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三十九回:且把杯酒对英雄 莫因一见两倾心

她们在店里住下,妙清说:“看样子他们会在这里呆一阵,这样我们就不用辛苦的赶路了,这些天可也真够累的。”司徒霜笑说:“那我们找一个轻松点的地方,我带你去。”妙清问:“什么地方?”

司徒霜笑笑,说:“一个很高雅,很好的地方,青楼。”妙清奇怪的说:“师姐说过,那地方是个污秽之地,我们根本不应该去的。”司徒霜说:“你没去过怎么知道?难道消遣就是听那几个老不死的在那里说故事吗?听都听腻了,我要听好听的曲子,看好看的舞蹈,还要喝美酒,结交朋友!”

妙清点头说:“也好,现在难得时间去见识一下,真要是在剑谷中,根本不可能有这个机会!”

二人看看天色尚早,司徒霜便说:“要不我们去踏青,这里的大家闺秀都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走动,公子哥又爱附庸风雅,赋诗作画的,可以见到很多年轻人,你一定没有见识过!”

妙清当然愿意,两人出了门,只见小径飘香,烟雨朦胧,如诗如画,司徒霜不由说:“想不到武林腥风血雨,这里却是平静之极。”

妙清说:“只有在血战发生的那一刻,才能感觉到乱世的存在,平时,都是这样的平静,这平静中,有可能孕育着混乱,也又可能孕育着平静。人都是喜欢安稳和平静的。”

司徒霜有些感伤的说:“现在我忽然有种想过这种平静日子的想法,我以为,我以前以为江湖中人可以无忧无虑的,没想到他们想的,不,我们想的比他们还多,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还得自己刀头上赚回来。”

妙清说:“是啊,我不知有多想成为一个平凡的人,江湖中人其实就是人家平时说的流氓罢了,即便是剑谷这样不管江湖世事,还不是要同那帮子人打交道。”

司徒霜说:“不过我不后悔,我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很辛苦,但是很快乐。”

妙清漫步在绿树丛中,笑说:“是啊,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而且是个不作流氓,要作流氓头的人,不管干什么,只要地位高贵,都值得一做。”

司徒霜停下来,说:“如果一个人没有爱上另一个人,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他这一辈子,一定最多不过是个聊胜于无。”

妙清摇头说:“爱一个人不能失去自己,我一直都很清醒,知道自己喜欢一个人,正如知道自己不可能失去他就不能活下去一样,我宁可选择清醒平淡的面对这一切。”司徒霜叹说:“你真厉害,为什么我不能这样?”

妙清说:“如果是我一个人,我也不能这样,但是当我身边有一个比我更放不下的你时,我忽然觉得自己应该更坚强,更独立;所以我在很多时候都提醒自己,我不再是一个凡事都没有主见的人。”

司徒霜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扑打着它们了无的踪迹,说:“有的人到武林中是为了找口饭吃,有的人是为了扬名立万;有人是迫不得已,有人却能如鱼得水;有的人想离开,有的人愿意一辈子都在武林中。你呢?”

妙清说:“我没有想过。”

司徒霜笑说:“你真幸运,……好美的景色!”她在地上旋转着,有种想要飞起来的冲动。

妙清问:“怎么,你想飞?”司徒霜大笑着说:“是啊,我想成为一只翩然起舞的蝴蝶!我想在花丛中飞来飞去,没有烦恼,我所到的地方那么的美,那么的迷人,那么的让人无法忘却!”

妙清看着眼前的落红片片,忍不住叹说:“那么的美,又有哪一朵,能够留到明年!”司徒霜身子一动,只觉气流在体内滚动,按照佟泽所教的法门,居然几股气流,自手心脚底四处外泻,地面反弹之力,将她稳稳托在空中,离地面足有两三尺高。

她有些惊讶,不知为什么突然之间自己就能够奔行自如,妙清摇头说:“被人看到了,多不好!”司徒霜身子一转,扑入落红之中,花瓣扑来,香气尤在风中,她轻舞衣裳,飘然而去,渐渐越来越高,越来越远……

妙清远远的跟着,只见司徒霜伸起手来,轻轻抓住一些花瓣,跟着啊的一声尖叫,原来她尚不能随意移动掌心之力,力道一歪,身子便不能自主,这下犹如落入水中一般,手忙脚乱起来。

忽然感到有人将她接住,她转过眼睛一看,只见是个对着她笑着的青年,她便赶快跳下地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接住我?”

