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心脏

命之赠物

卷一 命之赠物

闻到了马铃薯汤的香味,感到自己确实饿了。美味到拼命的往嘴里扒拉,之后又添了好几次碗。这个时候的乌尔蒂亚就像母亲一样守护着他。

“多谢招待!超级好吃!”

“能和你的口味实在太好了。这是母亲教给我的唯一的料理哦。用马铃薯做的汤”

“难怪!总有种很怀念的感觉。原来,有种母亲的感觉呢!”

乌尔蒂亚睁大了眼睛,很快又恢复了微笑。

“脸上也红润了起来,已经没有问题了吧。想起什么了吗?”被这么问道,少年好不容平静下来的大脑再一次仔细地往记忆深处搜寻着。

“……虽然没有落到湖里的记忆……但是感觉被什么……被什么人追赶着的感觉。”

“被追赶着?”

“……虽然不是很清楚……似乎是要从什么地方逃走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感觉。”

乌尔蒂亚那电气石色的瞳孔,一直凝视着他。少年盯着自己的一双手掌,“……不能不逃……不能不逃……但是要从谁的那里逃开呢?”

向着记忆之雾,感觉有什么正漠然的追逼上来的样子。

“黑色的……黑到……”

“黑到什么样子?”

“绿色的……眼睛?”

乌尔蒂亚表情突然变得很可怕,少年却没有注意到。

“不行了,已经想不出来了。”

为了安慰沉下肩膀的少年,乌尔蒂亚的脸上带着微笑。

“现在只是想到这些已经够了。肯定是受了很大的震惊吧。对精神的伤害过于强烈了,所以丧失记忆的现象也是有的。”

“但是连自己是谁都想不起来了,不是很奇怪吗?”

“不是的,这样的事情也是有的哦。没关系,不用着急。休息之后就应该就能慢慢的想起来了。”

少年听乌尔蒂亚美丽的声音听入了迷。

(没有口音,不觉得是外国人呐。)

就算同样是日本人也无法像她那样文雅又优美的说话吧。

“那个,乌尔蒂亚小姐。”

少年低着头上看着她说:“我听您刚才说:‘我说的语言听起来像日语’,您才知道我是日本人,我说的是日语,难道不是吗?”

乌尔蒂亚微笑着。

“最初见面的时候也是,并不是问我‘你发生了什么?’而是问‘你记得发生了什么吗’。来救我真的只是事出偶然吗?”

“若不是偶然的话?”

“如果您知道什么……”

乌尔蒂亚的嘴角挂着微笑,只是回望着他而已。

“您……您是……”

“我会保护你,至少请相信这一点。”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总觉得是位谜样的女性。虽然大脑深处的理智在私语,稍微戒备一下比较好。但是,不可思议的却无法产生戒心。而且在某些地方,和思慕类似的情感开始萌芽。

肚子一旦填饱了,不久就想睡觉。已经筋疲力尽、疲惫不堪了。在睡着之前,乌尔蒂亚都在枕边待着。

“只要醒过来了……真的就会想起来吗?”

带着无法隐藏的不安,少年问道。乌尔蒂亚只是点了点头。

“没关系,不用担心。我会一直握着你的手哦。”

少年的脸一片赤红,答了句“是”。乌尔蒂亚白净的手从被窝里悄悄的伸进去。温柔的握着少年的右手。少年内心忐忑着,睡不着。往下看去,乌尔蒂亚瞳孔中漫溢的温柔中却没缘由的有种悲伤的感觉。少年并不知道她露出这种表情的原因。渐渐的,少年有种回到了幼儿时期的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就被睡魔吞没了。

久违了的什么都感知不到、香香甜甜的沉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第二节·完

不速之客到来的时候,正是黎明。

出去应门的,是乌尔蒂亚。当注意到的时候,少年也醒了过来。透过窗外,可以看到警车蓝色的灯。从门的缝隙中偷偷的往外看,穿着制服的警察正和乌尔蒂亚说着什么。

(是在搜寻我吗?)

难道自己做过会让警察来追捕自己的事情吗。还是为了找到落在湖里的自己,是家人连警察都惊动了吗?暂且把卧室的门关了,要出去吗,该怎么办。少年一时之间迷惑着。

门的另一边,传来“乓乓”像爆炸一样的响声。惊讶着打开门的那一瞬间,少年呆若木鸡。

玄关的前面,警官倒在那里。是刚才和乌尔蒂亚说话的那位警官,俯趴着倒在那里。

(什……么……)

乌尔蒂亚蹲在伏倒的警官的身侧,一支冒着细细硝烟的手枪正握在她手里。少年一时瞠目结舌。

“袭……是你袭击他的?”

“逃吧”,乌尔蒂亚说道。

“你、你把这个人杀了吗?”

“他是来狙击你的那些人的爪牙,快点逃……!”

“啊,啊啊……呜哇啊啊啊!”

挪着屁股向后退着,少年惊恐的说:“杀、杀人凶手!不……不要过来!不要往这边来!”

但乌尔蒂亚不由分说拽过少年的手腕,即使少年悲鸣挣扎着也强行把他带到外面去了。

“快点!赶紧逃!”

“不要……放开我……!”

感到警车里有人,乌尔蒂亚敏锐的抬起手用手枪指向那里。被带出来的少年也看着那头。

(什么?)

“……果然是你,乌尔蒂亚。”

年轻男人的声音,虽然蓝色灯光刺眼到看不清他的脸,但可以看到他细长的身形,声音听上去也是十字开头的年龄。头顶上蒙着头巾一样的东西。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哦,连你也是。乌尔蒂亚。”

“我不会把这个孩子交给你!”护着少年的背,乌尔蒂亚这么说道。

“我会保护这个孩子到底!”

“你要做的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自己清楚吗?”

年轻人的口气很平静,却不知为何听上去像在逼迫着什么。

“那一位并不是你所认为的那种人。快点,把他放开,如果不想后悔的话,就放开!”

“该离开的人是你。你只是弄错了而已……!”

“如果不罢手的话,就不得不杀了你,乌尔蒂亚。”

“正如所愿!”

连接不断的枪声回响着。扣下扳机的是乌尔蒂亚。对方的年轻人是不是害怕被射到呢。少年无法确认,因为在此之前就被牵着手跑了出去。

“乌、乌尔蒂亚小姐!“

她确实是在保护自己的样子。泊在房子后面的她的车子此时正喷着火。

“追击手”和他的同伴们干的。

“跑到湖边去!”

两人逃进了仍然昏暗的湖畔森林,拨开灌木丛,踏上雪地,一个劲的逃跑着。

“前面的栈桥停着一辆摩托艇,从湖里出去了应该就能甩开他们了。”

“您是……您到底是什么人,乌尔蒂亚小姐!那些人知道些什么吗!为什么必须要追捕我呢!”

乌尔蒂亚欲言又止。咻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自己耳根掠过。子弹吗?!少年刚一回头,乌尔蒂亚立刻向后方第二次扣下了扳机。追击手终于还是来了,并没有甩掉。

“呜哇……!”

