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

第30章 恶囚相殴 (1)

几天后,也就是小福和隔壁牢里的小旭被送走的当天,在一片别被隔壁牢的人“抬”出来的调侃声中,老胖子果真被调到了一零九号牢房。

在神思恍惚的白漠还不确定眼前发生的变化时,高前也像白漠一样不确定地起身走到小铁窗前,在那空了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身子则完全倚在了墙上,更像是瘫在了墙上,如果没有那堵墙的支撑很可能会倒下去。

戈管教在小铁窗前向牢内看了一会儿之后便走开了,临走前才轻描淡写地对坐在小铁窗下的高前扔下了一句:“看着点儿。”

“嗯,放心吧,戈管教。”高前应过之后又把脸转回到铺上,竭力把穷凶极恶的表情展示在他那张黑瘦脸上,并通过不时紧抿在一起的薄嘴唇把这表情推至极限:“大家都听到了,戈管教让我管号,谁要敢跟我装相,我就干死他。

“放心吧,有啥可装的。”洪波拖着他那哭咧咧的腔调响应道。

“从今天开始,谁家来钱,谁到饭口吃饭——白漠下去和老王对光,大个儿和丙柱对光。赵程刚从新收号分下来,家里就给投了二百块钱,上饭口吃饭。”

不知为什么,白漠感到高前竭力表现出的那种穷凶极恶的狠相中总是透着一股娘们儿味儿。

开饭时,白漠极不情愿地蹲到了那脏得令他反胃的老王对面。看到发到手里那因碱大而发红的窝头比平时小了一半时,便情不自禁地自语道:“这窝头也太小了!”

“不够吃啊?”老刘斜睨了白漠一眼,故作高傲地轻蔑道。

“臭傻子,你够吃啊?”大个儿抬起头,怒不可遏地冲老刘骂道。

未等老刘缓过神儿,大个儿的拳头便已落到了老刘的脸上。两人的厮打立刻使板铺发出了如擂鼓般的轰响。

因兴奋而不能自持的丙柱霍地立起身,跃跃欲试地拉开了架式,略一迟疑间,便被随后而起的洪波紧紧地揪住了。

“你要干什么?”洪波瞋目喝道。

板铺发出的轰响很快便把值班管教招来了,好在管教出现在小铁窗前时,高前已把两人拉开了。值班管教训斥了几句之后便走开了。

“臭傻子,我用钱就玩死你。”余气未消的大个儿仍是不停地冲老刘叫骂着。

“你们俩打什么架呀,你们俩打架不是让我为难吗。我对你们俩——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高前苦口婆心地哄劝着。

“就因为白漠一句话。”洪波垂目低声道。

“白漠臭傻子,把嘴给我闭了。”高前恶狠狠地骂道。

“我错了,高哥,下次不说了。”白漠惶恐地一边认着错,一边对洪波暗恨道:“真该枪毙了他。”

“饿死你。”也许是顾忌到戈管教,一时不知该对白漠作何处置的高前对白漠瞋目而视了一会儿之后又不解恨地狠狠抛出了一句。

“对了,刚才你站起来干什么?”高前突然醒过劲儿似的一边喝问,一边疾步走到丙柱面前抬脚向丙柱头上踹去。

“我看他俩打架,我起来拉架。”丙柱一边抬起两手护着头,一边心虚气短地辩解道。

“你那是拉架吗?”洪波在一旁驳斥道。

“臭傻子,你也想‘鼓包’啊?”高前一边骂着,一边越发猛烈地向丙柱头上踹去。

“再打我,我还手啦。”不堪忍受的丙柱低呼道。

“还敢还手,我让你还手!”高前又给了丙柱一通疾风骤雨般的猛踹。

丙柱的威胁似乎起了作用,高前在给了丙柱这一通猛踹之后便歇了手。

夜幕的沉重似乎能压倒一切,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白漠的饥饿感,空空的胃在这无休止的饥饿中疼痛不已,令白漠久久不能入睡。白漠觉得只要有一小口儿窝头就能缓解到自己睡过去,于是暗下里寻思道:“明天吃晚饭时,一定要留一小口儿窝头,藏到马甲的口袋里——等到出去时,自己一定要……”白漠用拳头顶着肚子,迷离恍惚地进入了梦乡。

