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剑奇侠传I

第十五章   扬州飞贼

三人往鬼阴洞方向走去,此时天已微亮,高山之上,有一处明显的山洞,入口前立着两名苗人,严装守卫着。

三人步至洞口,那两名苗人守卫便一横弯刀,道:“来者何人?”

还不等李逍遥动手,赵灵儿从容不迫地上前,道:“我就是赵灵儿,来向你们讨人的,快将梦慈姐姐放了!”

大出李逍遥意外的是:那两名苗人守卫一听,竟不为难,道:“请小姐随小人入内,长老已恭候多时了。”

赵灵儿步入山洞,李逍遥与林月如正要随之进入,那两名守卫已拦了住,其中一人道:“非苗族者,不许靠近!”

李逍遥怒道:“岂有此理,通通给我让开!”

“哼,擅闯者,杀无赦!”

那两苗人手中刀刃迎面劈来,李逍遥连看也不看,长剑左挥右撩,便将两人打退数步,赵灵儿回头望着他们,露出苦笑,道:“你们拦不住他的,让他们跟我进来。”

那两名守卫辛苦地爬起,不敢再争,道:“是。”

林月如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在守卫的带领下,赵灵儿等人渐渐深入鬼阴山内部。原来这山里被挖出许多条通道,难得的是每一条通道都宽敞至极。

众人来到一个开阔的大堂,前方祭坛高处,吊着一只大铁笼,韩梦慈就被关在铁笼里,而旁边还有另一个大铁笼,不知有何作用。

赵灵儿快步奔上前去,道:“梦慈姐姐!”

韩梦慈忙高声道:“灵儿,小心,有埋伏!”

话声方落,背后一阵沉重的轰隆之声,缓缓响起,李逍遥回头一看,背后的大殿入口,那两扇沉重的雪白石门已缓缓关上了。李逍遥回身去推石门,半点也推不动。

众人被封锁在此地,不知苗人想干什么?

李逍遥步至铁笼下,道:“梦慈姑娘,我们会救你出去的。”

韩梦慈道:“你们别过来,离我这儿远些,这铁笼……”

还来不及她说出下半句,另一扇石门缓然打开,一名一身雪白长袍的白须老者,在几名苗人护卫的簇拥下,威仪万千地步进室中,走到李逍遥等人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身道:“参见公主。”

李逍遥没想到他们这么大礼,一时倒怔住了。

赵灵儿见怪不怪,道:“把梦慈姐姐放了!”

那老者道:“请公主殿下宽心,只要殿下回驾,我们绝不为难其他人。”

赵灵儿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们把梦慈姐姐抓来,就为了逼我出面,现在我已经来了,你还不放人么?”

老者道:“属下该死,为了大事,不得不以力相逼,这万死之罪,回到苗疆后任凭公主处置便是。”

李逍遥忍不住道:“你死了这条心吧,灵儿是绝不会跟你们走的!”

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请吧!”

赵灵儿有几分犹疑不定,这样的神情,看在李逍遥眼中,自是惊讶。

“灵儿,你不想跟他们走,不是吗?”

不料赵灵儿神情矛盾,道:“这……我……”

李逍遥无法置信,那老者道:“公主殿下,老臣得罪了!”

说完,他脚下一踩,李逍遥与林月如上方的铁笼居然哗地一下子便落了下来!沉重的铁笼瞬间落在地面上,扣紧了地板上原先的机关,形成一个铁牢!

“逍遥哥哥!林姐姐!”赵灵儿大惊,又转头对那老者道:“你……你们……”

李逍遥与林月如两人都暗悔大意,看见吊在半空中的铁笼,还以为要先被抓之后,才有可能被关在那里面,没想到这铁笼也可以成为机关,将他们封住。

那老者道:“殿下,出此下策,实不得已。”

赵灵儿脸色苍白,道:“我……我随你们走就是,你们放了他们。”

那老者道:“如今就算殿下要求,属下也不能答应了。”

赵灵儿急道:“为什么?我就随你们走,这还不成吗?”

那老者道:“这年轻人三番两次阻挠我们带走公主,按理说……不能留他活口,若放他离去,难保将来不会再出变故。公主殿下,请体恤属下不得已。”

赵灵儿望向老者,坚决地说道:“你们胆敢伤他们两人一根毫毛,我……我就立刻自尽,谁也别想带走我!”

那老者道:“殿下万万不可,请勿逼属下立刻杀了他们,以断公主之念!”

赵灵儿注视着他,道:“你不相信我会自尽?你要不要试试看?”

那老者见赵灵儿目若秋水,凛凛有威,不禁气馁,道:“这……唉!公主,你……你难道为了这个匹夫,而要置大王于不顾?大王他……他一直盼望着能与失散十年的亲生女儿见最后一面啊!”

赵灵儿惊道:“最后一面?”

那老者道:“陛下重病难愈,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大王说……他一生最后悔的,是让巫后娘娘派人带您离开苗疆……这些日子以来,大王无日不思念着你,因此,在这垂死之际,才大费周折,想见你一面。希望您念在父女情分上,回到他身边。”

赵灵儿犹豫为难,退了一步,道:“那……他能替我找到娘吗?”

那老者有些没把握,道:“这……巫后娘娘她已失踪十年,恐怕……恐怕早已不在人世。何况……”

“何况什么?”赵灵儿追问。

见老者那支支吾吾的样子,赵灵儿急了,道:“说啊!”

