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生活

第10章 卢浮宫的爱恋 (2)

道了谢,胡子坐下,要了一杯茶,然后山南海北地和女子聊了起来。

他们聊文学、音乐、美术、电影、历史、哲学

见过投机的,没见过聊得比他俩更投机的。胡子觉得不过只说了三两句话,天就黑了。

胡子说要不一起吃晚饭,黑衣女子说还有约。于是道别。

第二天,胡子又在几乎同一时刻鬼使神差地踱步至“花神”,那女子依旧在,就如同稳稳的江山。

自然又是一通神聊。

如是三天。

第四天,胡子当时的女友小四来巴黎与胡子会合,胡子和黑衣女子的咖啡馆心灵之约从此中断,胡子甚至连女子的名姓都不知,只知道她是台湾人,专业是服装设计。

光阴匆匆似流水,一去永不回。

以及很多许巍的歌儿。

你丫也有这么面的时候?秃子不相信。故事吧?

只有你丫才编故事。真事儿。我当时也不知道哪根儿筋动了,觉得这样挺好。

玩儿情调,玩儿浪漫,把自己玩儿进去了吧?

我觉得也挺好,只是偶尔会想起她,也挺好的。

秃子不再说话,秃子在冥思苦想:自己可曾有过如此的浪漫?这算浪漫吗?

浪漫不是制造出来的,浪漫是碰对了人,自然而然的。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是自然而然的,所以老子才会说要师法自然。自然,听上去看上去都是那样的简单,而其实自然是一种境界,高处不胜寒。自然了,你也就自由了。

卢浮宫不去,卢浮宫旁边的新桥秃子是要去的,《新桥恋人》是秃子最喜

欢的电影之一,秃子与卡拉克斯在上海还有过一面之缘,而茱莉亚·比诺什也是秃子心仪的女演员。

新桥跟它附近的几座桥比起来,没什么特别,甚至还略显寒酸,但就是因为一部电影,新桥刹那间卓尔不群了。如今新桥变成了一座文化桥,朝圣

的人络绎不绝。

秃子和胡子坐在新桥中间,面对流水,背靠流水,水流从他们的身体下面不急不缓地流过。

历史真不靠谱,历史完全就是一个瞎子,谁领着他,他就跟谁走。

有一天如果历史真的睁开眼,不知道要吓死多少人呢!

历史就是由瞎话拼凑而成,看谁有势力,也看谁活得长。活得长的人可以改变历史。

历史每天都在改变,就如同水性杨花的女子和我们这种见异思迁的男人。

所以历史不靠谱,主要是人不靠谱。

一个不靠谱的历史让世界充满悬念,人类才有奔头。

人类只能活在历史里,历史是一个温暖的被窝。

热了,就把脚伸出去,就叫出轨。

那一瞬间的凉意,就是哲学。

哲学的哲,应该用找辙的辙,哲学都是找辙找出来的,是自圆其说。

任何人都可以自圆其说。

所以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哲学家,自己的就是人类的,就是世界的。

这种车轱辘论证法是哲学的大忌,是哲学的软肋,也是哲学最有意思的部分。

关键时刻掉链子是哲学,不掉链子是数学。

哲学和数学有关系,他们的关系就像一对同性恋与他们收养的孩子,亲密无间却没有血缘关系。

如果哲学过多地扯上数学多无聊啊,逻辑也是虚拟的,甚至是排他的,逻辑其实是一个阴谋。

风吹叶落,大雁南迁,日头偏西,流水向东,这些都是逻辑,用得着你说?

所以历史和哲学其实是养人的,养闲人,人越闲,越是那么个意思。

教养,就是教你怎么养闲人,所以教养如此重要。

我们真的缺乏教养,只会对什么都指手画脚、品头论足,搅别人的局。

我们欠抽欠扁欠下无数风流债。

我们得还。

还给谁啊?

天知道!

上苍保佑还有良心的我们吧!

新桥作证!

