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第十五回:琴声悠悠往日事 绿水渺渺故人心

她回到龙宫,来到藏书的“悬冰洞”里,找了半天,也没见着什么“摄魂剑舞”,“嫣然一笑”,“云雨魔咒”之类的东西,她心里想:难道江湖传言是假的吗?这么好玩的东西,一定要试试啊,要是把当今武林的几个泰山北斗也玩弄个够,那才是厉害,让他们知道,冰珀宫现在一样可以让武林人心惶惶!

她一面想着,忽然洞外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冰儿缓缓走了过来,薛冰问道:“你来干什么?”冰儿说:“原来宫主也在这里,现在是九月初一,每到这时候,我们都会来整理这里的书。”薛冰说:“这里的书常看吗?”

冰儿说:“当然,老宫主常常考验我们学得怎么样,这都是现在读书人爱看的,比如全唐诗,比如《古文观止》,《文心雕龙》……”

薛冰说:“好了好了,难道你们不学武功?对了,我竟然忘了,咱们的武学典籍在什么地方?”冰儿说:“在‘遥冰洞’,宫主,老宫主说过,那里不许人进入。”

薛冰说:“我知道,只是随口问问罢了。好,你们收拾书,我走了。别太累了。”心里想:我一定会找出来,母亲当年连圣人山的爹爹都可以迷惑,我一定可以迷惑所有的人,到时候,什么江笑天,什么梅之仁,还不都是我的裙下之臣……

她回到自己住的洞时,忽然听到母亲在弹琴,她轻轻飘过去,只见母亲十指如玉,在那里静静的弹琴,她心里想:这琴声如此平淡,简直就是佛门的禅音。母亲怎么可以这样?

她正要离去,忽然她听到一声叹息,那叹息是如此的凄惨,她回过身来,说:“娘,你在干什么?”

冰玉婵见着她来了,笑说:“娘刚才在弹琴,当时你爹就是弹了这支曲子,希望我能够改邪归正。可惜,……现在想来,是这曲子救了我。”

薛冰心想:害了你还差不多!她淡淡的说:“爹已经死了,他根本没有爱过你,你何必这么思念,我就不信,一个男人值得女人为他守寡!”

冰玉婵叹说:“你不知道,当你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时候,你不知道原因,但你永远也不可能得到解脱,尤其是当他;离你而去的时候,你不是忘记了他,而是更加思念。”

薛冰说:“那娘也要当心身子,你看,都夜深了。我想就算是在阴曹地府,也要睡的。我真想到地府去把爹抓回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了。否则,你永远也见不到他的。”

冰玉婵说:“雪儿,你早点休息吧,我不敢睡……”

忽然冰玉婵身子一倒,薛冰上前去,只见她的脸上很痛苦,几乎失去了知觉,怎么叫都不醒,她催动先天手的内力,使劲逼迫她的任督二脉,好久冰玉婵才醒来,说:“我刚才又做恶梦了,是不是?”

薛冰问:“怎么回事?”

冰玉婵叹说:“我刚才又做恶梦了,我梦见那些被我杀的人来找我算帐,我好害怕,我还梦见你爹,……”薛冰说:“没什么,那都是幻想,娘,你要多出去走走,不然,你心里永远放不下。”

冰玉婵说:“这是报应,雪儿,你回去吧,我没事。”

薛冰回去的时候,一直在想:这真的是报应吗?为什么我催动内力,能够唤醒她,这是当然了,不管怎样,激活她身上的穴位,她当然会醒来。

龙山的风景可以用百玩不厌来形容,她偷偷来到山上,独自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山下的一切,山不高,但连绵起伏,很有气势。

忽然一阵呻吟声传来,她循声而去,只见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在那里鱼水**,他们大约没想到居然会有人出现在这里,都很惊讶,女的急忙收拾衣服离开,脸色很红,薛冰对那男的说,“真是不好意思,怎么,打扰了你们?”

那人停了一下,薛冰说:“过来,她走了,我不是还在这里吗?”那人回过神来,薛冰忽然觉得他一点都不算英俊潇洒的男人,当下手上一挥,把他打退几尺,说:“下次让我碰到你,休怪我不客气!今天我不想杀人,你走吧!”

