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六十五回:望去人间无人伴 肠断天涯有谁知

忽然一个人影闪动,只见长剑扰动,已经将冰棱击落地上。

一个白衣公子缓缓落下地来,冰雪眼前一亮,只见来者正是皓秋。皓秋淡淡的说:“久仰冰珀宫主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冰雪说:“你的功夫又有了长进。”话音未落人已抢上前去,手上长剑一动,夹着冷气向皓秋身上刺去。这“无情剑法”其实化于“摄魂剑舞”,招招置人于死地,不过使出来却是偏偏美艳动人,身形之婀娜,有如一朵飘飞的白云,那么缥缈,那么让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皓秋感到身边冰冷的气氛和飞舞的冰块,已经锋利的长剑,每一剑几乎都要洞穿他的心。

燕秋看着心里暗暗着急,可是根本插不上手,这时三匹马飞快的赶上来,燕秋急忙叫道:“师父,快来救师兄!”一个老道人下了马,说:“你师兄的武功不差,不用别人出手。”燕秋说:“可是我觉得他被包在冰块中。”那道人说:“冰珀掌力的威力便在于此,燕秋,你好好看着,当别人的剑气紧紧包围你的时候,你应该怎么作。”

燕秋看着皓秋手上的剑,那剑舞动着,快如闪电,却能在最紧要的关头,把对方的剑气化于无形。冰雪一连出了数十招,但是仍然无法伤到皓秋分毫。她心里暗暗想:他的武功为何忽然之间变得如此厉害?

皓秋长剑一震,一招“可上九天揽明月”,力道千钧,击得地上风声四起,他人已经带着呼啸的剑气,跃到空中。冰雪如影随形,“此情可待成追忆”,“也无风雨也无晴”,……一招招如同行云流水,连绵不绝的跟着,两人渐渐斗到林子中。

皓秋身形展动,跃到一棵柏树上,长剑一点,树上的树叶立时就将冰雪剑气里的冰块一一击退,树叶和冰块在空中飞舞,一柔一刚的在空中飘洒,纷纷跌落地上。

皓秋说:“你看到地上这破败的样子吗?怎么你那么喜欢杀人?”

冰雪问:“你不杀人,你来干什么?”

皓秋说:“我杀人是为了救人。”冰雪冷笑说:“武林正派强词夺理的事情,我见多了。”皓秋长笑一声,说:“好,作为真武派掌门人,作为一个武林正派的人,我同你为敌。”

冰雪问:“你当了真武派的掌门人?”

皓秋说:“不错,你没有看到我身上的孝服?”冰雪问:“令掌门已经仙去?”皓秋说:“师尊把功力尽数传给了我,就是要我和你们这些武林邪派为敌。”

冰雪冷冷的说:“你们自以为是正派,难道武林人的生死,就都应该由你们来决定,正派,正派就是你们十二个门派吗?难道你们不是一样,为了自己的私欲,何必把自己冠上冠冕堂皇的口号,何必让自己为作坏事也去费劲找一个别人不相信的借口。”

皓秋冷笑一声,说:“我们奉行的不是借口而是原则。邪派总是认为每个人都是自私的,不会为别人考虑,认为正派得到了权力,财富,荣誉还有地位,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可是当你背负道义和明白事理的时候,你会明白的。”

冰雪哈哈大笑说:“每一个当了掌门的人都会这么说!虚伪,我见多了虚伪的人,皓秋,打出你手中的剑,我们不能用语言交流。”

皓秋说声:“痛快!”身形一闪,长剑刺来,地上的落叶在冰雪身周狂舞,夹着冰块,冰雪出剑相挡,只觉身周可用的力量越来越少,忽然一阵凶猛的气流扑来,她觉得背上一疼,已经中了一剑,这一剑当然不是皓秋所杀,因为皓秋在前面。

冰雪转过身来,只见冯遗孤站在身后,她长剑一指,怒说:“卑鄙!”冯遗孤朗声说:“妖女,你知道什么是卑鄙吗?你这样就是卑鄙无耻,为世人所不齿。”

冰雪知道冯遗孤自然剑气一样很能驱使自然之力,自己断难取胜,便飞身离开。冯遗孤说道:“皓秋掌门,你的剑法果然青出于蓝。”皓秋说:“还是冯掌门的剑法,一出手就伤了人。”

