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幻灭(2)

皇帝竟笑了：“等你当上了皇帝，你就能体会朕现在的心情了。就算你拥有了一切，就算你站在最高位，手中握着生死大权，你还是会觉得空虚，觉得寒冷。”

宁王怔住了。

“不过——”皇帝话语一顿，竟强撑着慢慢站了起来，“不到最后一刻，朕都不会认输的。”他话音刚落，清玉宫外忽起了一阵喧哗声，还有阵阵刀剑相击的声音。

“来人，将清玉宫所有叛党拿下。”

那是姚成的声音。

皇甫泓脸色一变，第一反应就是伸手去抓皇帝。

然而，颈间一凉，一管玉箫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皇甫泓冷冷一笑，看着来人：“萧靖，我早就应该杀了你。”

萧靖紧抿着唇。

此时，清玉宫外那阵刀剑相击的声音停住了。

蓝台明和德妃脸色一片惨白。

姚成带兵闯了进来，分别架住了蓝台明和德妃。

而殿门前，清玉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绑了起来。

“启禀皇上，所有叛党皆已擒下。蓝府也被微臣团团包围。”

“好。”皇帝走了几步，但脚下一晃，幸而及时扶住了桌沿。

“皇上——”姚成连忙扶住他。

“朕没事。”皇帝有些虚弱地摆了摆手。

萧靖见状，微拧了下眉峰。

他没料到，皇帝竟真的喝下了毒酒。

早在蓝台明秘密入宫的那一天，他们就已有所察觉，也早已算到会有今日一变。

以皇帝的武功和才智，应该有其他方法可能避免自己直接中毒的。可他却喝下了？

这时，宫外又传来了脚步声，闯进来的居然是皇后。

“皇上，您没事吧？”皇后扶住了脸色苍白虚弱的皇帝。

“没事。”皇帝在桌旁坐了下来。

“快请御医。”皇后吩咐，立刻有人领命而去。

“蓝台明、德妃、宁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犯上做乱，阴谋夺位吗？”皇后冷冷地环视了众人一眼。

蓝台明已浑身虚软地跌在了地上，面无人色，德妃还是站着，目光却是看向皇甫泓。

“皇兄，这一回你是彻底地败了。”皇帝淡淡地对皇甫泓说。

皇甫泓只是扬唇笑了一下：“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好。”皇帝微笑着点头，“皇兄真是好气魄。”

这时太医已经赶了过来，看到如此场景，更是不敢怠慢，连忙拿出药箱为皇帝看诊。

皇帝忽然低下头问：“林太医，你应该看出朕中了什么毒吧？”

“回皇上，这是侵魂之毒。毒性厉害，若是普通人一服下，可能会立即毒发身亡。幸好皇上内力深厚，所以暂时控制住了毒性，只要解药及时，接下来好好调养，就不会有大碍。”太医说完，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药丸经皇帝服下。

服下了解药的皇帝，在皇后的掺扶下站了起来，拿出桌上那剩下的半壶酒，倒了一杯出来，递到宁王跟前。

那一刻，萧靖和德妃同时变脸。

“皇上——”萧靖想说些什么，却被皇帝阻止。

“朕记得答应过你的事。”

萧靖收回了伸出去阻止的手。

“皇兄可想尝尝这毒酒的滋味？”皇帝将酒递与皇甫泓。

皇甫泓淡定地接过酒杯，正要一口饮尽，突然，斜旁里冲出了一道人影，夺过了酒杯，然后一口气全喝了下去。

“心雅！”皇甫泓想阻止，已是不及。

德妃笑了：“皇上，这酒是我给你喝的，当然剩下的，也应该由我来喝完。刚才我虽与皇上喝了同样的酒，但我的酒杯里却是抹了解药，而这个杯酒并没有解药——”说完，德妃将手里的酒杯狠狠地一摔，摔了个粉碎。

“心雅——”蓝台明泪流满面。

蓝心雅看向了殿门前的那些宫女太监们：“皇上，这些奴才与这件事根本就毫无关系。臣妾请皇上看在多年夫妻的恩情上，放了他们。”

皇帝微微点了下头。

“臣妾多谢皇上龙恩。”蓝心雅脚下一个踉跄，就朝地上跌去，皇甫泓一把扶住了她：“心雅——”他抱着她冰冷的身躯，慢慢地跌坐在了地上。

“知道我为什么要进宫吗？”剧毒已开始蚕噬蓝雅心的生命，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却明亮得如同夜空的星子一般。

“这一生，你都在想着夺回属于你的东西，从来，从来也不肯看我一眼。你可知道，我的心每夜都在痛，都在疼。我不甘心，泓。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爱我？哪怕只有一点点——所以——所以——我也要与你争夺它，只有这样，你才会回头看我一眼。”

皇甫泓轻轻合了眼帘，心竟如同刀绞一般。

看着那张倾城俊美的脸上流露出心痛的神色，蓝雅心笑了，那笑容为她那苍白的脸色添上了几分明亮：“泓，你这是在为我而痛吗？”

“心雅——”皇甫泓伸出手，轻抚上她冰冷的脸颊，指间却在微微颤抖着。

蓝雅心艰难地抓住了他的手，声音已渐渐地微弱：“泓，我好想回到我们初遇的那一天，若是时间就停止在那一天，该有多好——可惜——这一切只能是梦——”

