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孝子之心
“天呢！”李宗阳惊叫道，“原来我死了！”
这还是铁娃第一次见到这么笨的人，看他文质彬彬，可能只是个秀才，至于他为什么来这山上，铁娃也不知道缘由。
见到李宗阳惊讶，铁娃翻了个白眼，道：“没错，你的确是死了，真是有趣，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行了，我是来勾你魂魄的，请你快些跟我走吧，我还有别的任务要去做。”听到铁娃的解释，李宗阳竟然跪在了地上，眼泪鼻水流了出来，哭得泣不成声：“大人……”“别！”铁娃摆手道，“谁都逃脱不了生死，你也别叫我大人，快跟我一起去地府，别跟我废话。”
铁娃忽然想起了雪倩和赵魏夫妇，不知当初他们被牛头马面勾走的时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心态。李宗阳跪在地上连连摆手，道：“大人，别误会，我不求活，只想请大人晚一个时辰勾魂……”
“哦？”铁娃觉得事情有点蹊跷，道，“反正下一个地方还有些时间，你此时也已经算死了，你且说说，你为什么要我让你多活一个时辰？”
这个年轻人感激地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然后开始娓娓道来……
李宗阳出生在李家李员外府中，是府里一个园丁的儿子，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为了让李宗阳将来出息，在其三岁的时候，李宗阳的父亲李大牛时常带一些书回来给他读，希望他能考个功名，将来光宗耀祖。自此，只要有空，李大牛都会教李宗阳认字，只读过半年私塾的他认字并不多，每每碰到不认识的，他就去请教别人。然而他认识的都是下人圈子，所以时常一个字要跑半个时辰才能得到答案。
人们劝他别这么拼命，他的脸上满满是认真：“我做了一辈子下人，我不能让我的孩子也做下人。”
为了给李宗阳多读些书，李大牛这个老烟枪戒掉了旱烟，每次歇息了，都会去李府外面帮别人家打杂，等到深夜才回来，而李府门限晚，所以也不会惹恼李员外。
凑够了钱，李大牛便给李宗阳买书与文墨，让他每日在屋里读书。
李宗阳自小听话，读书从来不用李大牛催促，他每天读三个时辰的书，还会帮李大牛缝衣服，只是他总缝不好，每当他将父亲的衣服袖子缝得一长一短，李大牛就会抱起他，用胡渣去磨他的小脸，睡觉的时候还拿自己的臭脚去熏他，李宗阳气得也用脚去熏父亲，但是李大牛就会将他按在被窝里，然后放一个屁，闷他几秒钟。
等李宗阳再大一点，李大牛便时常带他出去游玩，说是要让孩子多见一些事物。
这个从小出去玩只喜欢骑在父亲脖子上却从来不吵着买一根糖葫芦的李宗阳身体却不大好，因为李大牛的工钱并没有多少，而且大多买书了，所以李宗阳吃得差，身体没有别的孩子好。李大牛想过让李宗阳吃点好的，但是他已经没有精力去做更多的工作。
不去要求很多东西，只是因为没有尝试过。
李宗阳五岁过年时，李员外家饭菜丰盛，第一次闻到鸡肉香味的李宗阳不识礼数，竟当着李员外的面吃了桌上的一个鸡脖子。
那一日，虽是过年，李大牛却代替李宗阳惩罚，挨了七七四十九藤条，还罚了过年的红包。
等李大牛一瘸一拐地回来，李宗阳正在家等待父亲责罚，年幼的他刚才看到父亲被藤条击打，以为那是最大的惩罚了。他便也找来一根小藤条，将自己的后背露出，等待父亲教训。李大牛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李宗阳的面前，然后走到自己床边，趴着躺在上面。
李宗阳只好穿起衣服，打开一看，是一只烧鸡。
年纪还小的他并不会为了感情哭，闻着香味，他抱着烧鸡来到躺在**的李大牛面前，一点一点地用小手将烧鸡撕成条喂给李大牛吃，自己将剩下的骨头允了个干干净净。
烧鸡很小，甚至可以用乳鸽来形容，但李大牛累了，吃得慢，李宗阳也是吸允骨头，费时间，两人吃了许久，外面的烟花一直在放，光亮照进屋内，为了节省点蜡烛，李宗阳屁颠屁颠地爬上椅子，吹灭了它。
本该是黑暗却被烟花照得通明的房间里，一大一小两人相视一眼，笑了。
李大牛嘴里都是美味烧鸡的味道，他想去抱抱儿子，却牵动了伤口。矮小的李宗阳来到床边，他踮起脚尖，用小脸去磨父亲的胡渣，然后像攀登一样艰难地爬上了床，这次他没有睡在床的另一头，而是在李大牛的旁边睡着。李大牛砸吧砸吧嘴，也不出去看烟花，趁着香味还在，睡了一夜。