身上的伤口越来越疼,冰雪无法为自己的背上敷上药,她一面飞奔着,心里一面想:为什么我连这几个人都对付不了,还以为会很容易。

她觉得眼前有些昏暗,自己也实在没有力气再跑下去,便靠在树下,任思绪渐渐的恍惚。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只见几个人影恍恍惚惚的过来,其中一个说:“小姐,她好像受伤很重。”另一人说:“怎么会在这里杀人,方圆十里都没有人居住的。”

冰雪感到有人将自己扶着,在背上轻轻敷药,包扎伤口。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深人静,出了门,院子里有一个绿衣丫头在桌子上摆着瓜果,她问道:“姑娘,是你们救了我吗?”那女孩转身过来,笑说:“小姐,红绫,白玉,你们快出来啊。”只见三个女子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红衣女子,一个白衣女子,一个紫衣的小姐,生得甚为娇婉,如同烟云般朦胧的身材,如同烟霞般梦幻的脸庞。

冰雪问:“不知小姐名讳,多谢救命之恩。”

那人说:“我的名字,只怕说出来就不大好了。你看我现在在这里住着,不就是图个清净吗?”冰雪说:“清净,姑娘四个人在这里寻清净,若是垂老之人,经过了太多的事情,那也罢了,可是姑娘……”

那人说:“有些事情,不要太多,就能让一个人彻底伤心,绝望。”冰雪问:“什么事情?”那人说:“妹妹,有些话憋着也难受,我喜欢上了一个人。”冰雪说:“爱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姐姐,那是件好事。”

那人说:“可是我的名字错了,我叫江一宁。”

冰雪说:“江一宁,你是……”江一宁说:“不错,我喜欢的人是正派中人,不要说我们在一起生活,就是他不杀我,也是天理不容的事情。”冰雪说:“其实什么正邪,那都是骗人的。”江一宁摇头说:“正邪是骗人的,可是生死门和各派的仇恨,不管由于什么原因结下的仇恨,就不是骗人的了。那么真实,那么残忍,那么让人不堪回首。”

江一宁说:“你刚受伤,别太动了,快坐下,吃点瓜果。”说完自己过来扶着冰雪,冰雪缓缓过去,坐下来,轻声说:“可是你心爱的人在这个世上,我本来以为,除了生死,没有一样东西能够隔开两个真心相爱的人。”

江一宁坐下来,几个丫头为二人倒上茶水,便到一边去玩去了。江一宁这才叹说:“有时有的距离比生死还要远,如同天上的银河,将人隔开,永远都不能长相厮守。”冰雪摇头说:“看来人间的悲剧,并不只是因为死亡。江小姐,生死门是杀了不少人,也作了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都是因为什么?令尊那么想当武林至尊?”

江一宁起身来,说:“生死门地处偏僻,经营着很多并不赚钱的行当,长此下去,必定有一天连最基本的日子也难以维持。父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占有江南,把江南的富商作为我们财富的来源,不再受衣食这等小事的束缚。另外一个重大的原因就是因为我的母亲,当年他身受重伤,只有一个人能够相救,那就是天医派的掌门人,可是杜掌门说他只救十二正派中人。父亲从此就有一个愿望,希望能够一统武林,什么正派邪派,都在他的手中。”

冰雪说:“也许,这些只是一个借口。”

江一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不错,父亲最早说的,是江南各派受到十二正派的牵制,十二正派在武林中为所欲为,我真的以为,我天真的以为父亲真的是为了天下。后来我到江南,慢慢的发现,原来我们给江南带来的,都是灾难。当我看到满目仓荑的江南,看到他们的尸首,看到鲜红的血和逝去的生命,看到离散的家人和分开的情侣,我真的很痛苦。”

冰雪说:“一个好人看到一件她不能容忍的事情之时,如同一个恶人看到别人行善一样难受。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们都习惯于用正邪来区分一堆人,用好坏来评价一类人,可是没想到,好人中也有坏人,坏人中也有好人。一个坏人在好人堆里没有容身之地,一个善良的人,在坏人堆里,也很难忍受那么残忍的事情在她眼前发生。”