老者道:“恕老臣直言。公主殿下若知道巫后娘娘的……的身份,就该能体会当初大王为何……嗯,为何会那样对待巫后娘娘了……”

赵灵儿俏脸一扬,道:“我知道!”

“什么?公主,你……你怎会知道?”

赵灵儿露出凄楚之色,道:“应该说我已经知道了,原先我也是不知的。”

说完,赵灵儿又转为坚强,望着那老者,道:“如果我也和娘一样呢?你们是不是也会像对我娘那样对待我?”

那老者怔了半天,才道:“这……这自然不同!您是大王惟一的亲骨肉,也是我黑苗族中惟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嗣子,无论是……是有什么变异,都是王的嗣子,都流着王的血液。”

李逍遥心里狐疑不已,到底赵灵儿口中的“我也和娘一样”,是什么意思?她不就是苗人,如此而已吗?还有什么所谓的“变异”?这“变异”又为何大到让赵灵儿此时此地特别说了出来?

李逍遥聪明过人,以他的机智,将身边发生的种种串连起来,或许可以想出个大概。但也许关心则乱,一涉及赵灵儿,他便没那么理智,此时也只能一肚子疑问和焦急。

赵灵儿轻叹了一声,道:“我随你们走就是……”

李逍遥大叫道:“不行!灵儿,他们一定是在骗你的……”

那老者道:“公主,不是属下不肯放人,而是此事关系太大,老臣不能掉以轻心。万一放了这小子,他又来阻挠,老臣不能冒此风险啊!”

赵灵儿望着李逍遥等人,再转回向石长老,道:“只要你答应以后决不许对他们出手,我就跟你们走,我不离开,谁也说不动我的!”

李逍遥道:“灵儿……”

那老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道:“只要他们不再阻挠,老臣愿放他们一命。”

赵灵儿长叹了一声,道:“你先将他放出来,我要与他僻室密谈。”

那老者有些担心,赵灵儿道:“你放心,我说话算话,不会溜走的。”

“不,属下担忧的不是这个,嗯……好吧。”

石长老手一挥,两名侍卫立刻上前,林月如暗自打算等他们开了笼牢,就出手将他们打倒,不料对方还离铁牢有三步之遥,便停了下来,手中挥出一阵白烟,林月如与李逍遥一闻到那股白烟,登时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迷糊之中,只觉身上一阵奇暖,像是有一道春江暖流,缓缓注入他的奇经八脉,流窜不歇一般,让他感到浑身舒畅无比。

他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变化,却隐约听见赵灵儿在他耳边说道:“逍遥哥哥,你叫过我师父,这下子我可还了这声师父的情啦!我以食妖虫吸了赤鬼王的数百年内力,石长老教我怎样以妖物练成了虫,我已经将吸了赤鬼王功力的食妖虫蛊,传进你体内,你此后……大概也罕遇敌手了。”

赵灵儿停了一会儿,低声又道:“不过……唉,你回家吧!苗疆……我一人去就成了,你和林姐姐回去,好好地成亲,生娃娃……”

赵灵儿的热泪落在李逍遥脸上,李逍遥奋力想起来,抱住她,说我不回去,我要跟着你到天涯海角;我谁也不娶,这世上我只要你!

但是,他连眼皮也无法动一动。

赵灵儿哭了一回,紧紧握着李逍遥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轻磨着,道:“我……唉!我怎会与你……唉,孽缘,你真是我的孽缘哪!我……我不能跟你在一块儿,就像我娘不能跟我爹在一块儿一样,这是我的命,可是……可是我不恨也不怨,逍遥哥哥,你……你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已经满足了,我……我有了你的……唉!”

赵灵儿温热的泪水沾湿了李逍遥的手,李逍遥感觉得出她轻轻吻着他的手心,接下来,李逍遥又什么也不知道了。

李逍遥再度清醒时,身上阵阵寒意,他先想到赵灵儿悲切的话语,似觉是梦,但又不敢肯定。接着他听见身边有人急切地叫道:“爹,您先医治李公子,他到现在还没醒,他不知怎么了!”

那是韩梦慈的声音,接着另一女子也急道:“医仙,求您救救李大哥!”

那竟是林月如的恳求,李逍遥暗想:“我一生一世没听过她求人,这倒新鲜。”

韩医仙道:“你们都醒了,怎会李少侠还在昏迷?难道他受了重伤?”

林月如急道:“一定是的,他的脸色忽白忽青,或许中了什么毒。韩医仙,您快救他,我什么都答应你……”

李逍遥越听越惊奇,真疑心这不是林月如说的话,而浑然没有注意韩医仙已握住了他的腕,一诊脉,便发现李逍遥已经醒了,不过还在装死。

韩医仙苦笑了一下,故意道:“李少侠没什么大碍……”

林月如叫道:“这还叫没大碍?”

韩医仙道:“要李少侠清醒,有个法子,就是在他的迎香、禾胶、扶突三穴上施以刺激,他便会醒了,而且要女子为之。”

韩梦慈不解地说道:“这……这法子……?”

林月如道:“真的吗?那……那我试试看。”

李逍遥还搞不清那三穴是在何处,鼻子已被林月如一把捏住,喝道:“你再装,再装啊!”

李逍遥哇哇大叫,喊道:“放……放开……哇!”

韩医仙微笑道:“果然醒了吧?”

