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夏日返场

第24章 男德

七月下旬, 很快到了厝村的游灯节。

贝贝不是本地人,对当地的民俗活动很感兴趣,前两年就一直嚷嚷着要去周念家看游灯, 但刚好和工作撞上趟了,今年恰好三人都有空,周念便带着贝贝和蒙西回了趟厝村。

蒙西开车, 他们是下午到家的。

周冠飞还在学校没回来,家里只有两个老人在,见周念带了同学回来, 很是惊喜。

贝贝嘴甜又活泼,虽然不会说兆海话, 但与生俱来的社交天赋依旧把两个老人哄得乐呵呵的,屋子里充斥着欢乐的氛围。

周念还带两人上楼参观了一圈。

行过二楼,贝贝一眼看到她房间门口那台钢琴。

“我靠, 这琴好贵的, 周念你土豪啊!”

顿了下, 突然反应过来,“我擦, 这就是初恋哥送你的那个生日礼物吧?!我靠我靠!”

也不知道贝贝在兴奋什么,满嘴“我靠”, 朝钢琴跑了过去,掀起琴盖敲了一串音符, 亮晶晶眨眼问周念和蒙西,“听没听出来我在弹什么?”

周念面无表情。

贝贝咋舌,“初恋啊, 我弹的是初恋的味道啊!”

“……”

周念往三楼走, 蒙西抬脚跟了上去, 丢下一句。

“弹你爹,傻逼。”

贝贝:“……有没有人说过你们俩真的很下头啊??”

周念家地势不低,站在三楼天台能眺望到远处的海岸线。

七月算是盛夏,五点多的天依旧蔚蓝无云,不远处邻居家的小肥鸽换了一批,偶尔生涩跃起,在天空中划过一阵白影。

贝贝突然感慨,“你家风景好好啊周念,海景房,住在这里我都忍不住想早恋。”

蒙西正举着手机拍远方风景,闻言嗤了一声,“晚了吧。”

“……”

周念跟着笑了,指了指扎在天台角落的那架旧秋千,“那里风景更好。”

贝贝忙不迭跑去坐。

秋千架的位置位于天台拐角,一侧是海、一侧是山,天蓝碧绿尽收眼底,仰头往上看,天仿佛就在手心可触达的位置。

15岁的周念就是坐在这个秋千上捧着歌词本,一笔一划地写下姜陆潮的名字。

又站在秋千架旁,一样的蓝天和辽阔山海。

19岁和26岁的高大背影在她眼前交织晃过。

19岁的姜陆潮骑在机车上,穿过薄荷味的风,掀起头盔,眉眼凛冽不羁看着她,眼角淤青也显得恣意洒脱。

26岁的姜陆潮叼着烟,姿势闲散地倚在台球厅,西装半解,斯文败类。

他变了很多,但只一个眼神,依旧能轻易勾起波澜万千。

“姜陆潮……”周念喃喃出声。

蒙西侧目望来。

贝贝惊诧了一瞬,马上戏精上身,捂着胸口一脸痛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一直是初恋哥的替身!这么多年的情爱与——咳咳咳!!”

蒙西一个锁喉,将贝贝后面的话掐了回去。

……

七点多,三人延着路边新修葺的栈道走去观海广场。

沿栈道往下望,竹林下的水泥小道蜿蜒似长龙,静谧中,一阵重重的嗡鸣声呼啸而过,地面一阵颤动。

他们聊着即将到来的巡演,抬起眼时,那阵嗡鸣已然消失在天际。

贝贝举着手机云台拍摄vlog,略过栈道往下瞅了眼,咋舌,“居然有人来这儿飙摩托车。”

周念顺他目光看去,夕阳的金光落在斑驳水泥路上。穿透回忆润色,它已经破败,年头久远。在落霞漫天的傍晚,她的裙裾也和着狂飙的机车飞舞过。

“以前就有了。”