有什么正在拽着自己的脚,少年倒在了地上。一看,脚脖子被像藤蔓一样的东西给缠住了。乌尔蒂亚一攻击它们,绿色的**从藤蔓中飞散开来。

“什、什么啊,这个到底是……!”

沙沙沙的有什么正贴着地面向这里迫近了。是植物。积雪的上方,大量的藤蔓以惊人的速度延伸了过来。

“呼……!”

“伏下身来!”

乌尔蒂亚用嘴咬开了某种罐子的盖子,对准涌上来的植物投了过去。油飞散开来。点了火的打火机就这样丢到蔓藤群的上面。它们呻吟着,一齐燃了起来。

“呼……啊!”

“快跑!”

把少年抱在自己腋下,乌尔蒂亚开始向上风向跑。熊熊燃烧的火焰把周围照得比白天还要明亮。刚由山毛榉林中脱身,那一头就是小型的栈桥广场。突然乌尔蒂亚停下了脚步。已经有人影早早的等候在那里了。

“你逃不掉了,乌尔蒂亚!”

是一个更低也更粗的声音。乌尔蒂亚突然扣响了扳机,但枪只是发出了“呷其”的声音。子弹已经用完了。万事皆休。这样想着,乌尔蒂亚冷静了下来。

她毅然的逼视着对方,“你们,是赢不了我的。”

猛烈的风抚过湖面。绞起的水沫四下飞溅最终落了下来。少年惊恐的用手护着自己。

就在这之后,异变发生了。只是移开视线几秒钟而已,刚才还在眼前的男人却已不见踪影。在那里出现了一头黑色的大型猎犬。

“什、什么……”

是一头比人的身体还要大的猎犬。到底是从哪里出现的?

“小心,阿兰!”

背后传来了另一个声音,是刚才的年轻男人。

“乌尔蒂亚放氢化炸弹(注1)过来了……!不可轻视。”

猎犬开始向这边袭来,乌尔蒂亚护着少年,湖面哗哗的轰响着。少年瞪大了眼睛。湖面正不停的喷着水。如同间歇泉一样向上喷涌着。随即化成了巨大的实块,对准这边砸了下来。就像大量的瓦砾坠了下来一样,发出了惊人的响声。

少年承受不了的样子护着自己的身体。猛烈的冲击撞碎了石头。那是比炸弹还要恐怖的破坏力。

但是碎片却没有飞溅到这边来。

“……啊……啊?”

等周围变得鸦雀无声的时候,少年睁开眼睛,一面金壁展开在少年眼前。在这面壁上可以看到羽毛组成的固块。那是羽翼。在他的面前出现的,正是一扇伸展开来的巨大羽翼。

这副光景令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少年被乌尔蒂亚巨大的羽翼保护着。乌尔蒂亚的右翼变成了羽翼。是和头发同样颜色的羽翼。那是在火光照耀之下黄金色熠熠生辉的羽翼。

(是天使啊……)少年这么认为。

(这个人是女神吗?)

不知不觉的,风向改变了。由燃烧着的森林里,流向这里的浓烟让少年咳嗽个不停。

“能跑吗?”

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眼前大量的羽毛飞零着。少年揉揉眼睛,是眼睛的错觉?

“往右边的栈桥,跑!”

这个时候少年终于注意到了。乌尔蒂亚的肩口被血浸染着。

“这个伤……难道被砸到了吗?”

“没关系,不是致命伤!这边!”

正要往栈桥跑去的时候,停泊着的摩托艇正轰鸣着喷着火。“不好了”。乌尔蒂亚咋了下舌头。

“跑!”

话音刚落,湖面又再次绞起又细又尖的龙卷风一般的湖水,随即化作了几根水柱。对准追击手袭击过去。这个场面如同无数巨大的钉子。这到底是什么呐?是乌尔蒂亚干的么?

什么都想不明白。

两个人在奔跑着。在森林中一个劲的奔跑着。

远远听到消防车警笛的声音。好象是谁发现了火灾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东面的天空泛起了白光,夜空开始变得明亮。

“已……已经跑不动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少年为自己刚才嘟囔的话而吃了一惊。“不能跑了?”不对,“能跑”的。不仅是直到这里,甚至是比这里更远的距离。本应“不能跑”的这个自己,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追击手……好象是被甩掉了呢。” 乌尔蒂亚说道。

“那些人……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您究竟是……!”

本想逼问下去,却把话又吞了回去。乌尔蒂亚直直的看向少年这里,正因为她眼眸里盈满的眼泪,少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到底是……”

乌尔蒂亚细细的手指伸向少年的左胸,触抚着。樱色的唇半开着。少年突然明白她是在呼唤着谁的名字。我的名字?我是……

“咚——通!”一声,空气开始鼓动。

少年吃惊的别过头去。

(现在感觉到的,是什么东西)

简直就像整面湖水都在拍动一样。

“这是……”

突然雾浓了起来,这并不是错觉。乌尔蒂亚也感到了这种异样,紧盯着湖上的一点。

“……来了……”

可以听到某种东西的响动。是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这片湖自身活生生的脏器。

由中心部吹来本体不明的风,拨开了雾。两个人看到湖面隆起,从底部浮上来了一个黑色的物体。

“什……么……”

是怪鱼吗?少年这么想道。但是却并不如所臆测的,那里出现的是一个人的形态。

是巨人。

由湖底出现了一位比山还要庞大的“人类”。

惊呆了的少年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奥……丁……”(注2)

乌尔蒂亚把惊吓得呆若木鸡的少年抱到怀里。在用全身保护着自己的这弯手臂里,少年产生了既视感(注3)。

(……以前也曾这样……)

这样做过?

(不对……我是)

(我,把谁)

“!”

大浪来袭,那是湖里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大潮。

由头顶降下大量湖水。两人随即被波浪吞噬了。但这并不是水。只是感到身体中像是涌入了流沙一样。

乌尔蒂亚被波浪冲走了,变成浊流而狂暴的暗流把乌尔蒂亚吞没了并流向湖里。

“乌尔蒂亚小姐……!”

“活下去!”

边往下沉溺着,边拼命的伸出了手,乌尔蒂亚呼喊着。

“继续活下去!”

