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跳崖
绝尘崖, 这是位于长城外不远的一处极险之地，崖上常年有刻骨罡风肆掠，落在人的肌肤上如刀割一般痛苦。一般修为不足的人走上去了, 不出半个时辰体内的灵力便会因为不停地抵御外界罡风而消耗殆尽。
这还只是在崖顶最为安全的地方，而在那万丈高空之下, 那妖风内更滋生出了各种奇异能要人命的诡物，迄今为止掉下去的人就从来没见再活着回来过。
曾经也有人不死心，曾历经艰险下崖底寻人，可莫说是尸体，就连骨头都找不到, 崖底只有厚厚的一层白灰，绝尘之名由此而来。
宁宸此番跳崖可见是准备周全了的，特意挑选了这么一处特异的地方。不然以他如今的修为与肉身力量，普通的山崖还真的摔不死这家伙。
云瑶赶到时，那绝尘崖上里里外外已经围上了一圈人, 五洲各门派的人都有。
本来今早在外驻守观测的修士来报, 说是长城外乌压压的魔族大军居然毫无征兆地开始撤兵，一时所有的人都激动地上了长城, 最终确认了这天大的好消息无误。
可还来不及举行庆功会, 玄清门的所有长老弟子却不知得到了什么消息, 面色凝重地出了长城绝尘崖那边赶去。
玄清门如今因为有宁宸的存在，已经是五洲内名副其实的第一宗门，在众人心中一向是领头羊的存在。
他们要离开, 其他人又哪里还能安心坐下享乐欢庆。再者大家心里也都不是没有感觉, 他们盟主及其道侣云瑶仙子, 与魔族首领血海魔君早有渊源, 他们之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众人不知道的事, 这才叫魔族退兵个干干净净。
于是到了最后，大家便都瞧见了站在绝尘崖边的宁盟主，以及他怀中的襁褓小儿。
宁小宝体质再如何异于常人，但到底也还只出生了不到半年，这绝尘崖上的罡风凌厉，他受不得这样险恶的环境，在自己亲生父亲的怀中已经嚎啕大哭了好一会儿了。
一时间原本就罡风不断寸草不生的石崖上，头顶又多出了一大片，被孩提哭声引来的正不断聚集的闪电雷云，俨然就是个活生生的人间炼狱。
宁宸身上的玄色衣裳凭空出现越来越多的划痕，发髻也早已被崖边的狂风吹散，再看他那悲切痛苦到了极点的面容，这和所有修士心中那个所向披靡法力高强的盟主实在不像是一个人。
呈兽牙弯钩形状的石崖上，宁宸抱着怀中的儿子站在最前方时刻都似乎要掉下崖底，离他最近的是祭剑峰诸人。
曙阳这时候急得面色涨红，需要被其余弟子左右搀扶着才不至于做出更加不理智的行为来。
“混账，究竟是哪出的天塌了，你要带着小宝到这绝尘崖来寻短见？！孩子如何受得住这里的罡风，你还不赶快下来！”
“师尊，她不要我了，也不要小宝了。”宁宸神色悲戚，继续交代着后事，“我们父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倒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崖上的其余修士皆无声地打着眉眼官司，果然，不仅他们所料非虚，就连盟主本人也觉得云瑶仙子是为了大义投身到了血海魔君那边，这才使得千万魔君退兵。
深爱的道侣为了苍生大义再度离开身边，一时大家对这忽然言行大变的盟主多了几分同情与宽容。
“师兄你可莫要做傻事啊，云瑶姐不是还没回来么，纵然魔军现在已经退兵，可这也并不能说明……说明云瑶姐就一定要离开你和小宝了，有什么话你们当面说不好么！”
沈酒酒这时候多了几分机灵，很快地推了推身旁的师兄姚放，委托他尽快将云瑶带到这绝尘崖上来。
果然宁宸还是想再见云瑶一面的，他静静地全程注视着沈酒酒安排着这一切，又有更多与他曾有过交情的修士上前来劝解，但他都不再开口，而是孤注一掷地等待着那个最终的答案到来。
终于，过了快一个时辰，宁宸低垂着的头颅扬起似有所感。这时候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一大半扛不住崖上罡风的修士都已经褪下，留下来的都是各门派实力最为顶尖的高手。
如今血海魔君只是指挥着魔族退了兵，可不是死了。他们灵洲一派还不能真正地失去宁宸这个唯一能与其对峙的顶级修士，只有宁宸一直活下去，才能真正地保住五洲千千万万的生灵长久安宁。
终于，所有人都跟着崖尖上等待的云瑶，在姚放马不停蹄地带领下赶到了绝尘崖。
从入口外回复着灵力的众修士间穿过时，她就已隐隐察觉到事态发展远比她想象中的严重。
