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哥哥等等我

一 年少轻别离

莲心殿内,赫连清欢坐在墨棋妙居内安静品茶,白青霓站在窗前掐指算了又算,终究是勘不破这天庭大劫从何而来,“玉帝这么做……他难道还怕羿宁哥哥和紫霞从虚荒界逃出来犯上作乱不成?”

“他不过是防患于未然。”他向来话少,但是句句都戳在点上。

白青霓顿了一下,“玉帝是什么样的人,师兄比我更清楚,他……无非是拿你作人质罢了。”

赫连清欢微微摇头,“天庭此番大劫,没有定数,我每每测算,均是瞬息万变,相信玉帝也是为此忧心,这六界中他所忌惮的无非是我,冥君夜旋玉,以及四海蛟族,和……千莲,我此次前去,一来,为使他放心,二来,若真有不测风云,我亦可相助一二。”

白青霓沉默不语,晓得此事已成定局,无奈转了话题,“若水,可好?”

“她很好,已经找到了慕辰君,可惜这一世,他还是不记得她。”

“……也不错,最起码,她知道他在哪里……师兄,我的珠子呢?”

赫连清欢定了一下,“我送人了。”

白青霓一愣,倒吸一口气,张嘴又不知如何开口,终究鼓了鼓勇气问道:“你找到他了?”

“不太确定,你该知道,若果真是他,他和你一样,也是喝了忘魂水的。”赫连清欢举杯轻啜。

白青霓此时已然没了空虹仙子的空灵姿态,完全一副小女人的样子,失魂落魄道:“我明白,找不找得到他,我倒是不太上心,我只想找到另一个。”

赫连清欢突然道:“他身边有条小鱼……”说到此,他便打住了,不确定的事情,还是不要讲得好。

白青霓不明白师兄为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她明白师兄的个性,若不是有什么重要的疑虑,他绝不会莫名其妙说这么一句,但是,他既然顿住了,便是他还没有弄清楚的事情,她追问,恐怕也是徒劳。

“师兄什么时间动身?”

“明早,我会带上夜钗,他家有事,他该回去……”赫连清欢停了一下,“剩下的孩子,你看好。”

白青霓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了,笑道:“你放心,我会帮你照顾好你的好徒弟的,一定不会冷着她饿着她。”

赫连清欢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这次倒没有咳嗽,他端着手中的茶盏缓缓道:“我便是要你看好她,上次她曾在幽冥殿内妖变,我救她回来之后,封印了她全身八道死穴,这几日我带她出门游历,观她品性纯善,若是没有什么大的刺激,该不会再有异变,但是不可不防。”

“师兄!”白青霓浑身一震,向前一步,复又退了一步。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经常看到他们师徒二人相依而坐,谈古论今的情景。

原以为失了鎏金火凤,上苍又送来一个封千紫,师兄一颗心总算有了一丝暖意,那往昔清冷的面容也变得柔润了几许。

她曾妄想将来有那么一日,会是皆大欢喜,却原来……

师兄,你成了仙,便真能保持如此虚静之心,便真是视天下万物如刍狗吗?

那为何一万年前,凤凰羿宁与紫霞仙子被放逐之时,你能一剑砍在斩妖台上……

原以为你心中还有凡尘俗世的爱念嗔念……

是羿宁对你太过于重要?还是封千紫对你不过是一个……

越想越冷,白青霓漠然不语,纵使成了仙,她依旧不能超脱。

玄珠阁内,三个女孩偎在一张**,东倒西歪地摆弄封千紫带回来的礼物。

“小紫,这趟跟师伯出门,长了不少见识吧?”祝展颜十分羡慕地问。

“嗯!我觉得我长大了很多,知道了人心险恶,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唉,这个世界太复杂了!”封千紫一边捏着从集市上淘来的彩泥,一边感叹。

祝展颜说道:“其实他们妖魔界的人这些年来都很老实的,只是做事不像我们这么守规矩罢了。”

宫惜斜斜地靠在封千紫的枕头上,“那还不是因为魔君司空千莲定的规矩吗!若是没有他的震慑,那些小妖小精小魔什么的还不把这天下搅得鸡犬不宁!”