浑浊的湖水吞噬了乌尔蒂亚的身体,正想追上去的时候,第二轮波浪在少年的眼前伸展开来,形成了一道水壁。

这次是真正的水。

少年被波浪吞没了,被它翻滚着——然后,失去了意识……

第一章-??? END-

注1:原文中,此处的假名为ハイドロ·ボム,英文是hydro bomb。

注2:奥丁(Odin):主神

众神之王 , 世界的统治者 , 又有 ";天父"; 之称。他头戴大金盔 , 肩上栖息着两只神鸦 , 分别象征 ";思想"; 和 ";记忆"; 。它们每天早上飞遍全世界 , 回来向奥丁报告它们的见闻。奥丁脚下蹲伏着两只狼 , 专司警卫之责。为了增加聪明才智 , 预测未来 , 更好地进行统治 , 奥丁一心要喝智慧井里的水 , 即秦皮树根旁的圣泉。但守护这口井的巨人弥米尔要他以一只眼睛作为代价 , 奥丁不假思索 , 当即挖掉一只眼睛。喝了井水后 , 就变得博学多才。他发明了北欧古文字 ( 罗纳 ), 司命运的仙女即用这种文字把命运记载在盾上。

注3:既视感(Deja vu),指对于未曾体验的事情,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每个正常人或多或少都有过既视感的体验。

对既视感有很多种说法,前生的记忆、二次反射、半脑活动超前于另半脑、时空交错……其中不乏科学理论,更有旁门左道。但无论如何,对于这种奇妙的感觉,至今尚未有定论。

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孩子的欢呼声。

放声咯咯的笑着。

不久就听到了柱型时钟的振子报时的声音,直到清楚的能够听到沸腾着的锅炉的蒸汽音之类的声音,就在那一瞬,终于睁开了眼睑。

“醒了吗?”

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年正横躺在**。古香古色的木制天花板,像保健室一样用窗帘分开的房间,又是没见过的房间。而且守在枕头边的,是一位戴着眼镜二十岁左右的金发白人男性。

“……这里是……”

“太好了,恢复意识了哦。……喂,医生!”

这里是建在湖畔边历史悠久的医院。从窗外望去是林立着的冬季枯树,房间角落里烧着马口铁炉子(注1)。那上面的药罐正冒着缕缕热气。窗外的孩子们正在玩雪。穿着白大褂胖胖的医生连忙从里面出来给少年做了一通大概的诊察。和旁边的年轻男人用德语之类的语言说着什么。

“太好了,病情十分稳定。……你倒在湖边被船屋的店主发现了,用车运过来的。还记得吗?”

(啊咧?又来了。)

少年这么想道。又是一个说日语很流利的外国人。这次是男人。现在德国很流行日语吗?

“我一听说有一个很像你的少年被送到了这里的时候,马上就赶到了这里。一直在找你哦。听说你失去意识的时候,我还以为已经绝对进入危险状态了呢。”

少年直楞楞的看着天花板,渐渐回想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事情。突然,

“乌尔蒂亚小姐呢……!”

“呃?在说谁的事呢?”

“不好啦!她被波浪吞没了。请去寻找她!是一个女人!救了我的金发的美丽女人,她被湖里的大潮吞没了……!”

“大潮?哈哈,除非陨石坠进去了,否则那个湖里是不可能起大潮的。”

“那么,就是一定是陨石坠进去了!”

“如果发生了那样的这种事情,这一带都会被水浸没。莫非是做了梦?”

“梦?”

少年眨了眨又大又圆的眼睛。一时之间糊涂了。戴着细框眼睛的金发青年探出身体。

“比起这个来还是更该关心你自己的事情哦。这两天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你呢?说什么找我之类的。”

“我是由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注2)派遣而来的本案担当的移植协调员。“

“移……植?”

“不会吧……连这个也忘了吗?你四天前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哦,Kanade。”

“Kanade……?”

“是你的名字哦。难道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吗?Kadena Kanade。你的名字哦。”

“我的名字是……Kadena……Kanade……”

浓雾中模模糊糊的记忆渐渐连结成了图象,不久就像焦距调准了一样,所有的事物都在大脑中一下子清晰了起来。

移植手术。

心脏。

“对了,我是……”

奏(kanade)下意识的把穿着的衬衫领子拉开,看着自己的左胸。这个伤痕。在胸前的巨大的伤痕。这是手术后留下的痕迹。

连忙环视自己的身体。左边的手肘,肚子的周围……。在集中治疗室的**,应该是有很多管子连接在一起的。这是为什么。

“我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

“真的不记得了?”

被这位名义上是移植协调员的青年问道,奏在空白的记忆之上绕了一圈,只能一个劲的点头。

青年说了句:“真的吗?”睁圆了他茶色的瞳孔。

“你在这两天内行踪不明哦。手术结束之后,还没有经过两天你就突然从医院消失了,那可是引起了大**呢。难道不是被诱拐了吗?”

“诱拐?”

“啊啊。就算没发生这样的事,打从你移植手术的一开始就一连串的异常的事件就持续不断。”

“异常事件是指?”

“虽然我认为你还不知道,但是实际上,运送为了给你移植的脏器的那架飞机,就在着陆之前坠落了。万幸捐赠者的心脏平安无事。但是两名搭乘人员却牺牲了。”

(直升飞机坠落了……)

奏的脸色变得刷白。……坠落了……两个人……死了……

(骗人的吧)

“正在报道这个大事件的时候,你却不在了。移植了心脏才仅仅未过两天的你。仍然还在医院的集中治疗室里的你,明明就还没到能够出去的状态。”

“等等……等一下。按照次序慢慢来。我会好好的回想起来的,所以能不能稍微说得慢一点。”

整理不能的大脑里,确实有什么不能放置在一旁不管的事情。

(心脏,正好好的跳动着)

对了,心脏手术成功了。

平安的成功了。

这里略微有些记忆。在集中治疗室里,被很多的管子给连着。包围着由麻醉中苏醒过来的奏。

——恭喜,成功了。

执刀的医生们都笑着。循环器外科的阿兹曼医生和霍夫纳医生,还有接收方协调员赫鲁曼先生。

——接下来只要能抑制拒绝反应,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但是,这之后的事情却想不出来。能记起来的就只是从湖里爬上来的那段开始了。和乌尔蒂亚小姐见面是在这之后。从集中治疗室到湖畔,没有填补这时间的记忆。

“很快搬送车就会来接你了哦。状态虽然稳定下来了,但一回到休托鲁曼医院还是要做各种各样的检查。但是我还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状态会是如此稳定。这种事情还是是第一次见到。”

确实如此。

奏自己也吓了一跳。

刚接受了移植手术的人,掉落在隆冬的湖里?我却好好的活下来了。而且无论是走路跑步,这段时间几乎没有感觉到心脏的负担。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吧。

(果然昨天的晚上的事全部都是梦吧……?)

“你也是协调员吧。赫鲁曼先生呢?”

“马上就到了哦。虽然我是由脏器移植系统派来的,但是由于他离这很近,所以想先一步到达的样子。一听说你行踪不明,我就立刻赶来增援了。”

难怪是第一次看到的面孔。

所谓移植系统,就是在脏器提供者与移植希望者之间搭桥牵线的组织。脏器提供者死亡的时候,在等待移植的患者之间,以为了适当且公正的脏器提供而周旋其中为主要工作。移植希望者的登陆、捐赠者的情报的收集、医院,从应对捐赠者家属开始,到摘出队伍的编成、接受移植患者的选定、直到脏器搬送,与脏器移植有关的一切业务都以中立的立场进行着。移植协调人则是指接手这之后的工作的人们。与脏器提供方相对应的是捐赠者协调员,随同陪伴移植患者术前术后的就是所谓的接收方协调员

但是奏突然“啊咧?”一声,想起了什么。确实移植系统派遣来的是协调员,但那应是专门于捐赠者一方的。应该是跟着捐赠者家属的。和接受移植的一方也有关联吗?但是,反正向捐赠者家属报告结果也是工作,倒也不奇怪,或许吧……

“那个……你的名字是?”