李逍遥连忙起身,苦笑道:“我醒了,韩医仙妙手回春,举世少有。”

林月如一脸恚怒,道:“再装死!哼!”

想到自己昏迷不醒时,她那样心急忧虑,李逍遥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也不跟她斗了,只好苦笑不已。

韩医仙道:“黑水与白河二地的尸妖之患已去,李公子,林姑娘,你们真是两地的大恩人。对了……赵姑娘呢?”

此话一问,李逍遥心头便整个往下沉,林月如道:“她……她为了救我们,跟那些苗人走了。”

“什么?那些苗人……赵姑娘如何会与他们同行?”

林月如道:“可是那些苗人唤她公主,对她很恭敬,我想……或许不是我们原先担心的那样。”

韩医仙惊愕地想了想,另有意味地说道:“唉!赵姑娘有许多事情不愿意牵连别人,她都自己承担了……李少侠,你要再去找赵姑娘吗?”

李逍遥坚决地说道:“我不会让她离开我!”

韩医仙露出放心的笑,道:“呵呵……那我就安心了。我相信你和赵姑娘还有缘分的!”

李逍遥道:“多谢前辈,那我们告辞了。”

“稍等,”韩医仙道,“李少侠,我方才试你之脉,发现……你的内力骤增至不可思议之境,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逍遥一听,竟无喜悦之意,看来昏迷之时所听见的话原来是真的,赵灵儿要他与林月如在一起?为什么呢?

见李逍遥闷闷不语,韩医仙也不好再追问了,只好说道:“少侠不便透露,老夫自不强人所难。请少侠与姑娘一路多加保重。”

林月如道:“嗯,后会有期!”

李逍遥与林月如离开白河村,便往西南的路行去。这一路之上,李逍遥不停地想着究竟赵灵儿在自己昏迷时,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没有注意到林月如一直跟在自己身边,不知过了多么久,李逍遥才想起:“林月如为何要跟着自己呢?”

李逍遥转过头来,对林月如道:“月如妹妹,你回家吧!”

林月如道:“为什么?”

李逍遥道:“我离开家乡,是为了护送灵儿到苗疆。如今,灵儿给苗族的人带走了,虽说……她是自己愿意的,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着她不管,我还是得到苗疆一趟,见到灵儿的母亲。”

林月如没好气地问道:“见她母亲做什么?”

李逍遥道:“向她提亲,这是我已经答应过婶婶的。”

林月如怒道:“你……你就当着我的面说这话,那我呢?我算什么?”

李逍遥一怔,过了一会儿才叹道:“比武招亲是误会,这事……我已说了许多遍了。月如妹妹,你不必再跟我同行了,回家去吧!”

林月如咬着唇道:“我不!”

“可是……”

林月如道:“我不回家,你管不着我!你以为我是跟着你?少臭美了,我自己爱离家逛逛,与你无关!现在起,咱们俩只是正好顺路,我爱走到何时,就走到何时,你管不着!”

李逍遥被她的千金脾气弄得苦笑不得,只好道:“你……唉,我说你还是回去的好。”

林月如往前快走了几步,道:“我想要什么时候回去,那是我的事!你管别的旅客做什么?真是可笑!哼!”

望着她快走在前的背影,李逍遥百感交集。

他想到林月如偷偷回家为赵灵儿取药时,顺便多带了个包袱,那时是不是就已经决定了她要和自己同行,离开家,到一个她也未知的前路去?

这一路上她总是在激战的最前线,从来不肯让他半步,两人合力抗敌杀敌,她的胆识早已让李逍遥打心底佩服起来。虽说爱与她斗嘴,但是,他已深知林月如并不是原先他所想像的娇惯之女,而是真的性烈如火,嫉恶如仇,才会那么不顾危险地蹈敌之先。

这样的个性若是个男子,李逍遥绝对要引为心腹,结为手足。若为夫妇,也绝对敬她如宾,相伴共闯江湖而终生不弃。

林月如虽然不说,但是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说李逍遥不感动,那是不可能的。

但李逍遥与灵儿誓盟在先,他知道灵儿比月如更需要他的保护,更不能没有他。他也清楚自己不可能放弃灵儿而择月如,在此时,心中确实充满了歉意与矛盾。

两人这样一路无话,不知行过了多久,便见到官路大道的旁边,有公设的石桌椅休憩处,一名苗族装束的妇女坐在其中,一双骨碌碌的眼睛打量着路人。

一见到苗人,李逍遥不禁就紧张了起来,暗自想一定要小心行事。

林月如走在前面,她见到这名美貌苗妇,也是心里打了个突,立在道旁等着李逍遥。

李逍遥步上前去,和林月如互换了个眼神,不料那苗族美妇已自己走上前,笑着问道:“小兄弟,借问一下,扬州城怎么个走法?”

李逍遥听她语致轻柔含媚,口音有点不大像自己所见过的那几名苗人,戒心去了几分,道:“呃,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也正想问这个问题。”

那苗族美妇笑道:“呦,那是我不好意思啦。”

李逍遥道:“这位大姐,你是苗人?”

那女子道:“是啊,瞧着很新鲜么?”

李逍遥道:“原本以前是很少见到苗人的。”

他保留了一层最近常见到,以免惹上无谓的麻烦。

那苗人美妇即使不笑,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甜意,道:“这位是你媳妇?汉人姑娘真是美!我要是男子,便见一个爱一个,不知选谁才好呢。”

李逍遥大窘,道:“没,没这样,她,她是我妹子……”

那苗人美妇笑着望了望林月如,道:“你是不是他妹子?”

