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心脏

第5章 女神归来

第五章 女神归来

站在那里的确实是邬尔蒂雅本人。

自从她在波斯坦湖畔消失以来,奏一直期盼着能再度与邬尔蒂雅相逢。

「……原来你没事呀……邬尔蒂雅小姐。」

奏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踉踉跄跄地向她靠近。

邬尔蒂雅的身上穿着闪闪发光的帅气银色铠甲、白色披风迎风招展,与其说是雪女,不如说是雪之女王更为贴切,她长长的头发闪耀着金色光芒,白皙透亮的肌肤衬托出清新脱俗的五官,她用美丽动人的双眸看着奏。

「你到底跑去哪啦?」

奏几乎快要掉下眼泪来。

「我一直期待着能再度与你见面,从那天起一直……!」

蓝色的眼眸凝视着奏,那双温柔的眼眸奏不知在梦中看过多少次,奏的脑海中未曾忘记过邬尔蒂雅的倩影,即便一同度过的时日仅止一晚,但是他对她无时无刻的思念痛彻心腑,他甚至觉得那双蓝色眼眸令人感到十分怀念。

奏真的很想念邬尔蒂雅。

一直很希望能再度见到邬尔蒂雅。

「邬尔蒂雅小姐……请老实地告诉我吧!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

邬尔蒂雅闭口不答,只是静静地用那双宛如女神般慈祥的眼神注视着奏。

「告诉我吧!邬尔蒂雅小姐!」

奏不断地央求着邬尔蒂雅。

「有人说是你偷偷地将捐赠者的心脏掉包,这是真的吗?他还说你为了维持心脏的跳动而将它移植到我身上,这也是真的吗?」

奏觉得邬尔蒂雅的表情中隐隐约约地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忧伤,接着奏用力踩着雪试图接近邬尔蒂雅,却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纵然弄得满身雪花,奏依旧不停地追问:

「快回答我吧!邬尔蒂雅小姐,告诉我那不是真的!拜托你……!」

突然刮起一阵强风,暴风雪掩盖了视野,奏害怕邬尔蒂雅就此消失,拼命地张大眼睛。

「至少说说话吧!拜托你!我一直很喜……一直很喜……!」

马匹的嘶吼声响彻云霄,奏一瞬间听到风雪中传来马蹄声,接着暴风雪在瞬间威力骤减,奏看到邬尔蒂雅坐上了白马牵引的雪橇准备离去。

「别走!等等我!邬尔蒂雅小姐……邬尔蒂雅小姐……!」

邬尔蒂雅望着奏,看似忧伤地微微一笑后,甩动缰绳操控着雪橇扬长而去。「邬尔蒂雅小姐!」

奏的叫声和邬尔蒂雅的身影同时消失在大雪中,取而代之地传来了另一道声音。

原来是发现状况不对而回头寻找奏的艾札克,他看到跌坐在雪地上的奏,用力地摇晃着奏的肩膀。

「怎么了?奏!发生了什么事……?」

「邬尔蒂雅小姐……」

「邬尔蒂雅小姐刚刚在这里现身了。」

「你说什么!?」艾札克大声问道。

「我没有骗你,邬尔蒂雅小姐刚刚就站在这里,雪女原来就是邬尔蒂雅小姐,她穿着银色铠甲、外面披着白色衣裳、坐上白马拉的雪橇离开了。是邬尔蒂雅小姐……邬尔蒂雅小姐她……她刚刚就站在这里!」

艾札克茫然地低头看着紧紧抓着自己哀诉的奏。

「……怎么可能……」

「这绝对不是幻觉,她确实站在我的面前,虽然没有开口说话,却对着我露出微笑,手指上也戴着戒指,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心跳。」奏是这样解释的。

「我知道那是她,虽然不太确定,但绝对不是妖怪或土地神,是活生生的人呀,我确实感受到她的心跳,真的!」

回家后,奏依然激动不已,最后甚至嚷着「我要出去找她」,差一点就独自冲进暴风雪之中。

(难道最近出没的雪女也是邬尔蒂雅小姐吗?)