“我的?”

看上去像是个好人的青年,给奏看了看他挂在胸前的身份证。

“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的艾扎克·冯·巴鲁特缪拉。”

第一节·完

注1:马口铁炉子(ブリキストーブ)。过去经常使用的一种老式烧煤的炉子。

注2: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Eurotransplant)。工作范围正文内已有交代。但CY仍无法确定此处是否一定指代该组织(以职权范围及地域范围看来没错)。此处原文为“ユーロ·フェアフプランツ”。如有不同意见,希望讨论。

嘉手纳奏。十五岁。

自小就患有严重心脏病。

随着年龄增长,病情却一味的恶化。半年前医生开始劝说他去做“心脏移植”手术。那个时候的奏只要能从**起身就满足了,日常生活已无法自理。

一开始被劝说去做移植手术的时候,老实说是很震惊。

虽然了感到了状态在恶化,但我的心脏真有那么衰弱吗?被劝去做移植这类事,就是说连医生也已经无能为力了吧。若不做移植,活下去的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主治医生的须贝医生说过。若能做移植的话越早越好。若是比现况更加恶化的话,成功率就会下降。但是就移植待机者比脏器提供者的数量多得惊人的日本来说,无法得知什么时候能做手术。比起日本来,去海外等待脏器的话,接受移植的可能性更高。

但是,海外移植需要花费一大笔航渡费用。光是听了大概预算就被吓了一跳。决不是平均水平的一般家庭一下子就能拿得出来的一大笔钱。那是可以买上块地皮或是两、三间高级公寓的大笔资金。而且,这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其原因是——

奏有所谓的家庭问题。双亲已不在这个世上。那是十年前的事情。双亲都是研究员,赶赴某位于德国的研究机关却在当地遭遇交通事故,两人同时死亡了。这之后就被母亲的妹妹(也就是作为叔母的瞳)给收养,被当成家人一样抚养着。到现在为止已花费了大笔治疗费,又要再加上航渡费用什么的……!

海外移植的患者中,为了筹措航渡费用,万不得已也会请求捐助,也有举行募捐活动这样的人。但是,一对自己已给添了很多麻烦的叔母他们说不用再管自己的事……就被训斥了一句“胡说什么呢!”

——奏就像我的儿子一样。你没有必要考虑多余的事。至于航渡费用我们总会想出办法来的。

正当这么说着的时候。

从始料未及的地方传来了援助费用的消息。

来自德国一位实业家的未亡人。据说是奏的双亲在研究机关供职时曾受过很大的照顾,所以可以承担航渡费用,问了详情,说是从今往后都会援助奏的治疗费。第一次听说这回事,大家都吃了一惊。也会有这样的人呀。

这个人寄来的信上邮戳是里根斯堡(注1),所以奏把她称为“拜伦的大阿姨”。(小时候看的漫画里都要在“匿名援助自己的人”名字前面加一个“大”字)

有了这位没有告之姓名的人的帮助,奏去德国等待心脏移植的事就成了。

这之后的日子却不那么好过。对于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出现的脏器提供,只能,也只能等待。病情方面虽然没有恶化但也不见好转。从未想过等待一样没有约定期限的东西的滋味是如此痛苦。

等待着捐赠者出现,一味的等待着。

这即是等待由刚死去的人提供脏器这么一回事。并且只能是由心脏仍在跳动但脑死的人所提供。

心脏移植。对人体来说,心脏只有一粒。把等同于命之根源的“心脏”取出,植入他人的健康“心脏”。移植手术自身难度也很大,好不容易出现了捐赠者,若是身体对提供的心脏产生排斥反应,也会就此死去。身体会认为他人的心脏是异物。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发生,这之前会就此调查适合与否,剧烈的排斥反应则用免疫抑制剂设法控制。总之,无论如何运作都是一场赌博。

说实话,很害怕。但自己除此以外已没有从“死”身边逃开的方法了。

向前看等待着,这对奏来说是最困难的事了吧。

虽然有协调员赫鲁曼他们的支持,但是,在“会是今天吗,不知会不会是明天”的移植手术到来之前,无法入眠的日子持续着。孤独感令人厌恶的增加着,被不安折磨着的同时也祈祷着,这样的三个月过去了,然后。

这一天是平安夜。

本应是只和叔母两人度过的安静的平安夜。病房里奏正听着瞳叔母念着由表兄妹寄来的圣诞邮件。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的,到来了。

协调员赫鲁曼走进病房,告诉他们这个消息。

——奏。捐赠者出现了。你被选为候补者名单中的第一位。

——执行最后的意志确认,你愿意接受心脏移植吗?

终于,这个时刻来临了。

奏毫不犹豫的回答,“是”。

第二节·END

注1:里根斯堡:位于慕尼黑以北140公里处的古都。

“简直像王子一样的名字呐。”

奏在**这么说着,搭上了话。移植协调员的白人青年吃了一惊,把脸由检查病历卡上抬了起来。

“是在说我的事情?”

“嗯嗯,艾扎克……那——……个……”

“冯?巴鲁特缪拉。很早以前我们家是贵族的样子哦。但是我出生的时候已经是普通的家庭了。父亲是工场的技师。”

“艾扎克也是德国人吗?”

“为什么这么问?”

“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是由好几个国家集合而成的,没错吧。”

他所属的脏器移植系统,是以德国为首,比利时、澳大利亚等六国组成的。在此六国中找出适合度高的脏器提供者(捐赠者)与移植希望者(接受者),以提高移植治疗可能性。从现在算起,约四十年前率先于世界结成的组织。

这样的事情奏已经从赫鲁曼先生那里听说了。

“我的出身是‘现在已不存在的国家’了。”

“呃?”

奏睁圆了眼睛。艾扎克只是报以微微一笑。

“是现在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我是前东德出身。比起这个来,感觉如何?有好好吃饭吗?还真是惊人的恢复力啊。”

“哈啊……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奏把手按在左胸上。

“取出自己的心脏,取而代之植入他人的心脏,不得不说是大手术哟。却这么快就恢复了精神。”

确实手术后的患者是不可不如此谨慎对待的。为了尽早能下床活动,尽管多少有些勉强,但在手术翌日都会练习坐起来,第二天练习下床。第三天若是能在房间里走路那是再好不过。虽然听赫鲁曼先生这么说过,但走到外面去那又是另当别论了。

说起来所谓移植的心脏,是还没有与大脑及神经联起来的,一下子就能跑起来之类的事情,简直是无稽之谈。结果只能是自寻死路罢了。

(若是掉进隆冬时节的湖水里,刚掉进去的时候心脏就会停跳了吧)

昨夜发生的事情,果然不是现实,只是做梦而已。

“……和捐赠者心脏的契合度良好真是太好了。手术当天心里肯定没底吧?因为立刻就要下决心做手术。”

“是的。真的就是那种‘来了!’的感觉。虽然是突然了点,但已有觉悟了。兴奋也好紧张也好,各种各样的感觉一下子涌了上来。”

“听说被选定的人是自己时,很高兴吧?”