无力的手，最终滑落。

蓝雅心缓缓闭了眼，再无生息。

皇甫泓眼神空洞地注视着那张熟悉的容颜，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他们在梅花树下相遇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她的笑容是多么得真诚而又单纯。

是他毁灭了她。

在她与他相遇的那一刻，上苍就注定了由他亲手毁灭她。

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什么权势，什么皇位，一切都只是流水浮云。即使他得到天底下的一切，最亲最爱的人也都离他而去了，什么都没有了意义。

“德妃娘娘——德妃娘娘——”

宫女琳儿在殿外哭喊着，已是泣不成声。

那一声声的哭喊就像把尖刀，一刀接着一刀地刺进他的心头，让他流出了血，却流不出任何泪。

“你赢了。”

真好，一切终于可以结束了。

他抬起了头，看向面前的皇帝，脸上竟露出了笑容。

那一笑绝美如月光，却又哀伤如雪。

小心而温柔地将蓝雅心放置在地上，他缓缓站起了身，淡淡地道：“你杀了我吧！”

皇帝微抿着唇，眼底并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眼前那人唇角的笑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也觉得疲惫了，此时此刻，他非常非常想见见姚羽琦。

“你并没有全输，至少，你还有一个深爱你的女人。”丢下话，皇帝转身离去。

“皇上——”林太医急忙跟了上去，“皇上，您现在不能走这样快——”

“皇上——”皇后想阻拦，却是不及。

宁王怎么办？

就这样什么也不管了吗？

微一沉吟，她下一道命令：“来人，将宁王和蓝台明押入天牢，听候处置。”

“是。”

殿外走进几名侍卫，将宁王押了下去。

皇后恨恨地一跺脚：“如此良机，皇上为什么不除了此心头之患？”其实，她也很想杀宁王，这么多年来，除去蓝台明，宁王这股势力是唯一能够与父亲抗衡的，就算这次他功败垂成，已不成气候，但以宁王的聪明才智，也许有可能东山再起。可是皇帝没下命令，宁王是皇族血脉，即使他犯了多大罪，自己也不能代皇上下令。

脑海里忽然闪过刚才皇帝临走时对宁王所说的话——

“你并没有全输，至少，你还有一个深爱你的女人。”

当时，她听到这句话时，愣了一下，所以才没能及时拦住离开的皇帝。

皇帝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宁王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而身为皇帝的他，却没有？

心口似隐隐痛了一下，她强压下心头的烦乱：“摆驾回宫！”

倾刻间，一干人等走得干干净净，偌大一个清玉殿里，就只剩蓝雅心安静地躺在地上，还有一直守在蓝雅心身边痛哭的琳儿。

夜风里，忽然飘来了一阵奇异的香味。

泪眼模糊的琳儿抬眼朝窗台下望去，只见那里一朵雪白如玉的花朵不知何时盛放了开来。

“娘娘——娘娘——您看见了吗？你种的暗香兰开花了。”欣喜闪过眼角的同时，泪水落得更凶，琳儿爬过去，将那盆暗香兰抱回蓝雅心身边。

“娘娘，奴婢记得您说过的，暗香兰基本是不会开花的。若有一天，暗香兰真的开花了，那就代表着宁王殿下其实是爱着您的——娘娘，宁王殿下是爱您的——暗香兰开花了——娘娘——您看见了吗？”

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他也不顾眼前还感到阵阵晕眩，只想一心快点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皇上——皇上——您剧毒未清，不能这样急走——”

身后太医不住地叫唤着，他也是充耳未闻。脚下忽然踉跄了一下，他连忙扶住了一旁的梁柱。

“皇上——”一只柔软的手扶住了他，“皇上，你这是怎么了？”

他抬起头，甩了甩头，才看清了眼前那张熟悉而刻骨铭心的脸庞：“不是说过了吗？你不要再叫我皇上——”说着，他身子一软，竟就朝地上倒去。

“皓！”

姚羽琦吃了一惊，想拉他起来，反倒被那股惯力拖了下去，一起跌坐于地上。

“皇上——皇上——”林太医已气喘虚虚地赶了上来，一张老脸急得满头大汗。

“林太医，皇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姚羽琦感觉他的手好冷好冷。

“回淑妃娘娘，皇上他中了毒。”

“中毒？”姚羽琦震惊不已，“这是怎么回事？”

林太医将刚才发生的事简要地说了一遍。

姚羽琦微白了一张脸。刚才她也是隐隐听到一些风声，才赶至清玉宫的，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严重。

“德妃竟已经死了吗？”姚羽琦一时之间也说不清自己是悲是喜。

“羽琦——”皇帝总算缓过了劲，反手握住了姚羽琦的手，“若是我死了，你会伤心吗？”

姚羽琦一怔：“皓，你这是乱说什么？林太医不是说过了吗？你会没事的。”

“是，是。皇上您会没事的。只是刚中了毒，气血太虚——”

林太医话音未落，就被皇帝出声打断：“林太医，你退下吧！”

“可是——”林太医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身后忽有人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太医抬起头，就看见了萧靖。

“萧太傅。”

姚羽琦浑身不可抑制地一颤，却没有抬头。

萧靖淡淡地道：“请太医跟我走吧，皇上他没事。”

“那好吧。”林太医只能起身告退。

萧靖带着林太医离去，临行前，看了眼姚羽琦和皇帝。

他心里突然明白了，皇帝之所以喝下那毒酒，其实是为了姚羽琦吧？

原来皇帝真的爱上了她。

心头隐隐掠过一丝酸涩，他强行压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