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海(科举)

第184章:可进可退

第184章 可进可退

季铭季阁老被刑部弹劾了!

散朝之后, 这个消息以最快的速度在京中的官员之间流传开来。

京中的官员们一直眼看着这场风波越来越大, 最后竟然是连季铭都深陷其中, 大家都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看来左相那边还真是不好惹。

而刚刚才招惹了左相杜允文的孙惟德却是全然没有心思去多想其他, 一散朝也懒得去内阁点卯, 而是直接坐轿子往家里赶。

“去都察院那边叫了景源即刻到府上来。”

路上, 孙惟德想了想, 便吩咐随从道。

“是。”见着他面色不善,随从也是不敢大意,忙应了一声就急急赶往都察院。

这边顾云浩也是听闻了早朝殿内之事, 正也是满腹心事,见着师祖派人来寻,当下便跟陈云华告了会假, 二话不说就骑马去了孙府。

到了孙府, 却是见着孙惟德正在令一名幕僚写信。

“景源,你来了, 快, 老夫正欲遣人即刻去往越省一趟, 你若是有什么书信, 便一并在此写了, 也可带回去。”

见着顾云浩, 孙惟德放下手中的茶碗,直接说道:“再则,你也来与老夫一起想一想, 那杜允文老匹夫虽然说此次不会波及到你那没出息的老师, 但那老东西的话不可信,说不得还有什么后手。”

说到这里,孙惟德皱了皱眉,又道:“杜允文此人为人果决,手段狠毒,即便现在看着无碍于咱们,但日后定然还是巴不得咱们倒了,说不准会在此事上留下什么后招,咱们须得提前防范着才是。”

闻言,顾云浩心下了然。

但因涉及到老师江程云,还是忍不住道:“师祖,弟子散朝之后便听闻了此事,可是杜允文已经明言不会损及老师?”

“恩,不错。”

孙惟德颔首说道:“散朝之后,老夫便找到了那老匹夫,他亦是许诺不会牵涉到程云,只是这东西最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眼下这般不过是不想与咱们为敌,而今后却是说不准还会不会再拿此事生事。”

说到这里,孙惟德顿了顿,却是又道:“这也是须得从长计议,你且去写信吧,到时候让人一并带回越省去。

闻言,顾云浩不由看了一眼立在书案前那位正在奋笔直书的幕僚,便也只是点了点头,去一旁研磨写家书。

一时间,那幕僚停笔,顾云浩也刚好将书信写好。

“相爷,您看看可行?”

幕僚将手中的信纸恭敬地递给孙惟德,陪笑说道。

“好,你且自去吧。”孙惟德淡淡地吩咐道。

“是。”

这边顾云浩见着那幕僚离开,便也没了顾忌,一面装好自己写的家书,一面说起方才朝会之事:“师祖,莫不是这杜允文竟是这般快就想要拿下季铭?”

“这也说不定。”

孙惟德叹息一声,将手中的那纸书信放下,说道:“杜允文此次,还真是可进可退。”

闻言,顾云浩也是陷入了沉思。

确实如师祖所言。

杜允文之前已经对付了唐守忠,眼下虽然唐守忠没有正式定罪,但却也是在接受三司会审,多半是凶多吉少的。

毕竟对于一位官员来说,名声还是比较重要的,特别是像唐守忠这样的高官。

只要走到三司会审这一步,即便是后面审查出来没有多大的问题,那也是没什么可能再留在朝堂上的。

在任何一个时代,司法是绝对权威的,代表着国家意志和决策,更别论这样的专治社会了。

这个时代下,帝王的一句话便是国家意志的表现。

既然元化帝下令三司会审,那么唐守忠即便是无罪,他的仕途之路也是走到头了。

□□社会,必须维护帝王的权威,若是下令三司会审,而后又无罪开释官复原职,岂非是告诉天下人,他元化帝昏庸糊涂弄错了?

帝王乃是天子,是天下最圣明之人,绝对是不会错的!

虽然有些无奈,但这便是这个时代之下特有规则,顾云浩无力改变,也只得依照规则行事。

唐守忠现在也算是倒下了。

季铭一党的几个重要人物,眼下也就是剩钱卓然跟梁如海几人了。

杜允文这么急切地在湘省涉及构陷梁如海,想要借此拉梁如海下马。

结果元化帝一心想要保住梁如海,刚巧在朝堂上,师祖孙惟德也掺和进来为梁如海说话。

眼看着梁如海之事或许会有转机,杜允文跟陶明哲却是以攻为守,直接上表弹劾季铭,甚至还牵连季铭的另一个得意弟子——越省提学李霖越。

毕竟再是看重梁如海,季铭也不会舍己为人,眼下他自身难保,陷入越省徇私之事,又有多少心思去为梁如海谋算?