那人扔下衣服,喘着粗气,忽然大叫一声,扑了过来,薛冰不料他这么发狂,心里一惊,正要出手,忽然间一个人影一闪,只见一个黄衣男子飘然而来,一掌将那男人击退,说:“铁老三,你胆子真大。”

那人急忙下了山,黄衣男子转身说:“姑娘,受惊了吗?”薛冰问:“你是何人?”那人说:“在下梅千凌,不知姑娘如何称呼。”薛冰说:“刚才那是你什么人?你是黄山派掌门梅先生所公子。”

梅千凌笑说:“刚才那是黄山派的一个门人,随在下一同前来灵教,购买药材,姑娘,得罪之处,还望见谅。”薛冰说:“少掌门太客气了。后会有期。”她身形一转,飘然而坠,片刻便即下山。

梅千凌如果长得好看点,她就不会走了,她走的意思,一个是不愿同他交往,一个则是怪他出手多管闲事,那个铁老三,在她眼里就是一钱不值的傻瓜而已。

她茫然的走了一阵,快到镜湖的时候,她看到一群士兵和军官在那里洗澡,这是早上,太阳照着他们古铜色分肌肤,薛冰就觉得自己身上有种冲动。

她缓缓上前去,那群人中自然有人过来,薛冰一面说话,一面看着这些人,觉得很满意,随后,她就同这些人来到营帐中,一番云雨后,她缓缓走出营帐,觉得把这里所有的人杀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当然要杀这些人,因为在她看来,他们还是占了她便宜的,这是她挽回损失的方式,她走到营帐中,正要动手,忽然见到这些人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她转过身来,只见一个很威严的军官站在营帐门口。

她看着那个人,那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她想他一丝不挂的时候,一定是很吸引人的。

那人说道:“谁让你们偷懒的!”薛冰说;“他们欺负我,怎么办?”那群人没有说话,薛冰说:“你要处置他们,不然,这对我不公平。”

那人说:“你们谁的主意!”他的声音如此具有杀伤力,以至于没有人敢回答。薛冰说:“好,我知道你们是不会帮我的。我也无所谓,反正,我不是个爱哭的女人。”她缓缓走出来,忽然听到那人在叫她,她问:“什么事?”

那人说:“姑娘,对不起,我一定会处置他们,惩罚他们,这点意思,是我的一点歉意!”薛冰见他掏出一点银子,便说:“你以为我是卖身的吗?就算卖身,我也不会找你们这样的穷光蛋!”

那人迟疑了一下,薛冰说:“我走了。”那人说:“姑娘,这几天我们这里有士兵训练,请姑娘不要乱走。”薛冰说:“我家就在这里,怎么不走?”那人说:“我们不知道,对不起。”薛冰说:“那就是你教导无方了。”那人说:“不错,但是……”

薛冰说:“好,不说了,后会有期!”

她缓缓的离开,这是她第一次没有在同男人鬼混后没有杀人,她觉得很奇怪,她回到冰珀宫里,冰玉婵在那里看一本《太宗本纪》,薛冰笑说:“娘,你怎么了?怎天就看这些书,难道你不知道,女人是不能考科举的吗?”

冰玉婵放下书,说:“雪儿,你到哪里去了,冰儿找了你很久,都没有找到。把我急死了,又到了灵教秋收祭奠的时候,龙山附近灵教的人很多,你要小心,那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薛冰心里想:不知谁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天下间能杀我的,好像没有几个人。

她笑说:“娘,你就放心吧,我是和很听话所孩子,你要我做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做呢?我每天学习四书五经,专心得不得了!”

冰玉婵笑说:“好,只要你听话,娘就放心了,今天你也没看书,是不是觉得外面很好玩,其实娘当时在雪山,也一样觉得山下很好玩,等到我想要回雪山清清静静过以前的生活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了。雪儿,外面是很好玩,但它永远不属于你。”

薛冰说:“我知道了。”她实在不愿同她浪费时间,她觉得她风光过,放纵过,玩乐过,现在累了,就要当起圣洁的女人,还要教人守活寡,薛冰才不会这么笨,她觉得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这样,不可能放弃自己对欲望的渴求,不可能那么简单的生活。

夜很快降临,薛冰站在洞口,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月光缓缓洒入,洞里很静,忽然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响起,她转过头去,只见冰儿缓缓走了过来,她问:“你来干什么?”

冰儿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说:“宫主,你变了,以前你不是这样,为什么没有找到神医,你就决定回来,而他们都说你是杀人凶手?”

薛冰说:“你到外面是因为什么?”

