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单身妈妈
两人说了会儿闲话，封千紫将第五排第二棵梨树下的酒坛子刨出来，扒拉扒拉泥巴，露出白净的细瓷坛子来，递到司空千莲手中，“我上个月酿的，土法子，掺了梨花百合和梅肉干，你拿去尝尝吧，我师父是喝不上了。”
司空千莲将酒坛子放到梨树下的石桌上，“前几天魔界中有些琐碎小事要打理，所以没来找你，现在得了空闲，我想带你去人间玩一圈，省得你天天守在清欢的门口哭哭啼啼的。”
封千紫低头想了一下，“师父临闭关之前交代了功课，我还有些没做完，司空哥哥等过些日子再来找我吧。”
她的回答在司空千莲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他只以为她是舍不得她师父，心想时间久了兴许就好了，于是没做过多劝解，翩翩然离去。
进了玄珠阁，顺着小楼一侧的楼梯走上去，左手第一间小套房便是她原来的居所，推门进去，那只帆布包依旧静静地摆放在床头，打开了看看，一样一样的掏出来，书本铅笔橡皮，一只口香糖的盒子，似乎没什么可以带回去的东西。
站起来环顾四周，片刻之后走出门去，趴在长廊的栏杆上向下望，潺潺的溪水流过沁芳水闸，细细疏疏的风儿吹过，竹叶沙沙作响。
这是做什么嘛，又不是不回来了，怎么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
拍拍自己的脸，封千紫又去了白青霓的莲心殿，虎子正跟着璃鸢在殿后面的植物园里勤勤恳恳地劳动，她跟白青霓在树荫底下的白玉石桌上坐了一会儿。
“小紫，我怎么看你心神不定的。”白青霓递给她一根粘着芝麻的江米小麻花。
她接过来，却不敢吃，“哦，也没什么，平日里师父管教的严，这会儿他闭关了，没人管我，倒觉得空落落的。”
白青霓笑了，拍拍她的小手，“你师父……是个不爱说话，更不懂怎么哄人，许多事情在他眼中都是透明的，一眼就看到底，唯独对你，他看不明白，这也不怪他，这种事，他没经验，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你好，你现在长大了，心也大了，自然不像小时候那么好缠人……”说到这里摇摇头，“现在这种局面……就这么僵住了……小紫，你告诉姐姐，你，你还喜欢你师父吗？”
封千紫自打看了自己的那本手札恢复记忆之后，没有跟谁说过，除了赫连清欢，别人都还不晓得。
此刻白青霓问她，她用手一点一点地掰断了那根小麻花，轻轻点了点头。
“那就好，只要你们俩的心都在，就什么都好说，等你师父出来了，我劝劝他，你也是，别总是逆着他了，嗯？”
她还是点头，并不言语。
宽大的红雪松木质的书桌上，摆着一张宣纸，上面是一副没画完的人物肖像，画得是她的帅哥，坐在小竹榻上看书的样子，桌脚上的象牙笔筒里插着几只紫毫，还有一小截没用完的铅笔，取出来勾勾点点描描摹摹，凭着脑海中的记忆将画继续画完，细细地，小心翼翼地叠起来，收进怀里。
磨一砚浓浓的墨，裁一截雪白的纸，心中千言万语，下笔却只是寥寥数句。
“师父，小紫回家看看，一定早归，勿念。”
平平整整地摆在书桌上，压上一方镇纸，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把金边紫檀的小折扇，打开了便是一幅睡莲邀月图，上书着“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将折扇叠起，放在那张便签的旁边，心中一阵恐慌，若是他出关看不见自己，可不要发疯才好。
五年，她一定要提早赶回来，师父，若是不出意外，你出关的时候便有个小小紫在门口等着你抱了。
……
北京，2011年。
一家酒店式公寓内，两个清洁工在楼梯里清理垃圾。
“哎，我说，你见过顶层那个小姑娘出门吗？”
“没有，不过，我听为她洗衣服的阿兰说，她人挺好，也特有钱，给的小费也很多。”
“是啊是啊，我每次帮她打扫房间她都会给我小费的，真是大方啊，我就觉得他可能是哪家大富豪的千金小姐……”说到这里，声音又小了，“你看她那小肚子了没？看着有五个月了，你是她是不是为了躲家里人才出来的？”
“我觉得也是，要不然，看她这身份，该是个前呼后拥的主儿……”
“嗯嗯，我上次还劝过她，要她多晒晒太阳，她只说在阳台上晒就好了，估计是不是怕被家里人逮到？”
“唉，啧啧……这有钱人也有不能说的苦啊！”