林月如别过了脸,不去回答,脸色甚是难看。那苗人美妇笑得腰枝乱颤,道:“啊呦,你们汉人的姑娘,被叫成妹子会生气的么?姑娘,我们苗人,若是遇上负心人,便赏他一颗蛊尝尝,他若是不听话,蛊就发作,闹得这个负心人生病做噩梦,甚或发疯,非叫他乖乖的不可!”

林月如道:“哼,谁敢负心,我一剑把他杀了!”

那苗人美妇笑道:“姑娘,你没这样狠心。我说你还是学学苗人的蛊术有用,呵呵……”

李逍遥越听越不对劲,忙道:“这位大姐,我和我妹子还要赶路,不耽误你了。”

说着,便要拉林月如前行,林月如甩手道:“我又不跟你一路,少拉拉扯扯的!”

李逍遥道:“别闹了,我知道你不高兴,有话慢慢地说……”

林月如道:“我高不高兴也不关你的事!”

李逍遥突然转头一看,“咦”的一声,发现那名苗人妇女不见了。林月如也奇道:“她怎么……一眨眼就消失了?”

在李逍遥与林月如说话之际,瞬间不见,实在是鬼神般的速度与身法。

李逍遥感到哪里似有问题,道:“这苗女……会不会是与鬼阴洞那群人是一伙的?”

林月如脸色一变,是有这个可能,那么她拦在路上,用意就是试探李逍遥与林月如是否会继续追踪赵灵儿了?

林月如道:“不先找出灵儿妹妹,瞎猜也没用。”

李逍遥点了点头,两人一路上遇人即问,也很快找对了路。李逍遥自从醒来之后,便感到身子轻捷许多,因此与林月如赶起路来也格外地快。

扬州是数一数二的大城,远远地就望见了城的轮廓,还没进城,墙外就有络绎不绝的商旅队伍,也有不少城外的交易吵所,显出一派繁荣。

城门的关口有许多巡捕、官差严阵把守。李逍遥起初并不以为意,本以为是因为扬州城大钱多是非多,所以关口把守也比较严格。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进入城门,对门的市街上,便有一群人围在一面大墙前议论不休。

李逍遥和林月如好奇地凑上去看,原来不过是张告示,写着:“奉扬州太守之令,近日府城内宵小猖獗,为确实追查嫌疑犯,往来商旅行客,依律只许进城,不许出城。”

李逍遥略感惊奇,道:“只许进不许出?怎有这样的道理?”

林月如也大为意外,道:“这太荒唐了!”

旁边有一名城里人道:“这也没法子,近来扬州城里太不平静,偷窃的、灭门的,到处都是。二位怎会挑这时来啊?”

林月如道:“治安不好,是你们的官老爷该抓人才是,禁止大家出城,这不是把一个扬州城当成了大牢房,一律关着吗?”

那城里人笑了一笑,也不发表评论,便走开了。

李逍遥道:“若我们真的要走,那几个官兵也拦我们不住,别理这张告示。”

林月如道:“嗯,我饿了,咱们找处地方吃点东西吧。”

李逍遥自无异议,两人在这大街上找寻可以下榻之处,一路上两边商店鳞次栉比,磨刀铺、酒肉铺、兵器铺、当铺、南北货、客栈,种种店面都是人声鼎沸,忙个不停。李逍遥经过了几间小客店,林月如都视若不见,李逍遥只当她还想逛玩,便耐着性子陪她。

走了几条街,又见到墙上有一告示,写道:“查有女飞贼集团为盗者,目无法纪,四处行窃,作恶多端。特颁此令,有消息密报经证实者赏银二百两。”

李逍遥道:“瞧瞧,扬州城里连女人都犯起案来了!”

林月如道:“这真是特别,我还以为女贼是唐人传奇里才有的呢!”

李逍遥笑道:“不知是你的本事高强,还是这些女贼的本事高强?”

林月如微笑道:“如有机会的话,或许可以一较高下!”

两人继续随意地游逛,李逍遥眼尖,又看见第三张大告示,贴在药铺侧墙旁,十分显眼,但已经有些破了,上面写着:“扬州县令谕令,严施宵禁,闲杂人等晚间禁行,违者拘禁三日,罚银三十两。于犯众知情不报者,隐匿贼情者,罚银三百两。随地吐痰、便溺者罚银二十两。妨碍官差公务者罚银一百两。聚赌者罚银三百两。纵犬伤人,罚银十两。”

李逍遥更是大奇,道:“月如妹妹,你瞧,这扬州县令将这些都贴成告示,不知有什么意思?”

林月如越看越不悦,道:“我说这县令是个无能之辈!就是自己什么都管不好,才要这样宣示他的权力!我看哪,他们是绝抓不到飞贼的!”

李逍遥道:“我是不知道他抓不抓得到,不过这样到处乱贴告示,看了真是满讨厌的。”

林月如道:“反正咱们休息够了就走,不必呆在这个城里。那间客栈还不错的样子,咱们去吧!”

