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池

九十四回:秋风满地随人老 长剑一柄伴我来

长江的流水渐渐开始湛蓝起来,那是秋天即将到来的标志,世事如同流水一样流淌着,一个人只能看到眼前的事情,而无法看到哪怕是她最想看到的事情。

她无聊的坐在船头,如今武林中已经听不到什么消息,长江以南的地方,到处都是红衣舞动,看不到别的色彩。

她忽然觉得人是多么的渺小,天地这么大,要打听到一个消息,不知有多难,有时甚至一辈子都不知道一件事情的真相,或者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个人,生命又这么脆弱,为了许多身外之物甚至只是自己的一种感觉,有时就能误了自己的一生。

船家到了竹林渡,停下说:“这里热闹得很,过往的行人都会带上许多这里的特产,手工精美,价格又便宜,大伙都上去看看吧。”

司徒霜也懒得理会,有的客人说:“你是不是收了人家的银子,赶路才是正经。”不过到底也还是下去了。司徒霜走在人群里,因为秋风开始吹来,眼前又是清秀的山水,所以心胸也就开阔起来。

她来到一个客栈,正要喝酒,忽然看到角落里坐了一个人,一看之下,正是坤雪,她急忙上前,笑说:“坤雪姑娘,幸会。”坤雪转身来,看着司徒霜,说:“是你?怎么最近没有你的消息?”司徒霜说:“我只是随便走动,哪有什么消息,倒是你,销声匿迹了。”

坤雪苦笑一声,说:“我一直在找人,你也知道,四分五裂的武林,根本找不到我要找的人。”司徒霜说:“一定是我大师兄,你放心,一定能找到。”

坤雪说:“已经找到了。”

司徒霜笑说:“那,他人呢?出去买东西了吗?”坤雪平静的说:“我去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亲。”

司徒霜一惊,说:“不可能,怎么会成亲,是和谁?”

坤雪说:“一个普通商人的女儿,亲事是临时定的,据说万大哥受了伤,被那位小姐救回,而法宝寺已经只有经书,什么都没有了,弟子们都不见了,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也为了不再受到骚扰,或者更为了别的,就这样成了亲,我也没有想到,我随便走进去看一眼的第一个婚礼,就是我最心爱的人,同别人成亲。”

司徒霜一呆,说:“他,……”坤雪喝了一杯酒,说:“他告诉我,这一辈子,他爱过人,也得到过别人的爱,不过到后来长相守的,只是一个命中注定的人。如果没有见到他有多好,那样我就不会失望,而会继续找下去,永远都不可能找到的。”

司徒霜问:“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坤雪一笑,说:“我记得,叫上官燕,真好听的名字,让人羡慕,居然成为我心爱的人一生的伴侣,有着他们的回忆,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可惜,我见到了她,一涨我永远都忘不了世上最幸福的笑脸。”

司徒霜不知如何劝解,坤雪说:“你放心,我会好好的回剑谷研究剑法,我会成为一个剑道高手,以后你的孩子到剑谷来学习,我给你优惠,还会好好照顾他,不,我不收你们的钱。”司徒霜一笑,说:“我可不敢保证他会喜欢学武,说不定,他喜欢的,是诗词歌赋,甚至喜欢进入仕途成为官员。来,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咱们先喝酒吧。”

坤雪一笑,也喝了起来,两人不觉间已经喝醉,跌跌撞撞的起来,坤雪抛下一锭银子,两人便扶着手离开了客栈,来到空旷的山林里,看着天上洁白的月光,渐渐进入梦乡。

司徒霜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她忽然觉得有时见到的人,有可能已经是今生最后的见面,这让她有些遗憾和后悔,也许这就是人生,谁能知道第二天的事情。

她来到渡头,船已经开走了,只有等另外的船只,她正在渡头边上等着,忽然听到一阵丝竹之声传来,一艘华丽的船只缓缓飘来,她想也没想,便在船靠岸的时候上了船,到了船上,忽然看到左右的人都是红衣人,她心里一惊,想这难道是太平盟的船只。

