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成凰:替嫁妖妃

第五卷 番外篇_第1030章 这一碗,咽不下的孟婆汤,况南

阴风阵阵,遍布哀嚎,气氛阴森,满目暗红。

待我醒来以后,便发现自己坐在这座桥上。眼见无数黑压压的人群排起了长队,而桥的另一端,似乎有人正在发着什么东西。

浑身疼痛,我连思考都变得困难。

于是想也未想,站在队伍末尾随众人一起慢慢前行。

待到快要靠近时我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就见一个身着黑衣,脸戴黑纱的女子正站在那儿,一旁的锅子里正“咕咚咕咚”煮着什么东西,每每路过的人都能从她手里得到一碗。

那东西味道极美,让人闻着便忍不住流口水。

可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味道让人满心痛苦,甚是绝望?

“没有你的,站到一边儿去。”

就在我伸出手准备接过她手里的瓷碗时,她却胳膊一转,给了我身后的人。

“为什么?”我诧异问道。

女子头也不抬道:“你的灵魂已经不属于地府,自是不能投胎转世喝下我这碗孟婆汤。”

孟婆汤……

那个传说喝下便可忘却凡尘往事的汤?

我呆立在原地,有点转不过弯儿来。大脑一片混沌,发觉自己似乎忘了很重要的事。

长队越来越短,我看着那些喝汤前满目绝望,喝汤后却瞬时清澈的眸子,突然有些羡慕。

可不知为何,我却再也不敢往前一步,仿佛生怕那女子再度重复刚才的话。

我的灵魂,已经不属于地府,那……它去了哪里?

“接着。”

直到长队散去,冷风拂过,我不自觉打了个寒颤。黑衣女子扔过来一个酒壶,自己却仰头喝下一口,我抬手接过,忽然觉得这一幕很是眼熟。

“合玄大陆,擎南二皇子,对吗?”

如遭雷击,脑中混沌的云彩散去。我呆呆看着女子含笑的眸子,少顷,苦笑着垂了头。

“你……何必要让我想起来?”

是了,我是合玄大陆,擎南国的二皇子况南,是那个一生都没什么追求和希望,却在临死前,看到了光芒的人。

“因为好玩儿啊。”女子说着,再度灌下一口,“你自己也很想知道吧,不然何必站在那里那么久。”

她说着,动作轻盈地翻身坐在一旁的栏杆上。凉风吹起她黑色的长袍,露出两条修长的白腿,发丝飞散飘扬,英气逼人。

我有些尴尬地侧开眸,却还是忍不住往她脸上看去。

肆意快活,周身却散发着淡淡的哀凉。

这样的她,莫名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的人呢。”她看过来,“无魂之人,大多乃穷凶极恶之辈。如此凶魂连阎王爷都不敢收,自是要被放逐世间,无所归处。”

“可我瞧你的样子,却不像是个坏人。”

心念一动,我脱口而出:“那你觉得,何为好人,何为坏人?”

她喝酒的手势一顿,转过头来,神情冷漠。

“小鬼,我不知比你多活多少年,什么人我没见过,何必去执着是好是坏?在世人眼里,好与坏的定义很明晰,可在我眼里,好人能做坏事,坏热也能做好事,有什么区别?”

我没有说话,只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灌下一口酒,辛辣的气味当即冲到鼻子,我开始猛烈咳嗽,她却在那头轻笑起来。

“你笑什么?”我不高兴道。

她却一翻身跃到我跟前,伸手道:“给我吧,你不能饮这酒。”

我看了酒壶一眼,却没动作:“这酒有什么特殊?”

“特殊?”她秀眉一扬,“没什么特殊,只不过对心存凡事的人来说,这酒伤身。”

她话音落下,我突觉心口一痛。

我当即狼狈地蜷身捂着心口,看着她从我手里拿走酒壶又灌下一口,忽然道:“这酒……是伤身,还是伤心?”

她动作一顿,这一次,却没了声音。

重复着喝酒的动作,直到酒壶变空,她才幽幽道:“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呢,反正也已经习惯了。”

她语气中的落寞让我心中一震,明明还想问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们两就这样站在空荡荡的奈何桥上,看着四周昏红的场景,满目苍凉,尽是干裂的土壤和断裂的枯枝。

“喂,你心里还有什么未了的愿望吗?”蓦地,她突然问道。

我诧异抬眸,见她眼中满是坚定,突然,心口再度一痛。

未了的愿望吗?

若我说我在临死前才找到了活着的意义,这算不算,是未了的愿望?

