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谋

第17章 遇刺(1)

这一夜,皇帝并没有让姚羽琦留宿霜龙殿,用过了晚膳,便让人送姚羽琦回了羽心殿,让姚羽琦大大松了一口气。然而,让姚羽琦没有想到的是,这后宫之中,虽然藏着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但也有很多事,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霜龙殿与皇帝一起用膳的事,便传遍了三宫六院。这是连勒皇后和蓝德妃她们都没有做到的事,但姚羽琦做到了。于是,很多人为之羡慕,很多人暗自伤怀,但更多的人,却是满怀着嫉恨。

姚羽琦觉得自己走到哪里,背后都似有一把冷冷的刀锋指着,心底不住地泛上冷意。

有时遇到一些嫔妃,她们虽然脸上都带着笑,但话中却总是藏着话,有嫉恨,有嘲讽,也有的比刀还要伤人。

尽量避开了有人的地方,姚羽琦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她真的疲倦了这样的虚与委蛇。

也不知一个人走了多久,正盘算着是不是要回去找佳莹和纪芷兰,因为现在只有在她们身边,她才会开心一些。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熟悉的箫声。

是萧靖吗?

姚羽琦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劲竹园附近,可能真的是萧靖。

想起那夜萧靖无情的话语,她的心里一阵难过。

其实仔细想想,萧靖的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现在的她除了接受,还能做什么呢?

轻轻叹了一口气,她朝劲竹园走去,但出乎预料的,劲竹园里并没有人,而且箫声也不是从劲竹园里传出来的。

姚羽琦寻着箫声找去,来了那座孤伶伶的小木屋前。

箫声……竟是从这座小木屋里传出来的。

姚羽琦吃惊地听着那曲熟悉的箫曲。

这支曲子不是萧靖经常吹奏的吗?为什么这个关在屋子里的人也会吹奏?

她想起那日萧靖站在小木屋旁出神地凝望,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

心中疑云顿生,没注意脚下踩到一块石块,脚下一滑,她低呼了一声,差点跌倒。

“谁在外面?”箫声停止了,屋内传来了老人喝斥声。

姚羽琦走过去,轻声道:“老人家,是我。我是——”

“你就是上次给我送点心的那个丫头?”

“嗯。我是。”姚羽琦点头,“上次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了。”老人也不等姚羽琦解释完,就直接打断了姚羽琦的话,“他们若真要杀我,早就动手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姚羽琦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

“你究竟是什么人?”屋里又传来了老人冷冷的声音,“一般人连走都不走到木屋附近,你却三番四次来这里?”

“我叫姚羽琦。刚刚进宫不久。”

“宫女?”

“不是,我刚刚被封为昭容。”

“哦?是吗?”老人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堂堂一个二品昭容,来我这里干什么?就不怕被我这个怪病传染吗?”

“我不怕。”姚羽琦走到小木屋前,靠着门沿坐了下来。

屋里的老人沉默了片刻。

“老人家,听说您曾是先皇的宠妃,就因为这个传染病,先皇就忍心把您关进来吗?”姚羽琦轻声问。

“宠妃?”老人笑了起来,笑意里带着几分苍凉,“丫头,千万不要相信任何帝王的话。他们身边女人无数,哪里可能真正地爱一个人?如果有一天,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就应该好好想想原因。因为他们宠爱一名妃子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因为短暂的新鲜感,还有一种,就是出于某种拉拢性的政治目的。”

姚羽琦心一寒。

不知道皇帝对她这么好,又是出于哪种目的?

因为她父亲手中的兵权吗?

“帝王之家真是冷酷无情。”姚羽琦低喃。

“你说你刚进宫不久,但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却是有所体会了?”老人淡淡地问。

“嗯。”姚羽琦点了点头,“在这座皇宫,若是无权无势,生命就轻贱得很,就算是受了冤屈,也无处伸冤——”

当下姚羽琦将朵儿的事全盘说了出来。

老人听完冷笑:“这就是皇宫,活脱脱一个吃人的炼狱。”顿了顿,老人又道,“丫头,我提醒你一句。若是我没有料错,皇后肯定会找你联手对付德妃。你要记住,不要想着借助任何一方的力量,否则,她对付完德妃,巩固了自己的势力之后,下一个必定是对付你。除非你有本事能在借助这股力量之后,还有余力将其铲除。”

姚羽琦微微一怔。

“这就是这座皇宫的真面目,永远都充满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狠心冷酷、有手段的人才能站在高位,只要稍一心软,你的下场比谁都凄惨。”

……

在回羽心殿的路上,姚羽琦的脑海里一直回响着刚才老人所说的话。

难道在这座皇宫里,真的只有变得冷酷无情才能生存下去吗?

