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第19章 空茫之火 (2)

农贸市场的道边上随处都可见到“趴活儿”的三轮车,因为种种原因,刚从广告公司美工位置上退下来的自己在经过这些三轮车旁时,忽然听到从车马喧阗的闹市边飞出来一个声音:“借光了,借光了……”

不是凭声音,而是凭那无法解释的直觉,自己知道那一定是老军装。转过脸,一辆加长的三轮车出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首先映入了自己的眼帘的是那极其别致的棕色皮车座,像那加了长的车一样,那车座也是加了长的,并且也加了厚,暄暄的不单单是美观,想来坐上去也一定是极舒适的,从中一眼就能够看出老军装那非同寻常的精巧心思。然后是车把到车帮上有条不紊地挂着的保温杯、毛巾和绳索等物,看上去是那么的妥帖和谐,而老军装的一身打扮——更确切地说是老军装本身与这三轮车、这车座、这“挂饰”又是那么完美的融成了一体。自己简直难以辨出,该是这三轮车是老军装的影子,还是老军装是这三轮车的影子,总之这一切都令自己感到是那么的和谐完美!

“下岗”使老军装像自己一样也终于“漂”出了那死寂的“油潭”,只是老军装却漂得如此地有方向!而自己呢?

自己终将该漂向何处……

“周立志。”老爹突然出现在小铁窗前吆喝道。

“到。”

“收拾行李,放。”

“没有行李。”绰号司机的周立志先是惊喜地向小铁窗外的老爹应了一声,然后转向王冬来,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王哥对我照顾,王哥,我先回去了,我一定回来看你,谢谢王哥对我照顾,到家我就来看你,我先走啦。”

“嗯,回去好好的,别再进来了,走吧。”王冬来手里握着扑克牌,转头对周立志说道。

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周立志如逃也似的弯腰从半开的牢门下钻了出去。

“太不公平了,司机给人‘立’了个坟头——放了,我给人‘立’了个坟头——‘宣儿’了!”洪波喃喃道。

“司机的官司打得挺好,才赔了一万块钱,弄了个判一缓一,我寻思着他今天就能放。”王冬来说道。

“细合计起来,车祸最坑人,还不如让人打死呢,好歹还有个偿命的。现在的司机也想开了,要撞就撞死,一次性赔偿完事儿,就怕撞个半死不活的,医药费、营养费乱七八糟的赔起来就没完了。现在人一有病进医院也真迷糊,医院简直他妈的快赶上‘屠宰场’了,往死“砸”钱;一进去、小滴流就没完没了地给你‘遛’上了,看个痔疮也得抽血验‘屁’做心电检查;大夫小手术刀一握,你就得赶紧往他兜里塞红包,他妈的,他这个就定不上持刀抢劫,呵呵!”老于笑道。

对于生病住院,白漠感到老于竟和自己似乎有同感,自己对于生病住院近乎恐惧到了极点,困窘的生活令自己那脆弱的神经已经不起半点儿风雨,自己常常绝望地担心——一旦有病需住院治疗的话,那么自己也只能是不活了。

“他这个要是能定上非‘宣儿’他不可,光天化日,在公共场所当众持械抢劫**的都能干进二款,属于性质极其恶劣、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罪儿。”王冬来说道。

“你要细合计,现在的医生比公检法还可恶,你得‘落’到公检法的手里,他才能‘收拾’着你,一般‘落’到公检法手里的都是故意的;可‘落’医生手里的都不是故意的啊,纯属天灾,谁愿意有病啊?呵呵,经济时代,白衣天使都跟我一样了,他妈的都变成白衣杀手了,呵呵!”老于笑道。

“现在看病的杀医生的案子还少啊?!”王冬来望着后走廊窗外的一个未知方向说道。

“哎,真的,有一次真过瘾,我和我同案四个人去歌厅玩,在歌厅里和别人打起来了,我一个同案让人给了一刀。咱们几个把他给弄医院去了,到医院送进急救室后,我回手就把门关上了,随后就把枪亮出来了,那个医生从开始缝针就哆嗦,一直哆嗦到缝完,哈,钱也没给,完事俺们就跑了。”

“哈哈。”

……

“可惜那个面皮粗黑的男青年没有进入白裙女孩的身子,否则自己也能弄个重大立功表现了……”听到王冬来说到在公共场所当众**的都能判死刑,白漠心里一动,不禁又陷入二年前的回想中:

正当自己窃喜能在这下三滥的舞厅中遇到如此干净漂亮的花季女孩时,被自己拥在怀中的女孩突然魂不守舍地把脸转向舞池边的包厢冲自己问道:“你认不认识那个包厢里的人,我朋友被他们拽里面去了?”没等自己做出回答,身材丰满的圆脸女孩便焦灼地欲挣脱自己的怀抱。“不跳了,我得去找我的朋友。”

“嘻嘻,你也进来吧。”被败了兴的自己一时兴起,嬉皮笑脸地顺势把圆脸女孩也拽进了包厢中。

“哈哈,又来一个!”乌烟瘴气的包厢内,东倒西歪地坐着的五六个男青年发出一阵怪笑。

一个身着白裙、娇弱柔美的花季女孩正被一个面皮粗黑、容貌猥琐的男青年强行拥吻着,不,那绝对称不上“拥吻”,更像是捕获后的“撕咬”。两人的嘴唇和牙上都是血迹,但那血迹不是来源于女孩,而是来源于男青年的牙床——他实在是过于亢奋了!