江一宁说:“我果然没有白救你,你说的话让我心里的石头慢慢的下沉。姑娘,你我似曾相识,似乎在哪里见过。”冰雪说:“也许是前生吧。在下乃是冰珀宫主,冰雪,从来没有见过姑娘。”

江一宁说:“在江南我似乎见过你,这倒不必说了。虽然各派对冰珀宫有一点偏见,但是自从上次薛冰姑娘在唐门帮助正派之后,你知道江湖上怎么说吗?说冰珀宫改邪归正了。可是无论我作什么,我都会受到漫无边际的指责和唾骂。我没有对的时候,也不会得到别人的谅解,更不能被生死门的兄弟们理解。在他们看来,得到整个武林,付出一些生命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冰雪心里想:只怕现在我已经被人认为是改正归邪了,为什么我会这样?

她平静的说:“那你同你的心上人一起离开,远离江湖恩怨,那不是很好吗?”江一宁说:“我不想强求别人,我知道也许他会同意,也许他为了我会放弃自己的梦想,放弃自己的师门和自己未完成的事业,不过,我不愿意,我悄悄的离开了他,离开了我最心爱的人。那个伤心的夜,那个写满了离别悲伤的夜晚。”

冰雪看着她的背影,说:“两个人在一起,互相考虑,互相理解,为了对方不惜牺牲自己,当他终于决定要离开他的师门,要为了你舍弃一切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他。”

江一宁说:“是的。我相信他也在找我,我实在很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冰雪问:“他是谁?我一定帮你打探消息。”江一宁说:“他就是法宝寺的万少侠。”冰雪说:“万少侠,他不是,不是喜欢坤雪姑娘吗?”

江一宁没有说话,冰雪急忙说:“我说错了,其实,我们见得也不多。”江一宁转头来,眼里含着一点泪光,轻轻说:“不错,我是在为自己笼上一件美丽的花衣。其实,我连他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

冰雪起身来,站在她身边,说:“像你这样的好女子,天下很少,他一定很喜欢你,这是不用说的。那么你就应该出去,证实你自己,而不是在这里孤独的守候,为自己找一个寂寞的寄托。江姑娘,……”

江一宁激动的说:“不,我不想知道结果,我把所有的罪过,都归罪于上天的安排,我宁可孤独的守在这里,也不愿出去面对我不愿面对的事情。我不敢对他说一个字,不敢看他的眼神,不敢想他的样子,只有无休止的寂寞,只有永远的不见,才能让我将思念和留恋变成幽幽的怨气,让这无尽的风将它们带走,带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让它随着记忆,随着生命,随着时间的消失慢慢不见……这就是真正的原因。”

冰雪拉着她的手,说:“只要你愿意,你还可以回到那个江湖,回到那个世界,看看你心爱的人,即便他是不喜欢你的。毕竟,你算是幸运的,有许多人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自己心里的爱,他们忙于生活,忙于生计,那才是一种无奈。姑娘,不管我们再伤心,我们都没有到连最基本的生计都要犯愁的地步。”

江一宁叹说:“是,我曾经读过一个圣人的训示,他教导我们应该穷则独善其身,达而兼济天下。我们为了一些原本不会影响生死的所谓感情,就能够抛下所有的一切不管,把自己学来的本领和毕生的才华都埋没了,可是我们的才华从哪里来,我们凭什么过得比别人好,好到还能躲避,为了感情去躲避,忘记自己的责任,明明看到有处于水深火热的人,却只有逃避,我是不该逃避。”

冰雪叹说:“可是有时我们这些人太贪婪,我们希望拥有别人没有的本领,希望拥有随心所欲的生活,却不愿为别人带来什么。我们的吃穿不都是从百姓身上来的吗?但我们却把他们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道义,责任,都只是我们的借口,我们完全忘了。上古之时,那些侠义之人,留下了所少千古绝唱,他们心里想的只有国家,只有百姓。”

江一宁说:“上古的帝王,心里一样只有百姓,大禹治水,那是丰功伟绩,也是无私奉献。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年代,都为着自己,都忘了别人。宫主,如果所有的人都在为着自己打算,你一个人要为了百姓,为了天下,你觉得是很艰难,还是根本不可能。”

