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约定
云陌与独孤夜并未离开，就住在山下的小镇上。三天时间一晃而过，眼看着明天就是约定的日子，云陌站在窗边，看着有些昏暗阴沉的夜空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三天来，武林中人并未离开，而且隐隐有越聚越多的趋势。很多好事之人都纷纷赶来，想要看个究竟。而蓝叶山庄的下人仆从这三日也悄悄走了很多。云陌从来不是嗜杀之人，对于那些人的去留也是不闻不问。她要的，只是蓝名和青梦蜻两人的命，与他人无关。
今夜无月，外面一片漆黑，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挂在走廊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阵微风拂过，窗外树梢晃动，站在窗边怔怔出神的云陌回过神来，却没有动作。
“你终究还是来了。”云陌轻声说道，那幽幽的语气，让人听不出喜怒。
“我，不得不来。”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树枝间落下，昏黄的烛光映着那人憔悴的容颜。来人，不是蓝宇凌，又是哪个？
蓝宇凌痴痴的看着窗内的身影。云陌，她一袭红衣，一如初见般风华绝代，令人不敢逼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总有一些东西在悄然变化着，云陌也不如当年的锋芒毕露，咄咄逼人了。只是那一份沉静，却更让人看之不透。
而当蓝宇凌看着云陌的时候，云陌也在看他。那日在蓝叶山庄她没有看到蓝宇凌，便猜到了蓝宇凌被蓝名软禁了。但蓝宇凌毕竟是蓝名的儿子，她没有担心蓝名会对他怎样。只是定下了三日之期。她知道，蓝宇凌会来找她，而她也在等他。
蓝宇凌对她的情谊，她看在眼里，虽然不能给予回应，但是对于蓝宇凌，她心存感激，也存着一丝亲情。若没有发生这么多事，他该是她的堂兄。蓝宇凌不止一次的帮她，而如今，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回头路，她也不想回头。
但，蓝名和青梦蜻，这两个她必定要杀的人，却是蓝宇凌最亲的两个人。以蓝宇凌的善良和对他们的感情，他必定是会来求情的！
“我知道你为何而来。”云陌看这蓝宇凌憔悴而疲惫的脸，轻声而坚定的道：“但是，我不会放过他们。”
“我知道。”蓝宇凌沉重的点头，眼中是深沉的仿佛要溢出来的悲哀与凄凉，在那沉重的夜幕之下，让人望之便心生不忍。
“可你还是来了……”云陌轻叹一声。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爹娘，我也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他们。但是……”蓝宇凌深吸一口气，深深的看着云陌有些漠然的脸，他知道，在那一片冷静和漠然的背后，云陌也在挣扎。“但是，请你，求你。放他们一条生路！”
云陌身子一震，有些震惊的看着在说出这一句话之后，双腿一曲，重重跪在窗外的蓝宇凌。原本放在窗柩上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紧扣着窗柩。
男儿膝下有黄金。她知道蓝宇凌会来找她，来意她也清楚。但是，她没有想到，蓝宇凌竟然用如此卑微的方式乞求她！
蓝宇凌对她有恩，他若以恩要挟，以她从不亏欠别人的做法，一定会放蓝名与青梦蜻一条生路的。可是，他没有。他没有这么做。即便到了这一刻，他依旧舍弃了最方便最有利的方式，而是选择以最卑微的姿态乞求她。
原本有些失望的云陌心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怔怔的看着那跪在窗前的身影，一时间，竟忘了回答。
“云陌，我知道我这么做让你很为难，也让你很痛苦。但是，他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是他们让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他们赋予我生命。”蓝宇凌眼中满是悲怆，这辈子，他最不愿意为难的人，就是云陌。可是如今，他却不得不这么做。
“云陌，我想，若是能够重来，你一定愿意付出所有的一切去换回你父母的生命，不是吗？我爹娘虽然做错了很多事情，但是他们向来疼我爱我。我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刻放弃他们。”蓝宇凌深深的看着云陌，那样深，那样沉，似乎要把云陌刻进心底。
“我知道了。”云陌抬起头来，看着那黑暗的夜空，喃喃道。
“云陌，对不起……”蓝宇凌见状闭了闭眼，一抹晶莹从他的眼角滑落。
人们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可是今天，他心甘情愿的为了父母所犯下的过错下跪。
人们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今天，他再也不想掩饰什么了。人生，本就是从哭开始的。不是吗？
“轰隆……轰隆……”一道银白色的闪电撕裂了夜空，沉寂阴沉的夜空中发出一声声怒吼和咆哮，倾盆的大雨铺泻而下。