满脸泪痕的白裙女孩一见到被自己拽进包厢内的圆脸女孩,立刻楚楚可怜地转脸向她的同伴伸出了求助的手。那欲抢身过去的圆脸女孩却被自己粗暴地推坐在沙发上,与此同时,那白裙女孩也被那面皮粗黑的男青年一边叫骂威吓,一边又继续对那白裙女孩强行“啃咬”起来。

“他那是干什么呀,你管不管呀?!”圆脸女孩强作镇定,对自己质问道。

“什么干什么呀?处对象呗。”自己不知为什么,突然间下意识地对这两个衣着时髦、干净漂亮的女孩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怨恨。

“处对象也不能第一次见面就这样啊?!”像是不忍再看她那已被压倒在沙发上遭受**的同伴,圆脸女孩冲着自己大声叫喊道。

“那关我什么事儿呀,我又不认识她?”

“可她是我朋友啊!”万般无奈的圆脸女孩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地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自己的身上,不知所云地喃喃乞求起自己来。“……我知道你是一个讲义气的人,你不会看着不管……”看着面前不停嘟哝着的圆脸女孩,感到已无法再降服得到这个圆脸女孩的自己突然间无法抑制地生出了一种畏怯的心理,恨不能立刻逃离这一切。

“我不管了,交给你了。”自己侧身躲到了一边,对大然的一个同伴说道。

同那来自城郊、面皮粗黑的男青年一样,也有着经过乡村阳光洗礼后的粗黑皮肤的板寸头起身走到圆脸女孩面前,猛地伸出两手,把女孩的头摁到了他的下身上。

“啊!”女孩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尖叫。

不知什么原因,包厢内突然大乱起来,板寸头放开圆脸女孩和另一个身材粗壮的男青年装腔作势地叫骂起来。像那个把白裙女孩压在沙发上的面皮粗黑的男青年一样,把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压在身下的大然立刻爬了起来,一边劝和,一边把板寸头推出子包厢,身材粗壮的男青年则继续装腔作势、不依不饶地叫骂着跟了出去。自己也下意识地向包厢外走去,在走出包厢门时不禁又回头瞥了一眼,那死死压在白裙女孩身上的男青年仍然在发狂地蠕动着身子,白裙女孩则如死去了似的一动不动地闭上了眼睛。白裙女孩那露在裙摆下的白嫩大腿令自己顿时贪馋地生出了欲火,大为遗憾地暗自叹息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发现这个柔弱娇嫩的女孩!

当自己和大然一行人再次返回包厢时,那面皮粗黑、目光呆滞的男青年像刚刚遭了无形重击似的,木然呆坐在沙发上。自己下意识地向那面皮粗黑、目光呆滞的男青年的下身窥了一眼,不禁生出一丝困惑:那单裤上竟没有被浸透的痕迹?那个刚刚得以脱身的白裙女孩则在圆脸女孩的帮助下,正慌乱地把她那小熊造型的双肩花季背包往肩上背着,看到有人进来,两个女孩如同死里逃生的小动物似的,头也不抬地向包厢外逃去。

“哈哈,她俩下辈子都不敢再来了!”大然笑着说道。

“是的,这两只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美丽‘小蝶’再也不会回到这满是‘荆棘’的龌龊之地了!”自己暗下里不禁怅然若失道。

“光是给大夫上水不行,你知道做手术时谁最让人迷糊不?——麻醉师。你要是不给他打点好了,等着遭罪吧,疼死你。”洪波也从扑克牌上抬起眼睛说道。

“经济时代,不管哪儿都是一套买卖儿,医院也是一套儿买卖儿。”王冬来看着扑克牌说道。

“要不怎么有的司机一看没撞死再倒一下车呢,呵呵。”

“那就是故意杀人,一查就能查出来。零六号不就有一个吗,刚进来时说是汽车肇事,过了不两天就给‘砸’上死镣了。他倒是没倒车,人被他撞出去好几米,他一看没死,一点儿没合计,一踩油门,直接从人身上干过去了。进来后就吵吵能放,这下是放了,把血‘放’了!”王冬来合上扑克牌,抬起头说道。

“哈哈。”

“汽车肇事致死虽然后果严重,但属于过失,主观上没有故意,性质不恶劣;杀人属于主观上故意,性质极其恶劣,属于罪行中的‘四大恶’之首,自古以来就是人命关天啊!”停了一下,王冬来用眼睛扫了一圈围坐在他周围的人问道:“哎,你们谁知道罪行‘四大恶’中都有什么?”

“杀人,抢劫,**……”老胖子抢先说道。

“杀人就不用说了,抢劫、**都算不上,都属于普通的暴力犯罪。”王冬来摇了摇头。

“绑架,伤害。”

“那更算不上了。告诉你们吧,记住了,罪行中的‘四大恶’:杀人,放火,投毒,爆炸。犯罪千万别犯这几条,沾上边脑袋就‘悬’了!”

“真没听说过,呵呵!”老于笑道。

“四大恶里还有八小条,定上这八小条都得无期以上。”

“八小条都是什么呀?”老胖子问道。

“八小条……都是老刑法,忘的差不多了。”王冬来抚了抚额头。“前两年在这里净看刑法书了,这两年没心思看了。”

“嘿,经济时代,不管到哪儿都是一套买卖儿,越寻思越有意思,照这么下去,以后干自己老婆都得花钱了!”老于突然又笑着感叹道。

“还用以后啊,现在犯人干自己老婆就得花钱,到监狱后可以和自己老婆住宿,监狱有‘炮房’,一天一百元……”小福插进来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