果然听到有人说:“既然来了,为什么不到船上来坐坐?”司徒霜一惊,缓缓来到里面,一阵香味扑来,只见里面赫然坐着“香君子”林花落。司徒霜问:“怎么会是你?”林花落说:“我奉命到西南办一件事情,一路上只有用这样的打扮,才能免除不断遇到的骚扰。”

司徒霜来到里面坐下,说:“这排场也不小了,怎么样,一路平安的感觉,是不是很好?”林花落笑说:“于我而言一路平安,只是和一路不平安一回事。我又不是武功低劣的小丑,相反这样的平静,算是平静吧,才让我觉得害怕,这看似平静的地方,却充满着受人控制和愚弄的现实,我想这于任何武林中人而言,都将是一个束缚和悲哀,也是他们最想抗拒的现实。”

司徒霜说:“太平盟告诉武林,只要相信他们的话,听从他们的吩咐,作他们要作的事情,就能得到真正的平静,不久就会习惯的。我倒很感兴趣,你到西南去干什么?”

林花落说:“找一个人,也就是你的姐姐。”

司徒霜问:“你喜欢上我的姐姐?”

林花落说:“不是,是恶门不能离开她,没有她的日子,恶门所有的事务似乎都停止不前,失去了方向和主心骨,所以掌门一定要我找回她来,可是去了冰珀宫,根本不在那里,我实在想不出她还会去什么地方。”

司徒霜说:“我也不会知道,所以不要用期待的眼神看我。你们恶门有这么多能人,怎么连一些基本的事务都不能打理,我看,分明是喜欢她,找一个理由,别以为我们相信巾帼英雄的故事,那只是你们男人编造出来的罢了,说到底,女人怎能和男人相比。”

林花落急忙说:“真的,倘若不是薛姑娘,我们只怕一惊葬身于三大派的争夺之中,是她出现,平定了江北各派,联合起来,保住了恶门,并成为江北的盟主,先后同各派订立盟约,互不侵犯,而她打理帮会事务的能力也是有目共睹,一切弄得井井有条,使恶门不但人丁兴旺,而且财力雄厚,也就一年的时间而已。不过,她忽然不辞而别,谁也不知为什么,我奉命来找,还不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

司徒霜说:“她不让你找到,你怎么可能找到呢?就算找回去,那里也不是她的长留之地,每个人都有心里想去的地方,你想一想,她最喜欢去的地方,是哪里?”

林花落说:“不知道。”

司徒霜说:“如果我是她,一定会去一个地方,记载了所有快乐让我充满了回忆的地方,女人都喜欢回忆,因为她们不能控制世间万物发展的能力只能使她们在无助的时候对着过去发呆,而不是如男人一样雄心壮志,永不停歇。”

林花落一拍大腿,说:“此言得之!薛姑娘一定去了秋水山庄,那里才是她最多快乐,最多回忆的地方。”

司徒霜摇头说:“不,那里不是,那是她积累痛苦和试图忘却的地方,也许她真正想去的地方,是雪山。”林花落问:“玉龙雪山?”

司徒霜点头说:“那是她获得新生和付出真爱的地方,也只有那个地方,才能让她已经久久不能平静的心情平静下来,让她得到幸福的回忆。尽管那是虚幻而又渺茫的追寻。而雪山又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没有人打扰她们的清心寡欲。”

林花落笑说:“那,我得赶快去雪山,多谢姑娘提醒。”

司徒霜问:“难道你以为,一个真心要离开的人,会听信你的几句话之后就赶回来吗?”林花落说:“这是我的使命,我一定要完成,这是每一个男人的天赋。”司徒霜说:“我还以为你只喜欢玩你的熏香,原来哪怕是最不务正业的男人,也天生对自己的使命有自己的见解,并有为之付出一切的决心。”

林花落一笑,说:“看来姑娘是要去江南,我就不送你了,请下船吧。”司徒霜四处一看,拿起一个香囊,说:“我喜欢牡丹花的味道,哪一个是?”林花落说:“你既然喜欢它的味道,难道还闻不出来吗?不过我这里没有,我不喜欢那种妖艳富贵的花,我也希望你别喜欢那夺人心魄的美,让人几乎停止呼吸。”

司徒霜一笑,说:“我明白了,所有的香在你而言都应该不能超过你的体香。”林花落说:“人类本来就是万物的灵长,一切事物仅是彰显我们意志的工具,而不应该超过我们,便如人类道德的沦丧不能比之野兽更加可怕,那样人类的处于万物灵长的地位何在?”

