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追杀

马跃进和经发证券躲过一劫。市场上已经没有第二家能与之相抗衡的力量了，马跃进稳稳坐定了上海滩证券业老大的位置。经济发展部内部的反对力量也销声匿迹了。一幅崭新的宏图在马跃进胸中展开，股票、商品期货、外汇，马跃进酝酿着新一轮的计划。

美中不足的是，马跃进失眠的老毛病一点儿也没有因他的成功而改变。

凌晨三点，马跃进经过了一夜折腾，总算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突然，刺耳的手机铃声把马跃进从刚刚入眠的状态中吵醒。一般情况下，这个时候是不会有人找马跃进的，朋友们都知道马跃进的作息习惯，下属更是没人敢这个时候打扰，除非发生了天大的事情。马跃进一看，是自己在很小范围内使用的那部秘密手机。一定是有重要情况。马跃进晕晕沉沉地摸起手机，眯缝着眼，看了一下电话号码。坏了，好像是林家福家里的电话，一定是有事，而且是大事。

马跃进接通手机：“喂。”

电话里传来林家福大儿子低沉、悲哀的声音：“马总，我爸走了。”

马跃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提高了嗓门：“你说什么？”

“我爸走了。”林家福的大儿子又重复了一遍。

马跃进愣了几秒钟，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一个小时前。”

“什么原因？”

“凌晨四点多，小华起来要上早班，一打开卫生间的灯，发现老头儿歪在那里。小华立马喊她老公把老头儿抱到客厅沙发上，又打电话给我。等我半小时后赶到时，发现老头儿身子都凉了。他们还是打了120，刚才急救人员上来看了，说没得救了，死亡至少一个小时了。”

“怎么会这样？你们别急，先商量着怎么料理后事吧。我马上飞回去，估计中午能到。有什么事，到时再商量。你父亲的遗物，尤其是文字材料，注意让谁也别动，好好收起来。”

马跃进放下电话，一个人呆呆地直发愣。

前段时间，六部委联合调查组分头在北京、上海传唤相关人员，折腾了两个多月，林家福也反复被传唤。马跃进、黄家兄弟背地里都告诉林家福不要紧张，不要胡思乱想，别把自己闹得惶惶不可终日，可林家福似乎总有点儿吃不住劲，几次打电话都想在电话里和马跃进谈被调查的事情，都被马跃进制止了。熬到结论下来，整个人一下子垮掉了。林家福经受了这么长时间反反复复过度惊吓的心脏，不再“工作”了。

医生诊断：林家福死于心肌梗死。

马跃进心里明白，林家福表面上是被吓死的，但实则是自己把自己折腾死的。

林家福一直坐镇北京，董事长基本上属于一个空衔，第一线的工作都是马跃进一人独立完成的，好些都是事后马跃进向林家福通报一声完事。林家福也乐得这样，偷得浮生半日闲，他懒得操心过问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他还得养精蓄锐，侍候好自己的新任太太。

自从老伴前年辞世后，就有好事者给林家福介绍了一位颇有姿色、年纪刚过五旬的女人。初次相识，这个女人就让林家福心里再也放不下了。老伴去世不到半年，林家福就与这个女人入了洞房。尽管家里的儿子、闺女全都反对，甚至大吵大闹，但林家福的决心丝毫没有动摇。

将近半年的时间，林家福在公司待的时间少，在家里待的时间多。把新任太太滋养得白白胖胖，好像年轻了十岁，林家福自己也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公司里有人传说，林家福虽然这么大年纪了，但精力根本不输年轻人。有好事者背地里议论，这老头现在一定后悔得要死，不是后悔娶了这么一位新太太，而是后悔原配老伴怎么没有早死，要是早死了，不就早享艳福了？

林家福再婚的头一年，心思全放在了新老伴身上。他把自己价值超过百万元的现金存款和国库券悉数交给了新老伴。林家福还将近几年马跃进每年给自己多少多少钱毫无保留地对新老伴和盘托出。但自己的儿子、闺女向林家福要钱，他却一毛不拔。弄得儿子、闺女成了仇人，都不上门了。

自从林家福把家底儿悉数交出后，新老伴的态度慢慢就发生了转变。先是只要林家福不在家时，新老伴也就不在家，说是回自己原来的家，与自己和前夫的儿子住在一起，帮自己和前夫的儿子带带孩子、做做家务。对此，林家福倒没太往心里去。

没过多久，林家福又觉察出新老伴不像以前那样奉承自己了，越来越扭扭捏捏，越来越不配合，慢慢地林家福也没了上床的兴致，甚至在“3.27”事发前不久，一次争吵过后，新老伴竟然抛下林家福，跑到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晚。从此以后，两人开始分居。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林家福至死都被蒙在鼓里的事情。

