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弯刀

正文_第10章 飘香一剑倚天寒

浓香把目标从窗前的花朵上移开。

一个清新而芳香的世界,可是外面,秋意正浓,荒凉覆盖着原野。

风吹落树上的叶子,河水卷走泥沙。

外面的世界,该有些什么正在无奈地消失!

能够沐浴在花香里是多么美好啊!

太阳渐渐升高了。

尽管阳光是那样的软弱无力,房间里还是明亮了起来。

这是浓香的卧室。

浓香仔细地打量着卧室里的每一样东西。

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都是贵重而精致的,包括那张凳子,也是用千年的樟树制成的。

这里就是浓香阁。

浓香阁里有十八个妓女,浓香不是其中之一。

浓香虽然也跟男人睡过觉,但浓香不是其中之一。

浓香是浓香阁的主人,也是十八个妓女的主人。

如果硬把妓女的主人说成妓女,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就像李弃儿说她是妓女而她并没有反驳一样。

其实,浓香不愿反驳,能够做浓香阁的妓女本就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浓香阁的妓女和飘香楼的剑一样出名。

浓香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在天堂里了。

她不相信,她的剑没有穿透李弃儿的咽喉,快刀王的刀也没有把她的脖子割下来。

她从来没看到过这样快的身手,如果快刀王李弃儿要杀她,纵使她有十个脖子,也已经被快刀王的弯刀割掉了。

这使她想到倚天寒。

倚天寒。

一剑飘香倚天寒。

倚天寒是飘香楼的剑客。

飘香楼名满江湖,而飘香楼只有三名剑客,倚天寒就是其中一剑。

其实,浓香只见过倚天寒一面。

只一面,浓香便深深记住了倚天寒。

在飘香楼,见过倚天寒的人不会超过十个。

“飘香一剑倚天寒”这句诗一般的传言,江湖中却人人知晓。

浓香的剑在江湖上虽不算太慢,但她却无法进入飘香楼。

因为她的剑还不能代表飘香楼。

飘香楼的剑是江湖上最快的剑,而她的剑,只能代表浓香阁,或者说,她只是飘香楼的一个妓女,而不是飘香楼的剑客。

飘香楼的剑客,除了倚天剑,还有胡云飞和木头。

三个人,三柄剑,飘香三剑。

飘香三剑,是江湖上最负盛名的剑客。

倚天寒的剑究竟有多快,浓香也没有见过。

既然是最快的剑,就应该说有多快便有多快。

李弃儿的刀是天下最快的刀,李弃儿的刀究竟有多快,浓香也没有见过。

浓香很想见识见识快刀王的刀到底有多快,但她还是胆怯了,她相信李弃儿说的话,“我的刀出手,你的脖子已经掉在地上了。”

最快的剑遇到最快的刀,结果会怎样呢?

浓香不敢往下想,她担心李弃儿的刀比倚天寒的剑快。

哪怕只快一点点,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了倚天寒,她可以做任何事情,她那么关心和爱慕倚天寒,为什么没有勇气,把内心的感情说出来?

是她没有勇气吗?不,她根本没有机会再见到倚天寒。

她只有把感情变成行动。

她要阻止李弃儿与飘香楼的决斗。

浓香呆呆地站着,阳光透过淡绿的窗帘,她的脸上映着窗帘上的花影。

她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剑,轻抚着,纤细的手指无声而秀丽。

这柄长剑,从未让她失望过。

浓香注视着自己白而嫩的双手,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到现在还在怀疑,明明看见剑从李弃儿的咽喉穿过,他难道是魔鬼?

难道世上真有杀不死的人?

想起昨天那一幕,浓香浑身一阵寒冷,脖子也有些凉意袭来,她不觉得用力握了握长剑。

她把长剑从剑鞘里拔出来,用唇息微微吹这一剑锋。

清冽,透明而跳跃的剑锋,像一团凝固而又看不见的火焰,在她的心里燃烧。

浓香推开房门。

里面是一座花园。和外面的大花园比,这座花园显得很小,但是,要说这座花园是属于某个人的,便有些奢侈了。

这座花园虽然小了点,但里面的花都是一些珍品,而且,花种少说也有三百种。

这座小花园是浓香的。

每天早晨,浓香都要在这座小花园里练剑。

花朵们吐露着各种各样的芳香,伸展着姿态万千的花瓣,空气仿佛也变成了一条奇妙的河,在这种境界里练剑,不用说也是一种享受。

可是今天,浓香第一次出手,就把一朵花的花瓣刺破了。

浓香懊恼地刺出第二剑,第二片花瓣又刺破了。

“刷刷刷!”浓香一连刺了九剑,九剑下来,剑尖仍是没有一滴露珠。

“剑乃兵器中最娇惯之物,你若跟它斗气,它便不听你的使唤。”

浓香大惊,喝道:“你是谁,为何躲在花园里?”

