股市教父

第36章 心腹之患

北京的冬夜,大街上早已不见了人影。马跃进躺在新都大酒店的席梦思软**,久久难以入眠。最近一段时间,经发证券的业务非常不顺。马跃进坐庄的股票拉升到位,正准备出货,可突然就有大单涌出,将股票牢牢封在跌停板上,马跃进根本没有出货机会。

马跃进睡眠向来就不好,自打到上海筹建经发证券起,马跃进的失眠就越来越严重。开始还能勉强忍着,但不到一年,马跃进就服上了利眠宁。最初半片就很有效,能睡上一晚。可现在,就算一次吃上三片,有时也一直瞪眼到天亮。所以,马跃进虽然事业如日中天,但长期失眠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也难以体验的。为此,马跃进一般晚上十点左右就上床,一直读书或看报,什么时候有睡意了,把书报一扔,勉强睡上三五个小时。

马跃进躺在黑暗中,这些天来的事情,各种场景、各色人等,如电影一样,纷纷在眼前掠过。马跃进努力想从中抓住一点点蛛丝马迹。

严冬走后,安宁成了主力操盘手。尽管让李卫国分管,但李卫国进入公司时间不长,并不是太在行。安宁原来在南方证券公司也是操盘手,跳槽到经发证券后,又一直跟着严冬,还直接受到马跃进的提携,进步也非常快。要不然,严冬一离开,马跃进也不会这么快就安排他接手。尽管马跃进并不后悔安排严冬离开,也不后悔安排安宁接管自营业务,因为安宁为人上还是信得过的,只是后来马跃进观察到,安宁有两方面完全不同于严冬:一是严冬行事低调,任何事情都不张扬,这方面安宁正好相反;二是严冬心思缜密,交待给他的事情,他会反反复复、前思后想,把所有的可能都考虑到并拿出相应对策,这方面,安宁相对就毛糙很多。马跃进也想,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安宁年纪也不大,应该是能够培养、雕琢的可造之材。所以操盘过程中,马跃进就基本放手了。

接着在北京商品交易所炒作胶合板期货时,突然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狙击。在股票市场上,马跃进从来没有做过空头。循着这种思维惯性,马跃进进到国债期货市场后也一直做多。开始还挺顺手,无论是上海股票市场、国债期货市场,还是北京、上海、郑州、大连、海南的商品期货市场,只要听说马跃进来了,股价和期价就翻着跟斗往上涨。可这回邪了门,对手就是坚决做空,也不知对手哪里弄来那么多实物现货,这可是做空的筹码。按常规,空方绝对不会准备这么大量的现货。北商所市场狭小,又是10%的保证金交易,马跃进进入市场之初准备了十个亿的资金,原以为绰绰有余,没想到空方的力量强大,一个星期的时间,自己的十个亿就打光了。通过市场内部人士一打听,人家空方现货到岸价值远远不止一百亿,而且据说还有不少正在从南美和澳大利亚运往中国的途中。马跃进这回可是遇到了强硬对手。他赶紧平掉手头的买单,及时止损。就这样,最后未及时出手的合约经北商所协议平仓后,马跃进仍然亏损了一个多亿,这给了马跃进重重一击。虽然不是难以承受的损失,但在马跃进内心,这可是奇耻大辱。

马跃进这段时间寝食不安,就是因此而起。马跃进隐隐约约觉得,有人在泄露自己的计划,在泄漏公司的机密。前天,一条坏消息,进一步大大打击了马跃进的自信。

前天收盘后,林芙蓉来到马跃进办公室,一进门,就悄悄地问马跃进:“马总,有件事,不知道该不该对您说。”

马跃进不满地说:“什么事,用得着这样神秘兮兮?”

林芙蓉说:“我说了,您可别对外面说是我说的。今天亿邦的小老乡告诉我,安宁的老婆在亿邦北京的一个营业部炒股呢。你听说了吗?”

“没有。真有这事?”

“我什么时候在您面前说过假话?”

“还有什么?”