而上到崖顶，云瑶发现这里聚集的全是各门派高手，几乎将原书里提到过的所有重要角色都聚集在了一处。
“宁宸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快给我下来！”云瑶又气又急，咬着牙道。
“我不下去！你到底还愿意见我这最后一面了？”宁宸却还在固执地坚持着，“我与你说了多少次，我与魔族的争战不需要你牺牲，今日你却还是答应那魔头使其退兵。瑶瑶，我没有任何办法了，今日你要是跟着他们走，我们父子俩就从这里跳下去！”
当着所有修士的面，宁宸口中说着儿女情长的话也不害臊，倒是云瑶此刻似是被定在了个抛夫弃子，即将与外男远走高飞的负心女地位，她脸皮不如不管不顾的宁宸厚，险些站不稳脚步。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跟着宫应渊离开，今日是他自己答应了我从此与灵洲止战，神魔道上日后再无干戈，却没有要求我任何条件。”
云瑶这番话也早被一旁竖着耳朵关心灵洲前程的众位长老听入了耳中，他们的心彻底放回了肚中，若非此刻他们的盟主还在要死要活地发疯，大约是有好几位白胡子长老如释重负地笑出声来。
“你这话可当真，莫不是哄我的？”
云瑶已经把所有事都解释个干净，见宁宸还在这里疑神疑鬼，她脸黑地往前又走了几步：“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要像你这般喜欢与我讲条件的，小宝的嗓子都哭哑了，你自己要寻短见，别连累了我儿子。”
那可不行，宁宸深知多个孩子的份量有多重，如今宁小宝就是他最重要的依仗，他必须要牢牢抓在手中才行。
“那你给我发魂誓，此生此世再不能离开我……”
云瑶这辈子最不愿的就是发那狗屁魂誓，这玩意儿除了给自己活活套上一层枷锁外，完全没有任何对她有利的用处。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之际，一旁的曙阳默默站了出来开口调节。
“宁宸，你不要强人所难，这要求属实过分了。”
修士寿命漫长，谁又能保证自己在悠久的岁月里真的就只钟情一人，因为变故太多也曾经出现过很多惨案。
到如今修仙界已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就算是两心相许的道侣，一方也不得强行要求对方发这种只爱一人的魂誓，自然若是本人发自内心甘愿发誓又是一说了。
“云瑶，你也别怪宁宸，这其中有许多你不知道的内情在，宁宸他，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你就算是为了小宝，也不能就此负气离开啊。”
云瑶被曙阳劝了劝，终于肯再开口给那石崖顶上的混蛋一个台阶。“我不愿发魂誓，除了这个，你还要其他任何证明我所说为真的法子都行……不然你先随我离开，我带你去找宫应渊把所有话当面说清楚可好？”
宁宸一直密切关注着云瑶脸上的所有表情，确实发现她除了满心无奈气恼外，倒真不像是说假话，态度终于松软了些，矜持地一步一步走下了那岌岌可危的悬崖。
“没事了，诸位都散了吧。”
曜阳带领着众人离开，将剩下的人都带离绝尘崖回到长城内去。
绝尘崖外就只剩下已经累得昏睡过去的宁小宝，以及他那对还没安生下来的父母。
云瑶恼火地瞪了男人一眼，从他手中将受苦受难的儿子夺过来爱怜地抱着，仔细检查发现没有大碍后才真正放下心。
“放心吧 ，我在绝尘崖上一直都护着他的，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真的伤了他。”宁宸朝云瑶解释道。
“你，真的要随我去见宫应渊？”
云瑶把这磨人的男妖精哄下崖后，现在又开始后悔了起来。宫应渊注定要被她拒绝就已经够惨了，她如今还要带着宁宸过去，当着情敌面被拒绝更是雪上加霜。
“当然，我们都说好了的。”宁宸警惕地揽住了云瑶的腰，生怕她再反悔逃开。
“好，”云瑶恨恨地磨牙对着宁宸道，“原先的帐我还没有与你清算完，你今日又胡闹这一场，待我们见完宫应渊，你且等着。”
宁宸却无半分做错事的后怕，而是打蛇上棍般反而将脑袋凑过去蹭了蹭云瑶的脸颊。“好，我等着。只要你不离开我，日后任由你处置就是。”
“行，这是你说的。”
两人往宫应渊当初兴建而成的山谷别苑赶去，可到了那儿却只剩下宫玥一个还在等着云瑶。