两个人各点了一支烟,烟屁扔在了新桥上。历史的遗物。

抛却了历史的遗物,胡子和秃子到贝尔拉雪兹公墓去寻访历史的遗迹。

深埋于此的很多人,都是他们现在和曾经的偶像。偶像的力量是无穷的,

没有偶像的人也一定没有信仰。

最早他们知道贝尔拉雪兹,是因为小时候历史课本中的巴黎公社,长大后,革命的理想让他们对巴黎公社更加神往。

巴黎公社墙在公墓东北角的偏僻一隅,墙上有一块白色的大理石,上书金字若干,非常符合他们的想象。革命的代价就是被遗忘,然后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淡出人们的视线,如果革命者的形象过于耀眼,那他就离独裁者不远了。真正的革命者是芸芸众生,巴黎公社最好地说明了这一点。

公社墙前干干净净,没有鲜花,也没有悼念的人群,只有胡子和秃子默然而立,他们带着鲜花。鲜花异常鲜艳,红得耀眼,黄得夺目,像中国的国

旗,是中国人民的心意。

他们坐下来,在公社墙前打了个盹儿,似在倾听1871年的遥远声音。

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醒来,他们发现有另外一些中国人来了,正给他们拍照。

他们掸掸屁股站起来,走了。

他们知道他们打盹儿的形象一准儿会出现在网络上,还会有类似的图注:

我们国家的年轻人,竟会对巴黎公社墙如此轻蔑和无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他们不管。

接着,他们去寻访阿波利奈尔。

阿波利奈尔的墓不在路边,而在一群墓碑的中间,很不显眼。

阿波利奈尔的墓没有雕像,只有一块粗糙朴实的石碑,墓旁有几朵干净的小黄花开放着,墓地整洁。这个用优美的语言唱人类颂歌的伟大诗人,难

道已经被人类忘却?胡子他们看到很多学生匆匆掠过,根本没有对此哪怕注视一刻,也许他们根本不知道法国还有这样一位伟大的诗人,他美丽的语言比锦缎还要华丽。秃子的一个长得很像狮子也像诗人现在去做了印刷工人的中学同学,经常在放学的黄昏时刻,在挤满夕阳的教室里,在写满板书的黑板前大声朗诵阿波利奈尔,秃子至今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和语气,还记得他朗诵《蜜腊波桥》时嘴唇的颤动、脖子的颤动、轻薄衬衫的颤动:

塞纳河在蜜腊波桥下扬波

我们的爱情

应当追忆么

在痛苦的后面往往来了欢乐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失了我没有移动

我们就这样手拉着手脸对着脸

在我们胳臂的桥梁

底下永恒的视线

追随着困倦的波澜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失了我没有移动

爱情消逝了像一江流逝的春水

爱情消逝了

生命多么迂回

希望又是多么雄伟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失了我没有移动

过去一天又过去一周

不论是时间是爱情

过去了就不再回头

塞纳河在蜜腊波桥下奔流

让黑夜降临让钟声吟诵

时光消失了我没有移动

恋恋不舍地移动脚步,他们找到了王尔德,他浅色的墓碑上印满了各种红色的唇印,连石刻的**也被中原一点红。

这个唯美得把自己都变成了女性的美丽作家,至今还能唤起女性读者如此炽烈的情感,妖精啊!

秃子也上去亲吻了墓碑,胡子说:小心别露出象牙!

他们徘徊于此,有一阵风声也徘徊于此,不欲离去。

男人也迷王尔德,男人把王尔德当美女来迷,而这个美女讲出了人类最痛彻心扉的道理,用从未被污染的自然的语言。那语言就叫做高山流水。

今天你高山流水了吗?

今天你还高山流水吗?

胡子和秃子今天还要去寻找一条湍急的大河,一条激流勇进又钢铁般抒情的大河。

他们终于站在了吉米·莫里森的墓前,鲜花盛开,人群环抱。

那深邃的大门何以洞开?

那激烈的摇滚战士依然舞蹈。

为什么选择巴黎做终点站?

为什么赤条条地来,又赤条条地离开?

1971年,巴黎公社失败100周年,吉米驾鹤西归。

在贝尔拉雪兹公墓的门口,有很多摊贩在贩售与吉米·莫里森有关的纪念品,买者云集。胡子买了一本不知是谁编辑的他的诗歌与歌词集,封面的他像极了切·格瓦拉。WHY?

当音乐结束的时候

当音乐结束的时候

当音乐结束的时候

熄灭那些光芒

熄灭那些光芒

熄灭那些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