但是没道理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她是为了来见奏的话,根本没必要装扮成雪女。

(我不知道,虽然不知道,但……)

奏真的很高兴,这绝对不是借口,因为他原本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邬尔蒂雅了,所以就算只有见到一面,也能令奏的心中充满希望。

(邬尔蒂雅小姐平安无事,她还活着,我见到她了。)

奏看到的不是模型,而是活生生的邬尔蒂雅。

奏决定下次再见到邬尔蒂雅时,一定要向她告白,虽然身为大人的邬尔蒂雅未必会给予回应,但是奏还是想传答自己的心意,想告诉邬尔蒂雅,从那一天起他便一直思念着她。

(邬尔蒂雅小姐还活着,活着就有机会见面,我们一定还能再见面的。)

奏注视着桌上的邬尔蒂雅模型不断地鼓励自己。

(下次一定要向她问个清楚,然后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艾札克和同事商讨完毕后回到奏的身旁,奏站起来问道:

「怎么样……找到邬尔蒂雅小姐了吗?」

「奏,你看到的人真的是邬尔蒂雅吗?」

「真的!我不可能会看错,虽然她的身上似乎穿着银色铠甲,不过那确确实实是邬尔蒂雅小姐。」

「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什么意思?奏的脸色骤变。

「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艾札克能说得这么肯定呢?难道你知道邬尔蒂雅小姐人在哪里吗?」

奏不禁抓住了艾札克的衣襟用力摇晃。

「你知道邬尔蒂雅小姐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吗……为什么艾札克会知道邬尔蒂雅小姐的形踪呢?告诉我,为什么?」

「冷静一点,奏。」

「拜托你,如果你知道的话请告诉我!真的是邬尔蒂雅小姐把捐赠者的心脏掉包的吗?」

艾札克大吃一惊。

「你是听谁说的?」

「神乐崎呀!他说我身上移植的不是捐赠者的心脏,是邬尔蒂雅小姐为了让这颗心脏继续跳动,而将它移植到我身上的,虽然我不相信他的话,但他却说总有一天我会怨恨邬尔蒂雅小姐,真的是这样吗……艾札克!」

面对紧紧抓着自己的奏,艾札克双手按着奏的肩膀将他推开,由下往上盯着奏的脸。

「你不必知道这颗心脏的捐赠者到底是谁。」

「我有权利知道,至少该让我知道这到底是不是捐赠者捐的那颗心脏!」

「奏,请你好好地听我说。」

艾札克更加用力地抓住奏的肩膀,口气十分坚定。

「等所有的事情解决后,我就会向你说明一切,这点我可以保证。」

此时,奏的手机响起收到简讯的铃声,这次的发讯者是内海,奏也请内海向朋友们发出雪女的相关情报。

「又出现了,听说这次在调布桥附近。」

紧张的气氛立即弥漫在两人之间,奏马上接道:

「我要去确认!」

「冒然行动太危险了。喂!奏!」

奏不听制止、迅速地披上外套跑下楼去,艾札克立刻紧跟在后,来不及绑好靴子的鞋带就匆匆地追到门口,没想到奏已经跑到屋外的转角处准备转弯。

强劲的风雪不断地打在脸上,屋外正刮着暴风雪,这座城市很少出现这样的天气,果然这场雪似乎和雪女的出现关系匪浅。

艾札克紧追在后,却发现视线范围内已经看不到奏的身影,住宅区内一片白茫茫,道路上见不到任何车子或人影,就在艾札克急着想找到奏并把他带回去时,胸前的卢恩符文宝石却再度发出声响。

(糟糕!)

艾札克的面前刮起一道旋风,彷彿要挡住他的去路,宝石发出声响就表示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旋风中出现了一道人形光影,当强风散去后,人形光影从影子转为人的姿态,艾札克赶紧摆好防守姿势,出现在艾札克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衣的长发女子……但是她却没有脸孔。

这次出现在眼前的确实是土地神,她的脸少了五宫,像块豆腐一样光滑,接着出现一条状似裂缝而且一直延伸至耳朵的嘴巴,嘴里不断地吐出寒冷的气息。

她吐出来的气就像钻石粉末似得闪闪发光,化作无数根细细的冰针袭向艾札克,艾札克不禁以手臂作为盾牌挡住冰针,接着土地神再度深呼吸,猛力吐出一口气,一阵冷冽得可以冰冻物体的风将艾札克衣服的袖子冻结。