“高兴……啊,觉得这回终于轮到我的正式表演了……”

但是果然仍觉得很高兴。

奏再次用自己的手掌感受着那粒心脏的鼓动。

“……是吗,已经都变得不再是我的东西了呀。”

“嗯?”

“我的心脏全部都被替换了。所以现在在这个身体中跳动着的已经全部都是捐赠者的心脏了呢。”

“啊啊,是这样的。”

“不知怎的,总觉得好不可思议。无法相信呐。”

但是,奏是知道的。已经不再是过去的那粒心脏了。它如同强力的水泵,源源不断的输送着血液,正常的律动着,强力的鼓动着,确实已经不再是过去那粒不中用的心脏了。

(这是真正的健康人的心脏呐)

病情加重的时候,痛恨着自己那粒衰弱的心脏。若是能有取而代之的东西真想把它换掉。若人类的身体各部能像零件一样,那该多好。

那样的话就能方便的交换“新品”了。

但正因为并非如此,生物才是宝贵的。主治医生阿兹玛医生这么说过。

——人类的脏器是活着的。知道吗,所谓接受脏器就是从刚死亡的人那里获赠生命这么一回事呐。

我能感觉到脏器的生命力,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阿兹玛医生说过的话。

每一拍的鼓动都是宝贵的。

“这粒心脏的提供者已不在这个世上了呢。”

是由迎来脑死的人身上摘出的心脏。

奏细心体味着这句话。

“……谢谢”

双手按着心脏对它这么说道。

它来自于哪里的什么人,并不知道。但是。

“我会连你的分一起努力的活下去,就算只长一天也好。就算遇到了再辛苦麻烦的事情,我也会加油。真的,谢谢你。”

艾扎克默然的凝视着啜泣的奏。尔后打开了资料。

“……虽然是跳过了很多步骤,但是状态已经基本进入稳定阶段了。仍有患上感染症的可能性,由于通常在第五天左右是急性排斥反应发作的高峰期,所以还不能大意。”

“啊、是。”

“回去了也得做心肌检查。但是啊,这两天内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就算是被谁带出去了,普通外来者是不可能从集中治疗室内把被大量医疗仪器系着的患者带出的。若是机器和床一同被运出去还行得通,奏的情况则是全部输液管和支架都被取下带走的状态。

“偶尔,也会出现患有被称为ICU症候群(注1)、精神变得不安定的患者自己把管子拔掉的情况。但是从医院出去这样的事简直是闻所未闻。若是管子自行脱落,很快就会被察觉到。第一,护士会注意到。但是机器并未警示,于是谁也没有发觉。所以一定是谁故意的带到外面去的。由于有安全检查,这是外来人员遇到的第一难关。所以这一定是医院关系者的所作所为。”

然而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奏却一点都想不起来。残存的记忆就从湖里爬上岸那里开始。

是被谁带出去了吗?还是……

这个时候,艾扎克的手机响了。“不好意思”,就这么一个拿手机的自然动作,奏却被吓了一跳。在医疗器械运行的时候是不允许使用手机的。艾扎克正说着什么的时候,突然转向奏:“湖畔的小屋里发现了伏倒的警察。”

“!”

立刻就想到了,是被乌尔蒂亚袭击的那位警官。

“他死了吗?”

“没有,也没有受伤的样子。只是在玄关昏睡过去了。但是有被什么人抢走了手枪的形迹。”

听到这里,奏终于送了口气。警官还活着。那个时候的枪声,并不是乌尔蒂亚袭击时发出的,而是警官开的枪,被袭击的是她才对。这之后才把警官打倒,夺去了枪,确定无疑。

(那并不是什么梦境,果然昨晚的发生的事情是现实)

然而由那个湖里出现的黑色巨人是怎么回事?水枪呢?蜂拥而上的藤蔓呢?那些到底是……

“为什么你会认为警官死了呢?”

艾扎克突然刺到了**话题。

“你在现场吗?”

这很难以回答。奏想起了警官开枪的理由,乌尔蒂亚说那个警官是“追击手的同伙”。连警察中都有他们的同伙?

一旦这么想着,立刻就多了个心眼。

(这个人虽然自称是移植协调员,难保他其实是坏蛋的伙伴……)

于是就没有下文了。奏的嘴巴像贝壳一样紧紧的闭上了。艾扎克满脸疑惑。哄他也好、装蒜也好,奏只是满怀着警戒心地瞪着对方,嘴巴抿成一条直线。

最终让奏开口说话的是来迎接他、和搬运车一起过来的主治医生阿兹玛,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艾路里希。

“赫鲁曼先生!”

欢喜的抱在一起,高兴过头了,眼泪从头到尾留个不停。房子里面阿兹玛和艾扎克边笑边聊着什么。

(啊,果然是真正的协调员啊)

“好了,回医院吧,奏!瞳叔母还等着你哦!”

第三节?完

注1:ICU症候群定义:为一种急性的、器质性脑症候群,发生在ICU病房接受治疗的病人身上,病人会有智能上的障碍,若病人判断现实的能力也出现障碍时,则被称为ICU症病房精神病; 加护病房症候群也可被广义的定义为在极大压力环境下发生的情绪状态改变。可以表现为各种型态(如瞻望、精神官能症或精神病的症状)。

“奏——!”

迎接奏回到位于柏林郊外的兰加·修多鲁曼纪念医院的,正是叔母瞳。使劲搂住从搬运车上降下来、由担架载着的奏。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真的!”

“瞳叔母,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真的好担心啊!都快担心死我了!”

眼泪和鼻涕一起涌上来,瞳哭诉着。平时开朗极了的叔母,为这次的事情操劳得脸颊都消瘦了下去。站在她身后的老绅士是大阿姨的执事,摩尔根。

“你平安就好,奏。”

他用简单的日语说了这么一句,奏低下头,“请转告大阿姨,我已经没事了。”

这之后立刻开始了检查。

总之大量的检查正等着奏去完成。奏暂且进入了移植专用病房(由于手术之后很容易患上感染症,所以清洁的环境是第一位的。这个房间被设计成与外界隔离状态,因此杂菌无法进入)

然而医生中无论是谁都对他们的眼前所见瞠目结舌。而且听说了奏曾落入湖水中,医生们被惊吓得简直直不起腰来。目前状态并没有急变。一切还算正常。而且整个过程顺利得过了头,这惊人的恢复力倒被认为是有些“异常”了。

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告诉奏,“都恢复到这种程度了,可以比预定早很多出院。”

从到这里入院治疗一开始,一直便受到他的照顾。这位稍微有些发福的白人欧吉桑,奏常常觉得他和街边的腊肠屋老板很相似。

“幸好,几乎没有发现排斥反应。落入湖中被弄得满身是泥,也并没有引发担心中的感染症。太好了啊。这样的话,最早一个月之后就可以回日本了。”

“真的吗?”