从小到大,我其实都不太明白人为什么要活着。

我身体不好,腿上又有残疾,母妃家族算不得高门,因而尽管父皇只有三个孩子,对我却并不算特别上心。

小的时候,母妃总说,要想出人头地,就得去争去抢。

可我并不喜欢那样的日子,我更想随心所欲地活着,就算没有那光耀的身份,我依旧可以每天笑着睡去笑着醒来。

但母妃却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动手打了我。

那是我第一次挨打,却并不是最后一次。

我害怕疼,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所以我潜意识里觉得,只要乖乖按照她说的去做,就不会再受到打骂。

可后来呢?

功课比不过三弟,我要挨打;武功比不过大哥,我要挨打;父皇对她不理不睬,我要挨打;她被家人嘲笑被皇后欺负,我要挨打……

母妃的打骂变本加厉,人也越发颓废。

直到一个雨夜,她醉酒掉进了荷花池,我却破天荒的没有流下一滴泪。

从那以后,宫里面就有人说二皇子铁石心肠,连自己母亲死了都不肯哭。

我并没想去解释什么,嘴巴在世人脸上,他们如何说,并不是我能左右的。

我以为没有了母妃,我终于可以过上自己向往的生活了。

可就在她离开后的一个月,当我醒来看到自己头顶明晃晃的那把匕首,我终于明白,生在帝王家,就注定这一生都无法拥有随心所欲的资格。

皇后派了人杀我,尽管死里逃生,我却大病一场。

我的腿疾越发严重,我却从不避讳被众人看到。在那些指指点点跟窃窃私语中,我腰杆挺直,藏起自己所有的心绪。

我知道,只要自己看起来像一个与世无争的废物,就不会再有人对我下手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我如此形象深入人心,直到偶尔连宴会父皇都忘了我的存在,我都不会有丁点在意。

就这样吧,让我被世人遗忘,让我可以平淡地度过这一生。

可突然出现的三弟却打破了这个局面,我看着他辛苦拿出从宴会上投来的各种小食点心,第一次有点想哭。

“三弟,你留着自己吃就好,二哥不要。”我说。

三弟却用一双费解的眼睛看着我,少顷,把东西全都塞进我手里:“我不管,我就喜欢给你。”

他说他喜欢如此,我却不知已经多久没说过那三个字了。

我喜欢湛蓝的天空,却不敢抬头盯着一整天。

我喜欢茫茫的草原,却无法驾马驰骋。

我喜欢如水的江南,却无法踏上那青石板路。

我喜欢炙热的沙漠,却无法徒步旅行。

我喜欢自由,喜欢无拘无束,喜欢不是擎南二皇子的生活。

可是我做不到。

我无法离开这座皇宫,无法走出这座城池,我知道暗处还有很多人盯着我,他们会把自己的快乐加在我的痛苦之上。

我知道一切却不敢去做,因为我贪恋皇子身份带给我的这种类似假象的安宁。

我习惯了,所以不想改变。

直到三弟跟父皇闹崩,直到他离开擎南,临走前的一别,我才发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你看,他们都在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而去争取去改变,只有我,固步自封,逃不出这个牢笼。

从那天开始,我尝试做了一些改变,可效果甚微。

没有了三弟的照顾,我在世人眼中越发透明,就连一直警惕着我的大哥都开始慢慢将我视作空气。

我一直奢望的生活得到了,可我却不觉得开心。

仿佛从很多年前的那一晚,我背着一身伤痕沉沉睡去的时候,就再也不知道开心是什么滋味了。

后来,我听人说起了三弟在外面的生活。

堂堂的擎南三皇子却成了容召平南王身边的跟班,那个男人骁勇善战又冷酷霸道,却偏生对他格外厚待。

我以为他们之间来自一场交易,可后来听得越多,越不理解这样的感情出自什么心理。

就在我以为要这样孤独终老的时候,擎南却迎来了一场大变。

叶家和大哥终于犯了事,父皇容不下他们,便与平南王联手,以消灭为前提来打压他们。

我一直都知道父皇对三弟有多看重,却没想到为了他,竟然连自己的大儿子都能下得去手。

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帝王之家的感情本就是与利益挂钩,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想不管他们闹得多厉害,最终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吧。

现在想想,这样的想法未免荒唐。

因为我既然生在了帝王家,就注定有我自己的使命要去做。

所以后来,我遇到了那个女人。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擎南皇宫。

她被大哥囚禁在此,却一点都没有寻常女子的矫揉造作。

她英气逼人,她光彩夺目,她肆意快活,她是我想要活成的最美好的模样。

只一眼,就让人再也忘不掉。

我突然有些惊慌,不知这样的情绪来自哪里。可从那一天起,我的视线就再也移不开,看着她与大哥周旋,看着她在宫里面闹腾,看着她手刃那些迫害威胁到她跟同伴生命的所有人……