艾札克咏唱咒文,自皮带扣飞至空中的白色带子几乎在同时朝左腕飞去,形成一个巨大的盾牌抵挡冰冻的风,没想到连防护盾牌都被渐渐冰冻,长出无数条冰柱,卢恩符文宝石再度发出声响,艾札克的背后又出现了一名在这一带称之为「雪女郎」、被视为妖怪之一的土地神。

第二个雪女郎也对着艾札克吹出寒冷的气息,就算艾札克用手臂防御,头发和脸颊的皮肤却在转眼问蒙上冰雾,皮肤及关节因为急速冷冻而疼痛不已,对战中,卢恩符文宝石又发出声响,接着出现了第三名雪女郎,再继续缠斗下去必定会整个被冰冻。

艾札克用右手握住卢恩符文宝石,咏唱咒文。

「阿尔吉斯(Algiz)!」

宝石立即发出蓝色的火焰,并栘到艾札克的指尖上,弹了一下手指后,艾札克的手中立即出现一朵覆满薄薄蜡状花瓣的神奇花朵。

「用『穆斯贝尔海姆』(注:穆斯贝尔海姆(Muspelheim)为北欧神话中的火之乡)的原火粉碎冰冻之灵,失落火焰!」

艾札克将蜡花丢向土地神,花瓣立即散开、发出鸣响并开始燃烧,冰雪属性的土地神最怕炽热的火焰,雪女郎们被无数的火焰灼烧,痛苦地化为蒸气消失无踪。

艾札克终于放下心来开始环顾四周。

「奏!你在哪里!」

(我要亲眼确认,确认那个雪女到底是不是邹尔蒂雅小姐……!)

街道的积雪多到连奏都不敢相信这里是自己从小居住的地方,他拼命地想要赶往雪女出没的地方,家家户户的屋顶上也都积了厚厚的白雪,奏有时会因为从电线上掉落的积雪而受到惊吓,红绿灯也被雪覆盖住无法发挥功能,暴风雪越来越强,让奏无法看清前方的路。

奏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人蹲在地上,赶忙跑了过去。

「大婶……!你怎么了?振作一点!」

奏发现一名五十多岁的妇人蹲在人行道附近,意识相当模糊,奏摇晃了半天她才终于清醒过来。

「我没事……抱歉,暴风雪太强了,我冷得动弹不得。」

「你住哪里呢?」

「就在这个斜坡上。」

她似乎因为蹲太久导致身体几乎冻僵,根本无法行走,奏无法见死不救,于是扶起那位妇人将她送到家。

(真糟糕!暴风雪再这样继续下去,一定会有人在街上遇难。)

这时,奏的卢恩符文宝石突然发出声响,奏心想,难道是邬尔蒂雅小姐……回头望去,他顿时吓得止住呼吸。

雪中突然露出了一张脸,那是动物的脸,奏还以为大口真神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并不是,动物的脸型酷似狐狸,有一双鲜红色的眼睛和一副狰狞的利齿,身上的毛皮闪耀着白色光芒,明明没有阳光照射却特别刺眼。

「唔……啊……!」

雪地中陆续出现了四、五只白狐,那不是真的狐狸,而是类似大口真神的土地神,他们露出獠牙一面发出低吼,一面朝奏逼近。

(糟了!)

艾札克已经不在身边,就在奏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同时,白狐一齐扑了过来。

奏拔腿就跑,狐狸们则紧追在后,仔细一看狐狸们都没有后脚,身体像一条长长的带子似地紧追着奏,奏的脚不小心陷进雪中而摔了一跤,狐狸们齜牙裂嘴地准备啃咬奏的耳朵,奏拼命地握着卢恩符文宝石。

「救命呀……!」

心跳加速的同时,穷追不舍的狐狸们竟然翻了个筋斗,摔个四脚朝天。

其他的狐狸们紧接着发动攻势,奏闭上双眼,然而狐狸们竟然配合奏的心跳接二连三地被弹了回去。

(这难道也是邬尔蒂雅小姐的法术吗?)

衰弱的狐狸们开始打转并消失在风雪之中,雪之土地神们似乎发现奏使用了异国法术,打算将奏驱逐出境。奏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自从完成心脏移植手术以来,奏不曾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心跳,奏只要一想到过去的病情便不禁害怕得双脚发抖,但是他心想,自己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倒下,倒下去必定会被冻死。

(绝对不能认输!)