说这句话时,夕阳余晖刚好落到周念的侧脸,将她素来清冷的面庞覆上一层暖色调。

贝贝用手机录下了这个画面,后来还将这个场景用作了本期vlog封面。

三人抵达观海广场时,游灯的队伍已经集结。

高科技在这五年时间里飞速渗透进乡镇的各个角落,仅一场游灯节便可窥见技术变革的一角。

蜡烛纸灯笼构成的龙身换做了led电子灯笼,降低了安全隐患;锣鼓队也该换成了无线蓝牙音箱,就连后随的功德箱也贴了收款二维码。给这场传统的祭祀祈福活动增添了一抹赛博朋克

贝贝乐不可支,一下子就蹿进了人群,毫无间隙地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

每年都是一样的游灯节目,周念看得腻了,兴趣了了地站在人群外,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发给陈思瑶。

陈思瑶不过一会就回了消息:【好热闹呀,真想回去,可惜我还要加班TAT】

周念:【这么晚还加班吗】

陈思瑶:【是啊,不过再过几天应该可以休假了,到时候去找你哈】

周念:【ok】

观海广场地势开阔,夜间有凉爽的海风吹拂,排场浩大的led龙灯在广场中遨游,人影绰绰,热闹非凡。

周念站在人群外围吹了一会风,蒙西走上来,说是快十点半,他们明天还要录歌,不能待得太晚。

于是他去停车场开车,周念去叫上贝贝一起走。

周念给贝贝发了消息,但他这会不是在欢乐社交就是挤在人群中冒不出头,很自然地没有回复她。

幸运的是人群基本都聚集在一块,她踩着花坛边沿站了起来,从高处环视很快就找到了贝贝的身影,他正混在那跳篝火的队伍中,像只野猪npc似的,照葫芦画瓢地跟着人家跳火堆。

周念从花坛上跃了下来,不得不挤入了人群。

围观的人们一开始还自觉地站在几米之外,但随着一些“内卷”行为,围观圈不断缩小靠近表演人群,近得近乎挨上了。

很快有围护秩序的人出来,呼喊着围观人群退后一些。

人潮猝然后涌,将正在艰难往里走的周念推得往后一踉跄,她失去平衡向后倒去,却意外地没有摔倒在坚硬地板上,而是坠入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中。

摇摇欲坠的视野冷静下来,她在一阵喧嚣中看到姜陆潮优越的侧脸。

灯火璀璨,盛夏的晚风变得燥热起来。

或许是声音吵得周念心神不宁,她有一瞬的僵硬,没有推开姜陆潮的怀抱,愣愣地仰着头看他笔直的下颚线。

直到人群退后,姜陆潮拉着她的手腕又往后退了两步,清冽的风吹了进来,她才反应过来,挣开他的手退后了两步。

“你怎么在这?”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腕,那儿还残留着姜陆潮手心的余温。

“来看游灯,你也是?”他微微勾起唇角,瞳孔平静地望着她,问句的语气更像是寒暄。

周念点了点头,回想起上次离开时骂他的那句脏话,心底一阵发虚,事后回想起来,站在姜陆潮的立场他也没做错什么,自己反而是莫名其妙发脾气的那个。

她尴尬地摸了摸眼角,没话找话评价了一句,“是挺热闹的。”

这处氛围好像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两人没话下来,姜陆潮突然说。

“想看?”

周念愣了下,朝他看去。

飞速移动的led灯将他的瞳孔照得发亮,他的头发有点乱,蓝灰黑三色抓散在一起,耳钉却很亮,有一种凌乱随性的慵懒感,身上散发着不浅的烟草味。

她可以想象出他懒散靠在夜色中,指尖燃着香烟火光的模样。

周念摇头,朝人群中再望去,“没有,我只是要找人。”

“要不我帮忙?”姜陆潮敛下眼看她。

周念当他说的是要不要他帮忙找人,心想他也没见过贝贝两回,多半也认不出来他,正准备婉拒,却见姜陆潮从口袋里掏出了胳膊,在她面前慢腾腾俯了下来。

一瞬的贴近,他的气息很近。

周念想起了很多年前的那场游灯节,他笑着问,想不想跟哥长得一样高?然后俯下身将她抱起,她至今能记得他的胡茬蹭过自己的手臂时那样刺痒的心情。

瞬间弹开了一步,脸色变得惊讶,摆着手连连说“不用”,没有告别,逃似的转身离开了。

“啧啧。”

