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叛乱
寂静的黑夜里，回荡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泣声和疯癫的呐喊声。
这里是冷宫。
关的都是一些死了心的“孤魂野鬼”，她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被关进这里。
姚羽琦那一语成真了。
“原来比起手段，姚羽琦，你并不会输给本宫啊！”
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让她措手不及，甚至没来得及向父亲求援。
皇帝也是抓准了这一点，快刀斩乱麻，不给她任何机会就打入了冷宫。
皇帝等这一天，其实也是等了很久了吧？
心中隐隐泛起了酸意。
她紧握起手心。
这时，殿外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她吓了一大跳。
“什么人？”
殿外没有人应声。
冷汗瞬间湿透重衣，她努力克制着害怕。
“什么人，给本宫滚出来。”
殿外的人终于现出了身形，皇后看着面前之人，冷笑：“姚羽琦，原来是你。怎么，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姚羽琦轻轻一扬唇，走进了冰冷孤寂的宫殿里。
“记得吗？皇后娘娘，我曾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亲自感受一下，这冷宫之中，究竟有什么东西是让我‘不舍’的。”
皇后脸色顿时铁青，但强忍着没有发作。
“听到了吗？这些哭喊声——”姚羽琦的眼中慢慢现出了冷意，“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因为你而被关进这座如同坟墓一般的宫殿里吧？如果我告诉她们，皇后娘娘现在就在这里，她们一定都很迫不及待地想见见你吧？”
“姚羽琦！”皇后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比起手段和狠辣，本宫可能还差你几分！你连自己的亲骨血都愿意牺牲，本宫又哪里比得上你？”
姚羽琦神色未变，只是很安静地听着。
“怎么？你无话可说了吗？”
姚羽琦还是没有回答，那平静的眼神，让皇后心底涌上了一股寒意，她僵立在那里，也不敢再质问些什么。
姚羽琦嘲讽一笑，便转身离开了这座冰冷的宫殿。
然而，还未走出多远，她就看见夜色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那里等着她。
“皇后所说的都是真的？”皇帝淡淡地问。
姚羽琦没有回应。
“羽琦，你回答我！”皇帝一把扣住了姚羽琦的手腕，用力之大，让姚羽琦几乎以为自己的手骨就要被硬生生折断，但她只是闷哼了一声，不做任何挣扎。
“真的是你自己在珍珠粉里掺杂了七香粉！”
皇帝放开了她的手，不敢置信地踉跄退了一步。
他早就有所怀疑了。
皇后并不是个笨女人，她不会在这个时候，用这么明显的方法来伤害羽琦。那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就算你多么恨皇后，恨我，你也不能伤害我们的孩子——”皇帝的眼中慢慢升起了怒火。
姚羽琦忽然笑了：“皇上，不是你一直让我适应宫里的残酷吗？现在我适应了，怎么皇上您倒是不适应了？”
皇帝眼中的怒火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懊悔和苍凉：“羽琦——”
“皇上若是想为你的孩子报仇，大可以杀了我！”姚羽琦凑近皇帝，眼中竟带着从未有过的挑衅。
皇帝微合了合眼眸，将所有的伤心和怒火强行压下，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姚羽琦怔然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浑身一软，轻靠着墙头滑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为什么不告诉他真相？”
黑暗里，又出现了另一道身影。
姚羽琦没有抬头，只是满含倦意地道：“告诉他什么？告诉他我根本没有怀他的孩子？告诉他，他所信任的太傅与我联手，一起骗了他？”
是啊，她根本没有怀上什么龙种。
这只是她为了走出冷宫，让萧靖串通了太医一起设下的骗局。
“你刚才是真想死在他手里吗？”来人的声音里带着沉痛。
“是啊。”姚羽琦很干脆地承认了，“反正我活在这世上，也等于行尸走肉，若是死了，反倒是一种解脱。”她抬起头，深深望进那人的眼里，“萧靖，若是我死了，你就要欠我一辈子了。”
姚羽琦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投入了夜幕之中，再也没有看萧靖一眼。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一道剧痛贯穿了萧靖的心口，他伸手掩住唇，压抑地低咳着。
——羽琦，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无论要付出任何代价。