司徒霜一笑,看着外面清澈的天空,和潺潺的流水,说:“要成为万物的灵长,你就得付出作为灵长的代价,为天下万物寻找他们的出路,而不是让他们毁灭,你看到这武林中沧桑的样子吗?多少美丽的人并不是随着年华老去,而是葬送在他们无知的追求里,葬送在他们一心向着更好未来的梦想里,难道因为需要更好的生活就必须死去?而你既然知道这道理,为什么还要寻找一个女人,来完成你的事情,难道你不能用你灵长的智慧,带领你的子民,得到他们的幸福和快乐?否则,你的智慧难道只是你明哲保身或是炼制香粉的源泉吗?”

林花落摇头说:“姑娘说的果然不错,但是林某知道自己没有这个实力,所以一定要请薛姑娘出山相助。不多说了,我们这就调头。”

司徒霜下了船,心想姐姐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不是什么人都向往名利地位,就算遇到了,也不一定能找回她来。

江南的秋天显得美丽而成熟,似乎经历了洗礼的美人,敞开宽广的胸怀,展现出丰满的线条,满载丰收的果实,收容了一切快乐和收获的喜悦,连那风里也都带着一股浓郁的香味,像是桂花融在稻谷的味道里,竟然不能分开。

她看到眼前一片丰收的景象,而且远离了太平盟无理的纠缠和纷扰,终于看到了祥和安静的一面,不管怎么说,一家独霸的场面,解决问题的方式和当年各派纷争之时当然大有不同。

她在湖边看了一阵,当年就是在这湖边遇到那神秘的妇人,一样的月黑风高的夜晚,一样的寂静没有旁人,此时的那个人,难道她不想看着自己策划的故事吗?她是佟泽的师父,还是佟泽的仇人,她是为了武林,还是处于自己的某种目的,有时有些奇怪的事情,是人一辈子都无法解释的。

正在胡乱的思索之时,忽然听到湖面上一声轻响,隐约有船只过来,司徒霜急忙飞身到了一棵柳树上,只见船上下来几个人,司徒霜一见之下,不由一惊,其中一人正是水风云,另几人其中一个是白希,其余的人都没见过,他们已经远到南海,为何又来到江南?

只听水风云说:“前段日子本来遥香已经让太平盟乌烟瘴气离死不远了,不过最近车凌力挽狂澜,做了很多事情,遥香已经渐渐不是对手,因此咱们此行的目的,若是杀了车凌,那么太平盟土崩瓦解,指日可待。”

司徒霜心里想:原来这看来短暂的平静,是车凌和遥香对峙的结果,我可不能让他们得逞,一定要帮助车大哥。

想到这里,她一路尾随四人来到太平盟,只见进了一个小院,车凌和原友清正在院里聊天,原友清一边绣着花,一边说:“大哥,这些日子你也累了,我看,你找个时间,到温泉山庄去休息几日,盟中的事情,也不是非你不行啊。”

车凌叹说:“清妹,你还记得我们当初的梦想吗?”原友清放下绣花的鞋子,说:“怎么会不记得,那真是太幼稚和天真了,以为自己就是拯救武林的神灵,经历了这么多之后,当真正执掌武林大权的时候,发现一切不是那么简单。”

车凌说:“那是因为现在盟中之人都是些不懂道理的莽夫,他们无视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律,以为凭借自己一时的意气就能阻止事态的发展,以为通过自己的希望就能得到梦中的东西,甚至以为自己遭受的苦难仅仅是因为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没有一个人知道,创造才是人世间一切财富和幸福的来源。我们当时希望武林中人人都是智慧的,勇敢的,善良的,真诚的,人人都有自己的权利和幸福,都能怀着一颗平等的心,看待众生万物。”

原友清起身来到车凌身边,坐在他身边,说:“那都是年少轻狂不知世事犯下的过错,大哥,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至少,我们已经将邪恶的人驱除出去,而正在努力使盟人拥有充满智慧,仁慈和善良的心,这是另一个比之当年驱除四大邪派更加艰难和长期的事情,所以大哥不要累坏了自己的身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啊。”

车凌说:“清妹说的对,我啊,今天晚上不看书了,我们好好的讲讲以前的旧事,我最喜欢听你说以前的我了,那些轻狂的过去,天真而幼稚,多么可贵啊,想起有人说得好,世人皆道黄金贵,谁向苍天买少年啊?”

