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第13章 狂躁杀手犹困兽 (1)

“于法森。”

“到。”老于先是一怔,然后扯着嗓子应了一声。

啪嚓一声,老爹把手铐扔在小铁窗的窗台上,然后向走廊里面走去。

“开庭了!”老于喜不自禁地自语道。

躺在小铁窗下边的王冬来,不知是睡死过去了没有听到,还是──但平时王冬来睡觉时总是很清醒,有点儿响动就会掀开蒙在头上的棉袄坐起来。

待老胖子替下到铺下的老于戴上手铐后,老于脸上那份短暂的惊喜便被无法抑制的惶恐代替了,出于掩饰,老于下意识地一边抖动着腿,一边轻声哼唱起来:

一声枪响

我倒在了地上

我的鲜血

染红了他乡

姑娘啊姑娘

莫要悲伤

为了生活儿

我只好这样

过了不大一会儿,老爹押着几个神态各异的人回到了小铁窗前,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老于才停止了哼唱,弯腰钻了出去。

“老于开庭啦?”王冬来掀开被坐了起来。

“嗯。”老胖子应了一声。

“老于有些事儿做的──小崽子,我都没动过一手指头──他刚进来,戈管教就要给他‘砸’上镣子,戈管教问我好几次他能有事儿不,我都说没事儿……”王冬来朝着板铺上说道。

“能判无期不?”老胖子问道。

“不能,就五年罪儿。”王冬来望着后走廊窗外一个未知的方向说道。

“前一阵儿,他听到零六号的一个杀人未遂的判了无期,当时就上火了,牙疼了半个多月。”洪波有些幸灾乐祸地笑着说道。

“两码事儿,那个还有别的事儿,故意杀人未遂一般就是三年来罪儿,他这个因为牵涉的事儿大,肯定给他打顶款儿──五年罪儿。”王冬来不容置疑地说道。

“说不是自己让江巧去找的她堂妹,这是能推掉的,江巧会向着自己说,不过这好像没多大用;江巧在找到她堂妹后给自己打的那个电话得承认,能查出来的……”总感如芒在背的白漠一边想着案子,一边已由下意识成习惯地转头向小铁窗外又瞥了一眼。

“白漠这小脖子儿像安了轴似的,一天回八百多遍头。”王冬来倚在小铁窗边说道。

“不是,我是看办我案的人怎么还没来。”

“怎么,怕提审啊?”王冬来瞪大了眼睛,故作难以置信地惊呼道。

“不是,我到现在也没想好怎么推。”白漠不无解嘲地说。

“谁不怕提审呀,真挨干呢!”王冬来感叹了一句后,又突然想起什么地继续说道:“佘老四真有钢,两条人命,明知道就是他杀的,怎么问,就是不认,最后没办法了,外提指认现场,弄到办案单位审,各种刑具都给用上了,手指甲、脚趾甲都被铁钳子给掰下去了,佘老四硬是没认,最后也只能判个死缓!”

听得毛骨悚然的白漠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审讯,只想逃避,无论是怎样逃避,哪怕是认了被判刑也不愿去面对这一切。

“一审好比一座山,压在身上难推翻。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是按一审走的。”王冬来抬起右手抚了抚额头后突然抬起头问道:“闲着没事儿,怎么寻思起来**了呢?”

“也没想到她能告我啊,我和她认识都四个多月了,平时怎么的都行,就是不让我……”白漠竭力使自己所说的更具情理味。

“得了吧,就是一种侥幸心理。”王冬来满脸不屑地说道。

脸上发讪的白漠虽然感到王冬来冷酷的反驳毫无情理味,却又是那么的接近事实,即使如此,白漠仍是极力辩白道:“真没想到她能告我,要不第二天晚上我能不出去躲躲吗。”

“你家伙太大,给干疼了,要不也不能告你。”柱子笑嘻嘻地说。

“哈哈。”