奏捂住胸口在大雪中迈出步伐,脑海中出现波斯坦湖那夜的情景,那时自己也是全身湿淋淋地走在几乎快要冻结的寒冷天气中,最后邂逅了邬尔蒂雅。

奏紧咬着牙关。

(邬尔蒂雅小姐……!)

奏继续往前走,脚下如同冒出烟雾似地不断出现雪狐纠缠着奏,雪狐用强烈的冷气想要,冻僵奏的身体,每当狐狸们发出低吼齜牙裂嘴时,奏就会紧握着卢恩符文宝石将狐狸弹回去,奏发现这些狐狸似乎没有大口真神那么厉害,被如同丝带股的白狐团团包围的奏,从旁边看来如同一颗巨大的白色火球。

(绝对不可以认输!我一定要撑到见到邬尔蒂雅小姐为止,还要向她确认真相。)

不过,雪狐们确实不断地消磨奏的体力,奏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地来到了调布桥。

只见河畔一片雪白。

奏依稀记得这里就是小泉八云写的『雪女』中,巳之吉和阿雪第一次相遇的渡船头。

(刚才目击者看到的雪女会不会也是邬尔蒂雅小姐呢?)

奏拿出手机,打算向内海问清楚详细情形,却发现应该已经充饱电的手机竟然没电了,是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吗?还是因为雪狐们的干扰呢?

(糟糕!这下子也没办法呼叫救兵了。)

奏佇立在桥上,四周不见半点人影,奏曾经听过发生在这座桥上的恐怖故事,据说曾经有几个退役军人从桥上跳入河中自尽。

(糟啦!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想起鬼故事。)

除此之外,附近还有一座名为赤子桥的桥,据说以前有人因为家贫无法养活孩子而从桥上将婴儿扔入河中,因此当孩童们经过那座桥时就会被婴灵附身,为了以防万一,孩子们在渡桥时必须屏住呼吸快速通过才行,奏在小时候通过多摩川的桥梁时也都会屏住呼吸、快步通过。(事实上,他在中途都会偷偷换气……)

(那些鬼魂应该不会一起跑出来吧……)

奏心惊胆颤地往栏杆下一看,顿时倒抽了一口气,他发现河畔站了一名白衣女子。

(邬尔蒂雅小姐…………)

奏毫不犹豫地从桥上奔向河畔,雪狐也四散而去不再纠缠他;白衣女子凝视着河面,奏拼命地踩着积雪好不容易来到她的背后,气喘吁吁地问道:

「……你是……邬尔蒂雅小姐吧。」

听到奏怯懦的疑问,白衣女子慢慢地回过头来,接着奏屏住了呼吸,她拥有白皙透亮的肌肤、美丽的容貌及电气石般的水蓝色眼眸,身上穿着银色铠甲的她确实是邬尔蒂雅,她笑容满面地看着奏,金色的长发飘扬在掺杂着雪花的风中,她微微张开淡红色的唇瓣。

「奏……终于见到你了。」

一股暖流立即袭卷了奏的胸膛就是这个声音,轻柔典雅的咬字、平稳和缓的声调,她的声音如同水晶般清亮悦耳,奏从未忘记这令人印象深刻的美妙声音。

奏不禁红了眼眶。

「……邬尔蒂雅小姐……」

「奏!奏你在哪里……?」

艾札克完全跟丢了,虽然他曾经试着以卢恩符文宝石做为搜寻线索,却因为雪女郎等土地神出没扰乱了宝石的反应,只能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调布桥的方向前进,途中还数度遭到雪之土地神阻碍。

(没有错,一定有人故意刺激了土地神。)

目的是为了妨碍艾札克他们吗?是凯文等人下的手?

(难道真的是邬尔蒂雅……不,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奏看到的究竟是谁?)