“玥儿，你父君他人呢？”云瑶抱着孩子问道。
“他已经回魔域了。”
“为什么？”
云瑶闻言心中其实是松了口气的，日后无论何时她都不愿将这两个男人凑到一处，那修罗场面她光是想想就吃不消了。
宫玥注意到娘亲一旁的师哥，稍稍板正了身形，“父君方才开口挽留你时，见你皱着眉久久不语，便已知你心中答复。他不愿当面听你拒绝，于是先行离开。父君最后离开时说，他会一直等你的！”
还不待云瑶做出反应，宁宸就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下颚扬着极度不屑道：“他这是痴心妄想！成日里惦记别人的老婆，当我是个死人了？师妹你回去也给我带句话，就说我劝他趁早打消了这等心思，我和你娘亲等着他尽早寻觅个新后才是正道！”
宫玥面色发苦，现在心中很是后悔接下带话这任务了，亲爹与后爹她都是不大想得罪，更不想草草再得个后娘。
就在她即将要受不住宁宸灼灼逼人的目光时，终于有人现身来救场了。
“岳母大人好。”羽珩不知何时赶到了现场，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伸手把自己未婚妻的小手握住，然后也对着宁宸道，“小爹也好，方才你们之间的对话我已听到了，这原本是你们长辈之间的纠葛，我与玥玥之间的情债还没处理好呢，暂时管不了旁人。”
羽珩最后再向两人告退一句后，就直接将异常安静乖顺的宫玥给牵走了。等到彻底看不见娘亲他们，宫玥便不再勉强自己要把手从年轻俊美的男人手中挣开，但羽珩却出乎她意料地还紧紧握着不放。
“你什么意思？”
“这话不该是我问你？”羽珩不满道，“当初你可是默许了我的，等神魔道上的战事完结了，若你我岳父都还活着，你就随我回魔域共同担起两族的联姻责任的。我就牵你手怎么了，如后我还……还要亲你呢！你可别忘了，你现在可是我未婚妻。”
宫玥有些头疼道：“就算是回魔域，我也不可能立即与你成婚的，我岁数比你小，可还得好好玩几年。”
羽珩闻言心中却有几分窃喜，这还是宫玥第一次正面地承认与自己的婚约，而且终于不再是从前那副推辞想要摆脱的态度。
等就等，反正身为上三族王室，无论是血魔还是翼魔族，其寿命都极其悠长，他又不是等不起。
“那你，以后带我一起玩儿，让我一直跟着你成不？”
最后，那一直高傲不羁的翼族三皇子低着头颅，慢慢地朝着自己心爱的女孩挪了一小步。
……
另一边，云瑶怀中抱着儿子，身边跟着个就算是不理他，他自己一个人也能笑得轻松肆意的道侣。
对于和羽珩一道离开的女儿，她是不愿意插手太多小儿女之间的感情，无论宫玥是否会和原书有着一样的选择，她都完全支持。
因为宁宸白日的跳崖事件，之后几日云瑶都钻进自己的住所内不见任何人，除了凌冰清。
“云瑶姐，这是你前几日托我替你寻的五洲山川地理图册，这一版是我在师门内所能找到的最全最细的一版，上头记录的几大秘境外边寻常修士都难以知晓，你看可还满意？”
云瑶接过凌冰清手中的那一卷看似短小，却内含了大量地理信息的灰色书卷。“不用看了，你办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时候外边传来嘟嘟嘟一阵颇有规律的敲门声，云瑶不用问就知道是谁杵在那儿，眼不抬道：“又怎么了？”
外头很快传来宁宸的声音：“我瞧你们在里头说了好一会儿话了，便想给你与冰清送些茶水。”
“不用，屋里有水，再说我们也不渴。”
终于屋外的宁宸不再有声息，云瑶正要再询问些关于五洲几处感兴趣的地界时，却发现坐在自己面前的凌冰清正在偷笑。
“怎么了？”
凌冰清摇摇头：“没事，就是有些可怜我那宁兄弟，这几日我在外边见他神色自若，就好像那日要跳绝尘崖的不是他，还以为你们……没想到，他在云瑶姐面前是这般姿态。”
云瑶嘴角一抽，小心试探道：“怎么，都过了好几日，外边的修士还在热议此事？”
“嗯当然了，如今长城战事已了，大家正需些有趣的事来乐呵乐呵。我门派里的那些师姐妹，如今可都当宁兄乃天地下第一等至情至性的好男儿呢。说是日后若遇到了情投意合的男儿，都要先让他们去那绝尘崖上试炼一番真心……”
凌冰清说得听上去挺轻松 ，可云瑶却半点没高兴起来。她怎么不知凌冰清是自己好友，此刻都是挑捡着些能够入耳的话来说与自己听。