两人身后站了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轻轻拉上楼道的门走回了大厅。
每走到一处，便有人上来叫一声：“李经理。”
他冲着每个员工点头，面带微笑，走到前台接待处，向接待小姐要了顶层房客的资料，细细地翻看起来。
原来，是好几个月之前入住的那个长着一张SD娃娃脸的女孩子。
没来由地看了看电梯上最高处标着的那个28的数字，他将资料簿还给服务员，进了电梯，数字一路闪个不停，直到顶层。
宽大的席梦思**躺着个披头散发的女孩子，土豆片，牛肉干，话梅，西瓜子，摊了一床。
一只巨型的毛绒大狗屁股挂在床头上，脑袋掉在床底下。
电视柜旁摆着半张吃剩下的披萨，一大桶果汁喝得见了底，电视里演着不知道那部偶像剧，声音不大，里面的演员自顾自地念着对白。
**的女孩侧身睡着，嘴角挂着笑意，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美梦。
“叮咚……”
门铃声响过三声，封千紫睁开眼睛，恍然不知身在何处，叮咚之声不绝于耳，终于回过神来，下了床。
猫眼上光线一暗，里面传出个清脆的女声：“谁啊？”
“你好，我是这家酒店的经理，我叫李默。”
门一开，眼前是一个穿着娃娃睡裙的女孩，披头散发，一双亮眼忽闪忽闪，抓抓头，“你有事吗？”
“是的，方不方便进去说话？”西装革履的男子负手站在门前，风度翩翩。
“哦，进来吧。”封千紫将他让进屋来，回头看着一室狼籍，有些尴尬，“那个，我，我，收拾房间的阿姨今天还没来。”
李默点点头，站在房间中央笑道：“我看，她们是被封小姐惯坏了。”
封千紫连忙说道：“你可别罚她们，是我这人太邋遢，经常式她们前脚收拾了，后脚我就又弄乱了，所以，我叫她们一天来一次就行了，真的，这事儿是我的错，你千万别罚她们啊！”
李默点头很有礼貌地笑道：“我知道了，是封小姐脾气好，换了别的人，谅她们也不敢。”
封千紫耸耸肩，傻笑两声，“李经理有事吗？”
李默闻言正色道：“是这样的，我听手下员工反映，封小姐很少出门，作为酒店的经理，我有必要了解每一位客人的需要，更加觉得，对每一位客人都应该关怀之至，希望你不要认为我多事。”
封千紫连连摆手，“不会，不会。”说了半天也没说要干什么啊。
“嗯，那就好，我听说封小姐有孕在身……”说着他顿了一下，并没有看封千紫的肚子，见封千紫脸色一变，继续说道：“请别误会，我是觉得封小姐到了该做检查的时候了。”
“检查？不，不用了吧？”封千紫立刻脸都白了。
李默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女孩会是这种反应，就算是从家里逃出来的，看样子她该是想要这个孩子才对，却怎么不肯做检查呢？
“是的，为了封小姐的健康着想，当然，也是为了baby的健康着想。”
“可是我，我，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我出门会迷路的，我是路痴。”
李默表示理解的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的一位同学是妇产科医生，非常敬业，如果封小姐认为可以的话，我可以带你过去。”
“可是我还是不想去。”万一做检查做出个妖精来怎么办？“我，我……”
李默无奈，“那好吧，如果封小姐什么时候想通了，随时都可以找我。”
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劝道：“封小姐，我不知道你在怕什么，但是，就算不是为了你，为了baby也应该及早做检查的。”
……
妇幼医院大楼，妇科诊查室内，一位面带笑容的女医生举着胎心监护仪为封千紫监听胎心，咚咚咚的声音就像古乐编钟一样悦耳。
封千紫躺在**，仰面看着天花板，胸廓起伏不定，直到听到女医生说“很好，很正常。”的时候，她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没事啊？真的没事啊？”
“是啊，你怎么会这么紧张呢？是第一胎吧？”女医生继续笑道：“听胎心很有力，，你慢慢下床，我带你去做B超检查。”
“啊？！”封千紫的心一下子又提到嗓子眼儿了，“我，我不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