现出一个很小的血点,但乌光一触即回,并没有接着刺下去,便在此时,苏放终于将手掌按上他的小腹。

白清明不理解这个刺客为什么如此执著地一定要往他小腹招呼,他“啊”地叫了一声。刚才一番打斗,气血运行,哑穴就在此刻冲开了。刺客的手也没拍下去,而是撕开他的衣服,他以为躲过一劫刚透了口气,突然小腹一凉,并不觉得怎么痛,只是全身力量骤然消失。然后刺入他肚子的细丝飞扬起来,柔柔地把他送回**。血像线一样从他小腹喷出来,升到很高的地方再撒回身上,把他整个染成红色,小腹那个紫色印记格外夺目,大家听到叫声赶过来的时候,白清明正好断气!

苏放溜回自己房里换下沾了血的衣服,一进门却有一个人正从里面出来,两个人不及闪避,齐齐打了个照面,却是昆仑六国里的余国治。

余国治得意地指着苏放道:“云飞扬,原来你是个奸细!我就看你路数不对。”苏放随手关上门,问:“你来我房里干什么?”余国治道:“我咽不下这口气,也来和你交个朋友。”苏放突然注意到他手里有个吹迷香的筒子,窗户纸上还有一个窟窿。她眼睛瞟向那里,道:“所以你就来吹点儿香气?”

其实余国治是忌惮云飞扬武功了得才用上这样的招数,他鼓着腮帮子吹了半天里面也没动静,进去一看原来那云飞扬根本不在!三更半夜他能跑哪里去呢?但也不能在这儿等人家回来,只好郁闷着出来,没想到时间捏拿得很好,竟让他碰上苏放这样一身夜行衣的样子。

他笑:“本来还想痛快杀了你,现在可没那么便宜了!”苏放又问:“用这样下三烂的手段对付我,你不怕薛成贾不答应吗?”余国治笑道:“本来我准备推说是‘好朋友’干的,现在不必了,薛庄主还要给我记大功。因为我把你这个‘好朋友’找到了!是不是啊,‘云’好朋友!”

苏放道:“你一个人来的?”余国治笑道:“是啊,云、好、朋、友!”苏放也笑了:“你就一个人来到我屋子拆穿我的秘密,还高兴成那样!脑子进水了吗?”她走前一步,眼睛里露出异样的神色。

余国治这下慌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你、你要干什么?”苏放道:“这还用问吗?会傻笑两声你还真就笑傻了!”余国治慌道:“可是、可是我不见了,薛庄主不会放过你!”苏放道:“我可以说是好朋友干的啊!”余国治道:“我五个兄弟也会问你……”苏放道:“我就说被你迷香熏晕了什么也不知道啊!薛神医大概一眼就能看出这屋子是不是进了迷香。真没白当你为好朋友,看你为朋友想得多周到!”她的手随着话语轻柔地印在余国治胸口,余国治就带着极度恐惧的表情倒下了。

苏放凝视着窗外,神色并不轻松,白清明和余国治在别人眼里虽已是大人物,可薛园里现下功夫比他们高的总还有二十几个人。发生命案之后,除了几个特别胆小惜命的兴许会借故告辞以外,大部分人只会心惊胆战地观望,这达不到苏放预期的震慑效果,接下来要动一个数得着的大人物才行!

她计划了两日后,把目标锁定薛家小园的东北角,那里住着一位重量级人物——天山冷雪城。她的丈夫龙晴榜上排名第五,当年死于柳傲松之手,冷雪城得到消息立刻来到中原,加入追捕柳傲松的队伍。

这龙夫人本是默默无闻,大家连她会不会武功都不知,只当她勇气可嘉,并没有派过实质任务。谁知冷雪城拦住府门挑战,连败二十三位高手,武功决不在龙晴之下!

那雪衣少妇孤僻冷傲,不肯和别人住在一起,平时连大家商讨事情也不参加,苏放来了这么久,见都没见过她一次,只知道去她那里要路过一片竹林。这人仇恨强得变态,武功也高得变态,苏放没打算力敌,她要下毒!