「……你总算来到这里了。」

艾札克被前方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而停下脚步,紧邻农林高中的田问小径上有一道人影坐在路旁的围栏上,艾札克吃了一惊。

「……凯文……」

少年跳下围栏,像在玩禁止通行游戏似地故意阻挡艾札克的去路,他的手插在外套的口

袋里注视着眼前的艾札克,于是艾札克摆出迎战架势。

「基本技术似乎已经纯熟到可以逼退那点程度的上地神了嘛,札克。不过,奉劝你还是不要使用『神骸』的咒术比较好,你不正是为此而努力修行的吗!」

「刺激土地神、诱使它们出没的是你们吗?凯文!」

「你们还不是唆使大口真神来对付我。」

凯文把手伸出口袋,再度面向艾札克。

「虽然你大概打算让大口真神顺便攻击他,藉此破解〈太阳神护身术〉,不过很遗憾。」

「你到底对奏说了什么?」

艾札克把手摆在皮带扣上,谨慎地开口问道。

「为什么你要对奏说那些话,逼问他是否有价值动移植手术之类的,你究竟有什么目的?扰乱奏的思绪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想袒护他吗?」

凯文瞇起眼睛压低嗓门。

「装好人也该有个限度吧,札克,你没有资格生气,还不如先让那傢伙自己发觉没有活下去的必要,这样你日后也比较方便下手吧。」

「难道你是为了……」

「这不正是你所渴望的吗?」

凯文像是看穿了艾札克的心事似地,紧盯着他继续说道:

「夺取一个渴望生存的人的性命会引发罪恶感,杀死一个自己都认为没有存在价值、自认生不如死的人心情反而轻松,根本不需要受到良心的谴责,不是吗?」

内心的想法被一一道破,艾札克只能僵直在原地。

「你对于产生这种想法的自己感到内咎,不愿意承认为了减轻罪恶而挣扎的自己,你会本能地装出伪善的一面,你就是这种人。」

「……凯文……!」

明明知道这是挑衅,但是艾札克依然无法克制自己的情绪,艾札克低吟了一声,在着装铠甲前先从皮带扣中拔出剑,接着一阵强风卷起了大雪。

「开什么玩笑!要是你当初没有动手,事情根本不会演变成这样,我绝对不会原谅你和邬尔蒂雅的。」

凯文面不改色地看着指向心脏的剑锋。

「奏一直嚷着雪女就是邬尔蒂雅,但目前邬尔蒂雅应该还被关在我国的大牢里,我已经向负责监视的同伴确认过她还在,因此邬尔蒂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是你们搞的把戏吗?」

询问凯文时,吊挂在艾札克颈项的卢恩符文宝石又发出了声响,而凯文的胸口处也传来了共鸣,凯文从衣领中拉出项链,看着闪耀着绿色光芒的卢恩符文宝石。

「……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语毕,他将戴着〈卡都凯乌斯之戒〉的右手伸向前方。

「不过,你别想通过这里。」

在他运送力量之后,戒指上的蛇眼立即闪闪发光,祖母绿宝石也随之发出了强烈的光芒,宝石中浮出酷似『H』字型的卢恩符文字母。

(是『破坏(Hagalaz)』的卢恩符文……凯文!)

戒指立即冒出两条蛇缠住凯文的左手臂,将手臂肌肉如螺旋状般向上推挤,凯文紧握着拳头,手臂一使劲立即撑破了衣袖,左腕上出现了一把镰刀状武器。

「我会小心不要割断你的脖子。」

接着他的右手则拔出长剑。

艾札克紧握着手上的剑,这和上次与大口真神战斗时伤到手的程度不同,他的实力绝对凌驾于自己之上,艾札克的手掌心直冒冷汗。

「我要……替那个人报仇!」

艾札克一面发出咆哮,一面举起长剑在地上用力一蹬,凯文闻风不动地挡住了攻势,顿时雪花四溅,凯文用剑挡住了艾札克的攻击,像是要挥开艾札克一般,凯文手上的镰刀轻微划过艾札克的耳旁,取走艾札克的眼镜,艾札克以分秒之差避开了凯文的剑击往后退避,他的太阳穴上渗出了鲜血。

(那把镰刀很难对付。)

相较于长剑,带有螳螂基因的局部变体镰刀硬度虽然低,却有两面锋利无比的刀刃,无法斩断骨骼,不过可以轻易斩断筋腱。

「你不〈着装〉真的好吗?」

凯文继续砍向艾札克,艾札克好不容易才以左手臂上的盾挡住攻击,凯文个子虽小,身体却相当敏捷,攻击范围异于常人,令人产生手臂变长的错觉;实际上,在看清攻势前剑尖已经先攻击过来,艾札克完全无法掌握他的行动。