随着一声咋舌,一道身影从侧面人群中探了出来,是那天在酒吧外的男人,口吻略显幸灾乐祸,“你不行啊姜队,上赶着倒贴人都不要。”

两人走到几步外的树荫下,男人给姜陆潮递了支烟,拢着打火机“噼啪”几声,两点火星伴着烟雾亮起。

“下午试驾得怎么样,想买?”姜陆潮倚着树梢问。

“还行吧,就是没骑过,不敢开太快……叫你驼我跑一圈又死不肯。”

“老子可不载男的。”

“切,坐你个车真他妈费劲。”

游灯的锣鼓进入尾声,人群的喧闹逐渐明显了起来。

姜陆潮叼着烟不说话,灯影将他的侧颜照得冷硬。

远处喧嚣中有道声音——并不多嘹亮,只是无限喧闹中的一道,姜陆潮却眯了眯眼,朝那个方向看了过去。

“周念!”

贝贝很快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叫了一声,兴奋凑近周念,献宝似的将手机挪给她,“我刚拍了一段特有意思的转场,你看看。”

视频点开,是穿着民族服装的汉子们扛着彩旗跳篝火的场面。人们喧闹、欢呼,视频镜头逐渐拉近放大篝火,放大到屏幕只剩一片橙黄后再逐渐拉远,那抹橙黄色便变成了倒映着熊熊篝火的一汪晶莹鼻涕泡。

淌着鼻涕的小男孩三四岁模样,正举着一根棉花糖呆呆看着镜头。

画外音传来贝贝的声音。

“小朋友,能不能给哥哥吃一口你的棉花糖呀?”

小男孩没有动作。

“哥哥就吃一口嘛,你刚刚不是说跟哥哥做好朋友吗?”

小男孩迟疑,但还是把棉花糖递了过来。

镜头推近,一阵晃动后,原来蓬松硕大的棉花糖豁了一大块,只剩了光秃秃半根杆子,小男孩鼻涕泡一淌,“哇呜”一声哭了出来。

传来一道尖锐的女声,“谁欺负我们家轩轩啊!”

镜头一阵距离晃动,伴随着一阵怒骂声,贝贝疯狂逃窜。

视频到这里结尾。

周念好笑,“三岁小孩你都要欺负?”

“我不是故意欺负他的,我给他钱了,两个钢镚好吗?!”贝贝一副煞有其事的神情朝她晃了晃手指。

“游戏币?”

“……”

“干嘛,瞧不起游戏币啊?游戏币也是用钱买的好吗?”

贝贝强词夺理道,一边极其没品地又点开视频,将进度条拉到小男孩挂着鼻涕泡泫然欲泣的画面上。

“你说,如果我把这个视频放到这小孩以后的婚礼上,会不会被他追杀啊?”

“……”

周念凝视了他片刻,忽然“哧”的一下笑了出来。

没品,但是确实好笑。

她在心中向那小孩道了个歉。

那时围观篝火的人群散去了些,周念笑时抬起头,暖黄的光刚好落进她的瞳孔,像星子熠熠闪光。

比起15岁时略带几分稚气的少女,20岁周念更显得充满灵气。

风将她的头发吹过脸颊,她弯起眼角,柳叶似的眉眼翘了起来,唇角弯起,中和了平日里的疏离,像山间清风倏然吹来,甘甜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姜陆潮叼着烟,没来由地觉得喉咙发紧。

“你车不是就停那路口,不送人家一程?”隔壁男人道。

姜陆潮瞥了他一眼,没什么神情,依旧闲散地抄着口袋,咬着烟往外吐雾。

直到手指被不知何时燃到头的香烟灼了一下,才回过神来,将烟头丢进垃圾桶,朝广场边缘的两道人影走去。

散场的人流车流都多,周念和贝贝结伴往马路边缘走,一边在手机上联络蒙西。

“我把位置发给他,让他开过来。”贝贝说。

“要回去了?”

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是姜陆潮,咬多了烟,嗓音有些低哑。他停在一步之外,目光落在周念身上。

贝贝没有应声,默默竖起了八卦的小耳朵看向周念。

“嗯。”周念点了点头,出于客气,也回了一句,“你也要回去了?”

姜陆潮颔首,眉梢挑了下,平淡吐出两个字,“一起?”

