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第21章 不明验血魂魄散 (1)

白漠感到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铁质’感,不仅是开锁合锁声,门上铁链子的哗啦声,镣环儿相磨声,手铐扔在小铁窗上的啪嚓声,就连老爹的吆喝声也被染上了这种‘铁质’感。自己那本就模糊的意识与那可怜的思维在这种‘铁质’感中似乎永远无法舒缓地停留在了昏乱僵死中,只有惶恐在战栗中越发的惊醒了。同时又感到,无论给自己多少时间,自己仍是无法想好该怎样说。越是这样越是惶恐,对提审惶恐到了极点,惶恐到毫无半点儿挣扎之力,惶恐到半点儿也不想再去面对自己的官司,只把希望寄托在姐姐身上,希望姐姐在自己的官司上加大力度再加大力度,把对方“攻击”的力度减到最小,即便是那样,自己仍是毫无把握,最好是姐姐能把所有的事都在外面解决了,最好什么也不用自己说就能离开这里。白漠虽然对这样的可能性深感渺茫,但还是不能自已地抱有一丝幻想。

“白漠。”随着手铐扔在小铁窗上的啪嚓一声和老爹的一声吆喝,总感如芒在背的白漠又是浑身一震,心在猛地缩紧的同时,顿感一片空白的大脑便又僵在了昏乱中,那一声“到”字也就应不上来了。

“别怕,抽点儿血。”看守所的李大夫对走进提审室的白漠笑呵呵地说道。

白漠看了一眼那每天给牢里发药的李大夫,又看了一眼办案单位的人,那昏乱的意识便僵死得似乎连疑惑也没有了,只是本能地不愿自己的血被抽去哪怕只有一丝,于是那血便真的在这本能的抑制下躲到那僵死的意识中去了,使那大感诧异的李大夫对白漠的耳垂挤捏了好一会儿之后,才取到了半丝血。看到李大夫盖上了瓶盖,于是那自己都难以置信竟然能在那僵死的意识中躲住的血在没有了本能的抑制后立刻涌了出来。

“捕了?”看到白漠钻进牢门,王冬来瞪着两眼问道。

“没捕。”仍未从极度昏乱中走出来的白漠低着头答道。

“没捕?”王冬来满脸疑惑地重复了一句,而后又问道:“哪来提的?”

“办案单位。”

“检察院来后十天不捕就放。要么是被害‘松口’了,他这案子真是太怪了。弄不好能放啊。要是能放,出去再接着干。”

“哈哈。”牢里响起了笑声。

听到说能放,蹲在卫生间矮墙台上的老刘一边洗着衣服,一边抬起那粗黑的面皮下满是横肉、丑陋得令人作呕的脸笑着说道。“要是能放,到育红班抱一个小姑娘再……”

白漠厌恶地看了一眼老刘,把脸转向了一边。

“我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梦到你姐来看你了……”王冬来故弄玄虚的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戏剧性的笑。

白漠立刻读出了王冬来话里的意思,知道王冬来又是在向自己“进招”了,如果说出实情,又隐隐意识到那后面有着自己无法面对的、可怕的什么,但王冬来毕竟是他每分每秒都要面对的。白漠迟疑了一会儿之后才费力地说道:“真是办案单位来的,来抽的血,不信你看我耳垂。”

“什么,抽血,你是**杀人吧?!”王冬来疑惑地瞪大眼睛惊呼道。

“没有,我没有杀人啊。”被惊得魂飞魄散的白漠立刻想到了那在山中被自己掐死的女孩,但转念间又想到不太可能,自己在那(拼死守护身子的)女孩身上没留下任何证据,山里的事好像发生在另一个空间,一个与世隔绝的空间,那种不真实感仿佛恍若隔世。

“在看守所最怕的是什么你知道不?就是抽血,只有死刑犯才会抽血。这回你的事儿可大了,怪不得──要只是一个**案,凭你姐的能耐早就把你弄出去了。”王冬来瞪着惊疑未定的眼睛说道。