李逍遥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这才知道,林月如这个大小姐所谓的“找处地方吃点东西”,是指扬州最大的饭铺与客栈,矗立在市中央最热闹的地区,进进出出者,皆是锦衣罗缎的富贵之人。

李逍遥与林月如进入店内,要了两间上房,一桌上等酒席,李逍遥皆顺着林月如的习惯,他原本就是颇为随和之人,不管是困苦或是富贵,对他来说,逍遥自在是最重要的。

他们两人一面用饭,一面听着邻桌的几名富商在谈论道:“最近,那女飞贼实在太猖狂了,听说所盗之物,无不价值连城,次级的她还不要呢!唉,弄得许多人的传家之宝,一夕无踪了,真是担心啊……”

另一人气愤地说道:“扬州太守无能昏愚,也难怪无法积威!宵小们无人怕的,治安怎不日渐恶化?”

“太守无能也就罢了,手底下又全是阿谀趋附之徒,没半个可用之材,想有所作为,真是做梦!”

林月如道:“你瞧,我说得对吧?”

李逍遥笑了一笑,道:“是,很对。”

那几名商人又道:“这新太守一上任,分明是个小家出身,一辈子没见过钱,什么小钱都要,整天罚这儿罚那儿;啧!真是笑掉大牙!”

另一人道:“别看他贪这小利,整天加起来也不得了啦,我说他这几年任内,油水足可刮个饱!”

有人说道:“京里头在传言,现在普通的县令,两千两银子就可以买到,六百两银子一个师爷,二百两就可以买到一个巡捕的位子,这样的本钱,当县令一天就回收,以后全是净赚,天下竟有这么划算的生意!”

原先那富商笑道:“赶明儿个出城后,我也去买个县令的位子玩玩。”

“唉,贼不好好抓,定那么多的禁令!这县太爷是要对付老百姓,还是要对付贼啊?”

李逍遥与林月如整顿饭里,身边的几桌所谈的尽是飞贼的可怕以及官府的恶形,可见这已是扬州城内居民的两大痛恨,对百姓伤害,或许还不下于妖怪。

两人晚饭过后,林月如还要到处去玩,李逍遥并无兴致,一个人在房间里回想武功,自己细细揣摩着酒剑仙教他的一招一式,他这几场大战以来,所使的还是惯常使用的几招,有时想好好地使出别的不常用的招术,却因不够熟,而不敢贸然动用,如今好不容易有个空档,正应该潜心研习。

李逍遥在房间内时而回想剑诀,时而起身比画,剑随手刺出,嗤的一声,一道凌利剑气竟破窗而出,外头立刻传出人的惊呼。

李逍遥怕伤了人,连忙推门而出,在房外的是吃饭时在邻桌的富商之一,他一直紧守着一个绿色的包袱,此时更是紧紧抱在怀里,吓得脸色发白,动弹不得。在他面前的花圃护栏被剑气削过,平整的切口触目惊心,那富商要是快走一步,腿上早就被穿个窟窿了。

李逍遥道:“这位老板,您没事吧?”

“啊,啊!”那富商回过神来,勉强挤出笑,道:“没事,没事,英雄你……你练武功?”

李逍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道:“不小心打扰了您,真是抱歉。”

“哪里,哪里,我没事,我没事。”那富商要走,却又停下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唉……小兄弟……”

“什么事?”

“你……还很年轻,是来扬州城做什么的?批货?找姑娘?”

李逍遥道:“不,都不是,嗯……只是路过……”

“路过啊。”那富商不知在想什么,又道:“那与你同行的姑娘她……?”

“她出去遛遛。”

“出去遛遛,喔……”过了一会儿,那富商道:“你们住的这上房,是扬州城里顶级的,连我也舍不得住,真是大手笔啊,令堂官拜几品?在哪儿高就?我还要请您多多提拔呢!”

李逍遥暗笑在心,想道:“我婶婶在余杭开个小客栈,想提拔你,最多能教你做两道菜!”

他不喜欢这样见缝插针,有机会就钻营的人,便只微微一笑,道:“您没受伤就好,不小心惊动了您,对不住,晚安。”

说完,李逍遥便闭门深坐,继续研究剑法了。

时辰渐过,林月如一直没有回来,李逍遥等得有点心焦,信步出了房门,本想到处走走,猛地想到:“这城里有宵禁,我竟忘了,这可糟糕,月如妹妹再不回来,就犯了禁了。”

他走到客栈的酒楼处,本想问店小二城里有没有什么可能是林月如会去的地方,一步入酒楼,便见到空旷的店面中,有三名无赖正包围住一名坐在桌前的女子。

那女子肌肤极白,衣裳极柔滑,又似有意若无意地微微露出小半片的香肩,一头柔丝斜挽着,眼神妩媚,任何人看了都会心口怦然。

但那三名无赖的包围,显然很让她不耐。那三人个个其貌不扬,衣着吊儿郎当,笑道:“小娘子,你好香喔!让大爷抱一抱吧!”

“看你这一身细皮嫩肉,真想捏上一把。”

“晚上有没有空啊?跟咱们快活快活!”

那女子脸色不耐,李逍遥正在想要不要去救她,她已用那双涂着鲜红蔻丹的小手,擎起酒杯来,饮了一口,接着又倒满一杯,道:“你们喝不喝啊?”

那三名无赖大喜,道:“喝!喝!”

“这杯上有娘子的香唇沾过,就算是尿我都喝!”

“我先,我先!”