冰儿说:“宫主为了给老宫主治病,外出寻找神医,我们赶快安顿好一切之后,赶来助宫主一臂之力,可惜,我们见到宫主,宫主不认我们,后来,又要回冰珀宫,似乎把这件事忘了。”

薛冰说:“冰儿,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从这里到江南,难道你们就没有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难道你们心里真的这样冰清玉洁?在外面,你们的心能静下来?其实你要知道,就算你在外面无所不为,你不说,别人还是不会知道的。”

冰儿说:“宫主,我们自小受老宫主恩惠,十二位师父分别收了我们十二个弟子,在我们长大的时候,她们就都出家为尼了,她们当初非常风光,非常快活,可是从她们身上,我们看到的只是悔恨,其实,欲望是很容易得到满足,问题是因此背上沉重的代价,实在是不值得,不信,你去问一下西陵派十二个静修的师太,她们什么都不想作,只有后悔,和静修。”

薛冰起身说:“这群骗子,自己玩了个痛快,就要教别人当什么圣女,你还真听话,难道你觉得这是真的吗?我到老了也会说别人,因为我已经没有玩乐的资本了,象她们那样的老人家,你以为现在的风流少年喜欢吗?冰儿,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何必浪费了自己的青春,其实,谁也不知道你的过去,即便你守身如玉,到你老的时候,你和那些老太婆一样,还不是一个老太婆!”

冰儿说:“真不敢相信,宫主出去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变化如此的大,宫主,我们都是老宫主收回来的孤儿,我们只想在这里度过这一生。”

薛冰说:“说不定,你们是你们师父分女儿,她们不好意思说罢了,你想想,当年冰珀宫十二神婢,个个都是玩弄男人的好手,是不是,怎么可能一个孩子也没有!你看,你们这么容易就上当了,可见骗人是很容易的!”

冰儿说:“宫主,我们以前敬重你的为人,其实为人处事,并不是随心所欲,天下人看着,还有,宫主也许忘了什么是扪心自问,宫主,奴婢虽然不才,但是很想劝宫主一句,快乐是短暂的,回忆是永恒的,为了短暂的快乐,而将回忆变得可怕,实在是个划不来的生意。”

薛冰望着冰儿的背影,心里想:冰珀宫现在是不是给她们吃了什么药!我才不信这些话,我会试一下,看天下有没有这样的人。冰儿,你等着,总有一天,你会屈服的。欲望,谁都战胜不了欲望,尤其是自己的欲望。

龙山脚下,两只翻卷的舞龙绵延着向山上奔去,舞龙人都是年轻小伙,看得薛冰心里发酥,她缓缓跟着队伍,飘然而上,到了山顶,只见灵教教众团团围住神坛,只留下了一个入口,两条龙蜿蜒而入。薛冰见那坛上供奉的是一只飞天的凤凰,心里想:原来他们真的供奉七彩灵凤,不过为何又要舞龙。

只见一个年轻男子站起身来,用方言说道:“苍天在上,灵教第七代教主屈怀刚,率领灵教教众,上龙山感谢七彩灵凤赐予我们幸福,收获!”他倒下一杯酒,酒香飘来,薛冰心想:这灵泉圣酿味道的确不错。

教众双手抱在胸前,闭上双眼,一起叫道:“十层天上,七彩灵凤,展翅高飞,万象生辉,佑我生民,万世长垂!”薛冰心想:不知这舞龙的又是为了什么。

龙舞了起来,一会锣鼓,唢呐,竹笙也吹了起来,大家跳了起来,场上欢腾一片,薛冰觉得那是种能让人沉浸入其中的气氛,觉得自己也很想摆脱现在这种冷清的气氛。可是她所穿的衣服,不是苗人所穿的衣服,不能混在其中。她眉头一皱,手上一挥,一个女子被她吸了过来,她快速的剥下她的外衣,然后身子一转,很潇洒的穿上。

她看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笑了一笑。然后转入人丛中,喧嚣的人群激荡起沸腾的声音,她疯狂的在人群中穿行着,狂舞着窈窕的身子,环佩的声音叮当作响,她的心也如同环佩一样,旋转在人群之中。

忽然间碰到一个人,她转头一看,那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年轻得有点稚嫩,薛冰对着他一笑,她觉得那个人整个人都酥软了。那人也一笑,薛冰一直没有说话,她是不会说苗人的土话的,虽然她能勉强听懂。