“司空千莲是谁?他很厉害吗?”封千紫问道。

“他……我不太清楚,三万多年前便已坠仙,坠入了魔界,听我姐姐讲,他以前和掌门师伯是至交……”

“是吗?唉,你说这好好的神仙不做,干吗要坠仙啊?魔界很好玩吗?还有那个晨霄仙子秋若水,竟然跑下凡间来开饭馆。”封千紫大大地摇头叹气。

“你遇到晨霄仙子了?”宫惜十分惊讶。

“嗯啊!”

“她……当年是为了一个男人才坠仙的。”宫惜若有所思。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是有那么个男人,看上去像个穷酸书生,哦,我明白了,这就像七仙女和董永,就像牛郎织女一样的故事,原来这种事情还不少啊!”封千紫恍然大悟。

祝展颜在一旁听着,突然问道:“这仙界不是允许婚配吗?怎么还要沦落到坠仙的地步?”

宫惜略略有些不屑,“那也要指定的才行,不允许私自定情,就像晨霄仙子吧,好像是有一位很厉害的仙君看上了她,希望能和她结为连理,她却偏偏喜欢上一个凡人,中间有多少曲折的故事我也不晓得,但是我想,若不坠仙,恐怕她是无路可走了。”

“这么惨啊……”封千紫连连摇头,终于捏好了一只五颜六色的小兔子,拿在手中端详,“萌萌,你看像不像你?”

她转头一看,萌萌已经在它的小篮子里睡着了,晚饭的时候,萌萌一直劝她放开胸怀,不要总是想着那件恐怖的事情,自己还煞有介事地灌了两杯,结果就醉倒了。

“听你这么说,坠仙也挺好的,要是两情相悦,一起坠仙,不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管他什么仙,什么魔的。”祝展颜倒是想得开。

“不是那么回事,天界为了惩罚私自定情的人,会让他们喝下忘魂水,这样,他们就会忘记彼此,坠入红尘或是妖魔界,若是还能相遇相识相认,才能在一起,可是这天下……我都没有听说过有一对情人有好结果的。”宫惜越讲,神色越是黯然。

“这么缺德?这谁定的规矩啊?独裁!专政!法西斯!”封千紫又怒了,摔了彩泥。

“天界的规矩,自然是天庭定的。”宫惜神情有些恍惚,随手从腰间摸出只浅色浮光的荷包来,轻轻揉着。

“那夜小钗怎么就敢悔婚?丫的,就知道是这样,,就这点好处,有钱有权又有势,我叉,我叉,我叉叉叉……”她捏着那一大团彩泥泄愤。

祝展颜和宫惜对视一眼,又看看她,无奈地摇头。

“我姐姐和凤凰哥哥就是不肯喝忘魂水,才被放逐到虚荒界的。”宫惜望着虚空的某一处,怔怔地说。

“对了,你们找的火蛇胆够不够了?”封千紫一下来了兴趣,“小惜你是不是想把你姐姐和凤凰哥哥救出来啊?”

宫惜惨笑道:“我哪里敢,我只是……想姐姐了……想去看看她……那里天寒地冻……我身体弱……她见我去了,会骂我的……”

她眼中闪起了泪光,她忆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都是姐姐抱着她,哄着她,给她讲故事,她喜欢跟在她身后,模仿她的动作,模仿她的语气,模仿她说的话——

“羿宁,我不奢望能和你长相厮守,远远地看着你就已足够……”

便是这句话惹来了滔天大祸,便是这句话使得她们姊妹分离,参商永隔。

她悔,她恨,她哭,她愁,她伤……

“我想去那里陪她,说一句,对不起。”眼泪终于流下来,她不动,不擦。

封千紫蹭过去,帮她擦去泪水,“小惜,你别伤心,我帮你,展颜也会帮你的,还有子央哥哥……”

“别告诉他……”宫惜哽咽说道:“我不想连累你们,到时候,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祝展颜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们也是姐妹,谁还怕你连累了不成?”