而且元化帝那边,只怕也是进退维谷。

若是仅仅想要保住一个梁如海倒还罢了,现在又多了一个季铭,附带一个李霖越。

如此一来,若是全数保下来的话,被有心人传出些风声,岂不是有损帝王的名声,认为皇帝偏私。

更重要的是,这样一来,只怕勋贵世族那边更加不满元化帝,认为元化帝有心与守旧派对立,所以处处偏袒季铭等人,军队那方面,也会生出悖逆之心。

毕竟杜允文等人弹劾所奏之事都是言之凿凿,多半是很下了一番功夫的。

只是以着杜允文跟陶明哲的手段,能如此构陷季铭等人,多半是已经准备了许久,若真的下令核查,只怕非但不能还三人清白,更是可能直接查出更多的事情来。

为官之人没几个是干净的,特别是季铭、梁如海这般身处高位之人,更是绝对经不住细查。

顾云浩明白这一点,杜允文跟元化帝更是心知肚明。

故此,在这件事情上,杜允文跟陶明哲确实走了一步好棋。

而且,就算是师祖孙惟德站在元化帝一方对抗杜允文,只怕也是收效甚微。

毕竟这还只是文臣之间的争斗,虽然步步为营,但总归不至于翻覆乾坤。

要知道杜允文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华朝的勋贵世族,不仅在文臣中自成一党,更重要的是在军中的影响力更是无人能及。

元化帝初掌帝位,若是真正撕破脸的话,华朝的几十万大军,只怕仅有薛海麾下的十来万禁军听令于他。

若是那样的话,军中必然大乱,更别论虎踞藩地而狼视雍京的平王跟蜀王了。

对于这一点,早在太上皇去世之前,顾云浩便跟孙惟德细细分析过了。

不仅是季铭,就是现在的元化帝,都是无法真的与杜允文相抗衡的。

唯一的办法,只有退步,稳住帝位,只待慢慢掌控了军力,方才能有可为。

既然早就预料到结果,知晓元化帝最后都会在这场风波之中退让,孙惟德便当机立断,即刻将顾云浩从旋涡之中捞了出来,直接从户部调任到都察院。

对于此,顾云浩虽然是心中无奈困苦,但也很是赞同师祖所为。

既然无力相争,那么自然是要尽最大的可能保存实力。

否则被杜允文借着这个时机一举尽灭,那在朝堂之上,便更是无能能牵制住杜允文了。

若是整个华朝的朝堂上全是杜允文的人,那元化帝即便再有抱负和手段,也是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成为杜允文的傀儡。

因此,在这场风波之中,孙惟德早早避开,不仅是为了保存实力,给自己一个退路,更是给右相一派的官员一个退路,亦是给元化帝一个退路。

顾云浩相信,以着师祖的政治智慧,此事多半是早已与元化帝通过气的。否则,在这样风起云涌的朝堂之上,师祖又这样避让自保,元化帝却是不可能没有一句责怪之言。

只是虽然都是心里清楚此事上的抉择,但元化帝身为帝王,怎么愿意受杜允文的逼迫,且季铭好歹乃是新政总裁,此次受难的又是新政一派的官员。

即便心中明白这一次新政派官员受难已成定局,但元化帝却是不可不保,有的事情即便知道无力改变,但也是不得不为。

这并非是故作姿态,而是帝王之术。

毕竟若是看着为他效力的新政官员们受难,他都无所作为不管不顾的话,今后又有何人愿意再甘心为他萧穆言卖命。

顾云浩心知,自从太上皇病逝之后,新政的大势已去,元化帝对此也更是清楚,眼下他之所以这般护着季铭,一则是想尽力保存新政派的势力,二则不过是为了邀买人心,让华朝上下都以为他萧穆言是个有情有义的君王罢了。

不过这一次杜允文等人这样同时弹劾梁如海跟季铭,只怕还是有些超出众人的预料。

如此一来,其实不仅是季铭,就是元化帝,只怕也是首尾难顾。

既然不能同时保下梁如海跟季铭,那么必然就要有所舍弃才可。

对于杜允文等人而言,此次发难,他们进一步的话却是可以一举除去季铭,彻底将新政之事埋于黄土。而退一步,却至少可以拿下一个梁如海。

而只要拿下了梁如海,便更是削减了季铭一方的势力,如此也能一步一步围困最后除去季铭。

孙惟德也正是想到了这一点,方才大赞杜允文走了一步可进可退的好棋。

“师祖,此事再无回旋的可能了么?”

虽然心知此事多半没有什么转圜,但顾云浩还是有些不死心。

不论是哪一种情况,只要季铭一倒,那么这持续了一年的新政就会瞬间变成一个笑话,之前户部推行的新税制也将随之成为一纸空谈。

只差这么一步……

这让他如何甘心。

“景源,老夫以为,此事你应该也是心里清楚的很,又何必再问老夫?”孙惟德放下手中的茶碗,正视着顾云浩,说道。

闻言,顾云浩心中一闷,不由眉头紧蹙,深深吸了口气。

“弟子明白了,且只待来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