他们这样相顾一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灵教教主屈怀刚站上神坛,双手一摆,说道:“灵凤出世五百年来,焚烧身躯,回升十层天上,保佑我苗人得享幸福安康。我灵教教众,每年以熊熊烈火,炼化身躯,在烈火中得到重生,法师传火!”只见一个白须老者,举着火把,来到神坛上,对天一阵古怪的祈祷,也不知是在念什么,念完后,将手中火把缓缓举起,在神坛上的一盆火上点燃,火光中把凤凰映得流光溢彩。

法师缓缓走下神坛,将场上一堆火点燃,立时山上篝火四起,教众开始在火中欢跳起来,所见之处,皆是火光。薛冰感到身上一阵发热,她对着那年轻人笑了起来,他们两个几乎同时笑了起来。年轻小伙伸出手来,拉着她一起翩然起舞,锣鼓的声音响在耳边,让薛冰感到很充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薛冰和他坐在火光里。他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薛冰不想说话,同时她也说不成土话,便笑了一笑。那人说:“你不会说话?那你能听懂我说话吗?”薛冰笑着点点头。

年轻人说:“姑娘就象是天上的神仙一样,一样的美丽,一样的温柔可亲。薛冰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她笑着,拉着他的手缓缓向外走去。

喧嚣的人群渐渐远离了,小伙子问:“姑娘,你要带我去哪里?”薛冰回头一笑,轻轻解开他的衣衫,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薛冰喜欢这个可爱的人,她雪白的手轻轻滑过他颤抖的肌肤,感到他急促的心跳,他无法形容的激动。

渐渐指尖滑到他的腹部,他下意识的退了一下,薛冰轻轻一笑,继续伸手过去,那人闭上双眼,薛冰觉得这是他遇到的最可爱的人,俊美,腼腆,年轻而又纯洁,像是一株亭亭于风里的柳树,飘扬着青青的枝条,那是种低沉的,回味无穷的感觉。

当太阳在空中洒下正午的光辉时,薛冰飘然而去,像是一阵风,只留下那个树下闭目回味的男子,这是一场梦,还是一个幻想,这如此美丽的经历,不知是不是十层天上灵凤的恩惠。

他漫步在人群中,若有所失。忽然一个人说道:“怀英,你原来在这里,我一直在找你。”他回头一看,只见是前几天刚来这里的黄山派掌门梅之仁的女儿,梅千寻。

他说:“你也来了!”梅千寻笑说:“这是你们灵教的烈火盛典,我怎么可以不来,听说你们还会在犀牛潭边上举行大祭,什么时候?我能赶上吗?”

他就是屈怀刚和屈怀柔的弟弟,屈怀英,他淡淡的说:“要等到入冬后,我们在那里庆祝灵凤带来的春天。你不会来这么久吧。”他心里显然还没有从对薛冰的回味中醒转。

梅千寻笑说:“一定会的,我喜欢这里的山。千万座山连在一起,比黄山还要有气势,你给我讲龙山的故事吧!”屈怀英笑了笑,说:“没有故事,灵凤在这里升天,历经了几百年的火劫,仅此而已!”

梅千寻问:“那为什么名叫龙山,不叫凤山?”屈怀英说:“不知道,没有人知道。”梅千寻拉着他说:“我们四处走走,带我四处走走,我听说这里有个龙宫,以前有龙的,你知道,我喜欢游洞,带我去好吗?”

屈怀英说:“不行,龙宫是我们的禁地,灵教中人不能到龙宫去的,因为龙宫里有鬼。灵教人人都知道。”梅千寻说:“我不怕,有灵凤保佑,你怕什么,走,带我去,带我去!”屈怀英被他拉着往山下走,刚走几步,便听屈怀刚叫道:“三弟,你要去哪里?”梅千寻说:“她……她要去龙宫。”

屈怀刚上前说:“梅小姐,您还不知道,龙宫是灵教圣地,这是父亲传下来的遗训,不能违背,不如这样,我安排人陪小姐去犀牛潭玩几天,好吗?”梅千寻说:“好啊,就让怀英陪我去。他很熟悉的,而且,别的人说话我听不懂。”

屈怀刚说:“怀英太小,只怕他怠慢了贵客,我另外派人,梅小姐可以玩个尽兴。”梅千寻说:“我对你们灵教的事情都不知道,怀英正好给我讲明白,别的人说话,我听不明白。”屈怀刚笑说:“灵教教众大多学过中原人说话,虽不十分象,但是也还能听懂,我安排几个人便是了,怀英,法师叫你去添火。”

