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507 旧梦

507 旧梦

齐慎自然着急了,就是高素娘的眉,也是越皱越紧。

这一日,高素娘来为谢鸾因看诊时,齐慎终于是忍不住了,问道,“高大夫,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受?”

高素娘缓缓收回号脉的手,抬眼望了望谢鸾因的脸色,“按理,不该如此。”

“普通的晕船,只要适应几日,即便没有佐以药物,也该好得七七八八了。”毕竟,人自己会去适应环境。

“可是,夫人还一顿不落地喝着我开的汤药……”

按理,该好得更快才是。

可事实上,就是谢鸾因的晕船,没有常理可循,几乎算是没有半点儿好转。

“夫人……”高素娘沉吟片刻后,终是问道,“素娘冒昧问一下,夫人此前可坐过船么?”

谢鸾因点了点头,“坐过的。”

反倒是齐慎惊疑地望了她一眼,这个她未曾跟他提过,是以,他理所当然以为,这是她头一回坐船,这才晕得那般厉害。

没想到,她以前居然坐过船,难不成,那时候,也难受成这样?

高素娘点了点头,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那时,可晕么?”

谢鸾因略略顿了顿,摇了摇头,“没有。”

这么一来,倒是引得齐慎奇怪地瞥了她一眼。

谢鸾因苦笑,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高素娘却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冒昧问一下,当时在船上可有发生什么事吗?”

谢鸾因眨了眨眼,话到此处,她若是还不明白高素娘的心思,那她便是白白比他们多活一世了。

“你是觉得这晕船,是我的心病?”传说中的创伤后应激综合症,PTSD?

“在我看来,夫人身体上应该没有大的问题,我只能从心病上去考虑。”高素娘语调平板道。

谢鸾因想了想,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目光往杵在边上的齐慎轻轻一瞥,略一沉吟后,终是轻描淡写道,“那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在船上时,遇到了水匪劫船,混乱中,我受了伤,从甲板上跌落了下去,落入水中……”

谢鸾因目光闪闪,想道,那时,恰好是她小日子来了,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却也留下了后患,伤了根本。

想到此处,谢鸾因不由幽幽苦笑,这世间的人与事,有的时候很是公平,要赌,便要押注,即便赢了,有时,押的注却也未必能够尽数收回。

谢鸾因短短几句话,又是轻描淡写,却也引得齐慎心尖上一疼,因为再清楚不过,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越是轻描淡写,那时的情况,便越是难以想见的危机重重。

高素娘听罢,却是点了点头,便是开始一言不发地收拾起她的东西,收拾好后,便是将那药箱背上了身,一副要走的样子。

齐慎急道,“高大夫,你这是……”

“都说心病还需心药医,夫人这心病已非素娘能为,倒是大人就在身边,不失为一记良药。”高素娘说罢,便是轻轻点了个头,算作行礼,扭身便是出了舱房。

她这干净利落地一走,倒是惹得齐慎和谢鸾因两人都有些愣神,片刻后,两人才收回目光,望向对方。

不知何时,两人的手,紧紧交叠在了一处,谢鸾因冲着齐慎勾了勾唇角,“都过去了。”

“对不起。”齐慎抬手将她拥进怀里,心疼得让他忍不住抽气。

谢鸾因摇了摇头,哪里值得他说对不起?那一年的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该怪到他的头上去。

“对不起……”又是一声,嗓音好似被石子磨过,粗砺沙哑,“那时……没能在你身边。”

谢鸾因听得一愣,心里却也随之一暖,忍不住弯起嘴角,鼻头却有些泛酸,“傻瓜!你如今在我身边,可不就好了么?”

“是啊!我在你身边,你就安安心心的,什么也不必怕。知道了吗?”齐慎将她望住,瞬也不瞬。

谢鸾因知道他的用意,抿嘴,点了点头。

齐慎之后,便推却了一切的事情,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着谢鸾因,即便如此,她的晕船之症虽然缓解了些,却也还是时好时坏,有时能够起来坐坐,甚至是走走,有时,却连床也起不得,只能躺在被窝里,昏昏沉沉地睡。

李妈妈见状,急得不行。天天在高素娘面前转悠,又变着法儿地给谢鸾因试偏方,奈何,却是收效甚微。眼见着不过几日的工夫,谢鸾因便是瘦了下去,李妈妈急得起了一嘴的泡。

齐慎虽然什么也没有说,可脸上的颜色却是一日黑过一日,眉心更是一直深攒着,眼里,更是幽深不见底,平白多了两分素日里收敛得彻底的戾气。

若非必要,谁也不敢往他跟前凑。

这一日,谢鸾因又睡得昏昏沉沉。有一瞬间,她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实的。

忽而觉得自己还在船上,随着水的流动,晃晃悠悠。

忽而又觉得自己好似睡在云端,四周都是云雾漂浮,什么都隔着纱,隔着雾,不真切。

她眨了眨眼,看见了李妈妈慈爱的笑脸,“姑娘看来是累坏了,想睡便再睡会儿吧!乳娘抱着你就是了。”说着,还轻轻晃了起来,嘴里还哼着摇篮曲儿的调子。

谢鸾因被晃得有些困,眼皮重地缓缓垂下。

却就在要闭上的刹那间,有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她浑身一个激灵,急急睁开眼来。

不对啊!她现在都多大了,哪里还能被李妈妈这样抱在怀里睡?何况……方才瞧见的李妈妈比现在,不知年轻了多少。

难道……她睡了一觉,便回到过去了?

谢鸾因心里一急,便要伸手去拉李妈妈。

谁知,却是扑了个空。

李妈妈慈爱的笑容眨眼间便被四周围拢过来的云雾瞬间吞没去了。

“妈妈!”她下意识地便是惊喊起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嗓音竟也变得稚嫩尖细,而伸在半空中的手缩小了数倍,白白胖胖,那是幼儿的手。

“唉!”还在迷茫之际,已听得一声笑应,回过头去,云雾散尽,李妈妈从重重云幕后走出,靠了过来。

脸上原本的笑容却在一瞬间变得无奈,“哎哟!我的姑娘哟,你这病刚好,可不能再受凉了。咱们就别玩儿水了,这放生池里的鱼也是不能抓了,对佛祖不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