“啊啊。”

当然,由于赫鲁曼说的是德语,所以奏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多亏一旁艾扎克的翻译才弄明白了。入院以来一直跟在身边做翻译的是中田先生,由于跟着叔母一起去听医生的说明了,所以不在这里。艾扎克的日语很流利,也比中田先生更平易近人,所以奏还是感到有点高兴。

“关于直升机的坠落事故,我一直都在想等着它平息下来再说起的,但是……哎,一时还是会考虑到底会变成怎样呢。不管怎么说,都是在我们眼前的陆地上一瞬间突然发生的事情。简直就像做的噩梦一样。然而事实却是,在这次坠机事件中,捐赠方担当协调员全部死亡了。”

“——……我听说了。该怎么说好呢……”

奏也感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了。

为了自己的心脏移植,有两个人牺牲了自己的性命。

“啊啊,你没有必要觉得自己该为此负什么责任。比起这个来,你若是能生龙活虎的活下去,他们的生命也就绝对并非没有意义了。”

赫鲁曼重重的摇了摇自己的双下巴,这么说道。一旁的艾扎克也插话进来:

“我虽然是紧急接任的新人,但是暂时我会跟在你身边,毕竟这次发生了各种各样的特殊事件。”

“对不起。”

“为什么要道歉?”

“我……刚才怀疑过你。”

“哈哈哈。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事哟。动了那样大的手术之后又发生了这样的**的原因吧。稍微变得有点神经质了。”

“啊。总之,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的适应自己全新的身体。”赫鲁曼这么说道。

“在等待移植期间虽然也曾说明过,但是从今往后,由于身体方面的治疗内容会跟移植之前完全不同,所以更要按照说明和指导来进行哟。治疗的速度也会惊人的提高,身体也会开始复原。会变得忙起来的哟。学会正确的知识,为了最终能够自己管理,加油吧!”

“是。”

赫鲁曼被医生叫了一声,暂且先从病房里出去了。奏被留了下来,于是只剩他和艾扎克两人单独在一起了。

只要和他在一起,不知为什么会感到周围流动着不可思议的空气。也许已经习惯了和外国人相处的原因吧,若是要用一句话来形容对他的印象,那一定是“生活在自己的时间里的人”。

(和在图书馆里总是读着书的那种形象很合称呢……)

然而意外的,却和运动员似的,右手的中指扎着绷带。奏问起原因,他说是加入了当地的足球队,做了守门员却不小心伤到了手指的样子。

柏林的街道上,平安夜降下的雪已经融化得不见一点痕迹了。自从那以来已经第五天了。望着街市上方蔓延着的阴沉的冬季天空,艾扎克说:“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呢。真是不容易的一年啊。”

这么说着的他却仍是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然笑容。虽然奏还分不清欧美人的美丑,但是他觉得艾扎克的容貌看上去就是很容易亲近的类型。

“你的日语说得很流利呢。你是我所见过的第二个日语说得这么好的外国人。”

“是吗?以前我曾在日本留学。”

“在哪里?”

艾扎克光是看上去就一副聪明相,细框架眼镜也很洒脱利落,和混着些许茶色的金发十分合称。

“在这之前,有事想问你。”

“什么事?”

“关于搭乘直升机的乘客的事情。其实是有一名人员生还的。”

“真的?”奏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

“但是那个人在手术之后也行踪不明了。”

“行踪不明?”

“啊啊,虽然好象是一名金发的年轻女性,但其实仍是个谜呢。欧洲脏器移植基金会并没有派遣这样一名女性,也并非是摘出队的医生。那到底是谁呢?目前谁也不清楚。”

奏再一次坠入云里雾里,一脸迷惑。

坠落直升机中生还的谜样女性。

(金发的年轻女性……)

不会吧,奏想道。

“救了你的那个女人,的确也是位金发的年轻女人呢。”

像是通晓读心术一样,艾扎克一针见血的点破了。

“这个人有没有说什么呢?”

“关、关于什么?”

“如果是同一个人,有关直升机坠落的事也好,你从医院消失的事也好,或许她知道些什么。这个叫作乌尔蒂亚的女人说了什么吗?”

——该罢手的人是你们才对。你们只是弄错了……!

奏陷入了沉默之中。

艾扎克像是读懂了他不安的表情似的,探出身体说道:“呐,奏。关于这次的事件有种种说法。其中就有是狙击外国人的极右恐怖分子和反对脏器移植的宗教过激派两种。”

“恐怖分子……?”

“啊啊,在现今的德国,很遗憾,极端憎恶外国人的组织仍然存在。尤其是亚洲人和黑人简直是他们的众矢之的。这类组织中最近有人扬言,无法容忍自己国家的脏器移植给外国人之类的。”

眼瞅着奏的表情僵硬了。

“是这些人害得直升机坠毁的吗?”

“不清楚。然而,无论是捐赠者还是接受者的个人资料都应该是被严格保护的才对,但也不否认存在从什么地方泄露出去的可能性。我正是为了做内部调查被派遣而来的。虽然这次只是偶然攻击你,但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如果想起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艾扎克,我……”

“……不用着急。”这么说着的艾扎克微笑着,视线转移到窗外,向着冬季枯萎的街道树,低垂的西边云朵正被夕阳的残照渲染得一片泛红。

“……等你出院了,我来给你做柏林的向导,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白煮腌猪蹄(注1)店,一起去吧,和你的健康的心脏一起。”

奏觉得艾扎克虽然语气开朗,眼睛却看向了遥远的某个地方。

就像是透过自己正看着别的什么东西一样。

这种感觉,难道是错觉吗。

第四节·完

注1:此处原文为アイスバイン,德语为eisbein。白煮腌猪蹄是德国北部的名特产。

这之后,由于健康顺利的恢复着,所以被转移到一般病房单人间的奏,开始给“拜伦的大阿姨”写信了。

“拜启

大阿姨”

奏把从手术当天开始直到今天发生的事都写在信里了。被告之捐赠者出现时那一刻的想法,面对手术室的心情,在集中治疗室里醒来时的所见,在湖边的那个夜晚,乌尔蒂亚的事情,谜样的“追击手”们的事情,奔袭而来的植物,汹涌而来的湖水……

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变成了自己有生以来写过的最长的信。

“这是个不知由何而生又从何而终的梦境吗?抑或,所有的一切都是现实吗?我已无法辩明,陷入混乱之中。万幸,移植后的一切都令人惊讶的顺利……”

