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瞳天下

第184章 回到娘家

一路上郭云翔心急火燎,催促着几辆马车日夜赶路,还好真如他所说,回家途中都还平安。

几年来,母亲虽然时时提起大妹,却从来没有说过要接她回来的话,身为人家媳妇的女儿,是没有随时可以回娘家的自由的。

这病了一年多了,家人也曾提过是否捎个信给郭玉塘,叫她回来探望一下,都被母亲拒绝了:“玉塘在婆家不容易,还是不要麻烦她的好。”就这么拖了下来。

谁知前两个月的一天,母亲竟然把自己家两口子叫到床前,当着父亲的面说:“我大概是快要不行了,还是把玉塘叫回来吧,让我们娘儿俩最后见上一面。”这话把他们父子几人吓了一跳,急忙安慰郭夫人,叫她别胡思乱想,想到病人的愿望,郭宗山还是安排儿子马上进京接女儿。

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后母亲的身体怎样了,虽说郭云翔有着公子哥儿的脾性,但母亲始终是最为疼爱他的一个人,想到一旦母亲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像她那样疼爱自己的人了,郭云翔就莫名地心慌。

随着儿子出生,自己岁数增大,郭云翔爱往花街柳巷去的毛病改了不少,不过大半也是因为囊中羞涩,跟父亲要钱他不敢,母亲那里也没有多少钱供他玩乐了,老婆那里他不好意思去伸手,郭家的教养还不算太差,他总算还有点羞耻心,看着缪孟光整天绣花做女红,知道她的钱也来得辛苦。

有时溜达到了青楼、饭馆那些老地方,想抬腿进去的时候,摸摸空空的口袋,低头便绕着走开了,这种时候出现得多了,郭云翔渐渐明白,不管去哪个场所都得拿钱来撑着,要不,谁理你?

回想自己做生丝生意时的辛苦,想想父亲一把年纪还在奔波,郭云翔总算明白了这钱的来之不易,只是,自己有什么赚钱的本事呢?

想到这里,郭云翔有点羞愧了,自己甚至还不如老婆,好歹老婆绣花还能拿去卖钱。

到了母亲病情加重,家中经济拮据起来的时候,郭云翔开始幡然悔悟自己前些年的错误了,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啊!子喜、子爱,还有缪孟光,都是自己对不起的女人,正想着,远远看见了那高大的孝女牌坊,郭云翔吁了口气,终于到家了:“玉塘,你看看你的牌坊,不知羡煞了多少姑娘家。”

郭玉塘揭开车帘,那高高的石头柱子和横梁上,已经长出了斑驳的青苔,风吹日晒下,那些吉祥图案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青灰色,看上去那样陌生,仿佛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

想到自己为了这牌坊的付出,郭玉塘冷冷哼了一声,放下了帘子,宗妈妈奇怪不已,难道主子并不因此而骄傲吗?

芫均则兴奋地向春光和其他下人介绍着二少奶奶的光辉历史,看着他们眼中敬佩的光芒,她的心里得意极了,好像那牌坊是自己的一样。

马车进了城,郭云翔催促着大泽,也不知道母亲的病情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莫名地心焦起来,这种心情是突然出现的。

才转过街角,大泽就惊呼:“少爷,家里怕是出事了!”

郭云翔急忙探头一看,可不是,自己家门右边墙上已经贴上了一张白纸,虽然看不清上面的字,可是,在家中只有重病的母亲

的时候,还会是什么事呢?

郭云翔顾不上叫大泽赶快赶车了,一个跨步就跳下马车来,向前狂奔:“娘,娘,我回来了!”

门前正迎接吊客的人抬起头来,是父亲郭宗山和老仆郭义,看见奔来的郭云翔,主仆二人老泪纵横:“你回来了。”

郭云翔踉跄着,跪倒在门前,郭义急忙指挥着人,为自家少爷穿戴孝服,郭云翔嚎哭着,向门内跪爬着进去了。

看见前面的马车加快了速度,郭玉塘乘坐的马车也跑了起来,“的的”的马蹄声中,郭玉塘似乎听见了阵阵哭声和哀乐的声音,她惊疑地望着宗妈妈,宗妈妈对那声音是再熟悉不过的了,立即沉静了面孔:“二少奶奶,恐怕太太是过去了。”

郭玉塘心里“嘣嘣”直跳:“难道郭夫人真的死了?”脑海里才一产生这个念头,她的眼泪就情不自禁落了下来,口里便哭出声来:“娘,娘!”

哪怕郭玉塘对郭夫人再没有多少感情,可血脉相连,她的这具身体怎会没有反应呢?郭玉塘跟郭云翔一样,掀起车帘就要往车下跳,宗妈妈一把拉住了,从小跑的马车上跳下去,二少奶奶还不得摔个半死?