这是今年春天的第一场雷雨，水幕中眼前铺开，雨水砸在地上，溅起一地的水花。雨，很大。雷声，很响。闪电，很亮。风，在耳边呼啸，吹弯了树枝，吹斜了水幕，吹乱了心情。
“你从来，都没有对不起我。”衣衫被雨水打湿，复杂的情绪有了一丝清晰，云陌看着跪在窗外不远处的蓝色身影，沉重而缓慢的道：“我会留他们一条命。”
“谢谢！云陌，谢谢你……”蓝宇凌闻言身子一震，挺直的背脊缓缓弯曲，朝着云陌缓缓拜了下来。
“你走吧。”云陌见状眉心一簇，一挥手，掌风携带着内力，生生阻止了蓝宇凌跪拜下来的身影。
“云陌，我知道你心里的恨，我知道你心里的苦，我知道你心里的不甘心……”掌风袭来，蓝宇凌不闪不避，强劲深厚的内力让蓝宇凌的身子一歪，却没有再拜下来。蓝宇凌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一如初见时的那般，阳光，明朗，纯澈。
云陌心中一紧，一股不好的预感袭卷了全身。她想动，但是身子却像僵住了一般，竟无法动弹。
一道闪电撕裂了夜空，让黑暗的夜瞬间亮如白昼，也让云陌看清了蓝宇凌眼中的情绪。
“不……”凄厉而恐惧的呼喊从云陌口中发出，却没有阻止蓝宇凌的动作。
“噗哧……”一声，很轻，在那雷声轰鸣，雨声四溅的嘈杂之中，那一声刀入钝肉的声音根本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就是那一声轻响，却让一向淡然冷漠的云陌瞬间变色，几乎是发疯一般的从窗户冲了出去。
红色的衣袍在空中翻飞，那样耀眼，那样灿烂的颜色，似在水中盛开的火莲。那样的唯美，却也凄凉。
“砰……”的一声，蓝宇凌的身子重重的倒在地上，溅起一地的积水。但是，他却似没有感觉到一般，双眼紧盯着前方飞奔而来的红色身影，嘴角扬起一抹灿烂而温暖的笑容。
鲜血在眼前绽放，血水从胸口涌出，瞬间便染红了蓝色的衣衫。鲜艳刺目的红色融入地上的积水之中，瞬间蔓延开来。那触目惊心的血色，晕染了一地的积水，就连流过的水
，都变成了红色。
“不，不……”云陌的脚步一瞬间僵住，看着那不断从蓝宇凌胸口冒出的鲜血，看着那把深深的插在蓝宇凌的胸口，所有的刀刃全部没入胸口，就连刀柄都几乎刺入身体之中的匕首，只觉得全身冰冷。
那一刀，几乎是用尽了蓝宇凌所有的力气！
“为什么？为什么？”云陌在雨中颤抖着蹲下身子，看着倒在污水中，胸口不断渗出鲜血，但嘴角却扬起笑容的蓝宇凌，慌张的问道。
她明明就已经答应了他了，她明明答应放蓝名和青梦蜻一条生路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陌，这眼泪，是为我而流的吗？”挣扎的伸出手，蓝宇凌费尽了全身仅剩的一丝力气，颤抖的手终于抚上了那张令他魂牵梦萦的绝美脸庞，指腹间传来的冰凉触感让蓝宇凌的笑容更加灿烂。
“蓝宇凌，你不准死，我不准你死。你听到没有？”云陌一把抓住蓝宇凌的肩膀，顾不得他胸口渗出的鲜血，疯狂的喊道。
“云陌，真好！真好！”听着云陌疯狂的嘶喊，蓝宇凌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原来，云陌，她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冷漠。原来，她也会为他落泪。原来，他虽然没有得到云陌的爱情，却得到了云陌的亲情！真好，真好！
“蓝宇凌，你不准死。你爹娘欠我的，我要你来还。你听到没有？你欠了我两条命，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看着蓝宇凌惨白如纸的脸，云陌总算有了一丝理智，连忙松开抓着蓝宇凌肩膀的手，白皙修长的双手颤抖着捂在蓝宇凌的胸口，想要阻止鲜血流出，却无能为力。鲜红的血不断涌出，染红了云陌的双手。
“云陌，对不起……欠你的，只能，只能下辈子……再还了。我去，去向……你爹娘、赔、赔罪。我知道，知道……你心里的不甘、甘心，可是……可是我，已经、什么都，都没有了……就用，用我的命……来偿还、我爹娘，犯下的……错……”蓝宇凌的手终于支持不住，从云陌脸上滑落，重重的砸在那一地的积水之中，带着血色的污水瞬间四溅开来，落在云陌鲜红的衣袍之上，留下点点暗红。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命，你听见没有？”云陌心中剧痛，这个人，他是她的堂兄啊！为了上一代的恩怨，他付出了所有。如今，就连自己的生命，都搭上了。那一句“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样的无助和绝望，像一根刺，狠狠的扎在了云陌的胸口，一瞬间，竟连呼吸，都是痛的。
“云陌，下辈子……我要做、做你真正的……哥哥，看着你，幸、福……快、快……”话未说完，蓝宇凌的眼便失去了所有的支撑，缓缓闭上。
“啊……”云陌浑身一震，抱着蓝宇凌冰冷而毫无生气的尸体仰天长啸。那样的凄厉，那样的悲伤。
雨，越来越大，风，越来越呜咽。雷声，越来越响，闪电，越来越凄厉。但是那雨、那风、那雷声、那闪电却都比不上自那道跪在地上的红色身影身上，散发出的凄凉与悲伤。
那一夜，大雨下了一整个晚上。风，也吹了一个晚上。雷声、闪电交织，却无法掩盖那彻骨的悲凉和痛苦。
而那夜色的掩饰下，一道黑色的身影也在雨中站了整整一夜。视线，没有一刻离开过拿到悲怆而痛苦的红色身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