周念捉摸不透他的意思,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刻意地拉近两人距离,毕竟从她的立场想,并不觉得姜陆潮这样做有什么意义。

她没有应声,姜陆潮就静静看着她,眸光显得无比冷静,可抿直的唇角却似藏了细微难察的紧张。

许久,姜陆潮喉结微滚,又补一句,“挺顺路的,你——”

话没说完,一声鸣笛。

车窗降下,蒙西从驾驶座探出头,“上车,这里不能停车。”

“好。”

钻进车门前,周念迟疑了一下,对姜陆潮礼貌招了招手,“路上小心。”

“啪”一声,车门关上,汽车消失在马路尽头。

姜陆潮压着眉心摸了摸口袋,突然一阵烦躁。

-

回去路上,贝贝八卦了一路,四轮车厢里净是他一人叽叽喳喳的声音。

“我怎么感觉你们俩之间怪怪的呢?”

“上回吃饭就是,这回更是。”

“也不像兄妹,也不像朋友。”

“不太简单的样子呢。”

……

周念戴了一路耳机,直到下车,才听到贝贝问的问题。

“所以你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啊?”

她和姜陆潮现在算什么关系。

周念躺上床时还在想这个问题。

兄妹?旧友?

周念不知道怎么给自己重新面对姜陆潮时的心情下定义。

最终只决定,用最简单粗暴的事实作定语。

姜陆潮是一个,曾经被她叫做“哥哥”的、拒绝过她的表白的,男的。

-

月底,台风超云登录兆海,风力急剧增大带来强降雨,巡演被迫推迟。

726是周念的21岁生日。

红姐为她开了个卡座——当然,为了支持合作方的生意,选在了姜陆潮入股的酒吧,名字叫waver。

本来白天酒吧人就不多,台风天就更冷清了。

周念本来是没有过生日的习惯的,直到前年遇见贝贝,无意被他看到了身份证号,之后便不声不响地拉着蒙西和自己的朋友,给她策划了一个超级大惊喜。

纵是不喜热闹,但当那样一群真心的朋友包围着送上祝福时,心情也是明朗的。

那之后,周念就加入了过生日的队伍中。

她的交际圈小,请来的朋友也不多,除了队友之外,也就红姐以及录音老师这些老熟人,也不是多么爱玩的性格,一行人简简单单地聊会天、谈谈未来的美好愿景,再切个蛋糕许个愿,这20岁便算过了。

临近结束,趁红姐去卫生间的功夫,周念拿着手机去吧台买单。

吧台后坐着个困倦的男人,扎着小辫趴在凳子上打盹。迷蒙睁开眼,听她说要买单,晃悠着走到电脑后操作。

周念甚至能听到他的嘀咕声。

“……几个小子都死哪儿去了,还要客人亲自来买单……”

用手机刷完款,正要走,男人叫住她,从柜台后递过来两张小票。

“收好,慢走。”

周念:“谢谢。”

男人多看了她一眼。

等人走远,揉了揉眼,从凌乱抽屉里翻出手机,找到姜陆潮微信,勾着唇角发过去一条语音。

“喂,来waver,看你妹。”

……

酒吧封闭性较好,一行人没有察觉到门外雨势增大,直到谈笑着走到门口,才惊觉外面狂风大作。

沿海的台风天,天上冷不防便要砸下个花盆树枝,即使开车也不安全。

柜台后刚才那男人也走了上来。

“这鬼扯天气……走街上爆率太高了,不值当。”

懒懒散散勾着拖鞋,招呼他们往回走,抽空看了眼手机,“哟呵”一声。把手机往口袋一揣,一手按着柜台翻了进去,困倦的仰着头朝红姐他们挑挑眉。

“喝点什么啊帅哥美女们,随便点,反正有人给你们买单了。”

“有人买单?谁啊?”

红姐第一个看向周念:“你不会还偷偷买了什么吧?”

周念摇了摇头,同样面露惑色。

再追问,柜台后男人却笑得讳莫如深,拿了两份菜单往外推,“点就对了,有便宜不挣王八蛋,反正他一会就过来了。”

几人又回了卡座,周念回头看了眼,刚好对上男人深深望来目光,带着几分探究意味,转瞬又消失,笑得和善。

他说的那个人……是姜陆潮?