原友清一笑,说:“此一时,彼一时,那时我还不是一样轻狂自负,认为箭术天下无敌,可是生死门的人来了之后,我就看到了自己一败涂地,我们两个,当初不都是失意的人吗?”忽然有人说:“两位可真是伉俪情深,让人敬服啊!”

只见水风云飘然而来,车凌说:“水姑娘,你来干什么?”水风云说:“来杀了你,车凌,接招吧!”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长剑挽动,杀了过来,原友清和车凌都各自亮出长剑,但是顷刻之间,便给水风云打落地上,水风云冷冷的说:“你的功夫已经大不如以前了!”

原友清说:“姑娘,就算你执着于自己的失败,难道你忍心看到江南武林再度陷入水深火热甚至更可怕的道德沦丧的地步吗?”水风云喝道:“我练这‘先天剑法’,就是要让你死去,管他什么水深火热,不是我的东西,我凭什么去珍惜!”

长剑一晃,车凌一把推开原友清,眼见长剑刺来,司徒霜正要出剑,忽然一个人影一闪,一招便挡开水风云手上长剑,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落在水风云身前,说:“刺杀是最为人不耻的懦夫的行为,你真让人觉得羞辱。”

水风云一挥手,白希等人从四面攻来,那黑衣人手上长剑,灵动异常,在天空泛起一道白光,顷刻将几个人凌厉的剑气化于风中,水风云抬头一看,外面已经来了不少人,只好打个呼哨,飘然而去。

这刺杀也不过须臾之间,那黑衣人也已经飞身离开,司徒霜想知道她究竟是谁,当下飞身赶上,一直到了一片林子里,那人才停下来,说:“你已经跟了好久!”

司徒霜说:“我不是来杀你的,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会救车大哥,你又是怎么知道的?”那人转身来,摘下面纱,说:“我一直都在他身边,当然知道。”

司徒霜一惊,这人正是妙清,她问道:“你不是已经回到……”妙清说:“就算人回到剑谷,心也能回到吗?我离不开他,这是真正的爱,虽然他可以对我不屑一顾。”

司徒霜问:“他知道吗?”妙清说:“如果我真的爱他,就应该永远不让他知道。他应该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不仅从不违背道义,连感情也只能有一个,我不能因为自己的爱而毁了一个正直男人的口碑,如果仅仅是因为同情而赐予我爱情,那么无疑是对我追求真爱的侮辱,也是对他正直品格的玷污。你不要告诉他,我将永远在他身边,这已经足够了,爱并不需要两个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想你能明白我说的话。”

司徒霜忽然问:“我能知道,你到底爱他什么吗?”

妙清说:“他的正直和无私,他的英俊和潇洒,他的肚量和胸襟,他的智慧和才华,他嘴角的浅浅微笑,和身上的彬彬气质,他举手投足的优雅,和来去之间的英武,他平和的态度,和庄重的神色,他为了别人不惜牺牲自己的品格,他作了好事不愿别人知晓的方式,他君子的风范和伟人的气魄,他独一无二的魅力。我想也许每一个人都会有自己喜欢的人,而我喜欢的,则是最值得我喜欢的人,因为无论是暗里的所见,还是民间的听闻,都让我觉得他近乎完美的人生品质,你无法想象,我这么形影不离的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到过他任何的缺点,或者,他的缺点因为他真诚的面对和毫不掩饰的修改,而让我真正佩服,而世间任何一人,都不可能经历这白天黑夜坦荡面对世人的考验。”

司徒霜点头说:“那就算他远在契丹的时候,你也在他身边?”

妙清说:“不错,要真想追随一个人,于你我而言不是难事,我还知道你暗中救佟泽的事情,你和我难道不是一样吗?”

