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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事毕

战事毕

“将军让你过来, 看来是想告诉我事情原由的?”

贺飞宇这会儿也没好声气的说道:“我应该瞒着你才好。”

李文柏只是笑看着他不说话。贺飞宇马上正经起来, 声音也压低了。

“贤弟, 为兄正是奉父亲之命, 来给你解释接下来的计划, 千万听仔细了, 我可不会讲两次。”

李文柏点头, 听着贺飞宇的言语。

原来,问题真正所在并不是小小的钱德兴,他只不过是被利用, 当作了执行计划的道具和挡箭牌而已,幕后真正的黑手,就如同李文柏猜测的那般, 是赵杆。

在上次李文柏汇报赵杆夜半才回营之后, 贺飞宇不敢怠慢,立即将这件事告知了贺青, 刚巧贺青对赵杆其人也有所怀疑, 于是命人细查。

这一查, 还真查出了不少令人震惊的消息。

“赵杆本名引勾, 是个白夷人, 自幼随身为中原人的母亲居住在大齐, 看起来和普通的中原人没有半点差别。”贺飞宇的表情很沉重,“虽然还不知道他的父亲是谁,但他从进入关中军开始, 应该就已经成了白夷的探子。”显然贺飞宇没有想到关中军初始就有这样的细作在其中。

“一开始, 赵杆以贪生怕死为理由请求调入军医营,我父怜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便准了,后来钱德兴入营,赵杆更是全力学习救治之术,在营中,除了钱德兴之外,医术最好的便是赵杆了。”

“现在想来,之所以想成为军医,或许是为了最快速获得将士们的信任,毕竟疗伤的时候,也是最容易套话的时候。”贺飞宇的声音越发沉重。

李文柏点点头,除了赵杆的身世,其他和他所猜想的没差。“他是为了与白夷军里应外合。”

贺飞宇嘴角勾出一丝冷笑,“引发营啸是为了消耗我军战力,引我父派兵前去绞杀白夷人的伏兵是为了求取信任,营啸刚过之时肯定是全军最为警戒的时候,一旦奸细已经抓到,伏兵也已被击退,我等必然会有所放松,那时才是突袭的最佳时机,恐怕现在白夷人已经整装待发,就等从赵杆处得到动手的信号了。”

“那伤兵营怎么回事呢?大将军既然知道赵杆的阴谋,为何还要放任他残害军中将士?那可是上千条人命啊!”这是李文柏唯一一个担心的地方。

多日来和伤兵们朝夕相对,李文柏早已和他们相处出了感情,此时知道大多数伤员死于营啸,即使知道是计划,心中还是感到不忿。

贺飞宇却毫不在意地笑笑:“贤弟啊贤弟,我父是什么人?如果能为了作战计划罔顾人命,怎么可能在受到全军上下如此爱戴?伤兵营根本毫发无损!”

却原来,贺青在得知赵杆的阴谋后立刻决定将计就计,连夜命心腹士卒潜入伤兵营将大部分真正的伤员换出来,然后伪装成伤员,在听到赵杆有意散发的消息后大闹一场,引发“营啸”互相残杀。

贺青听到伤兵营“营啸”的消息后勃然大怒,马上命人将其封锁,以不安的名义禁止任何人,包括钱德兴等人近前,直到营啸结束,才派人进去一一搬运“尸体”。

最后一点担忧也消失无踪,李文柏把心放了回去,笑道:“少将军最好不要在这里待太久,毕竟在下可是板上钉钉的’奸细’,待得太久,不免会引人怀疑。”

“这个不用担心,为了能好好跟你谈谈,父亲可是专门制造了’审讯’你前些日子的去处,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见李文柏丝毫没有继续计较,反而重新开始为他父子感到担心,贺飞宇眉宇之中的忧色一扫而空,整个人又是意气风发了起来,叹息一般开口,“父亲果然没有看错人,贤弟心性,为兄实在感佩,现在来谈谈具体计划吧,接下来的事情还需贤弟继续相助。”

既然贺青已经把方方面面的事情考虑清楚,李文柏也就不再多言,示意贺飞宇他在认真听。

贺青的计划说简单也简单,配合赵杆将李文柏污蔑为奸细只是第一步,第二步,为了引诱赵杆发出“可以进攻”的暗号,他将在明日凌晨把“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李文柏当众斩首,然后趁戒严时在营中各处布下伏兵。

立功心切的赵杆肯定会觉得大事可成,不惜一切代价出营去报信,贺青便可派人跟踪来联络的白夷人知道他们的驻地所在,一面在营中暗自埋伏,一面派精兵入丛林偷袭,来个釜底抽薪,将叛军一网打尽!