虽然回到医院的当日微微有点发烧,但并不是由感染症引起的,只是疲劳了而已。免疫抑制剂也有效地发挥了作用,并没有遭受排斥反应带来的痛苦,自身也感到的确在逐渐复原。

无论从哪方面看,身体的状况都和手术前截然不同了。

“……整个过程不得不更长久的继续观察下去(首先,就有对慢性排斥反应之类的担心),虽然离放心还为之尚早,但现在的身体状况却十分良好。我从心底感到,接受移植真是太好了。”

“捐赠者是个怎样的人呢。虽然并没有公开姓名,但还是会呆呆的想起那个人的事情。我打算在稳定下来的时候写一封感谢信给捐赠者的家人。我想捐赠方协调员艾扎克应该能替我送到的。”

从头就仔仔细细写下来的文章,却变得难以收笔了。

在等待移植的时候,也曾给大阿姨写过好几封信。

也收到过充满温情的鼓励回信。

所以,总觉得无论什么都可以对大阿姨写下来的样子。

“唯一感到担心的,就是恐怖分子的事。恐怖分子什么的,本以为是和自己完全没有关系的事情(确实日本也有‘为了警戒恐怖分子撤去垃圾箱’这类的措施),然而我还是陷入了震惊之中。”

把自己从医院里带出去的人大概也是那些组织的爪牙吧。除此以外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了。虽然丧失了那段记忆,但若是为了从他们的手中逃出来,最终落进了湖里的话,倒也说得通。

“暂且不论诱拐我的事,为了妨碍手术进行而导致直升机坠毁,最后牺牲的不都是身为同胞的德国人吗。只是为了给一个人日本做移植手术搭个手、帮个忙,就会遭到这样的命运,以此作为对其他人的惩戒吗?”

“若收领心脏的不是我,飞行员和协调员他们就不会死而是顺利完成任务了吧……”

写到这里,奏突然感到心情沉重,把这张纸给撕碎了。

(只不过是礼节性的信而已,却写满了牢骚话)

搁下笔,长叹一口气,奏把头靠在枕头上。

虽然赫鲁曼曾说过追根究底始终是不好的,却只顾埋头写,给忘记了。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一周来发生的事情太过“刺激”了吧。

“小~奏~”

打开门,突然露面的正是叔母瞳,手里握着杯面之类的东西。

“锵——过年荞麦面,不是一般的过年面条哦!来来,吃吧吃吧。”

“原来,今天是除夕夜啊。”

“虽然以往一直都是围坐在被炉旁看红白歌会这样过的,但是这里无论是被炉还是荞麦面都拿不进来呢。”

至少是为了制造些气氛也好,就用杯面来充当下形式了。

瞳叔母四十二岁,圆圆的脸蛋,就四十岁这个年龄来说长相仍是十分可爱。老公比她年长两岁,有一个二十二岁的儿子以及一个十八岁的女儿。孩子们都已经从家里搬出去独居了,对奏来说他们是哥哥和姐姐一样的存在。瞳叔母把奏当成最小的儿子一样来疼爱,就算说是溺爱都毫不过分。

“来,吃吧。”

边眺望着由对面建筑物的三角屋顶上浮上来的月亮,两个人呼呼的吸着面条。

突然注意到的时候,瞳叔母正望着奏这边,眼睛润润的。

“怎、怎么了?”

“嗯,看到奏自己吸着面条,眼泪就……”

也难怪瞳叔母会这样。去年秋天病情恶化的时候,奏连坐起来好好吃面的力气都没有。

“离上一次见到奏这么大声的吃着面条,已经有多久了呢。医院里的大家都吓了一跳哟。有些患者就算手术成功了,也不得不一直和剧烈的排斥反应做斗争。你真的很幸运。都恢复到这个程度了,或许第三学期期中的时候就可以回国了。奏,太好了呢,你真的很努力了。”

“谢谢,瞳叔母。”

奏也放下筷子,端端正正地面向瞳。

“我能到这里来,都是因为瞳叔母哟。从今往后我也会好好的向叔母尽自己的孝行。”

“奏、奏~”

眼睛里也变得润润的,奏紧紧的搂住了瞳叔母,险些就把汤洒了出来。

“一直要在一起哦。叔父和叔母就拜托你养老送终了哦。自家的孩子们是靠不住了。”

“哈、哈哈……我会加油的。”

“这之后呢,就算是偶尔也好,要告诉我们哪支股票才能赚钱哦。”

“这……这个——……”

奏觉得,现在应和不再考虑那些让人郁闷的事情的叔母一起,真心实意地感到高兴。终于身体变得健康了,一直打从心底里希求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已经不会光是从家里的玄关出来就喘不过气了,也不再担心胸腔里的痛苦,只能从**望着窗外街道树的日子,终于,也结束了。

(终于能和大家一样过上普通的生活了)

真是安静的夜晚呐。新年倒记时的热闹也传不到这里来。

“现在这个时候的日本,正是鸣钟的时候吧。”

“是啊……一定在鸣响着呢。”

真是一双对日本和德国之间存在时差这回事完全失去概念的叔母和外甥啊。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迎来了平静详和的新年。

第五节·完

“新年快乐!奏!”

艾扎克是翌日早晨第一个到的。手上拎着一个水壶。

“我带了胶浆酒来庆祝哦。当然是不含酒精的,所以请放心地喝吧。”

“新年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啊……”

“日本把这个东西叫作屠苏酒对吧。”

边这么说着边往杯子里倾注进温热的红酒。混合了果汁和桂皮的酒尝起来甜甜的,很香醇。总觉得有股肉桂的味道。

“啊啦,艾扎克,来得这么早啊。”

“噢——瞳阿姨,新年快叻(注1)~!今年也请多多管~照!我带屠苏酒赖~了!”

“啊啊。艾扎克也知道正月吗。我才要请你多多关照呢。”

不知不觉间,瞳叔母和艾扎克竟变得意气投合了。奏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艾扎克说:“怎么突然用那种‘奇怪的外国腔’似的口气说话?”

“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就不能正常地说话吗?”

这时赫鲁曼也来了。不知不觉间热闹了起来。

“对对,虽然刚才想到阿兹玛医生那里问候一声,但是他今天休息了。好象是身体一下子崩溃了的样子。”

“呀,是不是感冒了。因为**一直持续着,也许是累了吧。”

“呐,奏。日本正月要吃‘年夜饭’的吧。想吃吗?”

“嗯——我也不是那么喜欢年夜饭……比起那个来,更想吃猪排拉面。”

“煮排拉面?”

“是猪排。”

一旁的瞳也插了一句。

“我想吃石烤白薯。然后还有生鱼片。火锅什么的,带不进病房吧……”

(说到白薯)

奏突然看向远方。

(乌尔蒂亚小姐做的马铃薯汤,好香啊……)

从那天开始,心里想的全是乌尔蒂亚的事情。真是漂亮又温柔的人啊。而且也很强,很帅气。简直是女神呐。

(那个人一定是在保护我不受恐怖分子的伤害)

在湖边的那些追击手们大概就是极右组织之类的恐怖分子没错。但她究竟是用什么方法保护自己的,并不知道得很清楚。

(还想再见一次那个人)

虽然听取了奏的证言,湖边的搜查也在进行中。却并没有发现任何一名类似于乌尔蒂亚的女性。奏担心着。她究竟是实际存在着的人吗?不对,在那个小屋里的确发现了被乌尔蒂亚打昏的警官。那么,她到底是谁?