冰雪说:“其实我读不懂世人,也读不懂江湖,我作的每一件事情也只是为了我自己,为了我的亲人,如果真的要为了天下,我又能真的作些什么。”

江一宁紧紧握住她的手,说:“路漫漫其修远,天下的道理没有那么容易看透,世事越来越复杂,我们越来越脆弱。宫主,何必那么计较,至少我们还有一身的本领,至少,我们还能想到别人。知道老天让我们得有一身本领,她的目的不是要我们享受,不是要我们借以凌驾于普通人之上,而是要我们帮助他们,我们就是上天的手,上天要假借我们的手来维护她无上的公平,可是我们误会了上天的旨意,把这天地弄得乌烟瘴气,不成样子。一切,都乱了。”

冰雪点头说:“每一次认识一个人,都让我从中获益匪浅,我终于明白,每一个人都在想她心中的事情。对人生,对这个世界,我应当见到每一个人的时候,都向他们请教人生的道理。”江一宁放开手来,缓缓在院子里走着,说:“那倒不必,只是感悟,有什么用?当今武林一片混乱,武林一站,用的钱财还不都是富商官吏身上出来,他们的钱财,还不是来自百姓。普天下的财富,都是来自他们啊。结束这无聊的争斗,结束这无聊的江湖,结束这一切,那多好。”

冰雪转身看着她,问:“江湖的灭绝?那是断不可能的。”江一宁说:“那倒也是,只不过,我们可以按照悬克先生所说的一样,武林只是为了帮助世人,我们研究天地之间的道义,最直接的体会到天地的真义,将冥冥的真意带给天下百姓;只有平静,只有消失了残杀,才能让武林成为天下之福,而不是现在这样的祸害。我们是在干什么,我们把这个世界弄得充满了罪恶,弄得那么可怕。连我们自己都不愿去看,连我们自己都想着这世界为何如此讨厌。”

夜那么深沉,迷蒙的夜色,让人看不透的黑暗,和无休止的风声,在冬天的意境里融为一体。夜色里多少辗转反侧的人,没有半点踪迹。

冰雪站在黎明的那一刻,天边的太阳缓缓射出五彩的光芒,她静静的看着东方,江一宁从后面过来,笑说:“怎么,宫主看到天上的太阳,能忘记身边的事情?”冰雪说:“没有,我在想昨晚的事情。姑娘,你不想一起离开吗?朝着太阳出来的地方走,远离昨晚的那些黑暗。”

江一宁笑说:“离开是要离开的,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式,每个人都有自己逃离的方向和路径,那是不一样的。”

冰雪笑说:“后会有期!”江一宁一笑,说:“后会有期。”

冬天的寒意已经渐渐消退,天边露出春的气息,苍翠的松柏依然那么郁郁葱葱,林间的小道因为马的奔跑而发出清脆的响声。

忽然一个人影从天而降,落在冰雪身前,冷冷的说:“你这是去哪里?”冰雪见来者是屈怀柔,便说:“你不是让我去杀人吗?”屈怀柔冷笑说:“人都已经走了,你还往前走?居然有人能从冰珀宫主手上溜走,这话传出去,任谁都不会相信。”

冰雪冷笑一声,说:“你相信不相信,与我何干?圣女看来一直都不离我的左右,应该知道我是受了伤的。”屈怀柔说:“想不到,你连区区一个真武派都不能对付。”冰雪问:“你怎么知道是真武派?”

屈怀柔冷笑说:“冰珀宫主,不过如此!”她手上一动,一根软鞭如同闪电一样击来。冰雪急忙跃下马来,软鞭卷过树枝,惊风阵阵,却是连一片树叶也没有卷下来。冰雪心里想:这招式虚实不定,殊难对付。

当下冰雪展开无情剑法,剑光化作一股凌厉的剑气,锁向她手上软鞭。屈怀柔轻轻一纵,软鞭到处,一点风声都没有,只见树枝摇曳不定,竟纷纷跌落地上,骏马立于道上,竟然片刻间化为几块,连一点叫声都没有。