那女子就算冷冷淡淡的,还是透着说不尽的媚意,道:“别急,一人一杯,全都有份儿。”

那三人喜不自胜,说的话也越见下流了,李逍遥想道:“原来是愿打愿挨,还好我没去多管闲事。”

李逍遥正打算离去,那女子已柔若无骨地起了身,望向李逍遥。

李逍遥一愣,不知她打算怎样。

那女子却只是盯了他一眼,便转身向客房走去。

接着便听见接二连三的“砰、砰”之声,那三名无赖已经相继倒地不醒了。

李逍遥大惊,那女子倒是见怪不怪,便往客房而去。李逍遥好奇心起,追上前欲一探她的底细,只见那女子步入东边的一个小厢房,李逍遥好奇万分地在外探望,不大好意思问她是用了什么法子弄倒那三名无赖,但又不舍这样就走。

那女子的身影,倒映在窗上,似乎正在对镜梳妆,动作还是那么柔媚,真是浑身的媚骨。

此时,房内传出带着天生鼻音的语声,似嗔似痴地,说道:“那三个白痴只是中了醍醐香,躺在那睡上一个时辰自会醒来。小兄弟,你还想知道什么?”

李逍遥面红耳赤,道:“不……没,没什么,打扰了……”

李逍遥连忙快步回房,经过那富商的房间,进入自己房里,想道:“那女子真厉害,居然知道我在外面,可见到处都有高人,就连那娇媚入骨的女子,也深藏不露。”

李逍遥等着林月如,不知不觉便伏在桌上睡着了。

李逍遥才睡下没有多久,便听见推门声,依那脚步声推断,应该是林月如。

李逍遥本想起来,又想道:“不对,月如妹妹进我房间做什么?她有什么诡怪主意?”

便不作声也不动,等着看林月如打算如何。

只听得窸窣声动,李逍遥背上一暖,竟是林月如取过一件薄毯为他披上。

李逍遥心头温暖,想着:“月如妹妹其实也很温柔的。”

林月如接着却长叹了一声,这一声长叹中,有着无限温柔,一片哀思。李逍遥心口一动,竟感到这声叹息,与赵灵儿十分相似。

林月如轻轻地说道:“唉!李大哥……在你心中,我到底是什么呢?”

李逍遥胸口一震,虽然这是他早已知道的心思,但林月如这么哀怨地说了出来,更让李逍遥心情大动,不知该何以自处。

外面静寂无比,只有几声虫鸣,林月如坐在李逍遥身边,默然不动。李逍遥继续趴着装睡,心里却在想:月如这时是什么样的神情?她是愁容不展,还是正在看着他?

陡地一阵**,自门外响起,有人大喊:“有贼啊!捉贼!”

“贼?”林月如一跃而起,推了门便奔出去一探究竟,李逍遥抬起头来,疑惑地跟了出去,才奔出去,便听见铿锵的刀剑相格声,李逍遥奇道:“怎么了?”

顺着**之处赶去,客栈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两道纤纤人影,斗得正激,竟是林月如与一名黑衣女子。

掌柜和一些不知什么人,躲在暗处或是桌下,抱着头,没一个敢出来。

只见前方的走廊上,一道修长的女子身影手上一挥,林月如挥剑格去,丁丁数响,尽是暗器被林月如击飞之声。那黑衣蒙面女子振掌往林月如胸前拍去,林月如一剑劈落,她无法得手,赶紧跃出廊外,林月如喝道:“休走!”

便仗剑追了出去,那黑衣女子反掌又挥出暗器,林月如急忙挥剑挡格,伸腕疾刺,差点要劈断那女贼的手腕,女贼缩手惊呼一声,翻身就逃,林月如依旧紧追在后。

那女贼的脚程极快,又加上肩上背了一包东西,逃得更是卖命,简直像是飞的一般。

李逍遥虽没学轻功,但内力过人,倒也没落后,见前方林月如紧追不舍,三人顺着城墙一直往东跑,跑了四五里地,女贼忽又北转。

林月如眼看就要追上了,忽然女贼一个猛然转身,林月如反应不及,她手中银镖就要往林月如眉心砍下!

林月如向旁一躲,那女贼掉头又奔,林月如暗恨这女贼不但手段狠,又狡猾,这么一惊一顿,原本七八步的距离又拉开了十几步,那女贼提气娇喝,便以壁虎游墙功窜上了一户大户人家的屋顶,林月如也会飞檐走壁,提气便追,斜绕了一小段路,跃上屋顶时,正好挡在那女贼的面前,喝道:“哪里逃?”

女贼不得不以掌相迎,但林月如手中有兵器,她没有,一时间只能东闪西避,剑光中两道黑影穿梭来去,相战了不下十回合。

李逍遥赶至,一剑往女贼背后刺去,不料女贼拔空而起,轻巧地飞至数尺之外,嫣然媚笑道:“嘿!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身手不赖,可惜奴家没空陪您玩了!”

她翻身欲奔,李逍遥振剑刺去,喝道:“休逃!”

那女贼抛出一物,笑道:“这是咱定情之物,你千万别给他人!呵……”

李逍遥急忙闪躲开那物,碰地一响,那东西落在瓦上,原来是她原先背着的包袱。

这么一失神,女贼已不见踪影了。

林月如道:“快拦下她!”

李逍遥道:“追不上,别追了。”

林月如跺足道:“怎么这样就算了?……哼,咦,刚才你不是睡死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李逍遥笑道:“有个人替我盖被子,还在我耳边讲一些奇怪的话,我怎么可能不知不觉?”