“别管我是谁,我看你心浮气躁,今天也休想把花瓣里的露珠取出来。”

浓香侧耳细听竟分辨不清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浓香这一惊非同小可,来人的武功如此高深,使她不由得慌张起来。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路过此地,看你使的剑有些不对,便忍不住说了出来。”

浓香镇定了一下情绪,暗道:“听声音还是一个女的,原来你在装神弄鬼,不敢出声,却在装什么武林高手。”

又听那声音道:“如果你紧张,害怕,我不说就是了,你接着练吧,不然太阳一出来,露水就要干了。”

浓香一抬手,一剑刺出,还是刺破花瓣,取不到露珠。

“哎,叫你不要心浮气躁,就是做不到,像你这样,再练一年,也还是白搭,哎,不说了,不说了,省得你又紧张兮兮的。”

浓香这下听清楚了,声音来自花园角落的一棵树上。

这棵树,高大,粗壮,枝繁叶茂,在秋天也不落叶。

浓香故意喊道:“看这一剑怎样?”

长剑挥出,身轻如燕,朝那棵大树掠去。

浓香身在空中,发现不了树上的人藏在哪里,一剑之势既去,只得坠在地上。

“哎,不行不行,你的剑尖太偏了。”

浓香眼前一亮,树下已站着一位少女。

白色衣裙,眉清目秀,唇齿间还存着稚气,奇怪的是,少女的手里拿着一根小鱼竿。

少女嚷道:“哪有你这样使剑的,手腕抬得这么高,万一对手的剑比你快,你连变招的机会都没有了,你这不是白白送死吗?”

少女看上去稚气未脱,说话时却一本正经,好像在学大人的模样,说话的声调也假装着又高又粗。

浓香想笑,想给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一个教训,她剑尖一指少女,嘎声道:

“你相不相信,我一剑可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

少女看了看浓香的剑,摇摇头道:“你在吓唬我。”

浓香道:“你不信?”

少女道:“不是不信,而是你的剑根本刺不到我。”

顿了顿少女又道:“如果你不信,可以试一试。”

浓香剑尖稍偏,凝神贯注,手中的剑却怎么也刺不出去。

只见少女随随便便一站,全无招式,全身每一处都是空门,但是,浓香的剑就不知从哪里击进。

因为少女的任何一个部位,都可以在瞬间转化成攻势。

少女看似无招,实是有招,而且埋伏着极其精妙的后招。

浓香紧蹙眉头,心里想着无数的剑招。

少女急道:“你这是怎么了,还不出招,是不是没有想好用哪一招?”

浓香本来还存心轻蔑,这下又被少女说中心思,真是又气又恨,真的想一剑挑出她的眼睛。

可是,浓香着实想不出破招之术。

“无招胜有招”,这个道理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相信,少女如此年轻,就懂得运用如此深奥的武学原理。

“罢了,罢了。”浓香是又气又恼,在一个小女孩面前都丢脸,若传出去,飘香楼岂不被人笑话。

浓香一咬牙,眼睛看也不看,随手一剑刺出。

这一剑根本没有按章照规,也不是浓香所学剑法中的任何一招,她完全是心之所致,随意乱刺。

浓香心说:“反正破不了,就让她看一回笑话吧。”

没想到,剑招递出,但听少女一声惊呼,竟也慌了手脚,躲避之际,情形甚是狼狈。

幸好少女轻功了得,闪得快,不然不是伤了手臂,衣衫定然要被划破。

少女站定,奇道:“怎么突然之间,你像是懂了许多,你刚才是不是故意在骗我?”

浓香也觉得莫名其妙,可是她何等聪明,一看之下,已知原委,定是少女误以为她有破招之术,而刚才只是在骗她。

怎么知这是误打误撞,她自己都弄不清楚这一招是如何刺出的。

浓香窃喜。她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说:

“你还相信不相信我的剑可以把你的眼珠挖出来?”