那人笑着说:“得罪之处,还望姑娘不要见怪!”

妙清上前问:“怎么了?”

司徒霜说:“他以为自己武功高强,我在练功,好好的被他打扰了!”

妙清说:“真有这事?公子,踏青可以,但是要管别人的事情,还是掂量着。”

那公子摇着扇子,说:“打扰了,在下这便告辞!”

司徒霜说:“算了,你也是一片好心,我就不和你计较了!”

妙清见那公子走远了,便说:“你怎么搞的,动作简直难看到了极点,不要说和云谷的轻功步法相比了,就是和法宝寺的身法比来,也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司徒霜说:“总会越来越好的,现在总算是可以飞了!”说着又缓缓向前飘去,心里想:原来飞是这么容易!

她不知为什么在飞的时候总是想到那几株柳树,和记忆里不知是什么人的两个飘飞的人影。

妙清来到一处凉亭之中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说:“这样的闲情逸致,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了,人到二十闲心少,烦恼也越来越多了。”

司徒霜点头说:“正是,我还没到二十,就已经不堪忍受了!为什么老天造人,总是会让人有这样那样的遗憾和不满!”

妙清摇头说:“也许根本就没有老天,所有的一切只是一盘散沙一样混乱的因果而已,只是人们在无助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一种力量可以改变这一切,所以希望有人可以安排,可以主宰,可以改变。”

司徒霜奇怪的说:“你说这个有什么用?”

妙清说:“我的意思是说,不要希望什么奇迹出现,也不要抱怨什么命运不济,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要记得这辈子不容易,这世上唯一大家拥有的就是自己的一生,你可以安排,改变。”

司徒霜说:“拼命的劝自己,就表明自己看不开。有什么,你看,我可以在一转眼间,或者在一个更加让你动心的场合,爱上另外一个人!”

妙清傻傻的说:“动心的场合,我记得我看到他的时候,那场合一点都不让人动心,在我熟悉了千百次的剑谷,我按照惯例去接新来学剑的剑客,那根本就是一见之下,便难忘却!”

司徒霜想想,说:“那是因为他太好看了,好说好说,我给你找一个这样的便是了,省得你违背师门教训,天天在江湖上混。”

妙清说:“只怕很难,你又是如何倾心的?”

司徒霜说:“如果一个人和你日思夜想的人一模一样,你会怎样?我会不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在他身边,我从小就在构筑我心中的江湖,和心中的侠客,当我来到江湖上的第一个夜晚,我遇到了一个真正的侠客,一切如同我设想的那样,他干了我认为应该干的所有的事情,我像许多陶醉于爱情中的女子一样,十分清楚自己心里已经深深的爱上了一个人,也许这不是爱,而是信仰,我感到自己如同念佛的和尚一样虔诚和至死不渝!”

妙清笑说:“好说好说,江湖上可以称为侠客的并不少,随便找一个就是了!”司徒霜摇头说:“不行,还是长得好看的好找些,我帮你物色一下,交给我了!”

两人正说着,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雨,妙清皱眉说:“得回去了,不然,会被淋湿的。”司徒霜笑说:“你没有听说过诗家有云,‘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的佳句吗?况且吹面不寒杨柳风,春天的雨多难得啊!”

妙清奇怪的说:“怎么,你还会背诗?”

司徒霜说:“当然,平时都没有机会说,学诗可以让人明智,不信你也试试。”妙清说:“我有个师姐很会读诗,不过不是为了明智,而是为了研究各派的剑招。”

司徒霜问:“研究各派剑招?”

