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枝

683 追上

683 追上

谢鸾因望着寿哥儿,心里满是骄傲,还有其他更多复杂的情绪,纠缠难平。

她眨了眨眼,笑道,“去吧!”那嗓音很轻,带着微微的哑。

寿哥儿没有注意到,像模像样地朝着谢鸾因拱手行了个礼,“母亲,儿子上学去了。”

待得谢鸾因“嗯”了一声,他便领着他的小长随,如同欢快的雀鸟一般,欢呼雀跃地朝着正院外跑了去。

谢鸾因却是急急起身,快步走到上房门口。倚着门,看着他跑出了院门,再也瞧不见了,连同那欢悦的说笑声,都远得再也听不见时,她却还是舍不得将视线收回。

“夫人。”胭脂在她身边轻声唤道。

谢鸾因蓦地醒过神来,抬手用帕子印了印眼角,眼神已沉定一如往昔,“走吧!”

眼看着就要入冬了,江南的冬天比北方来得湿冷,李妈妈看今日阳光晴好,便让丫头们将被褥都抱出来晒晒。

正说笑着,便听得一阵重重的靴子响,抬眼便见得齐慎大步走了进来,嘴角紧抿,面沉如水,还有一双眸子里,好似泛着凶厉之气。

瞧见的丫鬟仆妇,都是吓得噤若寒蝉,却偏偏不得不硬着头皮跟在李妈妈身后行礼问安。

齐慎一双眼,便是冷冷落在为首的李妈妈身上。

只这么冷冷一眼,李妈妈几乎腿软。

“夫人呢?”齐慎冷冷问道。

李妈妈登时一头的冷汗,昨日,大人与夫人不欢而散,她是从别的下人口中听说的,奈何,无论问夫人什么,她都不说。

可此时,看大人分明是气冲冲进来的……大人是杀过人,饮过血,尸山血海中趟过来的人,那生起气来,眼里的凶厉之气藏也藏不住。

平日里,他还收敛着,那些小丫头们也怕他得紧,何况是今日,他浑身上下的气势全然外露,即便是李妈妈,亦觉得胆寒,可这背后,却又关着谢鸾因。

李妈妈无论如何也想着要挡上一挡,一时心绪纷乱,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为自家夫人开脱一回,“大人,夫人……夫人她性子虽是执拗了些,可她到底心是好的,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还请大人多多包涵她一些。老奴托大一回,若是她有什么不对,下来定会说她。”

齐慎对李妈妈自来敬重,今日,也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不等她再说什么,举步便朝院内走。

“大人!”李妈妈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夫人许是与大人起了争执,心中不快,是以,带着胭脂和红豆几个,说是去寒山寺敬香,散心去了。”

齐慎的步子迈得快,李妈妈在身后,追得气喘吁吁。

自然无缘得见齐慎已经黑沉下来的面色,尤其是等到他大步进了上房,却站在没有了谢鸾因的房中之时。

李妈妈好不容易才追到,神色有些忐忑地道,“大人!夫人真不在!”

齐慎的目光四下逡巡了一会儿,便落在矮榻上,那两身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上。

他的手,不自觉地摸上去,布料的柔滑触感,还有那刺绣的细密和表面的粗糙,硌着他的掌心,却让他的双眼一湿。

她自来怠懒,更不喜欢做针线。

成婚这么多年,她给他做的东西,寥寥可数。他记得,她头一回给他做的一身衣裳,直直做了一年多的工夫。

可这两身衣裳,他记得,她才开始做没多久,没想到,就已经做好了。

齐慎深吸了口气,语调平淡地问道,“她几时走的?”她走了,竟是连李妈妈也没有带走。

“今日清早。”李妈妈应道。

而齐慎便已举步,大步朝外走,来去,皆是如风。

今日天阴沉沉着,没有下雪,却飘起了细密的雨丝。

在一众护卫的护持下,两辆马车在官道上,颠簸着向北而行。

头先一辆马车里,谢鸾因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怀中抱着手炉,靠着车厢,闭着眼,好似睡着了。

“胭脂姐姐,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咱们,是不是将脚程放慢些?”芝兰望了一眼谢鸾因,压低嗓音低声问道。

胭脂回头望了一眼,皱眉道,“不用。夫人的意思,是尽快赶路。”胭脂说罢,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芝兰身上,多了两分审慎,“芝兰,夫人并未要求你们跟着,是你们表了忠心,这才带着你们一道上路。你们若是当真安心跟着夫人,忠是第一位,少说多做,乃是第二位,你得记好了。”

芝兰神色一凛,忙道,“多谢胭脂姐姐提点。”

“你先出去吧!”

待得芝兰钻出马车,跳下后,往后一辆马车上去,停了一瞬的马车才又踢踢踏踏跑了起来。

胭脂回过头来,便见得谢鸾因不知何时已是睁开眼来了,忙道,“夫人,你醒了?”

一边问,一边给她倒了一杯茶。

谢鸾因将茶杯端在掌中,轻声问道,“胭脂!你们其实也不必跟着我的,此去……祸福难料。”

“夫人莫要多说。我们跟着夫人,便是夫人的人,生死尚且与共,遑论祸福?”胭脂说得平静,却很坚决。

谢鸾因叹了一声,没再说话,转头望着车窗外往后飞逝的景致,过了片刻,才低声问道,“到何处了。”

“应该……”胭脂刚想应声,突然便是皱了皱眉。

谢鸾因也是蹙起眉心来,因为,她很快也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动静。

惊天动地的马蹄声,好似让地面都震动了起来,马很多,来得很疾。

“夫人?”胭脂皱眉望向谢鸾因。

后者已经坐直了身子,将手里的茶盏轻轻放回了桌面。

不需侧耳,那马蹄声已越来越近了,几乎是已经响在耳畔了。

不一会儿,他们的马儿嘶鸣一声,马车一震,停了下来。

马车外隐约传来动静,胭脂紧绷的神经一松,继而,却又神色有些复杂地望向谢鸾因。

谢鸾因几不可察地叹息一声,背脊,却悄悄贴靠着车厢。

帘子被人掀开,光线泄进来,一张沉凝的俊容探了进来,不是齐慎,又是谁?

“大人。”胭脂轻轻躬身行礼,不等齐慎开口,便是识相地钻出马车去了。

谢鸾因却是低垂着头,没有往齐慎望去。

而齐慎的一双眼,却是如电如箭,将她牢牢锁住,即便亦是不置一词,但哪怕是谢鸾因,亦在这样的凝视下,不自觉,绷紧了背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