无数个红点飞溅到雪地上。

艾札克的小腿肚上血流不止,虽然筋腱没有被斩断,却在皮肤上留下一道伤口,镰刀的作用并非取人性命,而是斩断手脚筋腱以封住对方的行动。

「我绝对不能输,尤其不能输给你……!」

「醒醒吧,艾札克。」

凯文的瞳孔中闪耀着绿宝石的光芒。

「你没有看清楚那个男人的真面目,那个男人引领的方向只会带来破坏与憎恨、重蹈历史的错误罢了。」

「但是,如果不这么做,就解救不了阿斯嘉特(注:在北欧神话中,阿斯嘉特是阿萨神族的地界,亦可称作阿萨神域,所有尊奉奥丁为主神的神明都住在这里)……!」

「你为了挽救阿斯嘉特,宁愿让那么多人牺牲吗?」

艾札克睁大了双眼,凯文则诚恳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想相信亲人的心情,不过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吧,『SSS』越进步,悲剧就越容易扩大到国外,对于凡城人民而言,那个男人的所作所为和那些残暴的独裁者有什么差别呀……!」

长剑横扫而来,凯文轻松地挡下。

「国家遭独裁者掌控后,人民不可能有好日子过。罗马尼亚受到齐奥塞斯库(注:1989年罗马尼亚推翻了长达二十四年的齐奥塞斯库独裁政权,内战终告结束)掌控时就是如此。因此,绝对不能让国家出现过于强势的领导人,这是我亲眼所见的史实,无论是卢安达大屠杀(注:发生于1994年非洲中部卢安达,胡图族的政府军与图西族的卢安达爱国阵线之间发生的武装冲突)还是波布杀戮(注:发生于1975年东埔寨,波布(Pol Pot)率领赤棉部队攻陷金边,以此为基地展开大屠杀)……我国绝对不容许那种事发生。」

「那个人不会这么做……!」

「你怎么知道!我曾经亲身经历过,你会比我更了解他吗!」

凯文再度砍了过来,艾札克先用剑挡住,然后顺势后退避开了凯文的攻击,然而小腿肚上的伤口引发剧烈疼痛,令艾札克忍不住跌跪在地,凯文彷彿想看穿艾札克似地瞪着他,过了一会儿,如同对自己激动的情绪感到羞耻一般垂下双眼。

「黑色心脏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东西,为了阻止那颗心脏继续跳动,我必须亲手……将那傢伙解决掉!」

「我下会让你称心如意的。」

艾札克一边喘着气,一边以压抑的语气说道:

「我一定会夺回心脏,让哥哥复活!」

艾札克拄着剑站了起来,小腿上滴下的鲜血染红了周围的雪地,他咏唱了一声〈着装〉,这次确实地披上铠甲。

凯文或许是了解了艾札克的决心,于是不说二话地进行〈着装〉,再次拿起剑摆出攻击架势。

「……我要向你讨回戒指。」

决斗就此展开,即使被雪绊住双脚,双方的剑击依旧激烈交锋,同时,猛烈的暴风雪将两个人的头发冻结,艾札克踏过的雪地上立即被鲜血染红,他一边忍着因疼痛而不听使唤的腿一边战斗,剑与剑碰撞的清脆声响也被暴风雪吞没。

艾札克用尽全身的力量应战,依然难以抵挡自由自在地挥着镰刀的凯文,他身上的伤痕不断增加,拼了命地躲过一次又一次的致命攻击,艾札克的实力明显略逊凯文一筹;更何况这里是很难站稳的雪地,即使条件相同,经过长时间打斗,受伤的人必定会渐居下风。

「……手腕倒是进步不少嘛……不知廉耻的艾札克!」

凯文也显露出疲态。

「不过,我已经看穿你了。」

语毕,凯文更加猛烈地发动攻势,艾札克只能被动地作出防守,最后被雪绊到脚而跌在雪地上,接着凯文举起剑瞄准艾札克的胸膛。

这次躲不掉了……!