冰雪知道这招式完全打乱了进攻和防守,将力量的收发完全控制于一瞬之间,屈怀柔能够在一刹间将原本很强的力道化于无形,也能在一瞬间将原本毫无力道的劲力变成横扫千军的惊风骇浪。这样的招数冰雪很少遇到,此时只觉处处小心,唯恐一刹那间便被突如其来的劲力击得五脏俱毁。

屈怀柔越使越能收发自如,将冰雪打出的含着冰块的剑气化于无形,让冰雪处在一股无形的无所不在的劲力笼罩之中。

冰雪只觉难以脱身,忽然一个人影飘然而来,一剑刺向屈怀柔,屈怀柔神鞭相拦,那人已经拉着冰雪飘然而去。

冰雪看着身边的人,只见他朗眉星目,玉面如铁,正是皓秋。她问道:“为什么要来救我?”皓秋落下地来,回头看着后面,见屈怀柔没有追上来,方说:“我一直都在找你。你的伤没事吗?”

冰雪说:“我要杀你的门人,你还来救我?”

皓秋说:“你不过是要杀一个真武门人而已,为什么不早说,如果没有先师的重托,我宁可死在你的剑下。”

冰雪摇头说:“真武派发生了什么事情?”

皓秋说:“先师知道真武派已经是岌岌可危,如果再没有高手,再不能恢复当年的威风,那么不但不能维护武林正义,甚至保全自己都不可能。先师在众多弟子之中,选中了我,将毕生内力尽数传与我,先师离开了这个世界,留下我来实现他的遗愿。我不能随便的死去,因为我根本不是我。”

冰雪说:“尊师是在制造一个伟人,不错,一个门派需要一个伟人。”

皓秋说:“既然你没事,我要走了。”冰雪说:“离儿曾经去找过你。”皓秋点头说:“冰珀宫有事,她就回去了。”冰雪转身离开,皓秋忽然叫住她,说:“姑娘,有句话我要告诉你,真武派掌门人是不能有家室的。”

冰雪转头笑说:“为什么要告诉我?”

皓秋大声说:“我只想对你说,爱是一回事,婚姻是另外一回事,我心里的妻子,永远是我的师妹,皓月。但是我告诉我自己,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记你。”

冰雪笑说:“在一个下雨的夜晚,因为雨而无事可作,你就会想到我。”

皓秋笑笑,转身离开。

冰雪转身来,自言自语的说:“什么爱,什么情,不过是骗人的东西而已,难道我们就真的到了需要它如同需要一碗米饭来维持生命一样吗?”

她心里寻思:既然真武派都已经到了,皓秋又能在这里找我,那他们所呆的地方一定离这里不远。现在我要作的,是看他们是不是如同说的那样,真的是为了武林,如果是,我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帮助他们?不过屈怀刚如果也真的是为了苗人,那又如何是好?

她正在想着,忽然听到一阵拼斗的声音传来,听声音这是两个人在拼死决斗,走近才看见,一个是白衣书生打扮,一个则是个年轻道姑。那书生手上一支玉笛,来来回回,有如神助,使得甚为潇洒;道姑使的乃是西陵派的“观音神剑”,剑招中剑气磅礴,潇洒自如。

冰雪站在一侧,只见两人足足斗了数十招,那白衣书生身形飘动,立在一棵柏树上,说:“不知道长为何要出手伤我?”那道姑喝道:“太极洞的小人,死有余辜!”冰雪想:原来是太极洞的人,这道姑是西陵派的人……不对,他们不是联盟吗?难道屈怀刚说的是假的?那各大派来这里干什么?

白衣书生说:“别以为英俊潇洒的,都是太极洞人,在下木子玉,不知道长如何称呼?”道姑说:“我是……全真……你,原来都是正派中人!”木子玉说:“我可不是什么正派中人,我已经被逐出师门,过来也是看看热闹。”

全真急忙问:“逐出师门,是因为什么?”木子玉说:“家师说我们不该对恶门无礼,这简直是荒唐,一个邪派,一个为武林带来灾难的邪派,居然让正派别去动它。不用师父逐我,我自己都要离开。我要建功立业,我要永垂不朽,我才不希罕偏安在一个角落,看着别人吞噬着我身边的武林。”