霓凰派的女修多，但其他的那些男修心里如何想的，大约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见云瑶依旧愁眉不展，凌冰清劝慰她道：“云瑶姐你这几日闭门不出，就是为了这事？”
“嗯，我现在正后悔呢，当初怎么就让他作出这么一出幺蛾子来，如今都不好见人了的……看来，我是该离开一段时间才好了。”
云瑶又与凌冰清说了几句话，外边宁宸就又似乎坐不住了，仿佛生了双铁铸的大脚，把个门槛踩踏得哒哒作响。
凌冰清又开始拿那种闪烁憋笑的眼神对着云瑶了，云瑶最后只得草草结束问询，将他送出门后，就自顾自地回到书房，手中拿着从凌冰清手中得来的五洲地理图，重新端坐在书房内的木桌上仔细观看，之前被她赶出去的宁宸便幽幽地摸了进来。
“这是他留下的东西？”宁宸低声问道。
“嗯。”
“正好，这长城我们也待了太久，回到五洲各处游历时，有这地理册子倒更便易了。”
云瑶出言纠正他：“不是我们，而是我一人。小宝太小不宜出远门，你就留在家里带孩子。”
“那怎么行！”宁宸当即就不肯了，“小宝一个人留在宗门，自有师尊他们照料，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门游历。瑶瑶，你如今就这么不待见我了么？”
“本来还不至如此，可如今你宁宸为爱跳崖的美名传遍四方，我也跟着你再狠狠出了一次风头。我算是怕了你，正巧我之后有正事要忙，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为好。”
“你有什么正事是我都不知道的？”宁宸还有些不信，身子若有若无地往椅子上的云瑶靠，但被后者有些嫌弃地再度推开了。
云瑶没好气道：“拜宁盟主昔日算无遗策所赐，宫应渊把极夜之地内的五行先天灵体都给毁去了，先天灵体长久不回归冥河是要出事的，我得尽快将散落在五洲的灵体归奉回到它们原来该在的地方。”
宁宸再度回归这几日的好脾气，温煦道：“都是我的错，此事攸关五洲未来不是儿戏，我更该陪在你身边帮你才是。”
“我已经将必需的物件都准备好了，不用你跟着。尽管不能与你相比，但我如今修为已经恢复到元婴初期，在灵洲内行走也是够了的。”
云瑶这话倒没有丝毫的夸大，除了向凌冰清要来的地图，她还有一件更至关重要的法宝──五行罗盘。
这是重钧真尊意识彻底离开这个世界时，给云瑶留下的最后一件东西。而寻回五行灵体也是他给云瑶亲自交代的，当日宫应渊是为了救她才怒而将所有灵体都摧毁消亡，这件事的因果便落在了云瑶与宫应渊两人身上。
只有他们两个才可能将失落的灵体找回，当然云瑶也不会去麻烦宫应渊陪着她一起，不是担心被拒绝，而是她知道宁宸一定不会肯，说不得还要再上那绝尘崖一趟。
索性她就一个人把这事尽快办了，如今天下太平，她的修为也再不能与刚穿到这世界时相比。在历经这场大战之后，灵洲各地的高端战力折损了很多，就算是顶着与昔日一样的容貌出门，以她元婴的修为基本上是不太可能遇到致命的危险了。
云瑶这番打算是经过了好几天的深思熟虑，最后任由宁宸在一旁软磨硬泡百般央求，也没能叫她松口。
于是又没过几日，云瑶就收拾好了行囊，一干亲友都赶来送她，云瑶忍住想逃避的冲动面色如常地与众人打过招呼，最后还是走到抱着宁小宝的宁宸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作最后的嘱咐。
“好好照顾小宝，我每年都会回宗门见他一次的，到时候我们也就能见面了。”
“嗯我知道了。”
宁宸老实回复道，他提前被云瑶明言勒令过今日不许再作妖胡闹，看样子终于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一次。云瑶稍觉满意，最终一身轻松地离开了长城。
她第一个选择踏入的是以前从未来过的东洲，这是除了中洲外的第二大灵洲，整体实力也十分强，在长城上出了好几位斩获魔族首级立下大功的修士。
东方属震，五行属木。这里应当就是木行灵体散落的地方了，云瑶照着那能感应灵体的罗盘赶路，倒也没有如无头苍蝇一般不知方向。
当夜云瑶在途径一处山林选择停下过夜，就在她看中一头长得似鹿似马的一阶灵兽选择当作晚餐时，潜行路上额头碰巧被一只灰扑扑的小胖松鼠砸中。
作者有话说：
又来晚了，想多写些内容凑个小肥章来着。最后会写几章轻松点的内容，话说大家有什么特别想看的番外么，我很早就构思了一部分，但好像有点少。欢迎大家到我冷清的评论区啊，嗯，这章我再发个红包吧，强行聚集一点人气（可怜巴巴）