视野中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凯文因背后遭到强烈冲击而倒在地上。

凯文一时之间搞不清楚状况,他的后肩宛如受到灼烧一般剧痛不已,仔细一看,肩胛骨附近的衣服上明显地出现了动物的爪痕,深深地嵌入肌肉中。

凯文惊讶地抬起头来,发现艾札克面前出现一只身躯壮硕的黑鹿,像是在保护艾札克一样雄纠纠气昂昂地站在那儿。

不对,虽然看起来很像鹿却不是鹿,修长的四肢上有锐利的爪子正在闪闪发光,上半身则是人类的形体,与人马十分相似。

艾札克茫然地坐在地上。

「……你是……」

拥有兽脚的是一个大约三十几岁、长相严肃的银发男子,貌似人马的他以低沉响亮的嗓音开口说道:

「你说的亲身经历是指你背上的数字吗?凯文!」

凯文痛苦地护着肩膀,被野兽的利爪抓伤的皮肤上刻着数字『66』的烧烫伤痕。

「……原来是你,朱德。」

长着兽脚的银发男子露出目中无人的笑容俯视凯文。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听见潺潺流水声。

暴风雪中的重逢让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白色斗蓬随风飘扬,邬尔蒂雅站在吹着大雪的河畔,好似雪之精灵,美丽的脸庞、白皙的肌肤、随风雪招展的金色长发,宛如『怪谈』中的阿雪,奏终于体会到巳之吉明明知道对方是妖魔,却依然深受吸引的心情。

「太好了……果然是你,邬尔蒂雅小姐。」

奏甚至忘记脚趾已经几近冻僵,踏着雪地朝邬尔蒂雅走去。

「我一直期待着再见到你,一直很担心你,伯你发生什么万一。」

「奏,谢谢你这么关心我,还有,对不起。」

邬尔蒂雅用潺潺流水般轻柔美妙的声音向奏表达歉意。

「把你卷入这个事件中,我真的觉得很抱歉。」

奏拼命地摇着头。

「不!不会!托邬尔蒂雅小姐的福我才能活着站在这里,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一直很想向你说声谢谢!」

「我有好多事想要问你,即使我知道了真相,也绝对不会影响到我对你的感谢之意,所以,请你告诉我吧……!」

为了避免声音被风雪掩盖住,奏用尽全身力量大声询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是为了什么理由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邬尔蒂雅微微地皱起漂亮的眉毛。

奏当然害怕碰触到邬尔蒂雅的秘密,但是他更想知道真相。

「你是想知道我真正的身分吧……」

邬尔蒂雅愁容满面地继续说道:

「可是,一旦知道了我的真面目,你可能会后悔。」

「只要你能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后悔。」

「是吗,那么……」

邬尔蒂雅的眼眸深处显露出一道寒光。

「那么你就跟我来吧,奏,如果你够勇敢的话。」

奏吞了吞口水挺直背脊,他觉得现在的心情就像碰上了招手引诱人类进入深渊的河妖,邬尔蒂雅发现奏突然踌躇不前,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了?」并向奏伸出白皙柔嫩的手。

「……你是男孩子吧。」

「走吧!」邬尔蒂雅催促着奏前进。

「奏,想知道真相就必须拿出勇气。」

奏紧握拳头,抬头看向邬尔蒂雅,不管邬尔蒂雅是魔女或雪女都没关系,我只想知道心脏的来历,只想知道捐赠者的事……

——你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厘清真相。

(我一定要去,我一定要亲自找出真相。)

奏用力踏着积雪往前迈进,并伸出手来握住邬尔蒂雅的手。

邬尔蒂雅的微笑既冷漠又美丽,静静地等着奏过来。

邬尔蒂雅和艾札克与凯文一样,右手中指上也有一只闪闪发光的蛇形戒指。

奏心想,在波斯坦湖边的小屋里,邬尔蒂雅的手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奏从未忘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而现在,那双手就在自己的面前。

奏的手指触碰到她的手指时,却感到如冰块般的寒意。

奏因为惊讶而下意识地想将手缩回,但是邬尔蒂雅却将他一把抓住,那是一双冰冷得令人害怕的手,邬尔蒂雅将奏拉到跟前紧紧地搂入怀中,然而,奏甚至没有多余的心思怦然心动,他靠在穿着银色皑甲的胸前,冷得几乎要冻僵。

(好冷!)

虽然被搂在怀中,但是奏非但没有感到温暖,反而觉得对方不断地夺走自己的体温,邬尔蒂雅往奏的头发上吐出白色寒气,就像『怪谈』中雪女吐出来冻死茂作的寒气一样。

「奏,我要带你去我的城堡……」

奏的身体发出剧烈颤抖,嘴唇转瞬间变成紫色,冰冷的感觉打从心底扩散至全身。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一股强烈的睡意突然袭来,奏的意识像是被吸入寒气中一样越来越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