妙清说:“各派剑招中,多有取诗中的意境作为剑招名称的,一来便于记忆,二来也可以显示自己的才华,据我这师姐所说,这种习惯始于一百年前真武派的开山祖师爷,从此以后,江湖争相效仿。这也是武林中一个奇怪的现象。”

司徒霜点头说:“原来你们剑谷不但自己有剑法,还研究别人的剑法。”妙清说:“我们研剑厅不但要研究剑招,还要研究剑气剑劲甚至剑本身,目的是为了更好的将人剑合一,创造出最厉害的剑法。每一行都有它自己的学问,门外的人也许觉得不过如此,知情的人却明白它是多么的博大精深。”

司徒霜一面点头,一面看雨渐渐大了起来,雨水顺着亭子的屋檐往下滴着,落红顺着雨水散落于地,有的被渐渐积起的雨水载着,自己都不知道将去往何方。

忽然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两个人快步进了亭子,司徒霜注意看了一下,是一个红衣服的小姐,和一个绿衣裳的丫鬟,那小姐苦着脸,说:“怎么办,我们都湿透了,他们怎么才能找到我们!”

丫鬟说:“别怕,这雨不会下太久的,轿夫们都在路上等着,我记得回去的路。”小姐叹说:“好容易才能出来一次,又遇上这倒霉的天气,真是可恶。”

丫鬟说:“只盼明年能有好天气了。”

小姐叹说:“明年,明年不知我已经在什么地方了,前天听到有人来提亲,母亲大人只怕……”

司徒霜忽然说:“小姐,你怕什么,跟我一样出来,不就不用怕了吗?”

小姐转头看着她,问:“这位姐姐,你是同我说话吗?”

司徒霜笑说:“当然,你要是在家里,你母亲当然怕你嫁不出去了,但是你出来,就没人能左右你了,来吧,到江湖上来,可以去寻找你喜欢的人,找不到不成亲。”

小姐摇头说:“婚姻大事,还是父母作主,媒妁之言,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自己选择,未免太过唐突,这样以来,只怕婚姻大事,会成为一团乱麻,不可收拾,太过随便,实在不好,况且你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他不喜欢你,你就真的可以成亲了么?”

司徒霜有些呆呆的,小姐说:“哪一个姑娘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的人,没有做着自己的梦,没有看过几本不正经的书,只是这万事都要有它自己的规则,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前人既然已经有了这些规矩,千百年来也已经让整个国家安居乐业,繁衍生息,自然应该遵守的好!”

司徒霜讪讪的说:“原来你虽然不愿意,却也很愿意。”

妙清轻声说:“吃了一鼻子灰不是,你以为天下人人都一个心思吗?别以为别人是傻子,他只是和你想的不同而已,并不是他不会思考。”

司徒霜摇头说:“好大的雨。”

小姐也说:“是啊,好大的雨,不知怎么才能回去。”

司徒霜说:“要回去干吗?我可不想回去,雨已经下了千百年了,让天地万物得到滋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我要看着它如何降临人间。”

妙清轻声说:“你就少说一句吧。”

这时两个人又跑了进来,一个是黄衣公子,温文儒雅,一个则是个黄衣童儿,还有些稚气,才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公子看着雨,忧心忡忡的说:“雨这么大,不知如何是好!”童儿说:“妇人看到雨大,应该不会责怪公子。”公子说:“虽则如此,但是让父母担心,才是最不应该的。”

童儿说:“公子总是这样小心翼翼,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老是这样牵肠挂肚的,大人才不会担心公子呢!”

公子说:“正是因为大了,所以才会想到父母担心。你年纪小,当然不会明白,这孝悌之道,本该如此。”

司徒霜对妙清说:“真是可笑,如果真的担心,直接跑回去不就行了!”