这个念头在心底闪过。

还没来得及细想,贝贝已经在卡座上喊她了。

红姐本来是要去公司对接乐队下个月的行程安排的。刚好周念的笔记本电脑就装在蒙西包里,她便借了电脑,用手机开了热点和同事线上交接。

剩余几人点了度数低的果酒和零食小盘,坐在沙发上唠嗑起来。

正说到生日呢。

录音老师阿达感慨了一句,“哎,今年九月一过我就奔四了,到了我这个年纪可真不想过生日了。”

助理高元跟他碰了一杯,“差了一辈,敬您。过完年我也要奔三了,呵,小时候生日许愿就盼着快点长大,谁知道长大了还要加班,真是……”

贝贝跟谁都能聊得来,端着杯酒便插了进去,“从小到大许了那么多愿望,也就一个‘快点长大’实现了吧,我小时候还许愿希望M78星云的家人快来接我回去当奥特曼呢。”

高元拍着大腿,“巧了么这是!我小时候也许过这愿望,成天盼望着天上掉下个变身器呢!”

……

贝贝他们在卡座那头大谈起小时候的愿望。

周念坐在沙发另一头出神,肩头给人轻拍了下,蒙西递来一边耳机,“前天刚录的一段,听听看,有没感觉?”

耳机里传来一段崭新的旋律,有钢琴和贝斯,还有……海浪的声音?

“上次听你说起初恋,挺有感觉的,就去海边录了一段。”蒙西解释。

“这样……”

蒙西算是他们三人里面资历最高的成员,高一时就和同学组了支摇滚乐团,后来因为高考解散,大一时遇到懵懂的贝贝和周念,教了他们许多。

粗剪的一段音乐,却将不同乐器混合得很融洽。

平和的钢琴降下,远处海浪奔涌而来,撞击在坚硬的礁石上,燥热的夏好像在瞬间被拖到耳畔。

然后被贝贝一嗓子拖回现实。

“周念!你们在干嘛,在酒吧里搞工作?!我真服了,没见过比你们更下头的朋友了!”

周念也不想当个工作狂,摘下耳机还给蒙西,笑着往前倾了倾身子,扫过桌上酒杯,“不好意思啊,让你下头了……你们在聊什么?”

那老板倒是慷慨,一连上了好多饮料,许多花花绿绿没见过的酒杯,她挑了那杯插了块西柚片的果酒,轻轻抿一口,前调酸涩,后调回甘。

然后听贝贝说,“我们刚刚在说,15岁的生日愿望实现了没有。”

周念眼睫颤了下,棕褐色瞳孔看向贝贝。远去的海浪好像又出现在耳畔。

15岁的生日。

海浪拍打着礁石,远方归航的轮渡发出沉闷汽笛声,隔着仙女棒的闪烁光晕,男人瞳孔倒映着她的模样。

她许的愿望,遥不可及。

回忆戛然而止,周念笑着摇了摇头。

也没实现。

还没说出口,大门那头“叮铃”一声,视线随意扫去,骤然停滞。

玻璃大门外是哗然大雨,一道高大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动作利索地脱下外套往柜台一搁,越过电脑抓了包抽纸擦拭脸颊脖颈上的雨水。

低声咒骂。

“雨真他妈大……”

柜台后男人笑着和他说了两句,目光注意到周念,眼底藏着几分坏意,朝姜陆潮挑了挑眉,向卡座位置示意来。

隔着七八米距离,姜陆潮的眉眼挂着雨水朝她望来。

片刻四目相对。

周念还没来得及移开视线,那头先朝她勾了勾手掌,示意她过去。

……

有什么好说话的。

刚好贝贝在旁边喊人玩游戏,周念便无视了姜陆潮,转身参与进了游戏。

摇骰子,一人一轮,输了喝酒。

“就是我上回在你家教过你的那个,摇大小那个,你试试……”

“牛啊周念,手气不赖嘛。”

“雨怎么还这么大啊……不管了,继续……”