“您看咱们现在炒的这只股票,半年下来,咱们亏了有一半,可人家那位自己的账户,天天都在挣钱。他老婆开户的时候才五万块钱,现在半年下来账面上已经变成五十多万了。”

“这狗娘养的。”

“千真万确。你可别不信。”

“你那个小老乡叫什么来着?我把她名字忘了。她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叫冯晓云。人家对您崇拜得五体投地,老缠着我带她来看您,没请示您,我也不敢擅自带她来,您连人家的名字都早忘了?您让人家多伤心。”林芙蓉半嗔半怪地说。

这一席话还挺受用,马跃进心情略微好点儿了。

见马跃进脸色阴转多云,林芙蓉接着说道:“公司近来在股票和期货市场上接连出现问题,我们心里都挺着急。现在严冬走了,没有几个人能为您分忧。我自己觉得应该多少帮您分担点。前些天您说,一定有内奸泄密,我们猜测这种可能性非常大,所以私下里就打听了一下。今天中午休息,我和冯晓云去外边做头发,她悄悄告诉我,我们的对手不止他们公司一家,据说还联合了咱们炒作的这家上市公司、大连的一家公司,以及北京一家专门在北商所坐庄的公司,名字说不上来。他们在股票和期货市场都做了手脚。内奸没有查出来,但无意中打听到安宁的老婆在炒股这件事情。”

“你别再多问冯晓云什么了,我通过另外的途径去查。”

这两天,马跃进满脑子里想的就是这件事情。这件事与公司最近在股票和期货市场接连被狙击有没有关系呢?如果无关,怎么会空穴来风?没人反映别的人有嫌疑,单单反映安宁?回想一下,在这只股票进庄之前通过上市公司摸情况,这事就是由安宁一手操办的,这里面有没有什么猫腻?进庄之后,一直又都是由安宁操盘,虽说有林芙蓉协助,但林芙蓉也仅仅是听候安宁的指令在场内下单,根本没有制约能力。可是,如果说安宁在背后泄密,或者干脆就是亿邦或其他哪家的商业间谍,似乎也说不过去。安宁来的时间不短了,他怎么能够隐藏得滴水不漏?

马跃进思绪烦乱,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

还没等马跃进着手调查清楚林芙蓉反映的情况,吴义又不经意地向马跃进提供了一个重要线索。

那天下午马跃进太心烦了,就让吴义拉着自己漫无目的地从上海往昆山方向驶去,只当是散心。这也是马跃进整理思绪的一种特殊方式,可能是他崇拜的结果吧。每逢大战前都要在地图前一坐半天甚至一天,想休息时,就让司机开着美式吉普漫无目的地兜兜风。马跃进也学会了这点,有时感觉还挺好使的。外人看着有些滑稽可笑,可马跃进觉得有效果。

轿车疾驰,车窗大开,风声呼呼直扑耳鼓。马跃进和吴义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吴义问:“老板,是不是昨天夜里又没睡好?”

马跃进懒洋洋地回答:“睡他娘个脚。”

“我看今天中午给您送的套餐,您连一半也没吃了啊!”

“没胃口。这几天还总胃胀,有时候还疼,我怀疑是胃溃疡又犯了。”

“我总跟您说,您不听。胃病要好好养。胃病其实并不是病,是由神经长期紧张导致胃部供血不足引起的。听说您最近在为公司股票和期货的事情发愁。我说啊,胜败乃兵家常事,哪里找得到常胜将军?林董事长没有责备您,经济发展部这回好像也没有过问这个事儿呢。您听我的,我回头给您开个方子,照着这个方子去抓几服中药,保证您吃了胃不疼了,也能睡着觉了。”

“你他娘的别胡整了。去年便秘听你的,吃了你抓回来的药,害得老子连拉带吐的好几天,拉得腿都软了。你是不是想害死我啊?”

吴义满不在乎地笑笑:“老板,看您说的,我害死您,对我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有今天,都是老板您给的。我要害死您,我连吃饭的地方都没有了不是?”

马跃进随口开玩笑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你已经把我卖了一个好价钱,还怕没饭吃?”

这句玩笑,让吴义听起来心惊肉跳,心想,老板今天怎么这样说?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怀疑起自己来了?于是,吴义试探性地问道:“老板,您是不是觉得有人把咱们公司出卖了啊?”

“一定有内奸出卖了咱们,以我马跃进的能力,怎么可能败得这么惨?很不正常。”

正说话间,马跃进的手机响起来了。马跃进一看是林芙蓉的,立即接通了:“喂,小林啊,什么事儿?”

电话里,林芙蓉急切地说:“是我,马总,现在和您说话方便吗?”