马车在郭家门前停下了,郭玉塘下了马车,像郭云翔一样,很快被迎上来的妇人们带进院里去,在房中披麻戴孝打扮起来,这才到灵堂去祭拜。

这接下来的日子里,郭玉塘就像是在梦游一般,被周遭的妇人们指挥着,迎宾、祭奠、送殡、安葬……因是出嫁了的女儿,倒是无须由她出头主持相关事宜,大嫂缪孟光处置得井井有条。

郭夫人是在郭玉塘兄妹二人到家前五天去世的,还好请了风水先生来看过日子,那几天正好不宜下葬,所以兄妹二人才赶上了办理丧事。

郭夫人下葬后,郭家人才有空坐下来相互安慰。

既然母亲已经去世安葬了,郭玉塘便不宜久留,至多再呆上几天就得回京,照理说,小妹郭玉娴大可陪着姐姐多说说话,诉一诉离别几年来的想念之情,毕竟郭玉塘这次再一走,又不知多少年以后才回得来。

可之前姐妹感情既淡,自己都有了儿子了,姐姐还没有孩子,看着姐姐,郭玉娴就觉得跟姐姐相比,自己过得也差不到哪里去,甚至还更强些,因此言语间颇为冷淡,眼神里带着一种不屑,仿佛姐姐是一个穷酸的远房亲戚一般,母亲下葬后郭玉娴便回家去了。

郭玉塘似乎悲伤过度,对妹妹的态度也没什么特别表示,只陪着偶尔有空的父亲说说话,对于郭玉娴,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或憎恶的地方,这个人,甚至不如芫均她们重要。

她回来住的依旧是自己出嫁前的闺房,只是那里现在已经改做客房了,房中的陈设早已改变,是一种几近寒酸的素淡。

芫均把小曲托带的东西送给兰香去,才知道她早就没有在郭家做事了,不是她不愿意做,而是郭家再也出不起多用一个下人的钱了。

兰香知道自己的女儿已经做了管家二少爷的妾,先惊后喜,这个女儿,果然没让自己白操心,她小心翼翼地问芫均:“大小姐她对小曲怎么样?”

芫均想起她们被小曲蒙骗的经过,生气起来:“二少奶奶心地那么好,你还担心她吃了小曲不成?”

看着兰香陪笑的样子,芫均又有点不过意,把小曲做妾的详细经过和悲惨遭遇讲了一遍,听得兰香心惊肉跳,眼泪直流,又心疼女儿,这妾不是那么好做的!又赶快收拾了一点东西,托芫均带回京去给女儿。

从家人的言谈、芫均她们听来的各种小道消息、自己的观察中,郭家的老下人现在只剩下两个了,郭义和大泽,听到父亲和大哥大嫂讨论丧事的用度,看着郭家后院被隔出来卖掉的房子,郭玉塘恍然为什么会觉得大哥身上有一种落魄的神气了,郭家,已经过得一年不如一年了。

当年郭云翔、郭玉塘两人的婚事,不但没有什么收益,反而支出了大笔的银钱去,淘空了郭宗山的老本,最小的郭玉娴出嫁,把郭夫人多年积攒的私房也用得一干二净,加之这两年天灾不断,郭家已经坐吃山空了。

郭玉娴出嫁后,郭宗山成天往乡下去,试图把生丝的生意继续做起来,为了省钱,连马车都不坐,只靠两条腿走来走去,可老天不开眼,收来的生丝寥寥无几,自然也卖不出多少钱去。

郭夫人的病情加重之后,家中的开支益发紧了,郭宗山跟儿媳一商量,家里的下人该辞的辞,该卖的卖,只留下郭义和大泽两个,还有就是缪孟光带来的今燕了,因为能干,缪孟光一直舍不得让她去嫁人。

随着郭夫人病情的严重,为了给她治病,家里的田地陆续卖掉一多半去,旱灾又快要断绝了郭家的口粮了,郭宗山只好把后院的房子砌墙隔了一下,也卖掉了。

郭夫人的死,对于她本人和整个郭家来说,都是一种解脱,她再这样病下去,不知还要用多少钱,现在她死了,办丧事的开销固然大,但还是长痛不如短痛的好。

跟郭玉塘很生疏的缪孟光见她不像郭玉娴那样指手画脚,只是静静听从大家的意见,对她就有了几分好感,所以,当郭玉塘把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绣囊递给自己的时候,看着那微弯的眼睛里透出的了解的目光,她没有推辞,接了下来:“大小姐,谢谢你。”

“大嫂,我这次走,不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回来,大哥不争气,就靠你支撑这个家了,为了你照顾好他们,我要谢谢你,这里有两样小玩意,是给金生的,你别嫌弃。”说着郭玉塘又递上了一个金丝荷包。

金生是郭云翔和缪孟光的儿子。

缪孟光情不自禁握住郭玉塘的手:“大小姐,你……费心了。”她不能不接下来。

郭玉塘走了,再次离开了殷岭县,这次她的心绪并不复杂,将来,也许到了父亲郭宗山去世的时候,她还会回来一趟,但看样子,大嫂把父亲照顾得很好,那就不知会是多少年以后了。

想起面对父亲态度恭顺的大嫂,郭玉塘心里便庆幸郭家祖上积德,娶到了一个那么好的媳妇,父亲跟着哥哥大嫂他们生活,应该会被好好孝顺的吧。

送别郭玉塘,郭宗山父子回到家中。

郭云翔偷偷溜进房里,看见缪孟光正守着睡午觉的金生做女红,他轻轻走到老婆面前,递给她一个青布包:“喏,这是玉塘给的。”

缪孟光诧异地接过来,打开一看,是一包银锞子,她的眼睛有点模糊了,不仅仅是为了小姑子的体贴,也为丈夫的改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