林月如俏脸绯红,瞪大了眼睛,怒目对李逍遥道:“原来……你……你偷听……你这个坏蛋!”

李逍遥不再说下去,道:“你也太逞强了!那黑衣贼身手高强,你对付她太冒险了。”

林月如不服地说道:“我们二人联手,谁还怕她?你为何要放她走?”

李逍遥一拎包袱,道:“东西追回来就好了,追她也追不到的。”

林月如道:“谁说追不到?我瞧见她往那儿一处豪宅奔了过去!”

李逍遥道:“若她只是经过,你追也是白追,若那是她的藏身之处,也不差这一时半刻。”

林月如眼珠子一转,突然变色,道:“我问你!她说……‘偷看人家梳妆的小白脸儿’,是什么意思?”

李逍遥一窘,道:“就是……就是那个意思。”

“你……你偷看她梳妆?”

“不,不是,这说来话长……”

“那‘这是咱定情之物’又是什么意思?”

“那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月如,你别记着这些小事好不好?目前最重要的是先完璧归赵。”

林月如一脸痛恨,道:“莫非那名苗族女子,说什么见一个爱一个,就是在说你?呵!连一个路人都看出你是个轻薄的**贼,我竟看不出来,真是瞎了眼啦!”

李逍遥急道:“哎,你耳根子真软耶,我岂是那种人?”

“不是的话,你舍得抓她入官吗?”

李逍遥道:“我怎么舍不得?我是不想浪费时间,我要赶着去苗疆!”

“哼!我看你就是舍不得!”

李逍遥无奈地说道:“罢了,罢了,咱们先回去再说吧!”

李逍遥狠下心不理会林月如的无理取闹,径自提着那包裹往回奔去,林月如丧着脸跟在后面,一脸不悦之色。

两人奔入客栈内,天色已经大明了,只见才刚开的店里,那名富商正在痛哭,掌柜和一些旅客都围在一旁安慰着。

那富商泣道:“呜……我的行李被偷了,我的财产全在里面呀!我的金元宝……古董……呜……”

掌柜的说道:“您必有价值连城的古董珍宝,否则那女贼还不屑偷呢!你这样有钱,丢了也只好认啦,至少命还在。”

那富商哭道:“你有所不知哇!我是要回长安的,顺道经过扬州来做点生意,身上带的……就是所有财富了,谁知道……进城后就出不去,你们扬州太守要我们这些外地人困在这儿,不就是等着让女飞贼偷吗?呜……我一无所有了!”

李逍遥与林月如步入店内,他们一进来,所有的人全静了下来。

李逍遥将布包往桌上一放,道:“是谁的?我们抢回来了。”

那富商连忙上前一步,将包袱解开,黑色的包袱底下果然是绿色的布包,那富商大喜过望,道:“是我的,是我的没错!”

他也不顾众目睽睽,当场便将绿色布包展开,露出里面许许多多的元宝金银,看得众人眼都花了。

他翻找了一会儿,脸色大变,道:“咦?……少了一样?我的紫金葫芦呢?”

林月如道:“什么紫金葫芦?”

那富商脸都红了,脖子也粗了,道:“是不是你们偷藏起来了?那葫芦是无价之宝,我愿意用全部的东西换回它来,你们这些都拿去不要紧,就还我那样便成了。”

林月如好不容易听懂了他的话意,道:“你……你意思是我们跟飞贼是一伙的?”

那富商道:“是也好,不是也好,那紫金葫芦是我的命,你们拿走了,是要我去死啊!”

林月如气得讲不出话来,道:“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才把你的东西抢了回来,你不但不感激,反倒诬赖起我们?”

李逍遥也怒道:“这位员外,我们若是真的拿了你的葫芦,又何必把这包东西还你!?”

富商道:“这样自盗自追的把戏,我在江湖上这么多年,看多啦!那紫金葫芦可是我花了大半辈子的积蓄才弄到手的!我……我要去报官!报官!”

那富商急忙将所有财物包起,摇摇晃晃地大步往外奔去。

林月如更是怒气冲天,在背后大声道:“好心没好报,不知道感恩图报就算了,还反咬一口,这种人,无情寡义,被偷光了活该!”

李逍遥放眼观察店中的人,众人都露出不敢多管闲事的表情,更多人是狐疑的眼神。李逍遥想通了,自己和林月如两个年青男女,出手阔绰,又不像来经商投亲的,又会武功,是很容易启人疑窦。在场诸人或许全部都认为那富商说的是对的。

李逍遥道:“如妹,算了。我看……咱们是中了那女飞贼的计了!”

“中计?”

李逍遥道:“那位员外的宝物,一定在那女飞贼的手中。我们抢回来的,只是其他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林月如怒道。

李逍遥道:“别心急,咱们好人做到底,想个法子帮他找回失物,就成了。”

林月如嗔道:“哼!那种无情无义的人,谁要帮他找回失物!”

李逍遥道:“非是为了他,是为了我们的清白。”

林月如依然不服,李逍遥牵起她的手,道:“走吧,官府来了就来不及啦!”

林月如本来还满心的不愿意,手被李逍遥用力地拉紧了,却不由自主地起了身,跟他一起走了出去。

两人依昨夜追奔的路径,往城东转北,跃上高墙,便见到南边有一处大宅院,十分安静,远远望去好像还有许多白色灯笼摇曳着,像是个服丧之家。

林月如奇道:“我昨晚见那女贼是往那儿奔去,怎么是丧家?”