“相信,相信。”

少女不住地点头,嘻嘻一笑,道:“老前辈原来是高人,晚辈真是有眼无珠了。”

少女一副调皮的模样,却说着一本正经的话,什么老前辈,晚辈的,好像是老江湖。

浓香忍住笑,道:“你叫我老前辈,难道我很老吗?”

少女道:“前辈哪里谈得上老,前辈看上去美丽如花,笑靥过人,怎会老呢,我叫你老前辈是因为你功夫比我好,我爷爷说过,比我功夫好的人都是我的前辈。”

少女好像长久没说话似的,一开口便没完没了。

少女接着道:“我爷爷还说,像我这种乳臭未干的丫头,要是敢在江湖上行走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老虎咬死,他说我的骨头又嫩又稣,老虎吃了我连骨头也不用吐。

“可是,爷爷也说过,以我现在的武功,江湖上能打得过我的人已经不多了,原来爷爷也会骗人的,他教我的武功都不管用,啊呀,不说不说了。

“爷爷说过,祸从口生,刚才因为多嘴,差点被你挖掉眼珠子,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打死我也不敢多嘴了。”

浓香开始还觉得好笑,听到后面不由暗暗心惊:

这小孩原来真的大有来头,要不是刚才误打正着,说不定这丑就出大了。

正想着,又听少女说道:“晚辈无礼,有一事相求,不知可否?”

浓香还未答话,少女已接下去说道:

“晚辈自知技艺浅薄,但还是斗胆,望前辈赐教。”

少女说完,将手中的鱼竿放在一旁,依然随随便便站着,但脸上却一脸的严肃,决不像是在开玩笑。

浓香吃了一惊,想不到少女还会向她提出挑战。

经过刚才一招,浓香明白,少女武功比她高出许多。

饶是浓香聪明过人,这时也无计可施,刚才少女说她武功比她好,说她是她的前辈,她都默认了,现在,人家晚辈请她指教,她怎么好拒绝呢?

浓香一时无话可答,呆呆站立原地。

少女最后一个字刚落,身形已动。

浓香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想闪避,后背已是一麻,接着右手的三处穴道也被点中,手中长剑差点把握不住。

少女“噫”了一声,道:“前辈若真的不想与晚辈动手,晚辈也没有办法。”

浓香穴道被制,无法动弹,听得少女此说,无异于讥讽,心中恼怒至极,恨不得与她拼个死活。

突然间,浓香身子一轻,被制的穴道自动消失。

原来少女在点她穴道时只注入少许内力,故被封的血脉瞬间畅通了。

浓香又急又恼,心念未动,长剑已斜斜刺向少女。

浓香用足了劲道,赫然是她那招从未失手的“流星剑”

这一招最讲究轻灵,且快速无比,又无声无息,浓香的这招流星剑,穿透过无数高手的咽喉,

虽然浓香背对着少女,但她一剑刺出,脸上已露出笑意。

因为在她使出流星剑的同时,她听到身后传来少女的一声惊叫。

接着又听到一盆花被打的脆响。

不用看也猜得到,少女一定是摔倒在花盆上了。

想到这里,浓香不由笑了起来。

可是,他的笑意刚刚泛起,又在脸上凝固了。

她张大了嘴巴,脸色也是惊讶而苍白。

不知何时,她的面前又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左脸上,有一道疤,血红的疤痕,像一道燃烧的阳光。

鲜艳、醒目,又像一支血铸的剑!

这里是花园,周围都是些珍异的花种,每一朵花都怒放着,吐着芬芳的花香。

可是,浓香还是闻到了一股特别的异样的清香!

淡淡的清香,不仅没有被浓浓的花香掩盖,反而把花香驱散了。

这种清香,浓香只闻到过一次。

这是飘香楼的清香。

只有飘香楼的剑客才会有这种独特的清香。

飘香剑客!

没错,他就是倚天寒。

虽然只见过一次面,浓香一辈子也忘不掉倚天寒脸上的疤痕。血红的疤痕,像一条灿烂的彩虹。

浓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刹那脸变得煞白。

浓香整个人都僵住了,不能说话,也不能移动半步。

倚天寒左手轻挥,浓香只觉得身子稳稳地往左侧移了三步,同时,感到丹田有一股暖流注入!浓香看一眼倚天寒,内心激动万分!