“方便,你尽管说吧。”

“刚才收盘后冯晓云告诉我,她与北京那个营业部经理关系非常好,她又帮我打听到,安宁的太太还向营业部透支了的。一般像她这种小散户,营业部是不会给透支的。看来她与亿邦的北京营业部关系很不一般。”

“哦。我知道了。你别再向其他人打听这事儿了,我自己来查。我这人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为了减少不良影响,你就别对公司任何人再提起这事儿了,我会查清楚的。你关心公司的心情是好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注意保密,别在公司引起一些不必要的猜疑或是矛盾。”

“您放心吧,马总。我只对您一个人说过,没再对其他任何人提起。您先忙吧,拜拜!”

马跃进合起新换的摩托罗拉手机。

这番话,吴义全听明白了。等马跃进结束通话,吴义问道:“怎么?小林认为是安宁在捣鬼?”

马跃进严肃地提醒吴义:“谁跟你说是安宁在捣鬼啊?”

吴义辩解道:“小林在手机里的话我听得见啊。”

马跃进黑着脸说道:“你这人就是多事儿。我这几年说过你多少次,你只管开好你的车,别的事少打听,听到的事情也要当没听到一样。上次就因为你这张嘴,和小林闹那么大矛盾,你说你值得吗?”

吴义不服地回答:“老板,您可得给我主持公道。上次那事儿我只是开个小玩笑,谁知道她就当真了。我算服了她了。不过,她今天反映安宁,我还想向您反映反映她呢。”

“反映她什么?”

“反映她吃里爬外,胳膊肘往外拐呗。”

这回轮到马跃进心头一惊了。他立即正色对吴义说道:“没有真凭实据的事情,可不能乱说啊。”

吴义斩钉截铁地说:“没有真凭实据?我亲眼看见的,亲耳听见的,算不算真凭实据?”

马跃进很想听听他能提供什么情况:“嗯,你说吧,看见什么?又听见什么了?”

吴义按了两声汽车喇叭,超过了前面一辆农用车。前面一马平川,一辆车都看不到。吴义放缓车速,对马跃进说:“老板,您在上面,底下的好些事情您并不清楚。上次您为了布置北商所期货的事情回北京了,我不是留在这儿了吗?周末也没什么事儿,就上街瞎逛。那天逛到南京路,路过一个茶馆,冷不丁看见小林和亿邦的董事长金山在里面喝茶。那次您和亿邦金山吃饭,我见过一面,还记得,肯定没看错。如果小林跟您说过这事儿,那应该还问题不大,如果小林一直没对你汇报,那我看就有问题。”

“就这事儿啊?”

“就这事儿。”

“那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您看,您总骂我,我都不敢在您面前说三道四了。再者说了,我当时也只当他们是一般性的交往,要不是现在出了这些事情,我想都想不起来。”

“这算啥。小林是没对我提起过,但周末是人家的私人时间,咱们也没有规定她一定要向公司汇报啊。再说,人家是大姑娘,找男朋友很正常。”马跃进一副很不以为然的神气。

吴义还犟嘴:“不主动汇报,我看就是有问题。亿邦现在老和咱们作对,您还不觉得有问题?我再跟您说件事,您有没有兴趣听啊?”

“别卖关子,有话快说。”

“一个多月前,有一天下雨,她从交易所回来得挺早,躲在会议室打电话。她不知道我就在会议室隔壁的小房间里休息,她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楚,就是通知谁赶紧买股票。我敢肯定,她一定是在向咱们的对手通风报信。”

听到这儿,马跃进心里发了毛。难道小林真有问题?她接近金山,是自己安排的。可准备好要进庄的股票,是高度保密的,她怎么能随便对外说?无论对方是不是咱们的交易对手,这样做都是不应该的。想到这儿,马跃进问吴义:“还有谁知道这事?”

吴义见马跃进听进了自己的汇报,得意地回答:“有啊,财务室的小黄肯定是看见了的。”

“你先什么也别对外说,我查查。”

马跃进此刻心里更乱了,他现在根本分辨不清谁在里面捣鬼,谁说的是实情,谁又是别有用心。林芙蓉在这种时候来打安宁的小报告,是怕自己的事情败露施放的一个障眼法,还是真的为了公司着想?安宁是不是真拿了对手的好处而肆无忌惮地给自己捞钱?吴义打小林的小报告,是为了发泄往日的积怨,还是别有用心?

马跃进实在想不明白,无心再兜风了,告诉吴义:“走,往回开,回宾馆。”“遵命,坐稳了您!”吴义一边油腔滑调地说着,一边迅速掉转车头。汽车沿着来路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