“在哪儿干的?”王冬来抚了抚额头缓颜问道。

“在俺家啊。”白漠答道。

“活该,谁让她上人家家去了,嘴馋身受苦。”洪波伛着肩,头也不回地说道。

“话不能这么说,上你家你就给**啦,那女的都别串门了。”王冬来提高了声音反驳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女的只要不愿意,就视为**。零七号的老张不就是吗,那还是他老婆呢,刚离婚不到俩月,老张喝了点儿酒,寻思着找他老婆重温一下旧情,不照样判了七年吗,老张不服判,在这儿押了五年多了,到现在案子还在政法委悬着呢。”

“哎,对了,老张的案子怎么能到了政法委了呢?”洪波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他这属于疑难案件了,案子确实有说头,老张始终没认,家里也一直在上诉,现在这案子就弄的两难了,怎么改判啊,都押了五年多了……”

“是证据不足吗?”

“也不全是,他这案子说头太多。要是证据不足根本就判不了,现在新刑法就认证据,认不认都没有用,只要证据确凿,零口供都照样判你。”停了一下,王冬来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继续说道:“前两年我在这里遇到一个涉嫌杀人的农村傻老爷们儿,小个儿不高,那真是老猪腰子,心理素质也真好,办案单位怎么干他都没认。明知道人就是他杀的,杀人用的棒子也找到了,但棒子上没有他的指纹,办案单位怎么套他都没用,他就是不摸那个棒子,后来没办法了,扔到号里,在号里的铺板下装上了监听器,让号里人往出套他口供,号里人为了弄重大立功,软硬兼施,天天折磨他,那也没套出来,四十五天一到就得放人,我眼瞅着从这儿走出去的,小老爷们儿长得一点儿也不起眼!”

白漠对王冬来说的小老爷们儿的心理素质实在是难以想象。

“咱这号里的铺板下能有监听器不?”老胖子抬起脸问道。

“那谁知道啊,要不在号里怎么不能随便什么都说呢。”王冬来说过之后,忽然脸上又现出了那种戏剧性的笑,转向老胖戏谑道:“要不你把铺板都揭下来看看?”

“哈哈。”

“咱这号里不能有,一般得有重大案子才能在号中装监听器。”王冬来待大家笑过之后,又缓声道。

听到牢里有监听器,白漠立刻惶惑不安地回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来,当听到王冬来说不能有时,才稍稍安下心来。

“以前看守所有个预审科,都是一些老预审员,真厉害,不管什么案子,到这就给你拿下,现在没有了,都改成办案单位的审了。办案单位的预审员真有嫩的,我就赶上这么一回事儿,有个犯抢劫罪儿的,对一起案子就是不认,后来他在这里往家‘打条儿’掉了,他在条儿上写了这起案子,让他家人找被害人赔点钱办一办。条儿落到预审员手里了,看他还不认就把条儿拿出来让他看,这小子也是道上混的,看到条儿落到预审员手里了一点儿没慌,说那条儿不是他写的,说预审员唬弄他,预审员没防备他,把条儿送到他眼前去了,他把条儿一把抢过去后就吞了,预审员气得刚要打他,他一拳把自己的鼻子砸出血了,然后玩命地喊老爹,老爹进提审室就往外撵办案单位的,说什么也不让审了。”

“老爹对犯人真好!”老胖子喃喃道。

不知为什么,说到那对于白漠来说还是十分陌生的老爹时,白漠便不自禁地感到心头发热,鼻子发酸了。

“办案单位的背后都骂老爹怎么还不死呢!”柱子说道。

“办案单位的能不恨老爹吗,不让打,哪个能认,打都不认呢,别说不打了。什么叫政策攻心,什么加大审讯力度,没进来过的永远都不会明白。”停了一下,王冬来又说道:“不打也真不行,预审员总不能一人兜里装两块儿糖,然后哄着你说,说吧,说完给你糖吃!”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