那烦人的哭声和喊声又响起来了。
她烦燥地起身，伸手一扫桌面，却没扫到任何东西。
是啊，这里是冷宫，不是她坤清殿，除了四面墙和一张床、一副桌椅，没有任何人东西可以给她摔，给她发泄。
不，她绝不能就这样老死在这座冷宫里。
她一定要出去。
“娘娘——娘娘——”
窗台下响起了低低的呼唤声。
“小安子？”她心中一喜，冲向窗前，打开窗户一看，果然是小安子。
“小安子，快去通知我爹，让他救我出去。”
“娘娘，奴才早就通知太师了。太师也进宫找了皇上，可是皇上一口咬定，娘娘是害淑妃流产的嫌疑人之一，就是不肯放娘娘出冷宫。甚至——”小安子忽然不敢再说下去。
“甚至什么？”
小安子悄悄地拿出了一个锦盒。
“这是什么？”
“这是皇上打算明天赐给您的。奴才偷了出来。”
“什么东西。”皇后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竟赫然躺着一把匕首，脸色顿时一变。
她很清楚，皇帝赐她匕首的含义。
“他想杀了我？”
小安心点头抹泪。
“好一个皇甫皓，在没有任何证据之下，竟敢杀我！这事我爹知道吗？”
“皇上原是打算秘密处决皇后，然后告知天下，皇后是畏罪自杀。奴才实在看不过去，已经报信给太师。”
“那我爹怎么说？”
“太师说，他绝不会让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去。”
皇后心中一暖：“爹。”
“所以，太师让奴才过来跟您说一声。他打算——”小安子做了个“杀”的手势。
皇后心中不由跳了下：“爹他——真的要这么做吗？”
“嗯。”小安子点头，“娘娘，太师这也是迫不得已了。现在皇上龙颜大怒，他原本就一直在找机会铲除勒氏一脉，眼前有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皇上肯定不会轻易放过的，所以，太师想先下手为强。”
“这个计策可行吗？”皇后犹豫了一下，毕竟现在蓝台明和姚成的兵力都在皇帝手上，父亲虽然在朝中势力庞大，但——
“太师说已定好计策，请娘娘放心，只要一成功，奴才就放娘娘出来。到时，娘娘想做什么都可以。”
皇后冷哼一声：“本宫现在最想做的，就是亲手杀了姚羽琦那个贱人。”
小安子点头：“到时娘娘一定会如愿以偿了。”
天已经大亮了。
皇后一直在等小安子，却等得她心焦。
她不知道父亲发动兵变，究竟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焦心不已地在殿里来回踱步，她心急如焚。
终于，到晌午的时候，小安子急匆匆赶来了。
“娘娘——娘娘——”
“怎么样？”
小安子的脸上满是喜色：“娘娘，成功了，太师已成功将皇上软禁在了霜龙殿，现在正让他写退位诏书。”
“太好了。”皇后喜形于色。
“奴才这就带您离开这鬼地方。”小安子躬下身，让皇后扶上了自己手臂，“娘娘，现在这三宫六院你就是真正的主人了，你想做什么，不会再有人拦着你。”
“摆驾羽心殿。”皇后眼中闪过冷酷的光芒。
羽心殿里，姚羽琦静静地坐在床头，倚着床柱发呆。
她一直在等皇帝杀她，可是，皇帝却迟迟不动手。
不过，皇帝也已经好几天没再踏进羽心殿了。
是对她心寒了吧？
姚羽琦嘲讽地笑。
在这座皇宫里，若不狠心，根本没有办法活下去，更有甚者，会累及许多无辜的人。
不知道皇帝会怎样处置皇后呢？
一般是不会轻易放过的。泓大哥曾说过，皇帝之所有这样利用她，就是为了借助她爹姚成的兵力，帮他铲除蓝台明和勒晋。
现在这样大好的机会，皇帝又怎会放过？
殿外忽然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中间还隐隐夹杂着玉饰轻撞所发出的“叮当”声。
难道是她出来了？
思忖间，一道人影已冲了进来。
果然是皇后。
姚羽琦只是淡淡地一抬眉，并没有表露出过多的惊讶。
现在已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情绪产生波动了。
“淑妃妹妹，没想到吧，本宫还能走出那鬼地方！”皇后冷冷地逼视着姚羽琦，试图从她眼中找到一丝惊慌或是惧怕的神色，却是徒劳无功。
姚羽琦淡淡地一笑：“娘娘当初不是也没想到，我进去了，也走出来了。”
“你——”皇后脸色一变，“好，本宫倒要看看你这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能强撑到什么时候？现在皇上已经被我爹制住，只要退位诏书一下，我们勒家将主宰这个皇朝。”
姚羽琦闻言微微怔一下。
皇后露出了笑容：“这样你可怕了？”
转眼间，姚羽琦又恢复了镇定，语气淡漠而又倦怠：“谁主宰这个王朝都与我无关。”
“确实与你无关了。一个死人，又何必关心这么多事？”皇后朝后一伸手，“小安子。”
“是。”小安子递上了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原是皇上要赐本宫的，好安本宫一个‘畏罪自杀’的罪名。”话语一顿，皇后拔出匕首，靠近了姚羽琦，“不过，现在，本宫就用这把匕首杀了你这个贱人，以雪我心头之恨。”
姚羽琦忽然看了殿外一眼，笑了。
“你笑什么？”皇后只觉心头发寒。
“你真以为皇上这么容易被制住吗？”
皇后心一惊，蓦然回身，就看见皇帝正站在殿门前，而他的身边居然还站着自己的父亲勒晋，还有萧靖和几名朝中大员。
看皇帝悠闲的模样，哪里像是被制住？