全真赞说:“公子真英雄也,大丈夫就应该建功立业,可是你……你一个人,怎么建功立业?”木子玉笑说:“一个人可以成为侠客,可以成为领袖。”

全真说:“公子实在太有勇气了,须知当今武林,谁要是离开了师门,尤其是这么大一个门派,那是件多么痛苦的事情。”木子玉笑说:“我那不争气的姐姐就是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讨厌,那样的师父,有什么好求的。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将功力完全恢复,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到群雄角逐的西南,看看这是场怎样的游戏。”

全真摇头说:“这可不是游戏。”木子玉长笑一声,说:“道长,后会有期!”说完身形一展,已经飘然飞去。

冰雪跟着全真远远的走着,只见全真走了一阵,就在林子里坐了下来,开始吃着干粮。冰雪心里想:难道她一个人来的吗?看来屈怀刚说的是假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全真休息了一阵,又继续往前走着,她走的方向是去往灵教广灵宫。

冰雪一路跟着,不觉间已是到了夜里,山中无客栈,只能就地休息。全真生了一堆火,静静的看着火堆。冰雪怕被发现,就在一侧静静的睡去。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身边一亮,只见一个人在旁边点起一堆火,她心里一惊,心想有人来了自己居然不知道!

只见生火的是个白衣男子,她思绪稍稍清晰了一点,忽然知道他是流星。她长剑出手,正要说话,流星手指在嘴角“嘘”了一下,轻声说:“你不怕被发现?”冰雪说:“那你为什么要生火?”流星说:“不这样你发现不了我。”

冰雪问:“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流星笑说:“你很关心吗?”冰雪冷冷的说:“你烧了一堆火,她一定会发现的。”流星说:“老兄,你好好看看四周,有多少火堆。”冰雪站起身来,只见林子中果然有许多火堆,显然有许多人在林子中休息。她问:“他们来干什么?”

流星说:“你要知道他们来的借口,还是要知道他们来的目的?”

冰雪说:“都想知道。”

流星说:“借口,自然是为了武林正义;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自己。”

冰雪冷声说:“废话,走开,我先来这里。”

流星摇头笑说:“这林子里这么多人,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为了武林正义,他们已经对我们恨之入骨,我们两个人,只有相依为命了。”冰雪长剑一指,说:“你说话好听些,否则,我可不管有没有人知道。”

流星笑说:“好,正派和邪派的唯一区别就是正派喜欢遮掩自己的感觉,把他们埋在心里,不让别人知道。”冰雪说:“如果你毫无遮掩,为何我对你毫无所知,甚至觉得你心怀叵测。”流星说:“我指的是自己做事的理由和自己奉行的原则。你不可能知道每一个人的内心,要向别人隐瞒一件事情,那是太容易了。”

冰雪没有说话,流星说:“天还很冷,过来暖暖手。”冰雪没有说话,流星说:“如果你不放心我,你可以跟着我,看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冰雪说:“跟着你,为什么?”流星说:“我也是一个人,你也是一个人,结伴同行,也好有个照应。”冰雪说:“你不是来联合各大派攻打灵教的?”

流星说:“你真是一个很容易受到欺骗的人,所以你要同我这样罪大恶极无恶不作的人在一起,就算不能学会如何为非作歹,至少也能知道一个人怎样才能为非作歹,这样你就多了一个心眼。”

冰雪冷冷的说:“好,别以为我怕你,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是如何的可恶,你们是如何的天地不容!”流星抬头看着夜色里的林子,轻轻说:“这夜色好美,我都想一直留在这里,谁说这里穷山恶水,简直就是人间天堂。”

冰雪看着沉沉的夜,希望夜快点结束,喷薄的太阳尽快出来。

流星忙乎了一阵,将火堆移开,在地上铺了树叶,又将一件狐毛斗篷铺在上面。

这才看着冰雪,说:“我刚才烘干了地,铺了树叶,比你那边睡着舒服些。”冰雪冷笑一声,没有理他。

她在温暖的火光中又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太阳真的出来了。流星正在烤着一只野兔,见她醒来了,说:“这冬天的野兔真是太好捉了,你等着,马上就好了。”冰雪说:“我可不想吃你的东西。”