倚天寒却不看浓香默默注视着少女。

少女一脸的气恼对倚天寒,道:“我正向老前辈请教,你干什么要闯进来,害得我,你看,你看,连花都打烂了。”

倚天寒沉着脸,道:“你怎么会在花园里?”

少女道:“我本来就在花园里嘛,是你才偷偷闯进来的。”

倚天寒又道:“谁是你的前辈?”少女一指浓香,嘴一努,道:

“就是她,刚才她随随便便一剑差点挖了我的眼珠呢。”

瞧少女满脸雅气,倚天寒笑道:“真的吗?”倚天寒还以为少女说的刚才一剑是浓香的流星剑。

“当然是真的。”少女道:“要不是我躲得快,也许我现在已看不见你了。”

少女忽然惊呼道:“啊呀,你怎么这么难看,脸上的伤疤像蚯蚓,恶心死了。”

“住口!”倚天寒大声喝道。

倒不是因为少女说他难看,而是他,明明看见少女只一招便制住浓香,浓香一剑挥出,少女又用极怪异的手法去夺浓香的长剑,若不是他及时解救,浓香拿剑的手只怕残废了。

此时又听少女说什么向老前辈请教,说什么自己的眼珠差点被挖掉,简直一派胡言,拿他开玩笑!

倚天寒怒视着少女,也瞪了一眼浓香。

浓香其实什么都没听见,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倚天寒,生怕他转瞬间就消失。

少女可不知道倚天寒想什么,在他一喝之下,也怔了怔,接着道:“稀罕你功夫好是不是?我偏不叫你前辈,怎么样?

“爷爷曾说过,富贵不能**,威武不能屈,你要是有本事,尽管杀我好了。”

倚天寒实在想不通,看她的武功,似有几十年的修为,听她说话,完全是几岁的小孩子,倚天寒一时怔住,不知该说什么。

见倚天寒沉思不语,少女又道:“我知道你不敢杀我的,你要杀我,我爷爷知道了,决不会饶你。”

倚天寒目光一偏,看见了墙边的鱼竿,神色立时变了,道:“快说,你是谁?”

少女道:“这么凶干什么?我又不欠你东西,大呼小叫的,要是平时,你问一千遍一万遍我也不会告诉你,可是今天,我偏偏要告诉你,我叫阿鲁。”

倚天寒道:“我问你姓什么?”

“什么姓什么的,我叫阿鲁就是阿鲁。”

少女道:“我一出娘胎,爷爷就这么叫我的,至于为什么叫阿鲁,你去问爷爷好了。”

“你爷爷叫什么名字?”倚天寒紧接着问道。

阿鲁道:“什么爷爷叫什么?爷爷的名字不就是爷爷吗!”

看阿鲁的神情不像在骗人。

倚天寒走到墙边想拿鱼竿。

还未拿到,只见眼前一晃,鱼竿已被阿鲁抢先拿在手里。

阿鲁道:“这是我的鱼竿。”

倚天寒道:“你拿鱼竿做什么?”

阿鲁道:“鱼竿当然是钓鱼的。”

倚天寒道:“你也喜欢钓鱼?”

阿鲁道:“其实我是不喜欢钓鱼的,只是,爷爷每天都要逼我去钓,而且钓不到鱼就不教我武功。”

倚天寒脸色越来越凝重,脸上的疤痕却像吐艳的火。

倚天寒问道:“东海钓叟跟你什么关系?”

阿鲁道:“爷爷从来没有朋友,整天只知道钓鱼,有时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也不睡,我最佩服他钓鱼的本事了,对,今后就叫他钓叟。”

“你爷爷本来就是钓叟。”倚天寒缓缓道:“而且是一个很厉害的钓叟。”

话音还在回响,倚天寒已如寒燕一般掠过树梢,消逝不见了。

阿鲁看呆了,喃喃道:“他的轻功……”

浓香自言自语道:“他真的走了。”接着又道:“阿鲁,你为何不跟他多说几句话。”

阿鲁道:“是他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赶他。我本来还想告诉他,我为什么会在花园里,他走了就走了,有什么稀罕的……”

浓香望着倚天寒消逝的方向,问道:“那么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在这里?”

阿鲁清了清嗓门,一本正经道:“禀老前辈,晚辈之所以会在这里,是因为我发现这里很香。”

浓香开心地笑了。她的心里,缭绕着一缕清香。

这是飘香楼的清香。

飘香剑客的清香。

倚天寒的飘香。

阿鲁问道:“他是谁?”

浓香道:“倚天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