“……抽这烟,俗。”

“红梅烟呢?”高前压着嗓子低声问道。

“红梅烟——俗,俗。”老刘拿腔作调地不屑一顾道。

“红梅烟还俗呀?!”高前掩饰着受挫的自尊心下生出的一丝难为情反问道。

“俗,红梅烟,俗。我在零八号待过,人家管号的都抽七匹狼。红梅烟,俗……”

睡梦中的白漠迷离恍惚地听到高前和坐在铺下的老刘在聊天,老刘那故作高雅的装腔作势令白漠不禁气血攻头,霎时昏眩空白的大脑令失控的白漠几乎不能自持地便要起身给老刘一顿暴打。只这一闪念间,那同白漠一样失控的大个儿已经从被窝中一跃而起,一边大骂着臭傻子,一边挥拳向老刘扑去。

厮打声再一次招来了值班管教,一副手铐把两人铐在了小铁窗的栏杆上。躺在被窝中的白漠看到两人被戴上了械具,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在那失控的瞬间被怯懦和迟疑阻止了,否则——也许没有否则,也许自己永远也冲不破那天性的迟疑和怯懦。

看到管教走远了,大个儿又冲老刘叫骂开了:“臭傻子,我用钱就玩死你;信不信,我用钱就玩死你;你看着,我用钱就玩死你……”

“你们俩打什么架呀——这手心手背都是肉……”高前苦口婆心地又开始了他那娘们儿般的哄劝。

白漠痛恶地翻了个身,在饥肠辘辘的折磨下又昏睡过去。

翌日中午时分,随着牢门上的铁链子哗啦一声响过之后,早上被提审的赵程钻回牢中。

“哪来提的?”躺在小铁窗下的高前坐起身问道。

“办案单位。”只有十九岁的小个子赵程瞪着一双圆鼓鼓的大眼睛答道。

“怎么唠的?”

“我三个同案都说被害脑袋上那一棒子是我打的,我不认,办案单位的就威胁我,说要是我撒谎,就算不上投案自首了——那我也没认。”

“你们一共几起抢劫?”

“就一起,抢了两台摩托车。一个小子扔下摩托车就跑了,另一个不服,让俺们用棒子给砸倒了,脑颅骨骨折。”

“你同案判没判?”

“一年前就判完了,全是无期,都到监狱开始服刑了。我作案时不还未满十八周岁,属于少犯。”

“赵程家弄得挺明白,一看事儿犯了,先让赵程躲起来。等到同案都判完了,再让赵程自首。另案处理判得都轻。”洪波转头说道。

“躲哪儿去了?”高前大感兴趣地问道。

“躲我舅家去了。我舅家在农村,闲着没事儿就上山网鸟……”

听到赵程提到躲藏,白漠不禁回想起自己的一次躲藏经历:

自己把那在舞厅中邂逅的女孩带回家后,那女孩像胖丫一样没有挣扎反抗。明知自己和那女孩什么都不可能,事后自己竟像中了邪似的随那女孩去了她家,女孩的家人再见到自己后报了案。自己听到风声后躲到外地,站在那陌生城市的街头,自己才感到无论走到哪儿,都无处藏身。事过境迁,自己对那茫然无助的恐惧感很快便淡忘了。但自己在入牢之前似乎已有了预感——对活着的茫然,对无聊生活的厌倦,竟下意识地感到也许到这里能有所改变,直到此时,自己才发现自己活得连一个目标都没有,现在总算找到了一个活着的目标——就是有一天能离开这里!

“要是缓下来了,等回家了,我也和你上山去网鸟儿,烤鸟肉下酒。”洪波不无憧憬地向往道。

“他这个能判几年?”高前转向洪波问道。

“有投案自首情节,加上少犯,十年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