说完,贺飞宇忍不住摸摸胸口的位置:“本来这个计划最大的败笔,就是我军不适应丛林气候,尤其是瘴气,如果不能活着到达白夷驻地,一切的准备筹划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偏偏这时候贤弟发明出来’口罩’,真真是上天助我大齐!若没有瘴气毒物的加持,那群乌合之众想要胜我百战雄兵,根本是痴心妄想!”

李文柏越听越觉得眼睛发亮,他虽不太清楚行军布阵之事,但能谋算到这一步,把白夷人一步一步引进陷阱之中,何愁大事不成?

只是...

“少将军,不知在下还能做些什么?”听贺飞宇话中的意思,直到“被斩首”之后,自己就再无任务?

贺飞宇笑着点头:“贤弟,不是为兄看轻你,你这小细胳膊小细腿,还是在营中等待大军凯旋归来为好,放心,到时候请功少不了你的!”

知道贺飞宇说的是事实且并无恶意,李文柏也不生气,只是有一点必须要反驳:“少将军,丛林中可不仅仅只有瘴气,口罩也只能支撑两个半时辰,在下斗胆,还请少将军行军之时把在下带上,不是夸口,在这全军上下,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自己的发明。”

“这…”贺飞宇凝神细思,最后不得不承认李文柏说得有道理。

术业有专攻,就像李文柏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一样,他们父子对怎么倒腾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十分头疼。

“好吧,为兄会对父亲提起的。”贺飞宇站起身拍拍李文柏的肩膀,“现在,为了不让他们怀疑,还请贤弟配合配合。”

账帘外,守卫的亲兵正疑惑里面怎么没有一点声响,一声大喝就差点震穿他们的耳膜:“李文柏,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少将军此言何意?我该说的已经都说的分明!”李文柏的声音没有贺飞宇大,却听得出其中的愤怒。

“你可想清楚了,这可是你活命的最后一次机会!”贺飞宇显然在警告李文柏。

“李某行的端坐的正,少将军请回吧!”

话音刚落,贺飞宇怒气勃发地掀开账帘,厚重的布帘差点糊了右边的守卫一脸。

亲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说了些什么,才能把这位向来脾气好的少将军气成这幅样子。

李文柏则废了好大劲才忍住到嘴边的喷笑。

无他,这个贺飞宇实在是太不会演戏了,根本就是在棒读!

夜色渐渐深了,本就安静的军营显得越发落针可闻,从外面人影的晃动中可以判断守卫已经换了两次岗。

“一个时辰一换吗,还真勤。”李文柏躺在榻上百无聊赖地数羊。

这些天他废寝忘食地琢磨防毒面具的材料,突然一下子闲下来,又经历了白日的大起大落,实在是有些睡不着。

“算了,睡不着干脆别睡!”李文柏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

按照贺飞宇的说法,这一仗就要结束了,他也就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马上就可以回广陵府了。

想到了由广陵府尹代为照顾的小环儿,李文柏的目光柔软,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他更不知道阿大他们照顾产业照顾的如何了。

一会儿想着广陵府的事,一会儿想着军营里的事,李文柏几近天明时候终于睡了过去。

清晨时候,账外便出现一连串的脚步声,接着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卒闯进帐中,不由分说地把李文柏“请”了出去。

贺青和贺飞宇双双站在校场的点兵台上,望着下首的李文柏,目光森寒。

赵杆混在围观的士卒当中,双眼不住地冒着精光。

贺青先是冠冕堂皇地宣布了李文柏叛国投敌的证据,又对其顽固而不知悔改表示了痛惜,最后果断地宣布“斩立决”!贺青居高临下,“李文柏,你可有话要说?”