那公子居然听到了,说:“姑娘此言差矣,倘若让父母知道在下如此不爱惜身体,想必会令他们一辈子都放不下心来。”

司徒霜没有看妙清的脸色,说:“怎么都是他们担心,你还不如去死,让他们以后再也不用为你担心。”

公子叹说:“只怕伤心是比担心更难过的事情。”

司徒霜叹说:“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简直是可笑到了极点!都这么大个人,人家武林中人已经可以在江湖上行走了,刀头上过日子,生死都不足考虑,怎么不见有人担心。”

公子说:“正是因为没有人担心,他们才可以那么自在,不过我有时候觉得,在这个世上活着,没人担心,没人考虑,生死实在是可以不足考虑了!”

司徒霜气愤的说:“你是什么意思,你说我们没人疼没人爱不是,我告诉你,谁不是人生父母养的,你们那不叫疼爱,叫溺爱,叫娇纵,叫迂腐,所以才出了你们这些百无一用的书生!”说着她一边指手画脚起来。

公子不愠不怒的说:“姑娘,别太激动了,倘若姑娘看过韩非的《五蠹》,姑娘就知道什么是有用,什么是无用了。”

司徒霜问:“你说什么,五毒,五毒有什么了不起,一百种毒药我也不害怕!”公子笑说:“姑娘,在下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司徒霜问:“说,你不知道的,我都知道。”

公子问:“自盘古开天,距今能有几年?”

司徒霜眼睛一瞪,说:“你是故意气我,是不是,我怎么知道有几年,你说有几年?”

公子说:“从史书有据可考的记载,少说在这片大地上已经有了上千年的历史,在这么长的岁月里,若不是那些经世济国的书生们心忧天下,提出各种治国的良方,只怕天下百姓还在茹毛饮血的时代裹足不前。”

司徒霜冷笑说:“若不是那些伟大的剑客们不顾自己的生死保全国家和生民的安全,还有你们这些毫无用处的书生吗?”公子笑说:“姑娘,毕竟这天下大乱,百姓生灵涂炭,原因乃是武夫们不明事理,贻害众生,倘若每个人都能如同读书人一样,知道这世界需要孝悌之道需要温暖和关怀,需要呵护和互相帮助,而不是需要厮杀和争夺,仇恨和血腥,那么这世界将会无比的美好。”

司徒霜哼了一声,说:“恰恰相反,我觉得如果每个人像我们一样古道热肠知道帮助别人拯救别人,那么,这世界就不会有这么多的不公平,不会有这么多的仇恨苦痛和泪水!”

那小姐忽然说:“二位说的其实都是对的,江湖中人和寻常人一样是人,一样在这个世界上生活着,他们都有好坏之分,一样的有人于世无补,有人建功立业,有人贻害万年,所以二位是争不出一个定论的,茫茫人间,岂是几句话可以说全的。”

公子点头说:“姑娘见教的是,晚生惭愧!”

司徒霜不屑的说:“自以为是,比迂腐更无聊的就是自以为是了!”

妙清笑说:“雨好大,不管这世上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这雨总是要下的。快到夏天了,每年都会有一场大雨。”

小姐看着雨,说:“这天气易测,人世难料,咱们今天受困于此,也是一种缘分。”

司徒霜冷声说:“什么缘分,我看是倒霉!我生平最讨厌的是读书人!恶心!”小姐笑说:“姑娘,你和他们有仇吗?”

公子笑说:“一定是某位读书人得罪了这位姑娘!”

妙清说:“没用,这位妹妹从小没读过书,所以嫉妒而已!”司徒霜急忙说:“怎么可能,我什么书没看过,我怎么也是个小家碧玉,我们家还是有好多书的,你不知道……”妙清笑说:“看样子雨越下越大了,今天似乎有点扫兴,真是意犹未尽!”

小姐点头说:“是啊,也不知何时可以再来,这里真美,这么多人,这么多事情,这么好的地方!”

司徒霜说:“明天,后天,我每天都可以到处走。”

小姐说:“不过今天我总算了了一桩心事,看到了一个在书上看不到的世界,也算不枉此行,这位姑娘,你一定走过不少地方。”

司徒霜拍拍胸脯,说:“你眼光不错,走南闯北,我已经是足下千里风尘仆仆了。”小姐笑说:“那姑娘在路上,一定见识了不少地方的风土人情,包括各地的风俗习惯,饮食起居和偏好喜恶了。”

司徒霜点头说:“那当然,你不知道北方的地有多平,还有,那茫茫的黄土地,那一眼看不到边的黄土地,那是北方的特点,你一定没见过,南方的山固然是美,尤其是传春天,万紫千红一眼看去美不胜收,但是北方的平地在冬天看去,自然有一种粗旷和大气,一看就让人心胸开阔,意气风发!”