流星笑说:“何必拘礼,不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吗?”冰雪还是伸手接住他递来的一半野兔,吃了一口,只觉味道简直妙到毫厘。流星笑说:“我随身都带着佐料的,保证好吃。我对生活的要求很严格的。”

冰雪一面吃,一面说:“很好,我对生活的要求很低,从来不计较。”流星问:“咱们下面是去哪里?”冰雪笑说:“你别以为我同你是一起的,什么咱们,谁和你是咱们?”说完便转身离开,已经没有了全真的踪迹,她自己也不知道会去哪里。

流星跟在后面,两人走了一阵,都没有说话。冬日因为阳光而温暖,树林因为有人而不再冷清。

忽然林子里传来一阵吆喝声,只见一个将军骑马奔在前面,正在林子里狩猎,后面跟着一堆或骑马,或跑步的将军和士兵。冰雪站在那里看着,流星说:“这就是军人,一个军人选择这种生存的方式,就是一种莫大的悲哀,既是百姓的悲哀,也是自己的悲哀。”冰雪问:“你的伸手这么好,为什么不成为一名军人?”

流星说:“我喜欢无拘无束。”

冰雪冷冷的说:“正派和邪派根本的区别,是正派人士认为他们的一切来自百姓,他们怀着惶恐的心情,要把自己的能力用来背负身上的重任;邪派中人却认为他的能力是自己天生拥有,是用来为他自己争取更多的财富和权力。”

流星摇头说:“我可不想拥有很多财富和权力。”冰雪转头看着他,说:“何必这么虚伪,太极洞的大弟子,未来的掌门人,怎么可能不喜欢财富与权力,除非慕容汉是个疯子!”流星点头说:“家师是很热衷于名利,但是并不代表所有太极洞人都喜欢名利,家师对我恩重如山……”冰雪打断他的话,说:“别说你是迫不得已,如同委身青楼的女子,向我诉说一段悲惨的往事,我不会怜香惜玉,更不会相信一个恶名昭彰的人曾经是多么的天真和善良。”

流星笑说:“好,不说,咱们走吧。”

冰雪看到那群将士追赶的一只小白兔,摇头叹说:“这么可爱的动物,都有人要杀,这些美好的东西,就这样毁在人的手里!”

流星展动身形,顷刻间已经将小白兔抓在手上,返回来说:“你看。”冰雪不屑的说:“你杀了那么多人,救一只小白兔,就那么沾沾自喜,这就是真正的邪人。”那领头的将军下马来,对二人抱拳说:“二位大侠,韩某斗胆,想结交二位英雄豪杰。”

冰雪说:“我们不是英雄豪杰。”将军说:“刚才这位少侠的身手,真是潇洒自如,妙不可言。”冰雪一面离开,一面说:“什么少侠,这里哪有什么少侠。”流星捧着小白兔,跟在后面,说:“我以为他是上来找茬的,没想到是来交朋友的。”冰雪说:“你以为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只喜欢找茬。”

流星跟在后面,继续说:“你看这小白兔多可爱,咱们把它养着吧。”冰雪说:“它又不属于你,凭什么要养它,难道因为救了它就要拥有它吗?”流星将小白兔放在地上,继续追上去说:“这里既然是军营附近,一定有客栈,咱们找个地方,好好洗个澡,好好休息。”冰雪冷声说:“这个天下大乱的时候,你还有心要享受。”流星说:“天下大乱,心不能乱,我的生活不能乱。”

冰雪摇头说:“这不是你能左右的,人间的事情,往往不是由人来决定的。”

二人正说着,只见前面几株松柏树下一个小小的竹楼静静的立着,流星笑说:“真是柳暗花明,天不绝我。”说完便径直朝着竹楼走去。冰雪见他走在前面,步法依然那么潇洒,心想太极洞的人从小训练各种礼仪,就算是在最危险的时候,也会用最潇洒的动作,最完美的方式来完成,这到底是一种享受,还是一种折磨?

流星上了竹楼,那小二早迎了上来,流星说:“我看你这里也没有什么绝活,这样吧,我只要野味,用你们泡得酸酸的尖椒,辣辣的炒上来;酒要用温温的水泡了送上来,……”冰雪已经来到他身边,说:“不用罗罗嗦嗦的,小二,你就随便上点人能吃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