李文柏朗声说道,“草民有言。”

赵杆的心不由得提到了极点,生怕李文柏这里又出了幺蛾子。

让赵杆意外的是,李文柏所求的只是一个全尸。古时讲究尸体完整才能魂归故里,李文柏的请求是常理。

贺青道:“好吧,看在你随本将日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给你个全尸!”说完,士卒奉上毒酒一杯。

钱德兴看到这里,手脚都有些发抖,倒是赵杆,眼睛越发明亮。

李文柏冷笑三声,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而后仰天长啸。

那毒酒入腹之后,李文柏原地打滚,最后身子一僵,便是气绝身亡。

贺青冷眼命令亲兵把李文柏的“尸首”拉出去草草埋掉,然后与贺飞宇一道离开了校场。

太顺利了……

赵杆将一切看在眼里,大约是顺利的让他有些担心,便找了个借口从钱德兴那里溜走,悄悄跟踪着搬运尸体的士卒。

李文柏是真死了,亲兵们扛着尸身来到军营外的一处荒地,齐心协力挖了个大坑,把李文柏扔进去掩埋上,又说说笑笑离开了此地。

目睹一切的赵杆终于放下心来,不由在心中嗤笑贺青的轻信。

“什么辅国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嘛!”赵杆哼笑不已,干脆直接去和白夷人约好的地方放下暗语,然后才回了大营。贺青的习惯赵杆十分清楚,就算已经找到并处决了“奸细”,也不会马上解除戒严令,营中毫不设防,所有人又都为找到奸细而松了口气,此时偷袭是最好的选择。

就在赵杆离开的同时,不远处的小树林中“嗖”地窜出几个人影,为首之人赫然正是贺飞宇。

几人三下两下把坑重新挖开,李文柏正叼着几根芦苇管以供通气。

“呸!咳咳咳…”李文柏站起身,清理面上的渣土,抱怨着说道,“这坑未免也挖的太深了吧!”

贺飞宇笑了笑,“做戏要做全。”从亲兵手里接过一件军服递过去:“贤弟快换上吧,等白夷人出兵咱们就出发!”

由于刚刚一直在土里,李文柏并不知道赵杆的动作,此时听到不禁大吃一惊:“他动作这么快?”

贺飞宇两手一摊:“立功心切,父亲早料到了。”

说完带着李文柏钻进树林,李文柏这才发现,一个小小的树林中竟藏着五千全副武装的精兵!

“口罩、石灰和花露水已经全部下发。”贺飞宇拍拍李文柏的肩膀递过去一个包袱,“等等吧,入夜应该就能出发了。”

对于五千兵力偷袭白夷人的老巢够不够,以及营中都做了哪些准备,李文柏并没有多问,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李二那个二愣子。

“李二?他去跟踪赵杆了。”贺飞宇眼中露出一丝赞赏,“还别说,这小子是个做探子的好苗子!贤弟啊贤弟,你给我们发掘了个大大的人才啊!”

何止是跟踪,那小子搞情报也是个好手好吗!

听贺飞宇的语气似乎是准备重用李二,李文柏在为李二感到高兴的同时,又有一些失望。

按原本的准备,他是想把李二收归囊下,为自己搜集情报的。

其人在军营中不过是个小小的士卒,年纪又小,李文柏打听过,李二家中还有老父老母要供养,虽然上面有个在外做工的兄长,但下面还有个十二三岁的妹妹出嫁还需要嫁妆,士卒的月薪仅仅自己日常开支就够拮据了,想必只要许以重利,再承诺给李二的兄长一个店铺管事的职位,就能轻易得到这个年轻人的心。

但贺家要重用他就不一样了,大齐说到底还是轻商的,士农工商中,军官也勉强能算作是“士”的阶层,李二的父母准他投军,想必也是指望着二儿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想着想着,夜幕渐渐降临,李二也带着贺青的军令来到众军面前。

在传递情报用的竹筒中抽出一张纸条:“好家伙,白夷的动作还真快,看来是我等出场的时候了!全军,整军备战!”