小姐点头叹说:“古人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怪不得文人墨客都喜欢游历天下,寄情山水。”

司徒霜立即说:“那是当然,看来你还是有一点慧根的。你叫什么名字?”

小姐说:“在下姓苗,单名一个清字。”

司徒霜点头说:“和她只差一个字,她叫妙清,我叫司徒霜。你呢?”

那公子说道:“在下万韵屏。”司徒霜笑说:“原来都是认识的啊,我师兄和你名字也差不多。”

万韵屏笑说:“天下本来很大,但实际又很小,所以姑娘不必走遍,也能看尽。”

司徒霜摇头说:“听不懂,想不想闯荡江湖,我让你见识真正的天下。”

万韵屏摇头说:“不然不然,圣人不出户,不窥牖,而知天下,所谓天下,不过两个字罢了。”司徒霜说:“我知道你要说名利。”

万韵屏说:“不是,是希望,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在天下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这就是天下,没有希望,就没有一切。”

司徒霜笑说:“说得这么抽象?”

万韵屏笑笑,说:“其实还有更深的,万象源于道,道衍生万物,一切都以此为法则,这是圣人所以能知天下的原因所在,因为他们知道了道。”

司徒霜摇头说:“读书人就会搬文弄字,有本事,你把这雨停了。”

万韵屏说:“在下如果能够停雨,你认为还会在这里等待雨停吗?姑娘,知道一个真理,并不代表你会从中得到好处,或者,你会从中受到伤害,受到误会甚至阻碍和摧残,但是一当你真正掌握和领会,那就一定可以使人受益,不是你一个人,而是天下所有的众生。”

司徒霜干笑两声,妙清点头说:“公子好见地,古人已经说了,苦其心智,劳其筋骨,乃是成就大事的准备,公子既然有宏图大志,想来已经做好了准备?”

万韵屏摇头说:“我没有准备,这甚至不是几十年的事情,这准备太漫长太遥远甚至根本看不到希望,还是安静的享受温暖的生活,了此一生,无所求也无所为的好。”

妙清叹说:“可惜,可惜。”

司徒霜问:“喂,苗妹妹,你在家里都干些什么?”

苗清说:“每日除读书习字之外,便是学针织刺绣。”

司徒霜说:“我知道,大门不出,中门不迈吗?”

苗清奇怪的说:“你怎么知道?”

司徒霜说:“天下人都知道。唉,难得出来一次,等一会雨停了,我带你到天上去飞。”苗清说:“我还是想四处走走。”

妙清看着雨,说:“要参透自然的变化,大地的枯荣循环,的确太难了,宇宙无限,人生有限,以有限求无限,本来就是遥不可及,古人已经说过了,为什么我还那么执迷不悟,为什么他们还那么执迷不悟?”

万韵屏上前问道:“姑娘说什么?”

妙清轻声说:“以前我一直认为,一个剑客遥学好他的剑法,追求至高的境界,在剑道中领略自然和人类的造化之力,改变这个世界,当我遇到另一个剑客,他告诉我剑不是用来参透道理的,而是用来改变世界的,而且需要千万支剑的结合,变成一股足以匡复正义的力量。于是我来到千万支剑中,寻找我的方向,寻找我的希望,到现在,我还没有找到,每一支剑都有他自己的意志,都希望在千万支剑中找到自己的希望,于是,剑没有结合,而是散乱,挣扎,反抗和互相比斗,可是我还在寻找,还在想象。当你想象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时,那不单让自己吃亏,还让自己失望。”