“‘升中’了,等着‘砸’镣子吧。”老胖子在一旁说道。

“镣子,刑场,死刑,枪决。”暗下寻思的白漠在只想逃离的极度惶恐中把视线飘向了后窗的铁栏杆。“不行,圆的撞不死。”然后又飘向了卫生间那贴着瓷砖的墙拐角暗想道:“如果要砸镣子,就……”

“别吓唬他,要撞头了,晚上看着他点儿。”王冬来盯着白漠立刻看出了端倪。

“他这抽血是怎么回事?”老于转头冲王冬来问道。

“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从来也没遇到过啊,**案子倒是遇到不少,隔壁牢中老杨就是**案,也没听说过有抽血的啊?”

“能是被害自杀了不?”白漠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江莹站在阳台上时,苍白冰冷的脸上现出的那种骇人的表情。

“她死是她自己的事儿,法律只追究你**的事儿。”王冬来漠然说道。

“能是被害怀孕了不?”

“那你的罪儿可真打到天上去了!”王冬来又瞪大了眼睛。

白漠在王冬来那透着“铁质”感的腔调中半点儿什么也摸不到,只感到自己在那惶惑的深渊中越发的向下沉去。

“洪波家送来的……”傍晚时分,老皮突然把一袋儿食物从饭口扔进牢中,在小铁窗前把纸条递给王冬来后立刻走开了。

“你姐来的,告诉你事儿办的已经差不多了,让你别着急,安心在这儿待着──小福,把条给洪波看看。”王冬来看过纸条后又把纸条递给了小福。

“冬来,你看这条儿的后面是不是被撕下去了,咱家哪回来也不可能就给我拿这么一点儿吃的呀?”洪波看了一会儿纸条儿,突然转头对王冬来说道。

“可不是怎么的,这条后面──香肠、月饼、狗宝咸菜、花生米,然后就没了,这撕的碴口都能看出来。老皮这个臭傻子,他没下号之前,要不是我照顾他……”王冬来一边看着纸条,一边不禁破口大骂起来。

“老皮太不讲究了,俺家哪次来不得给他一百块钱的跑道费,就这么点儿吃的他还往下掐!”洪波哀怨地嘟哝起来。

“这个臭傻子,你等他一会儿过来的,我要不泼他一身水,我就不叫柱子。”柱子激愤而起。“王哥,你看着,他要从后走廊过来,我就把这盆水泼他身上,大不了给我‘砸’违纪镣呗。”

“那不行,生气归生气,再怎么说咱在这里是‘死人’,还得指望老皮呢,别的劳动犯价码更大,就咱这穷号,人家连瞅都不屑得瞅;老皮也许是有什么事儿急用,从咱这儿掐点儿,他不可能缺吃的,他给‘打货’的那几个号,哪个号都富得流油,老皮真还就是冲着和我这点感情,要不……”王冬来的口气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真的,王哥,要不是你这么说,你看着,今天我非泼这个臭傻子一身水不可,他在号里的时候是个什么东西呀,一挨打就下跪……”柱子越发的来劲儿了。

“要嫌贵,别打罪儿;钱到这里也就不叫钱了,没听说过吗?腰缠万贯,供不起劳改犯;没办法,咱在这里就是‘死人’,还得指望老皮呢……”王冬来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抚了抚额头。

浓重的夜幕在不知不觉中落了下来,牢内渐渐静了下来,就寝的铃声响过之后,一切复又归于死寂。

翌晨,戈管教的声音从前廊里面传了过来。

“尹士柱。”

“到。”

“收拾行李,走。”

“是。”

“终于熬出头了!在这里待了有两年没有?”王冬来问道。

“两年多了──谢谢王哥这两年照顾我,我先走了,回家咱们再接着处。”柱子那苍白消瘦的脸因过度的兴奋而泛出了血色。

“谢啥呀,早点儿干回去是真的──东西都收拾好没有?”

“啥也不带,到那边让俺家送新的。”柱子说过之后,又转身冲着板铺上说道:“我先走啦,祝大家也早点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