(守护天使)

这个词语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中。

(金色的天使。没错,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可能!因为她是那么漂亮的人,日语又说得那么流利。轻轻松松的就用那么高雅的方式说话。那个人就是保护我的女神啊!)

以前也曾有过金发的大姐把人从三途川带回来、最终得以生还的故事。我遇上的一定就是这类事情了吧。这样一来,也可以理解那个不可思议的力量了。

(女神做的马铃薯汤……)

奏的脸上微微泛红,一副心驰神醉的样子。瞳叔母却会错意了。

“没、没事吧?奏,奏?”

“大、大概是手术的影响吧……”

奏比别人都更早地感到了春天的到来,沉浸在思春一样的幻想中。随后护士进来了。

“赫鲁曼先生,院长先生有请。”

大家的表情一下子都变得严肃起来。

第六节·完

注1:这里艾扎克用的是很奇怪的外国人腔调说话,所以用了谐音字来代替。

奏随后的进程一切顺利。

并没有发生担心中的排斥反应,也没有患上感染症,移植的心脏看上去正处于理想的“生着”状态(和身体完全调和的意思)。

奏每天都努力地做着复健练习。同时学习着与新的心脏打交道的方法。接受方协调员赫鲁曼成了此时奏的老师。

“赫鲁曼先生,赫鲁曼先生……”

奏呼唤了好几声,对面坐着的赫鲁曼才回过神来。

“噢噢,不好意思。”

“怎么一副呆呆然的样子,不要紧吧?”

已经能够起身在医院自由散步的奏,在阳光充沛的日光室(注1)里,正接受赫鲁曼的术后指导。

“对不起,实在是不好意思。说到哪里了?”

“正说到冠动脉硬化症那里。”

“是的是的。正如以前说过的,你的移植心脏是除神经心,也就是说那是摘除了神经的心脏。万一,心脏里酸素停止分泌,就会失去痛感。乍一看,会以为这是好事,但其实是非常危险的。”

(怎么总觉得赫鲁曼先生的样子好奇怪)

连日来,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在一旁坐着的艾扎克也担心地看着赫鲁曼。

奏也在那之后去警察那录了口供,但由于没有记忆所以也没给出什么象样的答案。搜查方面也是一筹莫展,而恐怖分子那条线也毫无头绪。

就在这个时候,奏出院的事情也日渐迫近了。

“……后天终于就要出院了呐。”

一边绕着院子的花坛散步,艾扎克这么搭了一句。

“是的。好不容易才和大家混熟了,也稍微学会了点德语,总感觉有些寂寞。”

“没什么好寂寞的哟。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互相写信嘛。还可以再来玩。回国之后,要好听那边的主治医生的话,好好努力哦!”

“说起来,艾扎克你内部调查的进展如何了?”

艾扎克眯起了褐色的眼睛,“……很遗憾,还没发现什么。但不得不为了不再重蹈覆辙而努力。那种专横的组织,即使是德国的大家都认为他们是心胸狭隘的排他主义者。打算与恐怖分子作战到底。”

奏的失踪最终归因于移植后的“意识障碍症状”。

所谓意识障碍症状,就是产生浅意识混乱或异常的言行举止之类的症状,并伴随着ICU症候群一同发作。在移植后的患者中并不是那么罕见的病症。

移植患者的精神状态非常容易变得不稳定,尤其在移植之后,很容易引起抑郁症之类的各种各样的精神病状。也有被幻觉和妄想所苦恼的患者。即使没有发生上述病症,起始于等待移植的时候就总是围绕在心中的重担,即使以怎样的方式发泄出来都不觉得奇怪。奏是如此理解的。

确实得承认,那段没有记忆的时间是存在的。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即使看了那段录象,奏也觉得那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虽然画面映出来的人的确是奏)

柏林距奏被发现的湖大概有50公里的距离,自己怎么会没有独自一人走到那样的地方的记忆……

(但是,那一夜发生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即使被别人说是幻觉,自己也无法否定)

“一旦了解到什么新情况了,每次都要联络哦!你的资料连同精神评估一起,全部都会移交给东京的医院,所以安心的回去吧。”

“嗯”,奏答道。抬头看向背对着夕阳的艾扎克。

(就要这样,告别了吧)

奏感到依依不舍。

难离别。

从那以后,每天都和艾扎克待在一起。对以前发生的事情的不安也好,对瞳叔母羞于启齿的思春期烦恼也好,都能对艾扎克说。

还想再和他说更多更多的话,是因为艾扎克人品好的原因吧。虽然对方是外国人,但是能这么滔滔不绝的说上一大堆话的人,即使在日本也没有。

奏觉得哪怕是自己自身的未来也好,梦想也好,都还想再和他多聊聊。

“怎么了?一副要哭的样子哦。”

奏急忙用劲地擦了下自己的脸。

“明天,明天如果我得到许可,能一起去柏林的街上散步吗?”

“哈哈哈,这是约会吗?那我就接受了。”

“好耶!”

艾扎克温柔的笑着。

这个笑容,比什么都更能支持奏那移植后变得不安定的内心。

注1:日光室即是由玻璃搭建而成的房间。

第八节·完

柏林的观光最终还是没能去成。第二天,突然要做紧急检查。由于比预定早很多出院,作为医生这一方必须格外谨慎对待吧。

终于迎来了出院这一天的早上。

移植队的主治医生和护士们一直目送他们到医院的大门,这之后陪同他们的是协调员赫鲁曼和艾扎克。

“柏林的散步没能去成,真是遗憾。”

向这么说着的艾扎克,奏摇了摇头。

“我很快又会来玩的。下一次就是观光了。到时请再和我一起散步吧。”

递过护士送来的花束,奏也和赫鲁曼握了手。由于被恐怖分子袭击的恐惧还没有消失,所以不可以毫无顾忌的在门口待得太久。大家都笑容满面的祝福着奏的出院。

“要让我们看到你神采奕奕的表情哦!”

“给你们添麻烦了!大家也请多多保重!”

奏和瞳乘坐的出租车径直地面向机场,刚到德国来的奏,那时只能横躺在**,随同前来的还有大量的医疗器械。但是现在已经可以用自己的脚,行动自如的离开了。

奏从后座席上回头看着大家,一直挥着手,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艾扎克他们也一直挥着手。

奏乘坐的出租车,在医院的大门外消失了。

寂寞与安心的心情交织着,赫鲁曼一直目送他们到最后。放下了一直使劲挥舞的手,慢慢地转身,回头看向站在身后的艾扎克。

“艾扎克,稍微占用你点时间。”

看着艾扎克的赫鲁曼,脸上已是和刚才迥然不同的险峻表情。

“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艾扎克的笑容消失了。

换上了一副无机质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