李逍遥道:“或许那女贼狡猾过人,找了这让人绝不疑心的掩蔽之所。”

“嗯,有道理,咱们打听打听。”

李逍遥与林月如以轻功赶至那户大宅外,信步往有市集之处行去,越是有市集的地方,消息就越多。

林月如见到一处专卖女红刺绣之物的地方,便走进去。李逍遥道:“唉,你也会刺绣?”

林月如道:“你不知道这地方,传说流言最多?”

“是吗?”

“哼,我不爱这些女红针线,就是每回做的时候,丫环老婆子就聚在一堆,净说些别人的闲话,我见了就讨厌得不得了,恨不得掩着耳朵逃得远远的。女人一刺绣,没有不讲闲话的!”

李逍遥想想,就连可爱的丁香兰姐妹,好像也都是边做针线边聊别人家的事,看来这似乎是女子的通病。

林月如与李逍遥走了进去,装出挑选针线珠花的样子,立刻有个手持绣框做到一半的妇人道:“媳妇真标致,相公陪你出来选针线?”

“呵呵……小两口,羡煞人啦!”

果然马上开始八卦,林月如微笑地说道:“我们才搬来,什么也不懂,大姐姐们可得告诉我这里谁好相处,谁不好相处,免得我得罪人了。”

那几个妇人,最少都可以做林月如的娘了,林月如这声“大姐”叫得出口,连李逍遥都不禁佩服她的虚伪。

可是这肉麻的虚伪偏是最有用的,要知道女人年纪越大,越怕人说起,因此故意把她说小了,就算一听就不真,她还是会很高兴,甚至将你引为心腹。

那几名妇人一听,全都笑了,有的说道:“小媳妇嘴真甜,真教人疼!”

“你相公好福气,真是一对郎才女貌!”

林月如道:“我瞧旁边有人在办丧事,心里很怕,大姐,你们知不知道那家出了什么事哪?”

其中一名妇人马上露出神秘的表情,说道:“我跟你说啊,妹子,隔壁那栋大宅也是不久才搬来的。”

“不久才搬来的?这真奇,一搬来就出了丧事?”

林月如一接腔,话题就热起来了:“不不,更怪呢,一搬来就挂灯笼,这里应该是早就有人死了,却人一死,女主人就搬家,这不是挺奇异的?”

“最奇怪的不是那样,这户人家白天很少见到有人出来,到了半夜,却常听见许多人进进出出的声音。”

另一人道:“听说主人就是个寡妇,一个寡妇靠什么发财?连家里头的丫环婢女都穿金戴银的。”

“那些丫环,个个都妖精似的,鬼灵精呢!问也问不出什么,不知道在闹什么鬼。”

另一人道:“我进去过。”

这话一出,大家都望定了她,她道:“隔壁这户人家,有一回买了一大堆针线,要我送进去,我一进去就迷了路,差点走不出来,结果……”

“结果怎样?”众人追问。

那妇人道:“我不小心跌了一跤,撞开了一个暗门还是什么的,抬眼一看,阿弥陀佛,一辈子没见过堆了满屋子的金银珠宝,看得我眼儿都傻了!”

“什么?那后来怎样?”

那妇人也有几分不解,道:“后来,我突然眼前一昏,便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醒来时,是在家里的地上……”

众人哈哈大笑,道:“王妈,你做白日梦啦!”

这些话无异证实了那户丧中人家,是有问题的。

李逍遥与林月如确定了这一点,林月如随便买了些针线,便与李逍遥一同出来,两人二话不说,同赴那所大宅。

由外望去,虽然只能见到迎风轻动的白灯笼,但是还是大约可以感觉出门内豪华的楼台与庭园。这样的大宅子,人口定然不少,但这样死寂,又不与他人交往,内情并不单纯。

林月如道:“我们要夜里潜进去?”

李逍遥道:“来不及了,你忘了那员外报官了?咱们若不比官府快一步找回东西,恐怕就要耗上半天在官府里。”

“那……你打算怎么办?”

李逍遥道:“开门见山,若不成就硬闯!”

林月如把头一点:“好,就这样。”

两人一同用力地敲着大门,引起不少人侧目。

过了好半晌,大门咿呀而开,一名身穿鹅黄丝绸衣裳的少女开了门,她腕上戴着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两人,柔声道:“两位有事吗?”

李逍遥道:“我们要见贵府主人一面,有极要紧的事。”

那黄衣婢女道:“对不起,现在我们家主人不在,有什么事,可以留个口信,或请晚点再来。”

李逍遥道:“我非现在见她不可!”

黄衣婢女微微一笑,道:“她不在,抱歉。”

说着就要将门掩上,林月如一个箭步上前,顶住了门,道:“我们进去等!”

那黄衣婢女手腕一动,似乎要有动作,却听见丁丁当当,一阵细碎轻铃声奔了过来,是一名身着火红丝衣裳的女子,手上脚上都戴着镶工精致的金铃,奔跑之时,阵阵韵律节奏有如美妙音乐。

红衣婢女追来,含笑道:“等一下。夫人说,请贵客入内。”

李逍遥与林月如一怔,那红衣婢女转身道:“两位请随我来。”

不知屋主葫芦里卖什么药,她开门迎敌,反倒让李逍遥与林月如更感到她城府极深,绝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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