“爹！”
皇后手一抖，匕首顿时掉落在地。
“原来现在整个皇朝都由你们勒家主宰了吗？怪不得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朕的妃子——”
“皇上饶命！”
勒晋一哆嗦，跪了下来，老脸惨白一片。
她中计了。
皇后面如死灰。
皇帝以勒氏一族阴谋叛乱为名，当场就抓获了勒晋，完全不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再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火速包抄了勒府其及党羽，一网打尽，让他们连集结兵变的余力都没有。
短短一天之内，皇帝就肃清了凤天皇朝最大的一颗毒瘤。
他的皇位总算是坐稳了。
这一切，都是萧靖布下的局。
他策反了本就心生惧意的小安子，让他给皇后报假信，再引导皇后出手刺杀姚羽琦，让他们当场抓获，这样就算勒晋再老奸巨滑，也无从狡辩。
事态的一切发展几乎都在萧靖的掌控之中。
皇帝不得不佩服萧靖，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这样的人，若是有一天成为了敌人，那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他绝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来人，即刻罢免勒蓉皇后之位，打入天牢，明日午时三刻处以极刑。勒氏一族，满门抄斩。”
无情的命令一经颁下，殿外的侍卫便冲了进来，将那个彻底软倒的女人拖了出去。
姚羽琦坐在主座上、坐在那个手握生死大权的帝王身边，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殿内发生的一切，一直就这么安静地注视着，直到那个女人狼狈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羽琦，都结束了。”
恍惚间，她听到身边的皇帝对她轻声地说。
终于……都结束了吗？
她的唇角微扬了扬，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是啊，她铲除了最后一名敌手，是应该结束了，她更应该感到高兴，感到开心。但此时此刻，她的心却如同刀绞一般地疼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慢慢地，她站了起来，一步步地走下那代表着无上权力的高台宝座。
每走一步，她都好像看到一张熟悉的笑脸……
每走一步，她都仿佛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呼唤她……
曾经那些熟悉的人，那些熟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盘旋浮现。
朵儿。
芷兰姐。
谢大哥。
佳莹。
唐钰。
一切都结束了啊。
但此时此刻，你们都在哪里？
都在哪里？
眼角好像有些湿润了，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怕是早已流干了吧？
现在的她能流出的，只有心头的血。
“羽琦。”
她听到了身后皇帝的呼唤，却没有回头。
“羽琦，你要去哪里？”
“去哪里呢？”她低声地重复了一句，也不知是问在身后的人，还是在问自己。
抬起头，她看向殿外那空荡荡的黑暗，竟然连月光都没有啊。
真是一片惨淡而沉重的黑。
她在心底暗暗嘲弄。
“你究竟还要什么？难道这天下还有朕无法给你的东西吗？”
“有啊。”她终于笑了，转过身看向还站在高台上、那个满脸惊痛的帝王，“我想要的东西，你永远也给不了我。”
皇帝也笑了，笑容惨淡，他无力地跌回了金黄色的龙椅之上，看着面前那双几乎冷寂如同死灰般的黑眸。
“是朕给不了你想要的东西，还是你不想给朕想要的东西？”他悲痛地问。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欠了谁？又或是谁负了谁？
已是永远也理不清了。
“都有吧！”她还在笑，然后，再度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内的夜明珠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将那一身华贵的长裙映射得闪闪生辉，却也在她的身后拖出了一道长而寂寥的影子。
终于，她踏出了殿外。
在那片黑暗之中，她看到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也静静地回望着他。
时间就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久许久，她终于开口打破了沉寂，眼睛里那原本的死灰色也亮起了一道明亮的光彩：“萧靖，你欠我的，你要怎样还我？”说完这句话，她便毫无预兆地倒了下去。
黑暗里的那个人伸手及时接住她软倒的身躯，眼眸里浮现出了一抹深刻的沉痛。
“用我的命来还。”
这是他唯一可以还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