她忽然觉得好累好累,不敢再想像以后自己要面对什么样的日子?若真如那老人所说,天性柔弱的佳莹不是只能注定成为这座宫廷的牺牲品吗?

心中越想越寒,当她加快了脚步回到羽心殿,却看见殿里服伺自己的一名宫女正焦急地在殿门外徘徊。

“昭容,您终于回来了。”宫女一见到她立刻冲了过来,“您去哪里了?奴婢找你找了大半天了。”

“怎么了?”

“皇后娘娘已经在殿内等了您近一个时辰了。”

姚羽琦心一沉。

难道被那个老人说中了吗?

羽心殿内皇后正坐在主座上饮着热茶。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

“妹妹,快平身。”皇后微笑着起身,将姚羽琦扶了起来,“你可算是回来了,让本宫好等啊!”

“臣妾不知娘娘驾临羽心殿,请娘娘恕罪。”

“不知者无罪,妹妹也不必介怀了。”皇后看了她一眼,“本宫知道,妹妹你还在介怀朵儿的事。也是本宫的错,原本只是想好言让朵儿指证凶手,谁知朵儿竟会想不开——是本宫疏忽大意了。”

姚羽琦低垂着眼帘:“臣妾心底明白,此事与娘娘无关。”

皇后轻叹了口气:“本宫现在也在彻查朵儿自尽的原因。本宫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大有蹊跷,就算是本宫要朵儿指证凶手,朵儿也不必赔上自己的性命啊。”

姚羽琦沉默。

皇后又看了她一眼,语含试探:“不知妹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往往真凶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都会做一些令人发指的事。若是妹妹有听到什么,可以告诉本宫,本宫一定为妹妹做主。”

“臣妾什么风声也未听到。”

“哦?是吗?”皇后眼中闪过异芒。

顿了顿,皇后又笑道:“看妹妹也累了,那本宫就先行回宫了,妹妹你要好好休息,切记不要伤神伤身了,若是又病了,不仅皇上看了心疼,本宫也会难过。”

“谢娘娘抬爱。恭送娘娘。”

“摆驾。”

皇后朝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便转身离开了羽心殿。

直到皇后的身影走得看不见了,姚羽琦才发觉自己手心微凉,竟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没想到真给那个老人家猜中了。

刚才皇后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自己联手一起对付德妃。

难道皇后也怀疑朵儿是德妃所害吗?

出了羽心殿,皇后的脸色一片凝重。

随身服侍的贴身宫女小昭终于忍不住提出了疑问:“娘娘,没想到姚羽琦竟不肯与您联手对付德妃。她不是已经知道朵儿是被德妃所害吗?为什么还——”

皇后冷冷一笑:“看来这个姚羽琦并不像我想像中那般好对付。”

这时,听到小昭“咦”了一声:“娘娘,那不是姚佳莹吗?”

皇后顺着小昭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姚佳莹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凉亭那里,神色落寞忧郁。

皇后若有所思地看着姚佳莹,唇角勾起了一抹莫测的轻笑。

嫉妒其实就是一把刀,即使当事人自己不想被妒心蒙了眼,那锋利的刀锋还是会在暗处刺得心中隐隐作痛。

姚佳莹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她应该替姐姐感到高兴的,可是,她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进宫这么久,虽然皇帝给了她昭仪的封号,虽然赐给了她宫殿,但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她。想起那日在林中相遇,他为她治伤,动作温柔而小心。那一刻,她是多么幸福,然而,幸福却又是多么的短暂。

姚佳莹苦笑。

一个人坐在凉亭里,姚佳莹对着遥远的天际发呆。

秋天已经慢慢近了,就连清晨的风也开始萧瑟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冷了几分。

只要皇上肯多看她一眼,她真的就心满意足了啊!但……在心底沉沉叹了一口气,姚佳莹只觉得胸中烦闷不已,忽然,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佳莹妹妹,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姚佳莹起身回头,看见了皇后。

“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姚佳莹连忙行礼。

“佳莹妹妹,快平身。”皇后亲自扶了姚佳莹起来,笑容满面,“妹妹怎么一个人孤单单地坐在这园子里,没和你姐姐在一起吗?”

姚佳莹唇角泛起苦笑:“姐姐身子才刚好,需要休养,所以,臣妾也不敢怎么打扰她。

皇后点头:“那倒也是。羽琦妹妹的身子是该好好调养一下了,这样才好给皇上怀一个龙胎啊。”皇后说着,看了姚佳莹一眼,捕捉到了那丝闪过眼底的幽怨。微微一笑,她接着道:“昨夜羽琦妹妹被皇上留在霜龙殿用膳了吧?”