她贴地潜行,一路把浅红的药粉撒在竹子根部,明日清晨薄雾一起,这些“云蒸霞蔚”就会散发无色无味的瘴气,太阳完全升起后又会消散无踪。在神医家里下毒怎敢不万分小心!她已经注意了许多天,冷雪城每天清晨都会到这个竹林散步,她性格孤僻,很少与人接近,等有人发现时毒气早蒸发干净,谁会怀疑到说话鲁莽、办事豪爽的云飞扬呢?

苏放一边撒药粉,一边调动所有感官密切注意周围,方圆百尺的动静都瞒不过她的耳朵。可当她突然看到青石上盘膝端坐的冷雪城时,依然忍不住被吓得差一点儿惊叫出声。

——冷雪城就坐在竹林中央一动不动,双眼大睁,直视着苏放。苏放心直往下沉,现在只要她叫一声,自己必无幸理,即便不叫,能躲在近处让自己无法发觉,苏放心知自己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

苏放脸色渐渐平静,她直起身子面对冷雪城,准备迎战了!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情,任她机关算尽,又怎奈何天意难违。

冷雪城仍然端坐,衣襟都不动一下,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苏放施礼道:“前辈既然不动,晚辈就先来了。”她抽出乌金丝,灌注内力,这长长的细丝立刻伸直对准冷雪城搠来,将到面门时迎风一抖,幻出六点光影。谁知冷雪城不闪不避,竟然六下全中,瞬间脸上就现出六个血点,苏放大大吃惊,凝神听时,这人血脉不流、呼吸不闻,就和死人一样,怪不得近在咫尺也发现不了她。

“难道是睁着眼睛死了?”苏放暗自嘀咕,她不敢鲁莽行事,想了想在地上抓起一把红土,扬手扔在冷雪城脸上。冷雪城立刻变得灰头土脸,仍然动也不动,只是目光中现出恼怒至极的眼神来。

“你是怎么了?”苏放来到她身边,伸掌按住她后背一寸寸探查,感到她真气凝在全身不能流动,丹田反而空空落落,大概是在林中练功走火入魔了,真是巧得让苏放不知道说什么好。

冷雪城的身子自丈夫死后还没有人碰过,这时心中羞愤欲死,只恨不能把这轻薄自己的人挫骨扬灰,那羞愤翻腾煎熬到了极致突然一股酸意上脑,眼泪不自觉滚滚而出。这一流泪真气立刻有了转动迹象,冷雪城不知该喜该忧,她凝神静气,将散乱的真气一丝丝纳回丹田。

苏放举起手来,心中实在拿不定主意,现在打死她机会多好!可是看着那张又是泪又是土的花猫脸,她竟然下不了手!只片刻冷雪城就有了呼吸,随即脸色转为晶莹,血脉流转也几乎正常,苏放叹口气,等她恢复,死的可就是自己了。她缓缓抬起手来。

冷雪城见状大惊,此刻正是运功的关键时刻,回归丹田的真气没了约束,在身体里急速乱流起来。她脸色骤然血红,全身都颤抖不停,眼中露出乞怜的神色。苏放实在无法下手,伸手按住她头顶百会穴,帮她把真气一丝丝引回正道。冷雪城内力好生深厚,苏放整整两个时辰手未停歇,终于将她主要脉络中的真气安全导回,剩下的她自己应该可以搞定,没有大碍了。

苏放疲惫地睁开双眼,准备先走,等冷雪城能动了不知还走不走得了。谁知她竟没有移动,抬头一见太阳高照,心中不知该大哭几声还是大笑几声。她耽搁这么久,那云蒸霞蔚早被蒸了个干净,自己已吸了不知多少。好在这也是寒毒,苏放还能说什么呢,只好尽快驱毒了。

冷雪城最后运行几个周天就完全恢复了,她来到苏放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来这里干什么?”“下毒!”冷雪城冷冷道:“我久居天山,吃下过无数抗毒药物,所以几乎不会中毒。”苏放一愣,无话可说,只好苦笑。

冷雪城又问:“你为什么又救我呢?”苏放叹气:“犯贱!”