司徒霜摇头说:“不一样,完全不一样,看似一样,可是结果和心境是大不一样,说起来,我可没有你幸运,没有你始终如一。你实现了你来江湖的所有梦想,而我,只是在不同的利益和追求中不断的权衡,最后丧失了方向和信心,一败涂地。”

妙清一笑,说:“我很简单,一当选择了一个人,一件事情,那就是一生一世,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而让我觉得幸运的是,他值得我这样,我希望能够保护他,直到我不能作任何事情为止。”

司徒霜一笑,忽然身边人影闪动,已经有一群人将她们团团围住,只听遥香大声说:“这些都是杀手,是刺杀总使和盟主的杀手,一个都不能留下,杀了她们!”司徒霜说:“这个妇人不好对付,咱们走吧。”

妙清一笑,两人身形转动,转眼已经消失在林子之外。

司徒霜看着东方渐渐明亮的云层,皱眉说:“今天又是一个阴天,看来天气越来越冷了。”妙清笑了笑,司徒霜说:“象你这样真好,简单,不用多想,而我,一直在怀疑自己,在想一个人应当怎样活着。”

妙清说:“我想的只有我自己,而你,想的是整个武林,我是自私的,所以是简单的,你是无私的,所以是艰难的。我们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内心如同火一样的热烈,看到别人幸福是你最大的快乐,所以会那么坚定的支持佟泽,而现在又那么坚定的离开。虽然很累,但值得敬仰,可惜我没有这样的心境。”

司徒霜心里一颤,心想原来在她眼里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人,其实哪有伟大的人,所谓的伟大也不过是经过修饰之后的说辞罢了。就如当时佟泽的九死一生一样,在太平盟人的眼中,他几乎成了神,其实,他还不是一个世人不知姓名的神秘女人的棋子而已。

妙清接着说:“我要走了,你会去哪里?”

司徒霜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妙清,你们剑谷以练剑为唯一的生活方式,你的师父师父告诉你,学剑是为了什么?”

妙清说:“为了生存,为了更加强悍,为了更加纯熟的运用大自然浩荡的力量,改变我们生活的世界。这就是剑谷中每一个人学剑的目的,虽然很明确,却从来不真实,因为来学剑的人,不是为了名利,就是为了声誉和地位,有的甚至是为了满足自己飞天遁地的愿望,现实总是将一切用最简单的方式展现,由不得人总结出一条结论,你看到的不同的人,她们有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而且都不可改变。”

司徒霜说:“每个人都是固执的,他们觉得自己才是正确的,所以不管别人怎么劝阻,除非自己让自己改变,否则,一切只是徒劳,到底一个人应该担负起他的职责,还是享受他的生活,是该奉献还是该获取,根本无人知晓,不过人们都知道,难能可贵的是奉献,是将自己的生命以给别人带来幸福为荣耀的任何举措,而在我看来,一个真正懂得剑道的人,应该思索的问题不仅是自己的生存,还是人之所以成为万物灵长的原因,我想天地万物互有消涨,说不定今天看来不起眼的动物,有一天却是主宰,正如人类当年也是茹毛饮血的可怜动物,受着威猛野兽的欺凌一样,人之所以走过蛮荒的时代,来到现在,主宰着万物,推动着世界,所凭的绝不是人的享受,也不是人喜欢剥夺别人财富和权力的品行。”

妙清一笑,说:“为什么会想这么多?”

司徒霜叹说:“有时我也告诉自己不要想,也许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这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没人能够明白,说不定只是神灵操纵下的一局棋而已,但是我想作为一个人如果只是浑浑噩噩的生活,吃饭、睡觉,慢慢变老逐渐死亡日复一日那活着的意义何在?我们不是只会玩弄长剑的动物,我们是人。”

妙清看到东方已经大亮,虽然看不到太阳,但光亮已经显现。

司徒霜呵了口气,说:“不过,你保护了车大哥,就是保护了千千万万的武林中人,你在无意中一样作了一件难能可贵的事情。毕竟,不管怎样,要洞悉天机也好,要造福天下也好,我们得要对付那些可恶的人,那才是我们要对付的最可怕的敌人。不多说了,再说,你要以为我是一个教条古板的老头了。”

她们分手之后,司徒霜无聊的走在道上,看到四周陌生的忙碌的人群,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似乎那些人都在嘲笑她的无聊。