林家福每次出差前都是让司机小张把新老伴送回她自己的儿子家。有一天晚上，小张还是一如既往送林家福的新老伴回去。小张平时只送到楼下。可这次汽车后备厢里有一只新买的落地电风扇，又大又沉。新老伴坚持不要小张送上楼，说自己上楼后让儿子下来取。小张以为阿姨客气，还怕阿姨回头告诉董事长，说自己没眼色，于是坚持抱着尚未开封的装有落地扇的大纸盒，随着阿姨爬上了三楼。

等上楼敲开门，出现在门口的是一位鬓发已经斑白的胖老头。门里门外的人都愣住了。林家福的新老伴一时想不出怎么圆这个谎，没有吱声。小张放下纸壳盒，回身“噔噔”直往楼下跑，好像自己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一样。

事后好些天，小张总是觉得心神不安。该不该把这事告诉林董事长？最后还是小张的女朋友替他拿了主意，就当什么也没看见，就当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没过多少日子，马跃进回北京，小张把这件事偷偷告诉了马跃进，马跃进让他对谁也别提起。这事儿就算这样过去了。林家福到死都没弄明白，自己娶的是有夫之妇，而且是个年过五十的有夫之妇。

再后来，林家福在家时，新老伴也经常不回来陪他。只要他一回来，两人就会吵架。两人的矛盾逐渐升级，从冷战慢慢发展到热战，大打出手。有一次，新老伴还把自己的儿子喊过来，把林家福揍了一顿。林家福脸上时常被挠出一道道血印，经常因此不能上班，也没法向人家解释。林家福想对自己的子女说，可又实在没法开口，这一年多，他与自己的孩子闹得势成水火。邻居实在看不下去了，给林家福的女儿打了个电话，林家福的女儿赶紧又把这消息告诉了哥哥，这样，这层窗户纸才被捅破。

林家福想到了离婚。可自己的毕生积蓄一百多万元，都在新老伴手里，要是提出离婚，那些钱就都打水漂了。自己这些年来见不得人的事情，新老伴又都知道。林家福把子女都找到一起，一家人冥思苦想，谁也拿不出一个应对良策。最后，在林家福的苦苦央求下，新老伴把30多万元国库券退还给了林家福，因为即使她不退还，到期兑现时还得要用林家福的身份证，她想到了，林家福怎么可能再给她身份证呢。

还有几十万的现金和存款没还，而且新老伴根本就不承认这笔账。林家福毫无办法，自己根本就没想到会有今天，当时也不可能让新老伴打个借条什么的。林家福不敢对外声张，更不敢诉诸法律，哪有做贼的去找警察帮忙讨钱的？算了，就当舍财免灾。可林家福并不是一个豁达大度的人，自己一辈子也从来没有过这么多钱，他咽不下这口气。家里的孩子们还时常拿话噎他，说他自作自受，不断刺激他。林家福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聪明一世，怎么就糊涂一时，被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女人迷惑住了？一年多的时间，自己搭进去了一百来万。越想越不值，他恨不得猛抽自己几个嘴巴。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3.27”事件调查组又找到自己门上来了。这可把林家福吓坏了。

林家福的个性是一辈子都低着头夹着尾巴做人，从来不敢惹一丁点儿事，就连小孩子，林家福都是让着的，从来不与别人争抢什么。林家福善于用这种方式保护自己。

现在调查组找上门来。自己毕竟是经发证券的董事长，他现在才理解了，什么叫树大招风。自己要是普通一兵，岂不是什么事都不会有。问题的严重性还在于，自己并不清白。只要一调查自己的银行存款账目记录，一切都隐瞒不住。谁能救得了自己？林家福对官场政治太熟悉不过了。马跃进倒是个仗义之人，他肯定会替自己扛，但他扛得起吗？黄家兄弟呢？他们肯定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早就告诉自己事情已经摆平了，可是怎么调查组还是纠缠着自己不放？

林家福整天就这么胡思乱想，总觉得这次要大祸临头。到这个时候，林家福想这个新老伴要是早点儿出现就好了，一切都由她做主，即使查出有问题，自己也能全推到她身上。可现在已经与她形同陌路，岂止形同陌路，简直就是形同寇仇，谁都想把对方生吞活剥，哪里还能指望她给自己抵挡枪林弹雨？