李大牛永远不知道，李宗阳那天一晚没睡，他小心翼翼地躺在被窝里，怕扯动了被子使李大牛的伤口疼痛，所以一直没有翻身。第二天起来，在李大牛忍着疼痛出去办年货时，李宗阳才睡了过去——由于是新年，李大牛没有逼迫李宗阳起来读书。
李宗阳十五岁，李大牛跟李员外求了一个短假，带他出去考试，竟真得中了个秀才。
人们都来祝贺，连李员外也来送礼，说孩子是有出息的，十五岁就中了秀才，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李大牛乐呵乐呵地蹲在地上，他想吸一口旱烟，却想起自己在十二年前就戒了。
那一日，李大牛得到李员外的许可，带着李宗阳在外面玩了一天，还带他去祭拜了妻子的坟墓。
今年，李宗阳十八岁。
正当他精神抖擞地要去参加乡试，送他出门的李大牛却昏倒在了李府门口。
郎中来检查，说是身子虚，活不久了，顶多半个月。
从小只吃水煮白菜的李宗阳第一次想起，李大牛总是用窝窝头沾一沾白菜汁，伴着李宗阳的笑声下饭。
治他要补，什么补？郎中说普通的补货是不行了，非六品人参不行。
六品人参，只在这山上五千丈才有，是李员外家都不怎么能用的奢侈品。别说李员外没有，就算是有，恐怕也不会给一个下人治病——谁知道李宗阳能不能考上举人。李宗阳求不来什么，便放弃乡试，亲自来找六品人参。
他一天只能爬千丈，身体早就吃不消，严重的身体消耗使他要经常用食，然而干粮并没有多少，无奈的李宗阳便吃草充饥。
但是，从小只读圣贤书的李宗阳哪里分得清什么是断肠草？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快被饿死，抓着东西就吃，一面吃一面幻想着找到人参后父亲的笑脸。
吃了断肠草后，他第二天就感觉到了腹部疼痛，但他只当自己没吃过草，可能是一时消化不了，便没有多管，一直爬山。
功夫不负有心人，等他爬上了五千丈处，运气极好的他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就挖到了六品人参。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照顾他们父子俩。
他却不知道，当他找到六品人参兴奋之时，却也是他倒下之时。
等被铁娃勾出了魂魄，他才知道有时候老天爷不会一直眷顾着自己。此时，一生只跪过李大牛和李员外的李宗瑞正跪在铁娃前，求他饶自己一个时辰。
他又哪里想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他根本就下不来山。
但是跟神仙求一个时辰，那怎么也是天大的请求——李宗阳这么想到。
铁娃沉默不语，他走到李宗阳的尸体旁边，看了看那六品人参，随后手一挥，李宗阳的魂魄顿时回到了他的体内，更为惊奇的，是他身上的伤势已经全都好了，此时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如同上山前一般。
随即，铁娃又抓住了他的衣领，一跃，变到了山脚下。
李宗阳惊得张大嘴巴，铁娃却淡淡道：“李府在哪个方向？”李宗阳急忙朝南方一指，铁娃又抓着他飞了一次，瞬间就到了李府。
“半个时辰，去吧。”铁娃估摸一下时间，对李宗阳说道。
李宗阳急忙道谢，这个从小到大被父亲告诫他要有礼数的人第一次在李府奔跑。
铁娃眼中神情复杂，只是让这个少年将六品人参送回去，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毕竟只是拖半个时辰。然而，他并不知道勾魂一定要及时，不然就是犯了天条。
“有什么关系呢？”铁娃安慰自己道，“只是完成一个孝子的心愿罢了。”
可惜，在下一刻，铁娃惊呆了。
那李宗阳跑入的房里，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一个人的脸是马头，手里拿着铁链，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另一个人被他的铁链锁着，漫步蹒跚地走在后面，赫然是一名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慈爱地看着李宗阳奔入房间的背影，笑着流泪。
这个孝子苦求铁娃给他一个时辰的阳寿，然而终究没有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李府里，有个坚强了十八年的孩子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