她信步来到一个亭子里,只见一个人正在那里弹着琴,悠闲自在,她想这里不是太平盟的地界吗,这个江湖中人似乎并不是太平盟人,不然不会这么清高。

她坐在一旁,忽然几个人冲了上来,几支剑一起刺向弹琴的蓝衣人,弹琴之人手上一挽,大袖一卷,将那几人远远逼开,一面弹琴,一面说:“这也叫刺杀吗?也太看不起我了,派了这么几个不中用的家伙。”

那几人给逼得连连后退,一直出了亭子,其中一人好容易稳住身形,喝道:“姓蓝的,你杀了我大哥,就算走遍天涯海角,我们也要找你报仇。”

司徒霜这才记起这潇洒的蓝衣人乃是黄山派七剑之一“失魂剑”蓝模。蓝模笑说:“好,你们练好剑法,再来找我。”那大汉喝道:“就算你化成了灰,我们也不会放过你。”

司徒霜见那几人离去,不由问道:“你放过了他们,难道不怕别人寻仇?”蓝模说:“寻仇本就是江湖生涯的一部分,难道避得了吗?”司徒霜说:“黄山和太平盟势同水火,你又不怕被太平盟人暗算,或者你自己也知道,人山人海的攻势,没有几个人能幸免。”

蓝模没有停止弹琴,说:“这就是真正的生活,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就是死亡,也不在自己的预料之中。”

司徒霜说:“以前的‘失魂剑’可不是这样毫无斗志,为什么忽然会放弃一切,喜欢这山水和琴弦?”蓝模说:“以前的心境,苦苦的追寻人生的出路,希望用自己的剑扫尽天下恶魔,把这世界按自己的意思改的完美,没有一点遗漏,因而苦苦思索,耗尽心机。忽然有一天,发现自己不过是没有真正明白生命的意义而已。你看那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各自有自己的幸福,有自己的想法,对自己的人生有不同的设想,每一种在他们自己看来都是完美的,纯洁的,永恒的,正是这璀璨的构想使这世界五光十色,美丽而富有魅力,使人奋进,充满活力,而我,却希望让他们成为我的棋子,这根本违背了天地万物运行的规则,所以我苦思无果,忽然有一天听到有人骂我,我才明白,我真的错了。”

司徒霜问:“听到了谁骂你?”

蓝模说:“我在仙都会的时候,听到几个仙都会的弟子骂我滥杀无辜,我以为是在拯救仙都会的人,使他们免于遭受折磨和苦难,可是他们看来,真正使他们陷入危机的却是我们。我不过是在作一件自以为是,别人认为是无中生有的事情而已。其实这世界是苦难的,还是幸福的,一切都只是一个看法而已,你可以说他美丽和充满了际遇,也可以说他充满了危机和苦难。这就是世界,正因为形形色色,才见到不同的想法,不同的人,交织出五光十色,你看这琴声多美,是因为有了五音的调和,这山水多壮观,是因为有了山水的交融,五味合和才能调出人间的美味,五行相生才导致世界的生长,我连这最基本的道理,都没有明白,居然还想着改变这个世界。”

司徒霜一笑,说:“也许我们每个人都不是神灵,不能规定世界的走向。我的确应该换一个眼光,不要把一切用我认为理所当然的标准来衡量,看看人间甜美的笑容,看看人们愉快的步子,原来,一切并没有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

蓝模依然弹着琴,司徒霜静静的听着,忽然说:“我也好想学会弹琴,可是实在不会,好希望自己能够弹出一首完整的曲子,那样多有味道。”蓝模笑说:“在一株古老的梧桐树下,在一缕袅袅的香烟里,白衣袅绕,风云飘荡,琴声悠扬,一个多情的公子,手执玉箫,缓缓而来,一曲动人的调子,郎情妾意,婉婉道来,一个千古的佳话,由此产生——那不过是一个场景罢了,平凡的生活,并不是充塞了这样完美的经历。”

司徒霜静静的听着,心里也不知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也许有时人就是如此,忽然间迷惑起来,不知自己喜欢什么,甚至连生死都无所谓。