万韵屏说:“所以何必穷究根源,不管是什么样子,只要自己开心,把自己的想象变成古人遗留下来的教训,按照那些不用管是对还是错的规矩,和所有的人一样,平凡、清淡,毕竟现在这个世界,还是在古人的预言里慢慢前进。”

妙清忽然觉得雨色朦朦中,心里有了巨大的变化,那过去曾经向往和执着追求的东西,忽然之间变得不可琢磨起来,忽然觉得荒唐——为何为了那些虚无飘渺的东西,放弃眼前最真实的快乐。

她淡淡的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失去可父母,直到现在,我们仍然是连姓都没有孤儿,我们的命运从来不由我们自己作主,尽管我们和所有人一样希望选择自己的人生之路。”

万韵屏笑说:“也许一个从小在父母怀抱里长大的人也会说命运从来没有给他机会,其实命运是不能改变的,可以改变的是你的看法,只有这样,所谓快乐是对现状的一种知足,这世上永远都有值得追求的东西,只要你心里想着,在没有得到的时候,你总不会快乐。”

妙清点头说:“也许是吧,多谢公子。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来追求那么辛苦,不就是为了让自己快乐,那我为什么不自己先快乐,永远都快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那样坦然,那样平常,那样从容。”

苗清对丫头说:“倘若这雨一直下个不停,那可如何是好?”丫头说:“这里离集市有点远,没办法买伞,小姐,不知道阿龙哥他们去了哪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我们。”

司徒霜说:“既然相聚就是缘分,天下之大,只有咱们几个在此一聚,不知要几辈子才能修来,可惜没有酒,真是可惜!”

万韵屏看着雨,笑说:“不急不急,看天色,雨不久就会停了,太阳就会出来,只不过是耽误了游玩的时间,还是可以回家的,就当是在这里休息一阵吧。”

苗清笑说:“如此甚好。”

司徒霜看着天,说:“我才不信这雨很快就会停下来。”正说着,只见雨忽然之间小了,不久太阳出来,天色一下子开阔起来,夕阳如画,美不胜收!

司徒霜高兴的说:“好天气,走,我带你出去玩!”她一把拉着苗清,飞向亭外,她一个人飞时尚且把持不住,现在又带了一个人,反弹回来的内劲本就不足,加上平衡本来就不好,这下简直如断线的风筝一样,直往下掉。

妙清身形一展,飘然而过,轻轻一带,将二人一手一过,飘然落地,司徒霜笑说:“原来你一点武功都不会,还在空中乱动。有什么害怕的,我早就习惯了。”妙清说:“如此的美景,公子,看来这雨困人于亭,未必就是一件坏事。”

万韵屏等人出了亭子,苗清对丫头说:“咱们快回去吧,说不定阿龙已经安排人在找我们了。”丫头说:“不急,你看这天色多美。”苗清叹说:“天色虽美,时间不多,快回去吧。”

万韵屏说:“姑娘,我也告辞了,这么大的雨,家父母一定担心不已。”司徒霜还没招呼他们,他们就已经离去了。司徒霜气乎乎的说:“这么好的景色,都不知道看。”

妙清说:“景色虽好,可是并不重要。”

司徒霜说:“看你和那个公子谈得那么投机,你怎么不到他家里去,秉烛夜谈,不知道有多好。”妙清说:“道不同不相与谋,我和他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司徒霜说:“那有什么,如果你真的喜欢他,你可以去找他说清楚啊。”

妙清摇头说:“你以为这世上有那么多一见钟情吗?能说几句话并不代表爱情就会产生,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

司徒霜问:“你打算怎么办?”