屈怀英应了一声,急忙去了,梅千寻笑说:“添火,我很有兴趣。我要去看看。”说完便去了。

屈怀刚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她可不能看上怀英。

薛冰回到龙宫,觉得这一天很惬意,她在洞口看着平静的水面,冰儿缓缓走来,说:“以前这个时候,我同宫主在这里聊天,宫主说过,我们永远在这里,永远不分开,不管在外面经历了什么事,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宫主以前在这里,想着的是里面,现在在这里,想着的却是外面。”

薛冰说:“我觉得外面有许多东西,你可以得到,可以去追求,我喜欢这种感觉,不断的失去,得到,不断的转变,我就这样得到快乐,也许,你永远都不明白,不过如果你明白了,你就不会这么反对。反对又有什么用,反正,你改变不了别人。尤其,是他想做什么事的时候。”

冰儿说:“如果你知道我有多惋惜,……宫主,回头吧。外面很美,外面也很缥缈,捉摸不定,它在玩弄你。”

薛冰有些不屑的说:“那就让我被玩弄吧,反正是被玩弄,那就让自己玩得高兴,玩得快活。”她手上一挥,水面激荡起一阵阵波纹。

她回到洞里,心里想:怎么不见冰珀宫的那些“摄魂剑舞”,“嫣然一笑”的口诀,真是奇怪,这么好的东西,居然不用!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来,她回过头去,只见冰玉婵缓步走来,她起身说道:“娘,你怎么来了?”

冰玉婵走过来,说:“雪儿,你小的时候,很喜欢这个山洞,娘知道,要不是因为娘,你一定不会离开的。”薛冰说:“娘何必提这个?”冰玉婵说:“你回来之后,就象成了另外一个人一样,娘看在心里,很难过,不管怎样,你是我的女儿,我不能怪你。任何人都有理由犯错。雪儿,娘想听听,你在外面都看到了什么?”

薛冰说:“我看到了许多娘没有看到的生死,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现实而且残酷,娘,你不知道现在死了多少人,你永远都不会知道,因为没人会记得你,你的一切,是高尚、纯洁,还是卑鄙、肮脏,根本没有记载,匆匆的来,匆匆的去,人生多么短暂,当你在临死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压抑了自己最原始的感觉,曾经扼杀了自己最美妙的冲动,你会后悔的。时间只有一辈子,怎么过,不能由别人决定。”

冰玉婵叹说:“如果这世上仅有你一个人,你当然可以决定,但世事不是你一个人决定的,雪儿,如果遵照自己的冲动,那你就会成为别人冲动时的受害者,你是不会明白的。你看到容颜老去,年华渐逝,为此感到惋惜,希望留住,可是留住时间的方式不是让自己完全放纵,相反,是让自己融入别人的记忆。雪儿,你仅仅是遇到了死亡,还有衰老吗?”

薛冰说:“娘,这些还不够你对这世界绝望,你无法主宰自己,你被苍天玩弄,只有自己才能遵照自己的意思。不管怎么说,我绝不会相信,这世上有如此完美的规范,能让人在遵守它的同时不受到伤害,既然必须面对,为何不能彻底重新开始?让自己作主。”

冰玉婵说:“娘不会怪你。你在外面遇到的事,都是些可怕的人生遭遇,如果人都能知道欲望带来的毁灭,你就不会看到这些可怕的悲哀了,可惜,你把原因当成了结果。上苍没有捉弄人,捉弄人的,是别人,是你看到的幻象。”

薛冰说:“娘,孩子大了,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即便你让他改变,他也不会真心喜欢。娘,你放心吧,反正,我不会吃亏。”

冰玉婵说:“我并没有将我的武功尽数传给你,那是因为学武其实是个很残酷的过程。但是你武功不好,一定不是灵教的对手,这样每天都在外面,娘怎么放心!”