“就是就是,再说,你又不是劫天牢,不过是探监吗,对了,那个地方在哪里呢?为什么那么冷啊?”

“我也没有去过,据说是极南之地,要飞到天的尽头,那里是一片雪川,毫无人烟。”

“南极啊?”封千紫瞪着眼睛问道。

“什么南极?”

“哦,我们那里也有好冷好冷的地方,就叫南极,我没去过,不过我看电视上演过,要穿羽绒服,好厚好厚的牦牛衫,帽子手套大靴子,浑身上下除了眼睛在外面露着,全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你们电视上演过?”祝展颜好奇地问道:“那你肯定知道那里是什么样子了?”

“差不多吧,我想,南极跟你说的什么虚荒界应该差不多,这就好,我们叫织纱苑的姐姐给我们做几身羽绒服,再用牦牛的毛给我们织几件毛衣,还要准备雪橇,滑雪板,指南针,手电,打火机,帐篷……”封千紫一边向一边说。

“要那些东西做什么?”宫惜问道。

“哎对了,我们是神仙啊,不用那些东西的,但是总不能穿着裙子去南极啊,衣服还是要准备的。”封千紫醒悟了。

“衣服……不能让织纱苑的姑娘们做,师父会知道的,我到山下找人间的织造坊做吧。”祝展颜想的倒是周到。

三个女孩喋喋不休地讨论到后半夜,终于散了。

封千紫挨枕头就着,呼吸均匀地做着美梦。

萌萌翻了个身,睁开一双红红的兔眼睛,起身坐在小篮子里,静静地看着她。

第二天一早,封千紫就得到了师父要去天庭的消息。

“师父,你不带我去?”她拉着赫连清欢的衣袖,撅着粉嘟嘟的小嘴。

“为师去办公事,带你做甚?”赫连清欢站在云头,佯作斥她不懂事的样子。

“那小叉子怎么也去?”她沮丧地松开手,对着夜钗翻白眼。

“我家里有事,我肯定要回去的,”夜钗也是依依不舍,“你好好练剑,等我回来了我们接着比划。”

封千紫知道自己肯定是去不了了,泄气道:“那好吧,你们早些回来啊!”

“知道了。”夜钗想抬手拍拍她,却终究还是忍住了。

“还有啊,小叉子,去了你家,要照顾好我师父,知不知道?”

“知道了。”

“给我师父安排个清净的园子住,别叫人吵到他。”

“知道了。”

“要是有酒会,你看着我师父,别叫他喝那么多长思仙。”

“知道啦!”夜钗不耐烦了,“那是你师父,那也是我师伯好不好?”

赫连清欢不理他们,自己站在云头,遥望玉水长天,天风漫漫,仙袂飘飘,天水碧色的长衫宛如一泓流水,在云天上流转不停。

眼看赫连清欢带着夜钗就要走了,封千紫又喊住了他,“师父,你下来,我有话告诉你。”

赫连清欢回身来看着她不动身形。

“真的有话要说,我不骗师父!”封千紫急道。

赫连清欢顿了一下,下了云头,来到封千紫身旁,“什么话?”

封千紫勾勾手,凑近了赫连清欢,抱住他的脖子,赫连清欢无奈低下身来,就听她在耳边轻声说道:“师父,你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想想小紫啊,小紫每天也会想师父的。”

说完了,她竟然突如其来地咬了他的耳垂一下。

赫连清欢猛地站直了身体,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拂袖斥道:“胡闹!好好在家学习,我桌上放着一本全书,待我回来,你要全部学完,我会考你。”

说完,他飞上云头,携夜钗倏忽间飘远,消失在封千紫的视线之内。

“知道啦师父——记得我说的话啊——”封千紫一边摆手,一边大喊,心中像是吃了蜜一样甜,神仙哥哥,我咬你这一下,足够你想我一阵子的了,咦嘻嘻嘻,啊哈哈哈……

自古少年轻别离,总以为分分离离乃是常事,却从未想到过,某一时的分离,再相见之时,却是连环情未已,物是人已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