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也能得到她的亲睐。

就在我想要站出来,站在她的面前,希望她能看我

一眼的时候,他们离开了擎南。

我知道他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知道那队伍里面不会有我。

可是第一次,第一次我萌生了要改变的想法。

我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沉寂下去,我还年轻,还有机会,还有能力,还可以再让自己活得轻松一点。

我不再沉默,不再度日如年,我发挥自己皇子的特权,轻而易举地让所有人重新注意到我。

没了大哥,走了三弟,我成为了父皇的左膀右臂。

我帮助他安定灾民,帮助他重建城池,我跟百姓们打成一团,给他们排忧解难,听他们说道家长里短。

那是我活了二十多年最满足的一段日子,我总在想,如果你还在这里,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我很快发展了自己的势力,也明白了你跟平南王他们之间的关系。

很难想象你那瘦小的肩膀竟然扛着这么多的重担,我对你的佩服,也越来越深。

我明白你们的难处,不想坐以待毙,所以我去找了苏钲。

那是怎样一段考验啊,明明挺直了腰杆,却被压力所慑而无法抬头看那人一眼。

冰与火的历练让我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不好,可想到为了你,为了你们,我一点都不觉得痛苦。

与苏钲达成契约,我躺了足足三天才缓过劲儿来,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皓月布下了埋伏。

我不动声色在苏钲眼皮子底下张罗,用尽自己毕生所学,一点点为你们布好了局。

即便连父皇我都埋着,因为还是不习惯去做一个大英雄,被你们称赞,被你们敬仰。

我其实只是想,跟你呆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所以我动手了,我假装进言给苏钲,让他逼迫父皇将你引来擎南。

看到你站在眼前的那一刻,我激动地想说好久不见,可最后,却敛了笑,正经了心。

“原来是月华公主,在下并不知您这时会来,所以有失远迎,还望您莫要怪罪。”

我说谎了,我并没有表面看起来这般镇定。

你永远都不知道我那个时候有多高兴,可或许带着假面活得太久,所以我可以不动声色做出自己最想要的模样。

纨绔风流,洞悉世事。

我知道自己给你的是这副假象,你不信,却看不透,每每瞧着你疑惑盯着我的样子时,我便会扬起唇角。

我约你去看花,问你是否愿意嫁我。

我知道你心不甘情不愿,可我也想变坏一次,一次就好。

我想在有限的生命里,享受未来不会到来的一切。

同伴,荣耀,幸福,还有你。

很可笑吧,明明只是惊鸿一瞥,却让我有了如此改变。

我不知这样的心情是否跟感情有关,我只知,你是我最想成为的人。

我约你逛街,与你喝酒,对话中总是针锋相对,可我喜欢看你气到无语的样子。

我知道你的提防,明白你的试探,我假装威胁,却为你布好了所有的退路。

我没有想过能被你真正放在心上,但我却希望,有生之年,你可以对我放心地露出笑颜。

你的笑有治愈世间一切伤痛的作用,只可惜,我遇到的太晚。

“所以到你离开,你既没有获得同伴,也没有被当做英雄,更没有看到那女子真心的笑容?”

我猛地抽回记忆,呆呆望着身边的黑衣女子:“你……也不必说得如此直接……”

“蠢货。”她却冷冷白了我一眼,“你们活人就是事情多。”

我目瞪口呆,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想要的就去争取,想说的就去说个痛快,人生在世匆匆几十年,你们偏偏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上面,活该你变成如此。”

“还真是一阵见血啊……”我无声苦笑,心里却突然没那么难受了。

这时,突然感受到一双纤细的手掌按在了我的头上。我诧异抬眸,就见她俯身盯着我,那双黑入古井的眸子,一如我心里的那个姑娘一样,晶亮得叫人忘记思考。

“前尘旧事,该忘的就忘了吧,不然以后的几十年,几百年,你会过的很痛苦。”

心念一动,我问:“要怎么忘?”

她却敛眸一笑:“谁知道呢,我连自己的,都忘不掉呵……”

“既是如此,就不要刻意去忘了,有所怀念总比空无一物好吧?”

一语轻言打断我二人对话,我们齐齐侧目,就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女子站在那儿,巧笑嫣然的模样莫名叫人看着移不开眼。

在她身后的金袍男子眼蒙白色锦带,此刻正无奈扶额:“阿卿,都说不要随便打断别人说话了……”

被唤作阿卿的女子淡笑着后退一步:“实在抱歉,我等并非故意要偷听,只是路过此处,所以想问问这个地方要怎么走……”

我看着她上前询问,仔细又认真的样子,视线下移,擦过红裙,落向远处,我长叹了口气,一颗心,也放了下来。

还好,不是你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