薛冰说:“那娘可以教给我一些功夫啊,比如‘摄魂剑舞’,比如‘嫣然一笑’,我就不怕他们了。”冰玉婵说:“娘怎么可能教给你这些,你所学的,已经有‘摄魂剑舞’和‘嫣然一笑’了,但娘没有告诉你,你不会知道这些招式的,你心里没有这个念头,每一着依然平常,你心里想着它,每一招都是‘摄魂剑舞’,娘不会告诉你的。”

薛冰想:那是冰雪学的,又不是我。便说:“好,娘既然不说,我也不问了。”冰玉婵缓缓的在洞里走了几步,说:“我同灵教前任教主有约定,我们不能上龙山,他也不能进龙宫,我听说,你去了龙山。”薛冰说:“我只是去玩玩,没什么事。”

冰玉婵叹说:“那就好,女儿大了,毕竟是留不住的,如果你真的很想外面的世界,你找到了如意郎君,娘一定会成全你的。”薛冰心想:好,只要我有机会带男人回来,我就不信你们这堆尼姑一样的人不会心动。

西南的阳光一向是那么热烈,象这里的人一样,远赴从军的人,是不可能适应这里的气候,它变化无常,人常常是防不胜防。那些正午在湖边洗澡的士兵、军官是如此,薛冰也是如此。她觉得这鬼天气真是令人头疼,早上还是薄雾愁云,到了中午,太阳当空的时候,忽然变得燥热,她想出去都不敢,只有在洞口看着平静的水面,外面太阳光照着的部分,可以见到一片金光闪耀,近处的水面,依然死气沉沉。她叹了口气,捡起一块石头,扔到水里去。

身后传来飘儿的声音,“宫主,你不高兴?”薛冰转身说:“哪儿都去不了,真可恶,你是要去哪里?”飘儿说:“我……我是去一个地方,宫主,咱们一起去吧,不过,你不要告诉别人,说我偷偷出去玩。”薛冰心想:难不成你也经常出去厮混,找到知音了。

于是说道:“放心,我才不会乱说。”飘儿说:“跟我来吧。”她身子一飘,掠过水面,贴着洞顶,飘然向外飞去,薛冰也轻轻飞出洞外,立时感到一阵热浪袭来,飘儿说:“咱们走,身子没停,在空中打了个转,向龙山飞去。

薛冰也飞了过去,只见不多时落下地来,那是一幅见所未见的唯美的画面,瀑布从松树顶上缓缓流下,溪水如碧,蜿蜒而下;烟云自山间四处袅袅升起,流连似梦,扶摇至上。芳草异香扑来,风里多少忘味之觉;飞鸟乍来还去,眼中尽是如画之色。

飘儿说:“这是我发现的忘情谷,好美好美,宫主,比咱们龙宫还要美,这美是不同的,她同天地连在一起,看的人,也同天地连在一起,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才会真正的感觉到,他属于这广袤的自然,他在这浩博的宇宙中多么渺小,你看那天,那云和烟完美的结合在一起,人也就忘了情,忘了一切。”

薛冰说:“好一个忘情谷,飘儿,原来你毕竟也是不喜欢那个冷清的龙宫的,你也许不知道,人世间还有许多的乐趣,你想知道吗?就象你看到这个忘情谷一样的令你震惊,令你永远都忘不了。”

飘儿说:“是吗?真有这样的地方?那宫主一定要带我去了。”

薛冰说:“好,现在就可以,咱们去镜湖,一定可以让你得到你一直得不到的很好的东西。”飘儿笑说:“好!我们现在就走!”

镜湖的水面晃动不已,那是一群戍边的士兵,在无人的地方尽情的洗刷自己内心无比的空虚和空白。薛冰在岸边站着,笑着说:“飘儿,你觉得好看吗?”飘儿转过身说:“好难看,宫主,我要走了。”说完便要走时,薛冰拉住她说:“你怕什么,他们武功没你好,还不是任你摆布,别太傻了,趁你现在还有本钱!”

她说完轻轻退下身上的外衣,留下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缓缓向湖面走去,飘儿惊呆了,这是她无法想象的事情,绝对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

薛冰走到水里,开始轻轻抓着水,轻轻抛向自己的身上,水珠在阳光下绽放出七彩光芒,薛冰的眼里满是微笑。那群人怎么可能经受住这种**,象是连滚带爬一样,争先恐后的赶到她身边,飘儿惊得直往后退,口中说:“这怎么了得,不行,不能让他们……”

她身形一摆,来到湖边,说道:“你们快放开她!”薛冰对身边的人说:“这是我妹妹,她和我不一样,不喜欢男人。”那堆人笑着说:“只要你喜欢就行了!”