“嗯。”姚佳莹点头。

皇后眼眸深处闪过了某种异芒,但唇角笑容未落:“这可是天大的殊荣,连本宫这个做皇后的,都未在霜龙殿和皇上一起用过膳呢。”

姚佳莹低着头。

皇后略有深意地看着她:“现在羽琦妹妹正得宠,或多或少可能会冷落了佳莹妹妹你,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样吧,若是妹妹你以后没事,就多来本宫的坤清宫走走,也好与本宫做个伴。”

姚佳莹惊喜地抬头:“娘娘,臣妾、臣妾真的可以——”

“难道本宫还骗你不成?”皇后又笑了。

“不、不,只是臣妾何德何能,竟得娘娘如此厚爱,臣妾受宠若惊——”

皇后牵起姚佳莹的手,轻拍了拍:“妹妹你长得一副天生讨人喜爱的乖巧模样,不要说得这般谦虚。那现在就去本宫那里坐坐吧,正巧坤清宫里刚进贡来一些上好绸缎,本宫多得有不完,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

“谢娘娘。”姚佳莹惊喜万分地扶了扶身。

虽然暂时不能得到皇上的宠爱,但皇后娘娘如此疼爱自己,也算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吧?

这兴许就叫做有失必有得。

就在姚佳莹欣喜地跟着皇后离去不久,园子的另一处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拧眉看着皇后和姚佳莹走远,眼底掠过一丝阴冷怨毒的神色。

“娘娘为什么突然对那个姚佳莹这么好了?难道一个姐姐得宠还不够?”

见主子站在那里不动,身旁的宫女小小声地问:“刘昭媛,您还去不去坤清宫?”

“去什么去!”刘淑萍回身瞪了眼多嘴的小宫女,“你没看见现在坤清宫里会多出一个让本昭媛讨厌的贱人吗?”

小宫女连忙闭了嘴,不敢再吭声。

“哼!”刘淑萍越想越窝火,脸上的神色也不住地变幻着,似想起了什么,刘淑萍又回那宫女道:“对了,叫你打听的消息可有回音了?”

“回禀昭媛。消息确实无误。明天就是朵儿的头七。皇上已准许姚昭容和姚昭仪前往静安堂,送朵儿最后一程。为免过于声张,皇上只派五个武功高强的侍卫沿途护送。”

“是吗?”刘淑萍冷冷一笑,心中已有算计。

皇上也对这姚羽琦宠得太过份了点,自打她进宫,已经破了多少先朝的惯例了?她就不信,姚羽琦能一路好运走到底!

狠毒泛上眼底,她却未发现,身边的宫女微微垂下了头,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轻笑。

夜已深,大地一片寂然无声。黑沉的夜幕上,不见半点星光,就连月儿也躲进了乌黑的云层里,藏起了清冷的月辉,将浓重冰冷的黑暗留给了大地。

当萧靖走进霜龙殿时,皇帝正坐在清水池水旁饮酒。

“你最近好像染上了深夜饮酒的坏习惯。”萧靖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皇帝没有回答,依旧自斟自饮着。

萧靖也沉默,静静地看着他喝。

半晌,皇帝终于开口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嗯。”萧靖点头。

皇帝笑了,看着手中的琉璃夜光杯:“那么,就按计划行事吧。只是——”忽然,他话语微微一顿,“我的心底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

萧靖垂眼安静地听着。

又一口气喝光了琉璃夜光杯里的酒,皇帝的唇角勾起一抹令人莫测的笑容:“现在就看老天要不要留下她的命吧。”

萧靖掩着唇,低低咳了两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口有竟点点发冷。

静安堂位于皇城北郊五里之外。堂里挖有七口古井,但这井中并没有水,井里所放着的,是凤天皇朝历代宫女太监的骨灰。所以,这些井被叫做佑魂井。

当姚羽琦和姚佳莹到达静安堂时,为朵儿做法师的僧侣们也早已走了,此刻虽是白天,但整个静安堂显得阴气森森。

姚佳莹环顾了静安堂一眼,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那股冷意让她极为不舒服,不禁下意识就抓紧了姚羽琦的衣袖。

“姐,这个地方——好可怕——”

“没事的。”姚羽琦轻拍了拍妹妹的手,以示安心,然后走进了静安堂。

静安堂的外庭中央,架起了一个高高的木架。木架之下,堆满了易燃的柴火。而朵儿就安静地躺在木架之上,脸面衣饰已有专人为她修饰替换过了。

姚羽琦看着朵儿,心口一阵阵地疼痛。

拿出了准备好的祭品,一一摆好,姚羽琦深吸了口气,轻声道:“朵儿,我来送你了。你是个善良的好人,下一世一定能的好人家投胎。你托我的事,我也已经办好了,你家乡的父母现在过得很好,你放心吧,我会托人好好照顾他们的——”眼角微微湿润,姚羽琦哽咽着,已无法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