妙清说:“不管车大哥心里想的是什么,我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我为什么要为他能不能实现他心中所想而烦恼,只要这几十年我能够在他身边,或者能够帮助他,那不就很好吗?”司徒霜点头说:“不错,这话我爱听。”

忽然一阵琴声传来,在夕阳空照的林子上空显得空旷而悠远,司徒霜四处看着,说:“什么高人!”妙清说:“走吧,天色不早,再不回去,就晚了。”

司徒霜固执的说:“人家有时间弹琴,我们连听的时间都没有吗?我倒真想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跟去,只见在一块突出的巨石之上,一个老者正在那里悠闲的弹琴,司徒霜一见之下,回头对妙清说:“走。”

那人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分明说道:“走,姑娘,既然来了,为何要走?”司徒霜冷笑说:“怎么了,你以为我怕你吗?只是我觉得和你这种故作高深,沽名钓誉的人,根本没有必要纠缠。”妙清已经来到司徒霜身边,说道:“留音前辈,我们打扰你的雅兴了。”

留音一面弹琴,一面说:“没有,我就是来找二位的。”妙清问:“找我们,不知有何见教?”留音说:“二位姑娘,我们小姐听说二位前来,高兴得不得了,所以命小的在此等候,就是想见见二位。”

司徒霜问:“什么小姐,你都几十岁的武林前辈了,还给人家当奴婢不成!简直是笑话,算了,不和你多说,你们小姐要见我们,自己来不就成了吗?”

留音说:“我家小姐说了,她要见你们,姑娘们,走吧。”司徒霜手上长剑一抖,喝道:“难道我还可能跟着你走不成,要么我们走,要么被你抓去,怎么可能跟你走!”留音呵呵一笑,手上琴弦一拨,一股杀气乍然扑来,妙清手上一挥,一道劲气扑去,琴弦登时断了一股。

留音呵呵说道:“好厉害的‘随意剑气’。”妙清说声:“走!”留音手上已经多了一架胡琴,飘然而来,音声悲凉,让人心神不宁。

司徒霜内功精纯,当下手上一动,长剑扫过,留音一曲《静夜思》,一点也没有打乱她的心神。

留音身形转动,已在顷刻间飘然而至司徒霜身前,大袖一卷,司徒霜只觉劲风扑来,妙清已经一剑刺来,留音胡琴一晃,音声乍然如同水浆迸裂,喷薄而出,妙清手上长剑险些拿捏不住。

司徒霜心里有些害怕,但此时只有挺剑又刺,好在她自小学习法宝寺内功心法,内力虽不深厚,但却精纯,琴声激荡之力没有造成她内气的翻滚,所以堪堪出了几招,总算将留音迫退几步。

留音正要上前,忽然一阵白光一闪,一支木剑翩然而来,留音只觉剑气扑来,须发如割,急忙退后几步,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正在他面前傲然而立。

那少年说道:“难道阁下不知道,此地已经是风云会所率之江南帮会所管?大侠,给个面子。”司徒霜笑说:“原来是朱公子,好功夫。”

留音呵呵笑说:“不错,不错,英雄出少年!后会有期!”

司徒霜见他走了,高兴的说:“幸亏你及时来了,你的功夫太好了,怎么你用木剑?”朱赤说:“用木剑能让人更加佩服我的功夫,姑娘你说是吗?对了,现在生死门的人在这一带只敢暗中行事,你们要小心。不过要不了多久,就会让这些跳梁小丑统统滚蛋!”

妙清皱眉说:“其实要赶走生死门,谈何容易,且不说他们武功高强,这些年,他们已经在江南各地深种门人,力量不小,况且已经有很多门派归顺他们。”

朱赤冷冷的说:“这个我自然知道,难道这些江南门人不想重新建立自己的帮会吗?我相信很快,我们就能把生死门赶出去。只要江南各派门人齐心合力,很快,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

司徒霜见他走了,便说:“你说有这么快吗?”

妙清说:“我不知道,不过想来一场翻天覆地的变化,来得不会太快,也不会太久,毕竟,武林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多半的日子,也是平淡无奇。”

司徒霜看看天色,已经是暮色苍茫,便说:“咱们回去吧。”

二人回到客栈,妙清独自去了车凌等人下榻的客栈,一问之下,方知四人已经离开,她心里寻思,他们已经到了风云会的中心之地,想来就是在附近行动,明日再打听也不迟。便往回行去。

司徒霜正在屋子里想着什么,忽然有人敲门,她开了门,只觉心里忽然一跳,激动得几乎要哭了起来。门前站的正是佟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