……

周念的手气时好时坏,几轮下来也喝了几杯酒。

她坐卡座最外沿,隔着冷色调的栏杆和桌椅,轻易就能看到几米之外的姜陆潮。

她没过去,姜陆潮也没过来。

擦拭了身上湿水,在吧台前高脚凳坐下,一米九的身形倚在凳子上,腿都放不下,曲起搁在另一把凳子踩脚上。

外面下着大雨,酒吧里还坐着几桌客人。

有个女孩端着一杯酒朝吧台走去,慵懒地站在他身旁聊了几句。太远的距离,周念听不清那头的对话,只闻一阵轻快笑声。

余光中,女孩在笑,吧他后的调酒师也在笑,不知道背对着她的姜陆潮是不是在笑。女孩很快离开。

叶什给他推了杯饮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姜陆潮的声线低沉,时而摇着杯子,没什么正形地笑起来。笑时,下意识望向卡座那抹纤瘦的身影。

高一阶的楼梯,她总是那样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或在和同伴说话,或一个人静静看着手机。

清冷独立,让人猜不透心思。

这点倒是和15岁一样。

“诶,跟我说真的,没情况?”

叶什碰了碰姜陆潮的胳膊,难得那张困倦得要死的脸露出点活人的揶揄来,“说说看嘛,好歹是一个连出来的,这点秘密不用藏着吧?要真喜欢的话,兄弟帮你牵牵线呗?”

姜陆潮一饮而尽手中饮料。

“有你爹。”

-

周念去了趟洗手间。

走廊尽头是一扇关上的玻璃门,门外是后巷和一小个庭院。

兆海的民居风格很像,巷子、石板都是一个色调,兆海四中外那个广场也是这个色调,暴雨冲刷在蓝灰大理石上,落叶稀碎,像翻腾的海。

尽头玻璃门缝隙间夹了根树枝,敞开缝隙,窗外瓢泼雨点打进走廊,一脸泥泞。

周念走前一步,把树枝推了出去,“嘎吱”一声,磁吸感应的玻璃门瞬间合拢夹住手指。

低呼了一声。

还没来得及查看,侧门外一道高大人影踏了进来。

男人T恤上还挂着雾蒙蒙小水珠,身上带着挺重的烟味,扫视一圈,抓起她的手查看,沉声说,“破皮了。”

手指相贴,滚烫的触感比被门夹还惊心。

“没事……不算很疼。”

周念下意识抽回手想要逃离,但姜陆潮的手劲却很大,攥着她的手腕不由分说拉进了屋子里。

“要消毒。”

姜陆潮将她按在沙发上,从侧间翻出了一盒小医药箱。

玻璃门边角不算锐利,只是擦破了两根手指关节很浅一层皮肤。

姜陆潮半蹲在沙发前,大拇指抵着她的手心,四指托着手背将她左手举起,用棉签蘸了碘伏涂上去消毒。

就像15岁的傍晚,霞光漫布,夹杂着淡淡烟草味。

也是这样高低落差的视角,他拧着眉心蹲在周念面前替她的膝盖消毒,深邃眼窝落进一片阴翳,给人一种无限深情的错觉,仿佛在凝望情人。

药水擦过伤口,周念很轻地吸了一口气。

姜陆潮抬头看了她一眼,“我轻点。”

握着她左手的那只手放轻了些,抵着手心翻了个面,用掌心托着她的手,让她的四指自然下垂。

掌心触感短暂相交,像两端磁极,说不上是互相抗拒还是吸引,可以肯定的是,在相擦的转瞬,两只手都有瞬间的僵硬,很快移开。

酒吧玫红光灯束应景晃过,伴随着浪漫布鲁斯,给角落里手指相交的两人添上一丝暧昧气氛。

周念呼吸有点乱,不太自然地移开视线,生硬地说。

“不疼的,有点凉而已。”

姜陆潮配合着笑了声,声音拖长,“嗯,我们周念最勇敢了。”

他的语气再自然不过,好像这句话早就说过几百遍

——多年前,他也确实习惯用这种无可奈何的语气哄15岁的周念。

可当面前人不再是15岁的幼稚女孩。这话说出来,听着便好像变了味。

像是……掺杂了暧昧的男女情愫。

话音落下,两人显然都愣住了。

滚烫的温度在指尖交汇,分不清哪边温度更高。

片刻,周念抽走了自己的手,眼睫颤动,“可、可以了。”

姜陆潮也收拢手心,“好。”

周念站了起来,拉了拉衣角,没话找话:“你……烟瘾还挺大,刚刚闻到了。”

姜陆潮弯着腰将地上药品收回医药箱,他的动作很利索,药品摆放得也格外讲究,棉布、绷带之类卷起放在一侧,碘伏、剪刀硬物塞在中间。

“没……正在戒了。”

往远处卡座略了眼,“玩得开心吗?”