林家福就在这种困顿之中，在一个即将到来的黎明之前，不知不觉地走完了自己令人感叹的一生。

事后，马跃进打探得知，调查组找林家福，仅仅是例行公事。哪里用得着那样风声鹤唳、惶惶不可终日，林家福自己吓破了自己的胆。天意，只能是天意，奈何！奈何！

林家福的死，仅仅是拉开了经发证券一连串失踪、谋刺、车祸等正常和非正常死亡事件的序幕。

林家福尸骨未寒，吴义又失踪了。

马跃进才回北京几天，上海就打过来电话，说已经有两天找不到吴义了，问怎么办。马跃进感到很突然。吴义怎么会失踪？难道又被人绑架了？还是自己躲起来了？可他为什么要躲起来呢？难道遭遇到了意外事故？那他能在哪儿发生意外事故呢？他并没有开车出去。

马跃进也无计可施。没有办法，只得让公司向上海警方报案。

马跃进猜测，吴义的失踪，最大的可能还是与“3.27”有关，金山虽然进监狱了，但他的同盟军中的很多人还在外游荡，很可能空方的核心人物知道吴义传递了虚假信息，最终导致空方在“3.27”上的惨败，人家会忍下这口气？

可是，上海警方一直未能侦破此案，直到今天，仍是无头悬案一件。

意想不到的事情，还在继续发生。

最让马跃进难以接受的，是李卫国的死亡。

李卫国平时冲杀在第一线，许多事情都是马跃进拍板后让李卫国具体执行的。这次的“3.27”也不例外。李卫国看到调查组也撤了，调查结论也出了，没有经发证券什么事情了，老对手亿邦证券垮掉了，金山也被投入监狱之中，因此也就放松了警惕。

一个星期五的下午，李卫国对马跃进打了声招呼，驾驶着公司给他新配的宝马车，准备去大连度周末。不曾想，车到山海关，车子突然失去控制，冲过高速公路路障，一头栽进路边的山沟内侧翻，当即起火燃烧，李卫国当场被大火吞噬。事后交警认定，这是一起普通的交通意外事故。可马跃进坚持认为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因为李卫国驾驶的这辆宝马，用了不到一年。李卫国已有五年驾龄，对开车驾轻就熟。说他驾驶不当导致翻车，令人难以信服。

李卫国的死，对马跃进构成了沉重打击，以致在长达几个月的时间内，马跃进总有些精神恍惚，原有的那些毛病更重了，还添了不少新毛病：幻听、幻视、噩梦连连，这严重影响了马跃进的健康。

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三个月后，马跃进驾驶着跟随自己三四年的奔驰300在从上海到南京的行驶途中，车辆左前轮突然爆胎。汽车一下冲上高速公路路中间的隔离护栏，车辆底盘在护栏上滑行了约500米才最终停下来，好在没有冲进对面的车道内，马跃进算是捡回一条性命。如果冲入对面的车道，绝无生还可能。后经交通管理部门勘验，认为这属于纯粹的交通意外事故。马跃进依然不愿意相信。因为这辆大奔虽然使用了三年多，可四个车胎更换不到一年，行驶里程没超过两万公里，怎么可能就爆胎呢？

阴谋，还是阴谋，马跃进这样想，经发证券的员工这样想，多头阵营里的多数人都这样想，就连警方也倾向这种看法。这背后有阴谋，但由于没有掌握任何支持这种推论的有价值的证据，调查工作一直一筹莫展。

噩梦还没有终结。

两个月前，马跃进正策划进入北商所炒作商品期货，委派安宁去兰州调运资金。安宁的公务已经办完，经不住朋友的劝说，他经电话请示马跃进并得到同意之后去了一趟九寨沟，在返回兰州途中，小汽车行驶在既无人畜也无其他车辆的一望无边的康西大草原上，却莫名其妙地车毁人亡。安宁和自己的小女儿一同殒命川西。警方调查，结论依旧是普通车祸，没查出任何人为破坏痕迹。

一年时间内，经发证券接二连三发生了林家福突然死亡、吴义失踪、李卫国车祸、马跃进车祸、安宁车祸等事件，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时至今日，阴谋论者仍然认为这都是同一个势力强大的阴谋集团所为，当事人也举出了若干嫌疑对象，但都因证据不足而无法实施控制、抓捕。

一桩桩离奇死亡，无不透出一股浓烈的杀气和血腥，但蹊跷的是，每一件事最后都变成了无头案，没有一件案件被侦破，甚至都没法确定是否属于他杀或人为破坏。马跃进打死都不信这些是偶然事件，马跃进甚至都能列举出每一案件的幕后重大怀疑对象，只是苦于无法取得直接的第一手证据。

正当马跃进为此苦恼万分之时，没想到更大的灾难在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