在李文柏的提醒下,贺飞宇让众军将各自的口罩检查了一遍,确认内胆还保持在湿润的状态,效用没有消失后,便开拔朝丛林中急行军而去。

当大齐的精锐到白夷叛军营地的时候,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意料到。

鼓声震天,杀声如雷。

大齐最为精锐的先锋军在此时展现了全部的锋芒。

李文柏度过了瘴气林之后,就暂且在后方,听着兵戈铁马的喊杀声,第一次直面正面战场的他心中有不一般的波澜。

护着李文柏的士兵以为李文柏是被少将军的风采所震,说道,“少将军从来是身先士卒!”

“是啊。”李文柏看着贺飞宇的身影,赞叹一般说道,父亲重伤之后,贺飞宇成长了不少。

此战没什么多说的,贺飞宇的五千士卒凭借口罩、石灰和花露水安然穿过丛林,一举将隐藏在山林间的白夷叛军营地捣毁,留守的三千白夷士兵全部被剿灭,只剩下老弱被压着返回齐军大营。

贺青那边,三万白夷尽出想要把齐军一网打尽,在赵杆的带领下冲进军营却发现空无一人,正疑惑间,大营四周杀声震天,剩余的五千齐军将军营紧紧围住,利用大齐最精良的□□大杀四方,最终斩敌六千,除去趁乱溃逃的,俘虏下叛军两万余人,赵杆也在乱军之中身中流矢而亡。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齐军仅伤亡不到一千,便一夜间全歼三万余白夷叛军,关中军的威名再次响彻边境,蠢蠢欲动的南蛮各族瞬间老实下来,纷纷派遣使者前来劳军,同时表达对大齐的忠诚。

此次战斗虽然规模不算大,但也是李文柏穿越以来亲历的第一场战斗,经此一战,李文柏和贺家之间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

庆功宴上,李文柏拿出他新酿出的米酒劳军,如此甘甜醇厚的酒还是第一次为世人所见,要不是贺青再三严令,以及李文柏一人酿出的毕竟太少,恐怕这一万大军一夜之间就会变成一万醉鬼。

但同时,贺青也以辅国大将军的名义向李文柏下了订单,以后此酒作为军队专供,禁止在民间发售。

李文柏对此倒没有什么意见,他这次酿的酒太烈,只适合这些在刀口上讨生活的大兵,对平民百姓来说还是另一种比较合适。

离大军开拔还有三日,这日夜,贺青带着贺飞宇来到李文柏的帐篷之中,却发现对方正在收拾行囊。

“先生这么快收拾行装作甚?”贺青疑惑不解,“三日后才开拔,要收拾的时间充裕得紧。”

李文柏见到贺青赶忙行礼,直言自己不打算随军上京,而是准备自己回广陵。

“还去什么广陵。”贺飞宇快言快语说道,“不如随我们一路回京都。”

李文柏对此只是摇头。

贺青说道,“你打算回广陵?就像是小儿说的,一起去京都才是正经。”

李文柏笑了笑,“早晚要去,只是还不是现在。”既然到了大齐,京都是他早晚要去之地,但是不比拘于现在,“舍妹还在广陵府等着我。”说到了李环儿,李文柏的声音轻松,心中想着,在路上要给李环儿带些各地的土特产。

“如果是为了环儿姑娘,那你就更没有必要了。”贺青笑道,“环儿姑娘只怕不在广陵。”

李文柏惊讶说道,“不在广陵?”这事可以说是极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这里有一封信是给你的。”贺将军说道。

李文柏看到了信,信中写的是在广陵府得的那块儿小渔村已经按照他的设想,建了极大的厂房,诸事顺利。李环儿在广陵府颇得老夫人的喜欢,老夫人是苏州人士,知道李环儿还没有出过宁州,正好秋高气爽,这一次回乡就带上李环儿。

贺青说道,“在我收到的那封信里,就提到了环儿姑娘的去处,你现在应当知道为什么我说她不再广陵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