周念没有回答,“我们那桌,是你买单的吗?”

姜陆潮承认得坦诚,“嗯。”

“谢谢……你不用这样,把我们当普通客人就好了……做生意也不容易。”

“玩得开心吗?”

将药品整整齐齐收拾进药箱,欠着腰将箱子塞回侧屋。姜陆潮没有理会周念的话,又问了一遍。

“……挺开心。”

“那就好。”

对话到这里,差不多该结束了。

周念看向吧台对面卡座,目光一扫,却被蜷在吧台后一个小角落里的男人吓了一跳。

就是一开始给他们调酒的男人,正盘腿缩在角落,也不知坐了多久。正双手托着下巴,双眼明亮精神地往他们俩这儿看,一脸兴奋。

“周念。”

蒙西搀着贝贝从阶梯上走下来,看着有点头疼,“他刚喝高了不小心磕了两粒花生米,过敏了,我带他去趟医院,你要一起还是待会自己走?红姐他们已经回公司了。”

这时外头的雨势已经小了下来,酒吧陆续也有客人进来。

周念还没应声,姜陆潮直接接过了话,“我送她回去,你们先去吧,兆西院六点下班。”

蒙西朝周念看去,见她没意见,便要搀着贝贝离开。

两人正路过吧台,半梦半醒的贝贝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指着姜陆潮大喊:“诶!那个不是初恋哥吗?我靠,初恋哥复活了!”

周念脸色一白,好在蒙西动作很快地捂住了他的嘴将人拖了出去。

姜陆潮停在柜台边,“他说什么?”

吧台后,叶什也投来饶有兴致的目光,嘴角笑意蔓延得很吓人。这样的神情给周念一种错觉,仿佛他已经一眼窥透了她的内心、她长达五年不为人知的暗恋。

这种感觉让周念的呼吸有些急促。

“不是,他的意思是……”

周念有点语无伦次,“意思是,你和他的初恋,长得很像!”

“……?”

-

姜陆潮去后巷开车,周念在前门等候。

大雨过后,天空明亮了不少,屋檐上还挂着水。

酒吧门自里向外推开,还是吧台后的男人,光线明亮起来,周念终于看清挂在他胸前的铭牌——叶什。

他没说话,也不是出来抽烟的,只是站在距离周念两三步距离的位置,和她一样盯着路面发呆。

气氛实在诡异,周念忍不住开口。

“你和我哥……姜陆潮,一起开的酒吧吗?”

叶什一个猛回头,笑容满面,“是啊,你哥什么我都知道,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

“………”

笑容热切得过于诡异,莫名让人背后发凉。

周念攥紧包包,默默挪开了一步。

叶什却像被打开了话匣子,喃喃自语地介绍起姜陆潮。

“我们姜队啊,也是姜哥,193.6,1994年生,白羊座,身强体壮,25公里拉练成绩最好……”

“对靶射击和破译成绩……噢这个不能说。”

“还有什么来着……”

“哦,姜哥开911!”

周念听得一头雾水,又见这人精神状态有些不太正常的样子,站得更开了。

有三两女生走进酒吧,和叶什打招呼。

叶什略显敷衍抬抬手,又想起什么,忙朝周念解释。

“她们不是来找你哥的哈,你哥还是清清白白处……不是…”

在部队里待久了,天天跟姜陆潮那些糙男人说话,嘴巴没个遮拦。

好歹想起是在跟人小姑娘说话,勉强收住嘴角俗话,思索该怎么用更文雅些的语言表达出来。

半天,一拍大腿,来了句:

“你哥他……特他妈守男德!”

“……?”

作者有话说:

叶·兄妹cp第一粉头·奔赴吃瓜第一现场·精神不太正常·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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