蓝模一曲弹毕,便抱琴而去。司徒霜再离开亭子的时候,已经觉得天地广阔了许多,来到街上也觉得心情舒坦了好多。

他来到街上,远远的看到华宁带着几个红衣人意气风发的走来,她远远看着,心想:倘若他成了太平盟主,将自己置身于权力的漩涡,以他的本性和智慧,能够应付吗?她有些后悔,觉得应该找一个更有野心更适合的人。不过想到那样不但是对他自己,甚至对太平盟也是一个灾难,觉得华宁善良的禀性若能清楚的洞察周围的动静,也许能够应付。

她当时也认为自己能够克服心里哪怕是一百个不愿意,很乐意的接受现实,可是她却远远的离开,从此再不愿回首往事。

人总是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太喜欢一件东西或是太需要一件东西而忽略了随之而来的附属品,比如得到财富意味着将可能失去看到山珍海味的乐趣和珍惜一切的心态,得到权力将意味着失去朋友和失去时间的可能,而对那些渴求财富与权力的人而言,他们不会在乎随之而来的后果,只是在得到后陷入新的彷徨和不安,妄想拥有所有的快乐。

只见遥香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来到酒楼上,听着小曲,看着楼下的人,司徒霜对着遥香一笑,遥香远远的看着,冷眉哼了一声,便又转身听曲。

司徒霜知道她所经过的地方都是惧怕她的人,所以她不用说一句话,就能实现自己的心愿。

不过她可不知她心里是否因此而快乐。

连遥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什么。

司徒霜穿过大街,忽然觉得身后有人跟着,她忽然转身,看到一个人影闪动,她急忙追了过去,来到一个巷子里,只见是个少年公子,她问道:“为什么跟踪我?”那人手上一动,一把匕首刺来,司徒霜急忙闪身让开,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说:“说出来!”

忽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司徒姑娘,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司徒霜转身来,只见李慕华走来,说:“是我让他找你,他刚才通知了我,若不是我赶来,姑娘说不定会杀了他。”司徒霜平静的说:“我可不是杀人狂魔,只是奇怪为何有人跟踪我。”

李慕华说:“如果我猜的不错,冷翡翠应该在你手上。”

司徒霜说:“不在。”

李慕华说:“都说八月十五那天是冷翡翠被盗的日子,其实,冷翡翠在之前已经不在了。”司徒霜奇怪的说:“你怎么知道?”李慕华说:“据钱庄的高手天剑先生陆见成所说,有一个神秘的妇人,曾经出现在钱庄,盗走了真正的冷翡翠,她身手太高,没人能够抵抗,所以陆见成他们只好想了这个办法,来堵住那些知道钱庄有冷翡翠的人的嘴,否则,钱庄将永无宁日。”

司徒霜问:“一个红衣妇人,轻功卓绝。”

李慕华点头说:“这个红衣妇人将冷翡翠拿来后,炼出两把神剑,寒若冰霜,威力无比,一把名字叫做‘掠寒’,一把称为‘轻霜’。”

司徒霜心里一惊,忽然似乎明白了什么,那妇人盗走了翡翠,使钱庄之人不胜其扰,然后她让佟泽和钱庄谈了一笔交易,翡翠所铸的剑到了我手上,……一切就像她预想的一样往前走着,而一切已经实现,为什么她迟迟不现身,她到底是谁?

她问:“你的意思是?”

李慕华说:“我想借你的剑一用。”

司徒霜说:“我只有一把轻霜,难道你要到太平盟去找掠寒剑?”

李慕华说:“我只是想看看,冷翡翠有没有传说中的力量。”

司徒霜说:“六阴圣女是如何统治了武林,这永远是一个谜,你们不会参透。与其相信一件物事能够改变江湖,不如好好的练习你的武功,锤炼你的智慧,看你能不能真正控制你手上的东西,你以为六阴圣女凭的是翡翠吗,如果是,她就会把翡翠传下来了,想想她曾经有过的美德,谦卑、善良、智慧和英勇,你们都有吗?”

李慕华愣在那里,司徒霜一笑,说:“在这里找不到你要找的东西,我要走了。”

她没有理会李慕华的举动,也许他正在思索,这是他人生一个关键的转折,决定着他以后的方向以及他统率的那一片江湖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