冷雪城不语,片刻才问:“你真的是柳傲松的同党吗?”苏放苦笑:“你们都是被不知什么人的谣言骗来的,柳傲松已经死了多少年啊?我几岁啊!能是他同党吗?”冷雪城摇头:“我看过死者,他们的伤和先夫出自同一种奇怪的力道,所以我才相信柳傲松没死。”

“真的?”苏放一惊,这她还没想过,随即咬牙切齿,“你要以后遇到他,去替我问候一下他祖宗十八代!我与他又没有什么仇恨,怎么替罪羊就找到我头上来了?”

冷雪城道:“你自己对他说吧,我要回天山去了。”苏放奇问:“回天山?你不是一心想着报仇吗?”冷雪城叹道:“这里分明是一场闹剧,都不知最后便宜了谁,我不愿再为人利用,先夫也不会希望我这样活着。昨晚一死一失踪,而你本意大概也是杀我立威,但好歹救我一命,我这一消失也应该可以吓退很多人,就算还你人情吧。”

苏放看着她翩若惊鸿,悄然离去,不觉有些痴痴然。她慢慢收拾心神运功驱毒,又过一盏茶的工夫才站起来,天已经大亮。她回去时尽量小心,还是遇到了几个人,只是昨日一死一失踪让大家都失魂落魄,并没有人怀疑她。片刻后冷雪城的失踪则引起了更大**,人人都下意识地把失踪和死亡画了等号。便是钱无用自问对上冷雪城也不见得一定能战胜,至少拦不住她天山独步天下的轻功,什么人可以让她消失得无声无息,连示警的机会也没有呢?

群雄每人都过惯了刀头舔血的日子,可这样影子都瞧不见的对手才真正怕人,晚上几乎每个人都抱着兵刃睡觉。很多人终于发现小命比宝藏重要,想走了。最后等青城山挖出宝物的消息传来,那些要钱不要命的也该走了,剩下的少数人不是不成气候,就是别有用心。

苏放冷笑:“狐狸尾巴,你该露出来了吧!”

另一处宅院里,年轻人看着信鸽传来的消息,吃惊地道:“是什么人如此厉害,冷雪城也不是对手?会不会是苏放……”带红木面具的老人摇头:“苏放打不过冷雪城的。”年轻人奇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苏放的身手吗?”

老者自知失言,顿了一下才道:“我知道苏无咎的身手就够了,不过苏无咎也非冷雪城的对手!”他站起来道:“通知狐堂的薛成贾,注意身材消瘦、皮肤微黑的人,他那里一定出了内奸!有些胜负不是凭武功高低分得出的!”

似这般又过了几日竟相安无事,薛府紧张得草木皆兵,大风堂狐堂堂主薛成贾也不是没怀疑过可能有内奸,只是大家都是练武之人,十个里八个都是身材消瘦、皮肤微黑,而且目标被锁定在几个高手身上,“云飞扬”连余国治也打不过,目前还没有人怀疑到她。而苏放连遇意外,行动也更加小心,灵敏过人的直觉通知她该收手了,现在回去扬州找兄弟们正是好时候。于是她不再动作,而是自愿编入薛成贾组织的巡查队四处走,并把握时机,开始仔细研究地形策划退路。

这日万事俱备,她选了个交班最松懈的黄昏,收拾了东西小心地在花树中穿梭,就在马上要离开这个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薛府时,背后突然响起一声:“苏放,原来你在这里!”苏放背部绷紧,突然毫无征兆地退后,乌金丝已缠上那人的脖子,然后她回头一看,急忙把武器缩回来:“木樨,怎么是你?”

木樨已经捂着脖子蹲下去,苏放摇她:“你来干什么?”木樨换过一口气,抓着她喘息道:“苏放,孟大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