飘儿手上长剑一指,水面泛起一层巨浪,飘儿喝道:“你们还不走,我就不客气了!”那群人当然吓得立刻就走了。

薛冰看着飘儿,说:“你有病吗?等我高兴了再赶他们走不行吗?”飘儿说:“宫主,奴婢绝对不能让人欺负宫主。”薛冰说:“这不是欺负,我喜欢这样,就象你要吃饭一样正常。”飘儿说:“宫主,你怎么可以这样,这……总之,我是不会让宫主被人欺负的,……”薛冰飞到岸上,拿起衣服,轻轻披上,说:“真是食古不化,难道还真等着有人给你著书立传。我走了。”她身子一闪,身法快的飘儿连她往哪里走的都没分清楚。

薛冰不到片刻,就来到那群离去的官兵身边,说道:“刚才有没有吓着你们?”一个人大叫一声:“鬼啊!”立时大家四处逃了开来,她心里想:难道还要我慢慢跑来不成?她手上一挥,将几个人一齐吸过来,说:“你们说我是鬼吗?有这么漂亮的鬼吗?”

那些人早吓得三魂去了两魂,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薛冰说:“算了,这么胆小,玩起来也没意思。如果你们说出去半个字,我就让你们去死!”那群人魂不附体的说着听不明白的话,薛冰说道:“滚吧。”他们才一个个的连滚带爬的走了。薛冰说道:“真是一群胆小得不得了的人。”

忽然听到有人说道:“姑娘,不是他们胆小,每个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胆子都很小,除非他为此做了很久的准备。”薛冰抬眼看去,只见一个苗女缓缓而来,手上捏着一壶酒,看样子很是有种豪迈的风情。便说道:“你是何人?”

苗女正是屈怀柔,她说道:“我叫屈怀柔,如果没猜错,你就是冰珀宫的主人冰雪了。那天在锦绣楼,十二神婢叫你回来,你都不肯,这么放浪的人,真是天上天下,只君一人。”薛冰说:“往人家军营里面走,难道想把人灌醉了,好好的享受一番?灵教的酒,原来自有妙用!”

屈怀柔冷笑说:“与你无关,我劝你也收收手,现在黄山派正派人来采办药材和毒药花粉之类的东西,碰到了你,可就要降妖除魔了!”薛冰说:“我才不管什么黄山派,什么降妖除魔,要除,也是你们这些邪教妖人先遭殃。”

屈怀柔笑说:“好,咱们可以走着看看。”

薛冰见她缓缓走了,心想我倒看看你整天干些啥,她轻功很好,跟在屈怀柔后面,屈怀柔也没有注意到。

只见屈怀柔不多时到了一堆营帐外面,薛冰心想:原来是在这里风流,这主意倒不错,常来常往。

屈怀柔进了营帐,立刻有几个守门的士兵围上来说:“屈姑娘,今天有酒喝吗?”屈怀柔说:“没有,怎么可能天天都有,要酿好久呢!”守门的士兵说:“唉,只有南宫校尉才有福气天天喝这样的美酒。”

薛冰心想:那个什么南宫校尉,到底是什么人?

她身形一转,一阵风一样的飞过去,守门的两个人眼前一花,一个:“刚才是什么?飞过一阵风!”一个说:“当然,绝对不可能是人,赌什么都行!”先前那人说:“当然,有我们守着,鸟都飞不进去。”

薛冰来到帐外,只听屈怀柔说道:“公子,你整天不出去走走,难道不嫌很闷吗?这里我很熟悉,有很多奇观异景,保证你看过之后,会觉得不虚此行。”薛冰心想:开始勾引男人了!她手指一指,一阵风吹过,帐篷上破了一个洞,只见屈怀柔取出酒杯,轻轻在为一个正在看书的年轻军官倒酒,酒香扑来,薛冰不由深吸了一口气。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大约是几个闻到酒香的人跑过来了,薛冰身子不动,手上一挥,那几人立时定在原地。屈怀柔倒好酒,说:“怎么,公子对酒没兴趣?你知道吗?就是五大姓的族长,也不一定能够每天喝上这样的酒,公子,良机莫失,时不再来。”

那军官正是南宫继,他放下书,说:“我才刚到这里,什么都不想作。圣女,你还是回去吧,免得别人说闲话。”屈怀柔说:“他们怎么高兴怎么说,只是别惹恼了我!”薛冰心里说:“果然好性子,和我一样,没有男人,怎么过!”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老兄,我们吃不到酒,闻一下酒香也好啊!”薛冰手上又一动,劲风过处,那几人已经原地定住,不能动弹。

南宫继说道:“圣女,我想请教你一件事。”

屈怀柔说:“但说无妨,我倒想知道你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